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第 3 章
沈宣玥還在腦中盤算着明日是做蒜香排骨飯還是小雞炖蘑菇，車外蘭香的喚聲将她的思索拉了回來。
“姑娘，到了。”蘭香撩開車簾，扶着沈宣玥下了馬車。
沈宣玥擡眼掃了一眼街道，稀稀疏疏的百姓，街邊還有不知吆喝着賣何物的小攤，目光所到之處還未見到任何繁華之景，反而各家店鋪的匾牌都蒙了些灰塵。
她問：“平日我娘可有來過興康街？”
蘭心猶豫一會兒回道：“太太自打成婚後便嫌少再出過府，奴婢聽嬷嬷說過太太手中的鋪子都交由掌櫃的在打理。”
沈宣玥點了點頭，再又細細打量了幾番街道不時路過的人群。
有婦人牽着孩童伫立于攤邊擇着小物，一大一小身着樸素，女人頭頂僅有一方布巾，想來家中亦是窘迫。
可這般場景在興康街卻是常見之色。
沈宣玥便又詢問道：“從興康街回沈府需得多久？”
這回是馬夫答的：“回姑娘，一炷香的功夫。”
沈宣玥稍感詫異。
但很快她便想明白了所以然。
興康街位于京城的西部，這西面與東面之比乃是天壤之別，京城中街最為富麗繁華，而東邊只會更甚，世代大族的府邸可以說都在東邊。而沈府，在京中算不得什麽大戶人家，從沈宣玥讀的這本書可知，沈家早已式微，落到沈父這一輩，便有如步紀府後塵的跡象，但因着沈老太爺健在，還可撐着。
說來，沈老爺子是做什麽的？
沈宣玥摸了摸下巴，冥思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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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個瓜皮記性，那會兒看的時候還因為沈老爺子的工作性質直流哈嘎子，到節骨眼卻又忘了個幹淨。
哦，對！
沈宣玥一拍手掌。
戶部郎中，不錯，就是管錢的。這工作多香啊，每天不是看錢就是看錢，還有合理理由上班摸魚。
不過沈家卻沒人能接沈老爺子的班，沈家有三房，大房與二房皆為老太太所出，是為嫡系。當年沈老爺子疼寵老太太，并未納幾房侍妾，因而庶子也僅有沈宣玥之父一人，便是他們三房。
三房之中，嫡長子沈大爺目前身居六品，任國子監司業一職。
沈宣玥被沈家這一大家子的關系繞得頭疼，她最嫌麻煩的就是記人做什麽活，又是什麽崗位。就連前世掌管偌大家業，那些個諸多瑣事都是她身邊的十來個秘書做前期工作，以免她還得一個個過目，勞神費心。
但總而言之，沈宣玥覺得他們三房為庶出這點也并非就是壞事。
若是嫡出，她今日怕是難得出府哩。
不一會兒，沈宣玥便來到了興康街的欣榮茶館。
出府之前，沈宣玥還特意問過秦氏，秦氏便道：“欣榮茶館秦家交給我的收成最好的店鋪，你可以去瞧看瞧看。”
那時候沈宣玥聽得是望眼欲穿，可當她駐足在門前一擡頭。
欣榮茶館的漆面掉了三成，原本漆紅的色澤泛着暗沉，店面為一層式，遙遙一望，裏頭便是木桌與方椅。
“這位小姐可要入店喝上一杯？”
似乎是留意到沈宣玥的注視，店中一小二跨了出門。沈宣玥還在為他仿若“讨酒”之言皺眉，便聽小二的又笑道：“咱家小店一壺茶配上一碗果子，也就一百文錢呢。”
“我們姑娘……”蘭香就要開口。
沈宣玥攔住下，“進去再說。”
“好嘞，小姐是要來一壺茶嗎？”
不知內情的小二麻利地将木桌又擦拭了幾道，那木桌之上細微的裂紋是怎麽擦都抹去不掉的痕跡，沈宣玥不易察覺地又多看了幾眼。
“小二的，不是我說，你們家這果子是真的難吃啊！”
“客官怎麽的呢？咱家一壺茶配一碗果子，這價在興康街可找不出第二家了。”
“你這話說的可就不是了，興康街找不出來，那興南街旁的地兒呢？你家難吃就是難吃，虧得我還來吃茶，茶都吃不出香味了。”鄰桌的大嬸聞言更是不悅，“下回我可不想再來的！”
“欸，客官，客官！”小二憋紅了臉。
眼看大嬸作勢起身就要走，沈宣玥啓唇便道：“這位t嬸嬸，稍待片刻。”
大嬸這才側頭，見一位妙齡的小姑娘立于一旁，她比自個兒矮了一個頭，還戴着一襲幕籬，雖被幕籬遮面，可嗓音卻是溫溫柔柔十足好聽。
“你是？”大嬸不解。
沈掌櫃聽見動靜連忙跑了過來，他是不認得沈宣玥，但沈家三小姐，他們太太秦氏的女兒，身邊伺候的蘭心蘭香他還是認得的，當即便拜禮道：“見過三小姐，您怎麽來了？”
沈宣玥笑道：“我代母親來瞧瞧茶館呀。”
王大嬸恍然大悟：“原來你是欣榮茶館的少東家。”
“是我。”
“不過即便是少東家，我更要說這話了，你家茶館是真的讓人吃不下茶，喝茶倒也罷了，中規中矩的味兒，只是那配的果子……”王大嬸忿忿不平，她将果盤丢在沈宣玥跟前，“少東家你自己看吧。”
欣榮茶館配的果子，便就是幾顆癟了的花生米以及一把瓜子。
沈宣玥歪頭看向沈掌櫃，沈掌櫃立即彎腰道：“小姐，小的慚愧，茶館實在是不知用何來配茶才好……”
“我知道了。”沈宣玥自顧自摘下幕籬，一張晶瑩白嫩的臉蛋展現在衆人面前，她的眉眼都顯稚嫩，笑容甜美，“嬸嬸等我，我會賠你一盤好吃的果子，好嗎？”
王大嬸難以信服金釵之年小姑娘的話，可又不自覺點頭，“好。”
沈宣玥擡腳便往茶館後屋而去，蘭心蘭香自覺跟在她身後做幫手。
沈掌櫃不放心跟了上來，“小姐是打算做什麽？”
“下廚。”
“下廚！”沈掌櫃跳了腳，“這肮髒之地，怎好讓您進去？小姐，您快別去了。”
“掌櫃的。”沈宣玥笑容擴大，直勾勾盯着沈掌櫃，“咱家賣的什麽茶？”
“綠，綠茶。”
沈掌櫃被看得結巴，遂只能無奈跟在她身後。
欣榮茶館主業是賣茶，因此後廚有幾張大煲炖茶，今日人少，竈只開了一臺火。廚娘們見沈宣玥步入，紛紛起身行禮。
沈宣玥卻直言下令，“所有人先停下手裏的活兒，你、還有你，清洗蒸籠，你、還有你，把紅棗、糯米粉備好，蘭心蘭香去尋白糖，沒有就即刻就近買些回來。”
衆人齊聲：“是。”
幸運的是，茶館還有些紅棗和糯米粉，有了明确的分工，各人着手忙活自己的事。蘭心察覺茶館無白糖，匆忙跑出去買。待紅棗洗好，沈宣玥接過手，尋了一把小刀開始去核。
她将紅棗分了兩撥，一半去核切開分成不斷開的兩半，另一撥則保留完整。做好這些，便是給糯米粉兌水，能成團即可，她揉搓兩顆小團夾在每一顆紅棗之間，就這麽一顆顆放置于蒸籠裏。
“姑娘，您要的白糖。”蘭心回來的很快，她氣喘籲籲遞過來白糖。
沈宣玥把取了一勺白糖撒入碗中的糯米粉裏，攪拌均勻後一并倒入木制方盒，而後就是将去核的紅棗切成碎碎倒入方盒，制成一大盤混合物。
見沈宣玥命廚娘開火蒸，蘭香問：“姑娘，還餘下些紅棗呢。”
“是呀。”沈宣玥勾唇笑了笑。
一盞茶之後，沈宣玥掀開最上層的蒸籠，方盒裏的糯米糕已經成形，她這才把完整的紅棗一顆顆放在最頂部，而後蓋好蓋子繼續蒸。
又等了一盞茶，沈宣玥點頭道：“可以取出來了。”
兩層糕點都已出鍋，沈宣玥從方盒裏拽出蒸布，食物還很燙手，她“哎呀”了一聲，連忙将手放在涼水裏泡了泡，再捏住糯米糕開始切塊。
兩塊整齊的紅棗糯米糕盛入盤中，另一樣紅棗夾心糕也取了十個，裝點在糯米糕旁邊。
王大嬸再見到沈宣玥時，一眼就為她手中的香氣吸引。
“這，這是？”
“真香呢。”
“是紅棗做的糕嗎？”
王大嬸在木桌裏坐下，茶館之中僅有的幾位喝茶人，也循着香氣圍了過來。
沈宣玥笑着讓蘭心蘭香把餘下的吃食分給衆人，幾乎是堂中每人都得了一樣，她道：“記得要就着茶吃哦！”
王大嬸先嘗了一口糯米糕，軟軟糯糯的口感瞬間将她融化，甜度适中，是她喜歡的味道。情不自禁的，她就喝了一口茶，味道卻比之前更香。
“這，真的是配茶吃太香了！”
“太神奇了，喝茶還更好吃，為何會如此？”
“少東家莫非有什麽秘方？”
“不是什麽秘方，所謂甜配綠、酸配紅、瓜子配烏龍，正是好的吃食搭配，味道才會更上一層。”沈宣玥淺笑宴宴，這還是她前世去和大客戶談生意，有一次遇到一位喜喝茶的老板，閑聊之際學到的，“正值春夏，我們茶館賣的綠茶，還得是配點甜食茶點更香。”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王大嬸止不住贊嘆，“少東家心思巧妙，若是茶館每日都是這般，我可天天來光顧的，欸，這個又是什麽小玩意？”
她掰開紅棗夾心，糯米拉開了絲，扯了半天才扯開，糯叽叽的，純靠紅棗提甜味，沒料到這香甜糯米球還能拉絲，可是被新奇到了。
衆人紛紛跟着好奇，沈宣玥便道：“這叫心太軟，心太軟、心太軟，心兒是軟乎的，可不就是心太軟？”
得這一解釋，衆人哈哈大笑起來，一時之間堂中充斥着歡聲笑語。
沈掌櫃站在後，他擦了擦冷汗，見沈宣玥小小的身影被圍在中央，憑借那一雙素手頃刻間翻轉人心，他欣慰笑了笑。
或許，秦家的鋪子，不必變賣了也不定呢？
沈掌櫃如此想。
……
日落西山，沈宣玥終于回了沈府。
“嘿呀，姑娘每回下廚一高興就忘了自個兒，瞧您衣裳都花了。”
在欣榮茶館後廚忙活了半天，今日穿出府的綠面衣裙都沾了灰，她不在意笑笑，“都去後廚了，哪能幹淨的出來？”
可沒有哪個下廚的，是光鮮亮麗再走出後廚的，好廚藝就得用心做。
這時留在府中的小蕊走來道：“姑娘，紀公子身邊的小厮來傳話，說是要謝謝姑娘您。”
沈宣玥皺了下眉，不知為何她不喜歡“小厮傳話”這個詞，她哼了哼，“你告訴他，要道謝，我要他本人親自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