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林觀因不會把摔碎的玉觀音再給他。
她握着他的長指, 将他拉起來,“地上髒,你不是最讨厭髒的嘛!”
“無礙, 我找完去淨手便是。”
林觀因攔住他,“丢了就丢了, 以後重新給你買一個吧。”
錢玉詢心情不太好,他在這裏找過很多遍了, 都沒有找到那枚玉觀音。
他有些後悔, 這畢竟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卻被他親手扔了。
而林觀因現在又來攔着他不讓他繼續找。
“好, 我不找了。”
他已經知道它去哪兒了。
至于林觀因為什麽不給他, 錢玉詢猜是她也生了氣。雖然她來給自己道了歉,但心中可能還是難受着的。
翁适說過, 女孩子是要哄着的,尤其是像林觀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
錢玉詢順着林觀因的手, 将她拉進懷裏, 她的頭頂正好抵着他的肩。
“你幹什麽?”
林觀因的腦袋被錢玉詢用手壓住,她擔心碰到他的傷口, 他胸口的鞭痕還沒有好全。
但林觀因掙紮不開,錢玉詢另一只手還壓着她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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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觀因伸手在他的蝴蝶骨上拍了拍,小聲問道:“怎麽了呀?”
錢玉詢愣了一瞬,她的聲音怎麽倒像是在哄他一樣?
“我在哄你。”
需要哄的人大概是你吧……
林觀因的手停在他的背上,他柔軟的發絲在她的掌心,林觀因的指尖玩着他的發絲, 打了個圈兒。
“你身上好冰好冰, 快回去暖暖!”
林觀因窩在錢玉詢懷裏,就像是自己抱住了一個大冰塊一樣, 偏偏他還什麽感覺都沒有。
錢玉詢放開她,就算沒有紙燈籠,他也能在夜色下将她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月色清涼,白雪映光,錢玉詢伸出手觸碰了一下林觀因紅到發燙的臉頰。
他疑惑道:“你生病了,好燙。”
就像上次她在楚府突然暈倒時的溫度一樣,翁适說她這樣待在雪地裏,會死的。
“可能是太熱了?”林觀因用手背貼着自己的臉頰,躲開錢玉詢注視的眼神,她将他往外推了推:“你快回去吧,我要進去睡了。”
錢玉詢點點頭,他的步子很快,足尖輕踏着雪面,越過了小院的牆。
她怎麽有種錢玉詢被人追着逃命的感覺呢?她就是催他回去休息,也不用使着輕功趕回去吧……
林觀因低頭見到紙燈籠已經燃盡,只剩下最後一點殘留的燭心和蠟,林觀因捧起一團雪,将其覆蓋上。
一點火星子接觸冰雪被瞬間澆滅,從雪的縫隙中升起一縷微乎其微的白煙。
林觀因回到房裏,關上了門。
“哎呀呀,林觀因,你的臉怎麽這麽紅啊!”
關如冰的雙手被綁在床上,也擋不住她的嘴。
“這麽黑你也能看到?”
“我不僅能看到,我還能聽到哦!”關如冰調笑道,重複着錢玉詢說過的話:“我在哄你啊!哈哈哈……”
林觀因的臉更是漲紅,快走幾步返回榻上,舉着一旁的長木塊,想沖着關如冰的腦門敲下去。
“好好!我不笑你!”關如冰往裏面縮了縮,“你們都這樣了,你怎麽還不放棄百裏承淮?”
林觀因将長木塊抱在懷裏,在黑暗中瞥了一眼關如冰:“你現在就是我的囚徒,管這麽多做什麽?”
關如冰瞧着她那羞怯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我可不想當你的囚徒,我看錢玉詢倒是心甘情願……”
她的話沒說完,頸間被林觀因手中的木塊抵住,關如冰無奈嘆氣,看兩個小弱智談戀愛好累啊,她真是想直接給他們下點猛藥。
但又害怕招惹錢玉詢那個瘋子。
“你怎麽老是說他,你們有仇嗎?”林觀因緊握着木塊,縮進被窩裏。
“現在沒有仇,以後就說不定了。”關如冰說。
林觀因認真地聽着關如冰的話,“聽你這話,像是知道不少事情。”
“是吧?”林觀因在夜晚的視力比不上他們習武之人,只能透過隐約的月色打量着關如冰的神情,“真好奇,你到底是誰?”
“……”關如冰別過臉,“你的記憶力似乎不怎麽好,我都說過了我是關如冰。”
你是關如冰,但你又不是關如冰。
林觀因才不相信她的鬼話,不過她還有些用,至少能通過她去找到百裏承淮。
百裏承淮之前的那次戰役中,被肖申诃派人被刺,在戰場受了重傷,被關如冰撿了回去。
那百裏承淮的藏身之處,也只有關如冰才知道了。
“你穿越過來,有系統什麽的嗎?”關如冰試探地問。
“……”林觀因沉默一瞬,她們現在好像也不适合坦誠相待吧?
“當然。”林觀因閉着眼說。
雖然她那個超iii系統像是空氣一樣,對她的攻略進度一點作用都沒有,但林觀因覺得至少要在關如冰面前表現得自己很不好惹的樣子,系統這樣的東西都可遇不可求,越是神秘越是讓人害怕。
“是什麽樣的系統?”關如冰來了興趣,“它對你的任務有什麽幫助嗎?還是說你能在完成任務後獲得獎勵?”
“你能想到的,我都有。”林觀因同她繞着圈說。
她們已經錯過了最好的坦誠時機,如今再說什麽都像是在互相試探,不會全信對方的話。
林觀因也沒打算關如冰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訴自己,關如冰既然想讓她自己探索,那她就只好自己慢慢猜了。
似乎也不能慢,她還有兩個月的時間了。
若是再拖下去,林觀因擔心自己真的會依戀這個恐怖的世界。
……
下過雪後的第一天溫度較昨日更低了些,林觀因昨夜冥思苦想了很久,最後疲憊地睡了過去。
錢玉詢在天還沒亮時,就敲響了小屋的木門。
敲得晚睡的關如冰滿臉不耐,催促着林觀因趕緊和錢玉詢雙宿雙飛。
林觀因丢了還抱在懷裏的木塊,套上外襖,開了門,見到錢玉詢風塵仆仆立于雪中,他手中還端着個老舊的瓷碗。
“來喝藥。”他将瓷碗遞到林觀因面前。
“這什麽藥?”林觀因一臉懵,但還是從他的手裏接了過來。
土黃色的瓷碗裏盛着褐色的湯藥,林觀因還沒拿着湊近鼻尖,那股熏人的苦臭味就已經襲來。
“你生病了。”錢玉詢語氣認真,伸出手又摸了摸林觀因的額頭,雖然比他的體溫高出不少,但林觀因的額頭已經比昨晚涼了很多,似乎和正常人沒有什麽區別。
“奇怪,你好了?”
林觀因端着碗笑了笑,“我沒有生病诶!你去哪兒弄的藥啊?”
錢玉詢沉默着收回手,耳根泛起一絲紅暈,“……翁适。”
“啊?你回城裏了?!”
林觀因看了看天色,遠方隐隐露出一分白,從不知寺到城裏光是坐馬車都要一個時辰,魚讓真不可能會給他準備馬匹。
“你走回去的?”林觀因端着藥碗的手一顫,湯藥灑了一些到雪地裏。
“不是,”錢玉詢別過臉,耳根處的紅色像是率先升起的旭日,他聲音淡淡:“飛回去的。”
林觀因仰頭看他,只覺得胸腔內的心髒跳動得更加快速。
她看着褐色的湯藥,嘆了口氣。
林觀因你無藥可救了。
錢玉詢拿過她手中的藥,手腕一揚,将苦澀的藥倒進了一旁的樹下。
“它常年在外受凍,給它治一治。”錢玉詢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
林觀因看着褐色的藥汁浸透白雪,向下滲漏,周圍又萦繞着一股苦澀的味道。
“你真是天才。”林觀因對錢玉詢說。
錢玉詢輕笑一聲,被凍紅的耳根還是奪目,“你已經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了。”
“那是因為你真的很聰明嘛!”
林觀因的話将他說得心意躁動,除她之外,從來沒有一個人會用這樣興奮的語氣誇贊一個殺手。
“林觀因!你們別膩歪了!”關如冰敞開了嗓子在裏屋叫喊道:“快把我放開!”
林觀因往回看了一眼,朝錢玉詢解釋:“別聽她說的話,她最喜歡胡說八道了。”
錢玉詢點點頭,心中卻想着,最愛胡說八道的應該是他面前的這位才對。
林觀因本來不想去了解關于希夷閣的事,她害怕這個就在她身邊的恐怖故事。反正“她”最後會死,就算知道了兇手是誰,“她”也沒能力為自己報仇。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她必須在這裏死了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如今,她身邊的兩個人都來自江湖上神秘的殺手門派,為了保險起見,林觀因覺得還是先多了解一些,不過是除了他們殺人之外的事情。
“你為什麽要離開希夷閣啊?”林觀因拉着錢玉詢走到另一旁,離澆過藥汁的樹遠了不少。
錢玉詢在思考林觀因的語氣,她語氣淡淡就像平常和他聊天時的同樣态度,但是她尾音又有些顫抖,似乎也在擔心害怕。
他要離開希夷閣早就不是個秘密,只不過之前提過很多次,魏攸北都沒同意,只說着要讓他把這條命還給老閣主後,才能讓他離開。
老閣主已死,但錢玉詢目前并沒有要追随老閣主而去的想法。
他不怕死,但也沒有誰能讓他去死,除非他自己活夠了。
“他們給得太少了。”錢玉詢語氣認真。
他沒有騙林觀因,魏攸北給他的酬金幾乎是別的殺手的十分之一。
就像是屠山匪救下楚和婉那次,楚家給希夷閣出的錢是一千兩白銀,而在錢玉詢手裏只拿到了一百兩。
他收到的錢少,再加上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十八歲小孩要養,錢玉詢不得不自己在外接單做任務。
聽完錢玉詢的話,林觀因很是贊同地點頭,義憤填膺地說道:“你做得對!這種吸血的資本家,才不要替他賣命!”
聞言,錢玉詢忍不住笑。
她好像很是偏袒他,不管他做什麽,她都覺得是對的。
這還是錢玉詢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人,會主動給他道歉,給他極致的偏袒。
難道真的是因為她喜歡他嗎?他從來不敢相信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錢玉詢甚至不敢深入探究她的想法,他恐怕會控制不住他內心的躁動。
“關如冰呢?你之前和關如冰的關系怎麽樣?”林觀因繼續問道。
錢玉詢勾起的嘴角僵住,他沒想到林觀因會突然問道關如冰的身上。
為什麽不繼續問他的事了?是覺得無趣嗎?
“不怎麽樣。”錢玉詢語氣平淡。
林觀因沒太在意他突然的冷淡,繼續猜測道:“她也偷偷養了一個人,是不是也違反了希夷閣的規定?”
“嗯。”
林觀因心中有了計較,關如冰不像錢玉詢,她依賴着希夷閣在江湖中的情報以此對百裏承淮暗中施以援手。
但她不知道百裏承淮在追索滅門慘案時,為什麽希夷閣的人要對他出手?
是因為百裏承淮本人,還是因為關如冰違背了希夷閣的命令?
“我們帶着關如冰離開吧?”林觀因仰頭問着錢玉詢的想法。
錢玉詢看着她那雙滿含希冀的眼睛,不解:“是要去找你的舊情人嗎?”
林觀因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問出這句話,似乎在錢玉詢的眼裏,百裏承淮這個名字已經和“她的舊情人”劃上了等號。
林觀因硬着頭皮點頭。
錢玉詢雙手抱臂,仿佛也有些期待:“好。”
林觀因不知道他的興奮點在哪裏,只是看着他又莫名地開心了起來,還有些迫不及待的樣子。
關如冰半倚在床頭,她的雙手都被反綁在身後,見林觀因進來長嘆了口氣,那雙精致的鳳眼露出滿意的神情:“快快,給我解開,我早就該回去了。”
“回去?回哪兒去啊?”林觀因坐在她的身邊,一雙亮晶晶的眼眸等待着她的回答。
“得了,林觀因,你不就是想見到百裏承淮嗎?”關如冰的視線落在她身後的錢玉詢身上,“你問問他同不同意?”
林觀因回頭看錢玉詢,只見他歪頭一笑,反問道:“為什麽不同意?”
我不見到他,要如何殺了他?
關如冰一臉黑線,“真是搞不懂你們的情趣。”
“你胡說什麽呢?!”林觀因撲上前,捂着她的嘴,威脅道:“你再敢亂說話,我就給你的嘴堵上。”
關如冰冷哼一聲,“走不走啊?承淮沒見到我,他會着急的。”
莫名被喂了一嘴狗糧的林觀因看向錢玉詢,錢玉詢揚眉,給綁着關如冰的繩子解開。
他的腰間別着長劍,關如冰的劍也在林觀因手裏。
關如冰根本沒想着要逃,與其讓林觀因自己摸索着攻略百裏承淮,還不如讓她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行動。
林觀因不是想攻略百裏承淮嗎?有她和錢玉詢這個随時炸彈在身邊,她倒要看看林觀因要怎樣才能完成攻略任務。
魚讓真從小和尚那裏聽說了幾人要走,高興地差點敲着鑼鼓歡送他們。
關如冰說,百裏承淮如今隐居的地方離這裏很遠,需要繞過不知山才能到。
魚讓真一聽,趕忙叫他的徒弟們牽了兩匹馬來。
“廟小又窮,只有這兩匹馬了,你們将就一下?”魚讓真期待的眼神看着林觀因,生怕她拒絕。
關如冰率先拉着一匹馬的缰繩,“你倆一匹。”
林觀因看向錢玉詢,其實她覺得不用騎馬也行,因為她根本不會騎馬。
說不定騎馬,還沒有錢玉詢單手抱着她舒服,她之前就聽前輩說過,騎馬的戲很是難拍,一天下來大腿根都能磨破。
林觀因從來沒嘗試過。
錢玉詢拿過缰繩,走到林觀因面前低聲問她:“你嫌它醜?”
“啊?”林觀因沒反應過來,跟随他的眼神,看向被他牽着的紅鬃馬,“為什麽?”
她從來沒想過要如何判斷馬的美醜。
“你說兔子和貓那樣小的東西好看,”錢玉詢頓了頓,拉着的缰繩緊了緊,“那這樣的東西自然就是醜了。”
“……”
一時間,林觀因竟然覺得錢玉詢說得還有幾分道理。
她看了看高頭大馬,比她的人還高一些,心裏犯怵:“不是,我只是沒騎過馬,不知道……”
錢玉詢輕笑一聲:“怕什麽?有我。”
林觀因低着頭,微微點了點頭。
她怎麽可能不被錢玉詢這樣的人吸引呢?
她悄悄拉上了錢玉詢的袖口,她不敢牽上他的手,只是試探地拉着他的手腕。
他一點沒有掙紮,只是輕輕停了一瞬,垂眸看了她一眼,粉色絨花随着她走路的顫顫巍巍的。
走出寺廟,關如冰沉默着牽着馬匹走在前面,她一點不想聽身後的林觀因和錢玉詢傳來的動靜。
她實在沒想到,像林觀因這樣性格還算“和善”的小姑娘,為什麽會喜歡錢玉詢這樣的人。
關如冰想了很久,總算得出了一個結論,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但他們卻是極其合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