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3
林觀因總覺得他的笑容意味深長, 但又想了想,他們可是在一起這麽久的好同伴,錢玉詢總不會害她。
林觀因緩緩跨過門檻, 四處張望着,宅院裏安安靜靜, 并沒有她想象中的父母。
院子裏擺滿了藍色的花,林觀因看不出來是什麽品種, 似乎花瓣的大小也都不太一樣。
錢玉詢關上大門, 拿過一旁的鐵鏈将門闩纏繞了好幾圈,才拿出鑰匙将門鎖上。
鎖着她, 讓她永遠都見不到百裏承淮, 只能在他身邊就好了。
“诶?一會兒不出門了嗎?怎麽現在就把門關上了?”林觀因看着他鎖門的動作,像是在舉行什麽儀式。
錢玉詢變得奇奇怪怪的。
他反手執劍, 走到她身邊,嘴角的笑意都掩藏不住, “你想住哪一間房?”
房中都是讓人打理好了的, 只要出的錢夠多,不管是什麽活總會有人願意幹。
就像錢玉詢接任務一樣, 就算是刺殺皇子的任務,只要有人給的價夠高,他一樣能接下。
林觀因當時昏迷着,她對他的動向一概不知。
林觀因還沒見過裝飾得這麽華貴精美的房間,就連曾經在楚府裏的客房都比不上。
屋子雖然不大,但應有盡有。
錢玉詢陪着她看過了三間卧房, 裏面都是用粉色的絲綢做的簾幕, 一眼看去全是粉粉嫩嫩的裝飾。
被褥、屏風……就連茶盞也是通透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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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裏弄來的這麽多粉色東西?”林觀因好奇地問他。
錢玉詢将長劍擱放在桌案上,他眼眸清澈:“你喜歡麽?”
喜歡他布置的房間的話, 就不要喜歡別人了。
果然不出他的預料,林觀因笑着對他點頭,聲音甜美:“喜歡。”
錢玉詢握着鑰匙的手松了松,領着林觀因來到後院,後院開了扇小窗,推開八角窗就是護城河。
揚州比不得遼州,此時的遼州或許還是千裏冰封,而漸漸南下,溫度便慢慢升高。
護城河上的一層薄冰都會被每日前來浣洗衣物的婦人們打碎。此時日光正好,波光粼粼的河面正緩緩流動着。
林觀因小心翼翼地攥上錢玉詢的袖邊,擡頭看他:“這是你買的宅子麽?貴不貴呀?”
“不貴。”錢玉詢說着,“只要做一個任務就可以了。”
一個任務,萬兩黃金。
不僅能讓他買下這裏的宅院,還能讓他将此處全部按照林觀因描述的那樣重新裝飾一遍。
甚至,他還能買下一條商鋪給林觀因做嫁妝。
只不過,這個任務,若是他完不成,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錢玉詢不會讓自己死的,在林觀因還在他身邊時,他絕對不會讓自己死掉。
錢玉詢透過那扇八角窗将手中的鑰匙丢進護城河內,速度快得都讓林觀因沒看清,只聽見鑰匙掉進河裏,激起一圈波紋的聲音。
“你把什麽丢啦?”林觀因回頭看他。
錢玉詢搖了搖頭,“沒什麽。”
好奇怪。
她總覺得這一次醒來後,錢玉詢哪兒都不對勁。莫名其妙帶她來了揚州,帶她進了這個宅院……
“錢玉詢,”林觀因主動握上他的手,猜測道:“這是不是你準備的新房呀?”
他掌心冰涼,不管是在寒冷的遼州還是如今較為溫暖的揚州,他的溫度都是如此。
錢玉詢懵了一下,又很快地反應了過來,他同樣對她笑着:“是啊,你喜歡嗎?喜歡的話,我們就在這裏成親好不好?”
說好。
他盯着林觀因,如同一只饑餓許久的猛虎,只等着他的獵物進入口中。
林觀因看着他的眼神,不敢說不好。她感覺到,若是自己說不好的話,錢玉詢恐怕會被她氣哭。
不過,她是真的很喜歡這裏。
宅院不大,剛好能裝得下他和她。
若是這裏真的有她的父母就好了,那她就不用想着回家的事,他們四人或許能一起開心地生活在這個小院裏。
“好呀,”林觀因抱着他的手臂,“不過成親要準備什麽?我們要不要出去逛一逛?”
錢玉詢嘴角的笑僵住,他垂眸,視線落在林觀因顫抖的發髻上,“不用,我來準備就好。”
林觀因點了點頭,畢竟她沒成過親,也沒什麽經驗。
這是錢玉詢的願望的話,她一定要在走前滿足他。
林觀因在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成天也閑得慌,這個世界還沒有什麽娛樂設備,她只能待在這個小院裏,替花松松土,将兔子放出籠子,又将兔子抓回去。
一連幾日,她只要一問起有關百裏承淮和關如冰的事,錢玉詢便會緘默不言。還有就是她一說着想上街逛一逛,錢玉詢只說着外面不安全,讓她待在家裏。
除此之外,錢玉詢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對她也一如既往。
只不過,錢玉詢最近總是早出晚歸,似乎是忙着準備他們成親要用的東西。
入夜後,林觀因坐在窗前,入眼的是小院裏的小花。這幾日臨近月中,明月高懸,清澈透亮。
月色下,林觀因隐隐看着花瓣的顏色各異,一些深,一些淺。似乎不僅僅只有藍色,還透着些紅,那藍色倒像是被染料染上去的。
錢玉詢飛身從房頂上下來,悄無聲息落在院子裏,透過窗,他遞進來一封紅色的帖子。
“這是寺廟的和尚給的,說我們的姻緣是天作之合。”錢玉詢先将帖子給了她,然後緩緩從門邊進來。
錢玉詢不是最不信這些的麽?
林觀因笑意盈盈地展開帖子,上面寫着她的名字和錢玉詢的名字,許是他不知道生辰,便用名字讓大師算姻緣。
上面的字寫得規整,林觀因看着倒還有些像自己的筆跡。
而兩人的名字後,緊跟其後的便是一個“兇”字。
林觀因捏緊了帖子,繼續往下看,而在這“兇”字之後,又寫着“天作之合”。
林觀因擡手将帖子合上,緊緊握在手中,她似乎可以想到錢玉詢今日去廟裏的情景。
廟裏的和尚算出了個“兇”,他一定不相信,逼着人又改了個“天作之合”。
林觀因不知道廟裏的和尚是怎麽哄騙他的,又是如何将“兇”說成的“天作之合”。
錢玉詢還帶了份桂花糕放在她面前,“多加了桂花。”
她喜歡吃甜的。
桂花熬成的糖漿放得越多,糕點就越甜,錢玉詢守着做糕點那人往裏加了很多桂花糖漿,所以才回來得這麽晚。
林觀因将帖子壓在茶盤底下,錢玉詢隐隐瞥了一眼,問她:“帖子有什麽不對麽?”
林觀因擡頭看他,他這語氣明明就是“若是不對,我現在就去殺了他”。
林觀因搖頭,拿着一塊兒糕點塞進嘴裏,她得緩緩,想着用什麽口氣說出來的假話最真。
“沒有呀,是寫的天作之合。”
錢玉詢揚了揚眉,從懷裏拿出一條細長的木片,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錢玉詢拿過燭臺,放在林觀因面前,像個想要讨要禮物的孩子。
“這是我求的觀音靈簽,他也說是上上簽。”
林觀因心中不安,将簽文放在燭臺下,眯眼将上面的字看清——
“六五簽:眼前歡喜未為歡,亦不危時亦不安。若欲傷人亦傷己,若能知止則自寬。”①
要是她也不識字就好了。
林觀因将竹片同着帖子一起放在茶盤下,“是上上簽,也是說的天作之合。”
錢玉詢默然,盯着林觀因不停地往嘴裏塞桂花糕。
她又在騙他。
這是他今日學着旁邊的人磕了三個頭才等來的簽,是他專門為她求的。
和尚說的是,林觀因能長命百歲。
這和他們的姻緣沒有半分關系,但她卻說是天作之合,是在敷衍他麽?
“你教我認字。”錢玉詢半張臉隐在黑暗裏,長睫輕顫,微微嘆了一口氣。
林觀因沉默地咽下口中的糕點,面對着燭臺,輕聲問他:“為什麽突然想認字了?”
林觀因看着茶盤下的簽文,不安地回想着,自己是不是哪裏露出了破綻。
“因為……”他頓了頓,“我若是能識字,便能寫很多給你的情書。”
錢玉詢見着世上的那些酸腐男子都是這麽追女子的,寫情書、翻後牆……還有什麽陰陽相合?
他不把自己當成那樣的酸腐書生,但好像世人都覺得這樣的人最适合成家。
林觀因的臉霎時變得羞紅,“寫情書做什麽呀?反正我們都要成親了。”
“教教我。”
他的語氣像在撒嬌。
林觀因實在抵擋不住這樣的錢玉詢,便讓錢玉詢随便找了一本有字的東西,放到她面前。
錢玉詢拿出了自己懷中的殺人手劄。
林觀因:“……”他這樣,她都有點不敢動筆了。
“真的要用這個麽?”林觀因将他的殺人手劄拿在手裏,感覺手中都有些沉甸甸的。
“沒有別的了。”
他從前又不識字,哪裏會在家裏放一些書本?
林觀因翻開,前面都是他畫的一些鬼畫符,想必是用來記錄他賺了有多少錢。
她慢慢往後翻,有一頁是她的名字,是她那時和他被關在楚府中,教他寫的。
從這裏往後,鬼畫符變成了一些“正”字。
她還想往後翻,卻被錢玉詢攔住了動作,他拿過小本,直接給她翻了一頁空白的。
“你想學什麽?”林觀因用筆戳着自己的側臉,問錢玉詢。
“天作之合。”
“……”
他學字學得很快,林觀因給他寫一遍,他幾乎看一眼就能自己寫出來。
林觀因發現了,這人不是文盲,他之前只是從來沒想過學認字這種事。
說來也是,他一個殺手,每天練武都已經消磨了大半時間,更別說從前還有個魏攸北一直在折磨他。
活着就很不容易了,他哪裏會有這麽安靜的時間來學字。
“要不什麽時候我們去書店逛一逛,挑一些書,這樣你學得更快一些。”林觀因倒在他的懷裏,将筆放到他掌心。
想逛書店?
“不行,外面不安全,你說我應該看什麽書?我去買。”錢玉詢看着手劄的這一頁寫滿了“喜歡”和“天作之合”。
林觀因想了想,回想起小學時剛識字的時候,“有圖畫、也有字的,這樣圖與字對照,學着更快一些。”
錢玉詢點頭記下,次日便去了書店,照着林觀因說的話,轉述給了店鋪中的掌櫃。
那掌櫃眯着眼,撫着自己的長須,笑着打量錢玉詢:“想不到如此俊美的公子也會喜歡這等俗物。”
“俗物?”錢玉詢不解,吩咐掌櫃的:“你只管拿出來,有多少拿多少。”
他能陪她玩,陪她消磨時間,這樣一來,林觀因就不會再想起別人了。
掌櫃雙眼一瞪,示意錢玉詢小聲些:“公子竟然如此大膽,老夫實在佩服!請與我上樓,我将珍藏之物,盡數分享給公子。”
錢玉詢擰了擰眉,淡淡說了句:“多謝。”
書店掌櫃抱出了好大幾堆書,放在錢玉詢面前,他壓低了聲音,像是做賊一樣。
“公子慢慢挑選,我給公子成本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