第1章 飛鳥與魚不同路
第1章 飛鳥與魚不同路
“四個六!”
“開!”
包廂裏燈紅酒綠,觥籌交錯。
腳邊踢一下全是啤酒瓶,骰子搖得飛起。
今天是理學院數學系的畢業趴。
無論多麽高智商的人類,想要快樂,永遠都是唱K、喝酒這類愚蠢的方式。
林青蜷在角落,耳朵裏灌滿各種甜膩神曲,眼前的果盤已是一片狼藉。
畢業前太多事要處理,她是被室友拉來的。
原始人都只有在解決溫飽的前提下,才會手舞足蹈。
對一個毫無背景、前途未蔔的應屆畢業生來說,林青現在在叢林法則食物鏈的最底層。
哪來的心情聲色犬馬?
她望着主唱臺上的“麥霸”系花,聲線暧昧,眼神拉絲。
與其說她是在唱歌,不如說她是在和卡座上的系草曾瑞“調情”。
男人的不拒絕,就是一種默許。
“他倆就該是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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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喝多的,無腦起哄了一句,立馬收獲周圍吃瓜群衆的無數眼神刀。
一個學院,沒有不知情的。
有意無意的,一些同情憐憫的眼神,飄向林青冷漠的臉。
林青和曾瑞剛分手,就在一個星期前吧。
曾瑞要出國了,去藤校繼續讀應用數學。
身為富二代的他,家裏早就幫他把未來之路鋪到了華爾街。
系花也一樣。
些微的區別:可能曾瑞家鋪的是康莊大道加蓋紅毯;而系花家的實力,只能扒拉出一根土道。
所以這也是系花要抓緊最後機會,拼命跪舔的原因。
林青覺得沒意思,吃透了人性的邏輯,就會發現男女間那點破事兒,連佐料都算不上。
其實,從大一答應跟曾瑞交往的那一刻,林青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飛鳥與魚,不同路。
小鎮女孩林青和富二代曾瑞,就像歐幾裏得平面上兩條相交的直線。
過了交點,再無重合,各自向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無限延伸。
從此山水不相逢。
林青仰頭把手裏的最後小半瓶啤酒兀自吹了,放下膝蓋,準備悄悄開溜。
時間如果不能花在正事兒上,那就花在休息上吧。
還有20分鐘,正好趕上末班地鐵。
“我先撤了!”
林青只是附耳對室友告知去處,誰知KTV卻突然在這一瞬間陷入集體沉默。
仿佛熱鬧非凡的喜劇電影播放正酣,突然被按了暫停。
聲嘶力竭的林青被動成為了現場最掃興的那個人。
大家面面相觑。
曾瑞默不作聲地沉下臉,将面前的酒一悶而盡。
系花長短腿坐在主唱臺上,話筒垂落在小腹前,毫不掩飾眼梢的一縷得意。
其實她從進來一直都有留意着林青,見她起身,故意用剛做的美甲按了切歌鍵!
“林青,再玩一會兒呗。才十點多。”
室友見場面尴尬,打圓場。
林青想了想,從這裏市中心回學校,叫車怎麽着也得七八十,就算四個人拼,每個人也得二三十。
地鐵才五塊,還是坐地鐵。
“不了,我明天還有事兒,熬不了大夜,先回去了。大家玩開心點!”
林青在衆人熱辣的目光裏,堅決地拎起自己的帆布包,抱起外套。
“也不差這一會兒吧。”
顯然大家意猶未盡。
熱的場子,就怕有人離席,因為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就是啊,林青。大家難得再聚聚。”
“你不是還沒找着工作麽,又不上班,急什麽?”
一位同學“不小心”嘴快道。
畢竟,林青畢業沒找着工作這事兒,在應數都傳遍了,輔導員也私下嘀咕過好幾次。
如果應用數學系還不好找工作,那什麽專業好找工作?
場面更加尴尬了。
林青看了看四周,自我解圍道:“這不正是沒找着工作嘛,所以才要早點回去洗洗睡,明天繼續找。”
系花這時再也沉不住氣,從主唱臺款款走下人群中。
她一張口,便陰陽怪氣地針對林青:“明天禮拜六,哪家公司、哪家機構開門?拜托你想掃大家興,也編個好點的理由。還有,真想走,就悄悄的,幹嘛這麽綠茶?搞得大家都停下來挽留你。”
林青懶得理她,繼續自己的動作。
腿長在自己身上,她想走就走。
說一聲是禮貌。
至于系花的道德綁架,反正林青這條滑魚,不上套。
林青的“冷暴力”很快激怒了系花。
她故意很大聲地看似對身邊人說道:“不就是想當着大家的面,故意假裝先走,引某人心疼追上去嘛?都分手了,還玩欲擒故縱,真茶。”
說完,她還狠狠瞥了一眼坐在C位的曾瑞。
想CUE他表态。
到底誰茶?!
林青也有點不高興了。
系花擺明了就是憋氣憋久了,想挑事兒。
本來這個AA的畢業局,林青就不怎麽感興趣。
明知畢業之後,大家各奔東西,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碰面,何必最後還要浪費時間和情緒social?
林青是實用主義者。
張學友的《祝福》已經是三十年前的老歌了,不适合現在的行情。
四年了,一個系就那麽幾個人。
一群“精于算計”的人,被學歷和學位攏在數學系。
算學分、算績點、算排名、算獎學金、算保研,明争暗鬥,還沒算夠嗎?
真的關系好的,想聚,哪管畢業前還是畢業後。
她最終能來,只是想給自己的大學四年,全乎一個畢業的儀式感。
她能愛自己的方式不多,今天還踩雷了。
林青直接扔下手裏的帆布袋和外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回望整個包廂,都是看熱鬧的臉。
她一把抽過系花手裏的話筒,冷聲回應道:“說我故意?四年的數學系,我看你是白讀了!連‘自發有序’都不知道!”
現場更安靜,一根頭發絲掉在地上都能聽得到。
林青氣場穩定,淡定輸出:“剛才的沉默,明明就是無标度網絡中形成的一種自發有序,Spontaneous order。”
沙發上的曾瑞微微震顫了一下,坐直了身體。
“林青,別以為你績點高,就什麽都能拿來詭辯!”
系花斜眼低眉狠狠剜了林青一眼,雙手抱肩,很是不屑!
林青繼續貼臉開大:“是不是詭辯,聽下去就知道了。我們每個人說話,都不會一直說下去,總會說說停停。假設今天在現場,我們某個人的說話的間隙是說5秒,停1秒;另一個說6秒,停0.5秒。這樣在一個比較長的周期後,大家的停頓周期就重合了,這時就會引發‘集體沉默’。”
“集體沉默效應,我聽說過。”
林青說得太牛逼,立馬有人的記憶被喚起。
“有序加有序,一定是有序。”
“可導加可導,一定是可導。”
“那麽,停頓加停頓,一定會有停頓。”
同為應數人,說起專業,人人都怕掉隊。
大家七嘴八舌地開始顯擺附會。
系花氣炸了,沒想到林青僅用一個數學概念,就把現場的風向給扭轉了。
曾瑞看向她的眼神,也明顯柔軟下來,若有似無地流露出不舍。
林青卻沒有把話筒還給系花的意思。
畢業前都不是朋友,還指望畢業後能成為人脈嗎?
該得罪,就得罪個幹淨!
她低頭掰着手指,接着算賬:“今天現場是18個人,根據模型,只要有1/3的人同時沉默,就能夠引發這種集體沉默。我剛起身了,我的3個室友在玩手機,曾瑞在喝酒,那麽剩下應該還有一個人,在這個過程中,突然卡頓,成為構成序列的最後一個要素。”
系花一下脹紅了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誰都不傻,你霸了一晚上的麥,剛才明明還沒到副歌,卻突然切歌。就你那點小伎倆,不過是司馬昭之心。”林青無情地戳穿。
“這是巧合。”系花強辯。
“你說巧合就巧合咯,反正在座的,都學過概率論。”
林青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将話筒輕輕擱在黑色大理石臺面,背起帆布包,昂首闊步地往門外走去。
窮寇莫追的道理,她懂。
走出大廈,初冬的寒冷,立刻裹挾了林青。
她下意識地捂緊羽絨服的領口,踩着蕭索的落葉,目标地鐵口,馬不停蹄地走去。
“林青、林青!林青!!”
直到聽見身後有人連喊自己名字好幾聲,林青才駐足。
她白皙清冷的臉龐,從羽絨服潔白色的絨毛裏鑽出來。
追上來的,竟然是曾瑞!
他只穿着單衣,長期健身的倒三角形身材,一覽無餘。
可惜,林青已經對這副軀殼沒有興趣了。
更讨厭的是,系花居然抱着曾瑞的盟可睐外套,也追了出來。
“出來得這麽急,衣服都不穿,想冷死是不是?”
系花當着林青的面,似埋怨實則撒嬌地替曾瑞披上衣服。
可惜,突然的不舍,讓此刻曾瑞眼裏只有林青。
“林青,我們倆只能這樣了嗎?”
不甘心的,居然是曾瑞!
林青抿唇,一笑而過,反問:“還能怎樣。”
生活不是偶像劇,不是每一個和富二代分手的女孩,都會遇上将500萬支票摔在地上,只求對方能離開自己兒子的“準婆婆”。
林青,拎得清。
且不論曾瑞和自己的家庭背景差異,就單說他出國,倆人未來就沒可能。
異地戀,只需打敗距離。
而異國戀,還要克服時差。
每個人都愛自己勝過愛他人,曾瑞不可能為了她不出國,她也不可能愛曾瑞愛到失去自我。
這道題,答案即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