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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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臺焉一手拿着他的那一把彎弓, 一手把玩着羽箭,他坐在屋頂上,朝着林觀因拉開弓。
林觀因抓着弓弩, 急忙起身離開窗邊。
窗外傳來他嬉笑的聲音:“林小娘子別緊張嘛!”
“你究竟想做什麽?”林觀因厲聲問。
邬臺焉敲響窗棂,他站在廊下, 等着林觀因出來:“找你玩啊,還有希夷閣的小娘子, 她在城外等你呢。”
“我不信。”林觀因握緊手中的弓弩, 若是邬臺焉敢進屋,她就朝着窗戶射出去。
“嗐, 我們之間怎麽一點信任都沒有呢?”邬臺焉無奈道, “就知道你不信,所以關如冰讓我告訴你, 她給你準備了一百八一杯的宮廷玉液酒。”
邬臺焉說完,還喃喃自語:“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酒?她說你聽了一定會去。”
林觀因:“……?”
林觀因還是不太相信他, 這人雖是被錢玉詢養大的, 但林觀因總覺得他身份奇怪,似乎還與希夷閣有什麽糾葛。
“她為什麽不自己來?”
昨日, 關如冰明明來這裏找過她,為什麽不把事情全說清楚?非要等到今日讓邬臺焉來找她。
“這不巧了嗎?就是她告訴的我,你這兒的位置啊。”邬臺焉等得有些不耐煩,“你若再不出來,我就進去抓你了哦。”
林觀因推開門,将弓弩藏在身後, “我跟你去。”
看邬臺焉的樣子也不像要對自己做什麽, 她剛才在屋子裏已經給錢玉詢留了線索,信也有, 若是自己被困的話,錢玉詢也能來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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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臺焉、關如冰……看起來兩人完全沒有什麽關系,但似乎他們總是在一起出現。
而她本來準備着等成親之後,就回家,到時候還得拜托關如冰幫她看着錢玉詢。
畢竟在這個世界裏,除了錢玉詢,她只有和關如冰最親近了,兩人好歹是從一個地方來的。
“咦?”邬臺焉歪頭看向林觀因身後,“你還藏得有東西呀?”
林觀因将弓弩拿出來,“對啊,防你。”
“哈哈,沒想到林小娘子如此爽快。”邬臺焉笑起來,那眼尾的笑意總是讓林觀因害怕。
林觀因看着他笑得陰森的樣子,不防他防誰啊?
但邬臺焉這一次還真沒騙她。
兩人來到城外的廟裏時,關如冰已經在裏面等着她了。
廟外停着一輛馬車,而廟內關如冰孤身一人,身邊也沒有百裏承淮的身影。
這一座破廟,院中雜草叢生,連門上的朱漆被雨水沖刷得泛白,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佛殿裏的神像上結滿了蛛絲網,關如冰拿着火折子正在點燃殿中的蠟燭。
“如冰姐。”林觀因走到她身邊,帶起一陣輕風,燭火搖晃。
關如冰收了手中的火折子,殿中已經燃起好幾支蠟燭,讓昏暗陰沉的佛殿有了些溫暖的光。
關如冰一臉沉郁,對她身後的邬臺焉說:“我和她說點事,你先出去。”
邬臺焉聳了聳肩,轉過身去,他抱怨道:“用完就丢啊。”
他緩緩走了出去,還貼心地給兩人關上了門,只不過這門也實在老舊,被邬臺焉關上時發出了好幾次吱呀的響聲。
林觀因後背有些發寒,盡管揚州的冬日比遼州的天氣溫暖太多,在這裏甚至不需要穿很厚的冬襖。
她的身體又惶然地開始顫抖。
“觀因,你說過你想回家。”關如冰認真地看向她,毫無意外,她握着劍柄的手也有些顫抖,“你準備什麽時候走?我幫你吧。”
“……為、為什麽?我以為我們的合作早就結束了。”
林觀因往後退了一步,撞落一支剛點燃不久的蠟燭,蠟燭落在地上,燭心觸地,沒多久便熄了。
“因為我要讓這個世界進行下去。”關如冰說,“如果你一直在他身邊,這個世界便會一直這樣停滞不前。”
“誰……?”
林觀因心裏清楚關如冰說的是誰,但她不敢相信,還想從關如冰的嘴裏聽到那個答案。
“錢玉詢,”關如冰頓了頓,面色糾結,“你是知道的,何必再問。”
“可是為什麽?”
林觀因想不通,她和錢玉詢只是這個劇本裏毫不重要的炮灰而已,為什麽她和錢玉詢在一起,這個世界會停滞?
他們不過是主線劇情外的NPC,又能影響到什麽?
“對不起、是我之前騙了你。”關如冰從一旁拿出百裏承淮傳給她的信,“錢玉詢他并不是你想得這麽簡單,他日後是要攪弄朝廷風雲的人,他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信上寫的是,明日皇帝攜二皇子一起為被人陷害的百裏族人祈福的消息。
看來百裏承淮為自己家族洗清冤屈的事情已經完成了,那這個劇情不就快要完成了嗎?
林觀因搖了搖頭,否定她:“可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這件事和錢玉詢有關,而如今的他只想和你在一起。”
林觀因打斷她的話,語氣中帶着些嘲弄,“那又如何呢?我回去了,錢玉詢就能變成劇情的傀儡了嗎?”
“我想回家是我的事情,但我不想你用我來影響錢玉詢的未來。”
林觀因強調:“你別想通過我去讓錢玉詢做任何事,什麽事都不可以。”
關如冰搖頭,拉住她的手臂,朝她解釋:“沒有,不是要他付出什麽。只是,你如果要離開的話,何嘗不快一些?反正我會永遠留在這裏,你也想我幫你看着他不是麽?”
林觀因被關如冰說中了心事,她垂下眸子,深吸了一口氣,“所以呢?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麽?”
“我想你死。”關如冰掙紮一番,終于說出了這一番話,握着林觀因的手無力地滑下,“你上次在不知寺時就該回去的,我沒想到錢玉詢會擋下那一支羽箭。但如今大半個月過去……”
林觀因不解地盯着關如冰。
超i系統說過她的任務完成了,而獲勝者是關如冰。
獲勝的條件是什麽呢?她是有什麽條件沒有完成?
關如冰看着林觀因一臉茫然,解釋道:“也不是想你死,只是我猜測,只有這個世界的你死之後,你才能回家,是麽?”
“那你告訴我,錢玉詢在這個世界裏,到底充當了什麽角色?”
這是林觀因最想弄明白的事情,她曾經以為錢玉詢只不過是這個世界裏用來給百裏承淮當陪襯的炮灰,但如今關如冰的态度讓她感到懷疑。
如果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關如冰不會來找她,昨日也不會讓她去勸錢玉詢不要殺那個什麽二皇子。可錢玉詢只是一個殺手、一個刺客,他怎麽可能會和朝廷有什麽關系?
“……”關如冰看着林觀因通紅的眼神,坦白的話噎在喉間,她掙紮一番,“他日後會成為這個朝代的皇帝,會……”
“會和承淮一起、帶領百姓過上很好的生活。”
林觀因低頭輕笑一聲。
騙鬼呢?
錢玉詢會帶領別人過上好日子?
他連他自己都照顧不好。
“你還要騙我。”林觀因聲音冷冽,“想來,日後的錢玉詢一定會影響百裏承淮吧?所以,編劇大人你才這麽擔心。”
關如冰被她戳穿臉色也沒變,她嘆了口氣:“觀因,你反正都要回去。”
又是這一句話。
“可我也不想他受傷。”林觀因說,“你知道我喜歡他。”
“但他并不能讓你打消回家的念頭不是麽?”關如冰諷刺地笑着說:“你說的喜歡他,最後還不是只有舍棄他。而我、只有我,才願意為了承淮永遠留在這裏。”
關如冰仰着頭,眼角一滴晶瑩落進她的發絲裏,她似乎回憶着過往,向林觀因說:“我和承淮從小一起長大,幾年前,海城有一場火災……他為了救我,葬身火海。”
“我還記得,火焰引爆燃氣的那一刻,他的唯一剩下的小指飛到了我的面前……”
林觀因渾身發抖,她記得,這個世界裏的百裏承淮斷了一根小指。
難道是在她的世界裏,最後只剩下了一根小指嗎?
關如冰繼續道:“一次偶然,我與系統所在的世界有了聯系,它們說能讓我重新與承淮相見。讓我構造一個新的世界,但唯一的困難就是,要讓一個人和我一起進入這裏,攻略承淮。”
關如冰說到這裏,林觀因大概明了。
她和關如冰本來是對立面,是系統選進來和關如冰搞“雌競”的人。如果百裏承淮愛上了她,那當時的獲勝者就是她。
但沒有想到的是,她根本沒有攻略百裏承淮的心思,只一心完成她的任務。
“它們不能直接控制人的感情,也不能直接将承淮對你的好感度作為任務要求。所以,你的幾個任務本來應該可以讓承淮對你的好感度上升,但你沒有這麽做。”關如冰嘴角的笑很難看。
“你現在突然這麽想讓我回家,是因為劇情卡住了,你不能與他雙宿雙飛?”林觀因的話直白又嘲弄。
就算是林觀因沒看完這部劇本,對劇本的內容只有一知半解,但她看過結局。
百裏承淮平步青雲,成為了權傾朝野的忠臣。
而錢玉詢作為龍傲天男主升級路上的炮灰的話,只能是這個朝廷的棄子。
“原來我這麽重要,”林觀因頓了頓,“不、原來錢玉詢這麽重要。”
關如冰走到一旁,将磨好的硯臺放在林觀因面前,一旁還有準備好的筆墨紙硯。
林觀因掃過一眼,看來他們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只等她回去了。
“錢玉詢會成為皇帝,我沒有騙你。你回去之後也可以看劇本,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關如冰整理着桌案上的紙張,打量着林觀因的神情,“我還可以用承淮起誓,這下你總歸會信我。”
林觀因确實有一些動搖,她本來就準備與錢玉詢成親之後回家的,只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她一直在猶豫。
“那你能答應我麽?”
“什麽?”
“讓他好好活着,不管他日後是什麽身份、地位,要讓他好好吃飯……”林觀因咬着下唇。
“我給你準備了紙筆,比起我的話,他應該更聽你的。”關如冰說着将手中蘸了墨的筆遞到林觀因面前。
林觀因看着一團黑的墨汁,糾結着:“我不能和他成親之後,再……”
“明日,”關如冰搖了搖頭,“皇帝會帶着二皇子出宮,他的目标是二皇子,你覺得呢?”
對,林觀因想起來,錢玉詢接下的任務。
關如冰說,“只有讓他在動手之前,攔住他。而且,他接下這個任務,不正是為了和你成親嗎?若是你不在了,他也就沒了殺二皇子的意義。”
林觀因被關如冰的話蠱惑着,接過了她手中的筆。
多餘的墨汁順着筆尖滑落,綻出一朵墨色的花。
“好吧,”林觀因語氣無奈,她擡眼看了看四周,視線落在關如冰的長劍上:“有不那麽痛的死法嗎?”
林觀因發抖,一次又一次讓她重新建設主動赴死的心理防線,實在讓人難受。
關如冰看了看門外,破舊的門被邬臺焉推開,他拎着一壺酒、一個小瓷杯走進來。
他嘴邊還帶着笑意:“你看我多憐香惜玉,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邬臺焉的身後還跟着一個中年男人,他一身黑衣,人過中年長相依舊俊秀,身姿高挺。
林觀因見過他。
不,是林觀因曾在錢玉詢的往事裏見過他。
“害怕?”男人雙手背在身後,一點點向林觀因靠近。
林觀因看着關如冰向男人行了個禮。
林觀因頓時舒了口氣。
她沒想到,她用她的死竟然能釣出這麽多秘密。
連這樣的群演都被關如冰找到了。
“你又是誰?”蕭将軍。
林觀因明知故問。
“蕭伯澤。”男人輕笑一聲,眉眼的弧度和錢玉詢很像,“大梁的皇帝。”
他的語氣倨傲無比,打量着林觀因的眼神也十分不屑。
林觀因悄悄瞪了他一眼。
一個負心漢,一個抛妻棄子的男人,就算成為了皇帝又怎麽樣?
林觀因照樣看不起他。
“是你讓他們把我帶到這裏來的。”林觀因說。
蕭伯澤劍眉一揚,“他就喜歡你這樣毫無禮數的姑娘?”
他的語氣中滿是嫌棄,“邬臺焉,将酒給她,朕要看着她喝下去。”
林觀因乖巧地接過邬臺焉遞來的毒酒,瓷杯裏的鸩酒清澈透亮,她擡手放到鼻尖聞了聞,什麽臭味苦味都沒有。
原來喝毒酒才是最好的方式。
“不、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乖了?”
林觀因還沒來得及放下手中的瓷杯,關如冰的聲音出人意料地在蕭伯澤身後響起。
“你胡說什麽?”
“她一直都很乖。”
錢玉詢執着長劍緩緩從院外走進,鋒利的劍鋒上還滴着血。
林觀因手中的瓷杯一轉,朝着蕭伯澤的臉上潑去。
“愛喝你就多喝點。”
瓷杯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摔成碎片。
“陛下!”邬臺焉一聲驚呼。
林觀因趁機拎着裙擺跑到錢玉詢身邊,握着他的手還在顫抖。
她确實很害怕。
尤其是當她獨自面對他們三人時,她用她的離開為誘餌,一點點勾出了關如冰的話。
她原本想着,若是關如冰可信的話,日後還能幫她照看一下錢玉詢。
如今看來,還是算了。
“好吓人,還好你來了。”林觀因慶幸道。
錢玉詢溫柔地笑着,向她解釋:“攔路的人有些多,抱歉,我來晚了。”
“要把他們都殺了嗎?”錢玉詢握緊她的手,輕聲問。
林觀因看到了他劍上的血,“外面有多少人?”
錢玉詢歪頭想了想,“幾十個?現在沒了。”
邬臺焉給蕭伯澤擦去了臉上的毒酒,還好沒讓林觀因給他潑進嘴裏去,不然可就是弑君了。
蕭伯澤似乎也沒想到,第一次與自己兒子相見,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他們竟然會刀劍相向。
邬臺焉羽箭搭弓,擋在蕭伯澤面前。
錢玉詢看着他的動作,不由得笑出聲,他擡手将林觀因發髻上的絨花扶正。
“我說過你有能力就來殺我,原來是有另一個主人啊。”
蕭伯澤拍了拍邬臺焉的肩,從他身後走出,他輕聲細語朝着錢玉詢叫了一聲,“孩子。”
林觀因渾身一顫,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怎麽有這麽惡心的人?
抛妻棄子二十幾年,現在還能面無表情地叫出一句“孩子”?
錢玉詢顯然也沒聽明白,他孤身一人,哪裏來的什麽父母。
這人當爹的瘾犯了?見到一個人就想當對方的爹。
他現在只想殺了面前的三人,他們對林觀因有所企圖就應該去死。
錢玉詢轉動手腕,将長劍對準幾人。
【警告!】
許久不曾出現過的超i系統的警告聲再度回響在她的腦海裏。
【劇情還未結束,若世界崩陷後,宿主将永遠留存在此。】
她的身體比她的大腦更先做出反應,她握住了錢玉詢握着劍柄的那一只手。
“不要。”
錢玉詢疑惑地看向她,以為她是害怕。
“可以閉上眼。”
林觀因搖了搖頭,從胃中升起一股泛酸感:“不要殺他們。”
錢玉詢沒有問為什麽,只是劍尖朝下,擰着眉看她。
蕭伯澤顯然沒想到,自己磨煉這麽久的兒子會聽從一個小姑娘的話,正想開口說什麽,被關如冰擋住。
“我跟你走,放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