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陣中人
秦伊人幾次挑選的地點，都是同一類的地方。就好比這次, 她選的也是一個公園, 但是是一個有人工湖的公園，他們所處的位置, 就是在人工湖邊上的一個空地。
特別調查小組本來想操縱一個無人機到正上空把陣法拍下來，不過秦伊人選的地點太空曠, 他們也不好過于明目張膽，最後只能遠遠地拍了一張，發給了林鶴。
周遇玉也在秦伊人的視線範圍外用望遠鏡看着, 雖然看不太清, 可她總覺得對方的表情有點奇怪, 跟最開始那個對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完全像是兩個人。
“你是真的秦伊人？”比起周遇玉, 秦柏離秦伊人更近, 對她的表情也看得更加分明。
之前她鬼化的時候秦柏不在她附近, 這次在了, 仔細觀察下來，他總覺得這個人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秦伊人。
他雖然和秦伊人不熟，但好歹是見過幾次的, 印象裏秦伊人雖然有些任性, 但還是正常的小姑娘。之前追自己，他還能當小姑娘被不知道什麽東西蒙蔽了雙眼，可現在這情況, 怎麽也不正常。
“我當然是真的秦伊人啊！你看，臉、指紋、虹膜……我哪裏有問題？”對方聽他問這個問題，也不生氣，而是笑得更歡了。
秦柏聽他這麽說，原本的猶豫徹底消失，神色也跟着完全冷了下來：“你不是秦伊人。”
他這句不像剛才，已經徹底沒有了猶豫的成分。
秦伊人哈哈大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我是誰重要嗎？我以為現在的重點是，我們來談談你是誰。”
“這是放了他們的條件？”秦柏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失态，反而異常冷靜地反問道。
秦伊人意味不明地挑了挑嘴角，一伸手，那個陣法周圍的光芒就由紅轉為暗紅，甚至如同火焰一般燃燒了起來，讓那幾個半大小子終于意識到了恐懼，抱在一起喊了起來。
“我的目标當然不是他們，不過放不放他們還得看我們談得怎麽樣，”秦伊人說着，視線緩緩下移，落到了他的右手，“那個女天師的桃木劍？”
“對。”秦柏本來沒想帶這個，是周遇玉硬塞給他的，他考慮過要不要藏起來，後來覺得萬一藏起來被發現，說不定對那些孩子的安全不利，最終還是決定就這樣光明正大地帶過來。
秦伊人聞言點了點頭，也沒讓他把東西丢了：“秦柏，那個青銅器，是不是被你吞噬了。”
“青銅器？什麽青銅器？”秦柏也沒想到對方開門見山直入主題，意外之餘，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
雖然他和周遇玉基本确認了他之前生魂離體與一柄青銅劍有關，可那柄青銅劍從哪裏來，他卻一點頭緒也沒有。
哦不對，李明思好像有點頭緒，可他沒說，自己也就沒問。
“你是不是忘了這些人質的存在？”秦伊人也沒被他帶偏，看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當即點燃了一張符箓。
秦柏還是第一次看“鬼”使用符箓，稍稍愣了一下，不過很快又回過了神。
回神之後他就發覺，原本沒有留意到的地上，有九塊石頭分別壓着一張燃燒了一個小角的符箓，大概是因為火光比之前更亮的緣故，原本隐沒于黑暗中的符箓終于露出了一點影子。
秦伊人萬萬沒想到光芒變盛，那些少年尖叫的聲音不僅沒有亂了秦柏的分寸，甚至還讓他看清了地上的陣法，原本六分的警惕，瞬間提成了九分。
秦柏确實可能性格中的一部分跟資料不服，但更多的地方确實與消息相符，比如在工作的時候，冷靜到近乎病态。
不過人雖然冷靜，但秦柏并沒有因為冷靜而準備放着那些少年不管。他看着那幾個驚慌不已的少年，片刻後，輕輕嘆息了一聲，似乎終于服軟：“根據我的研究，确實可能有一樣青銅器被我吞噬了，可我真的沒有見過，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吞噬的。”
秦柏的神色和剛才一般無二，但根據這段時間的相處，秦伊人覺得他應該沒有說謊。
不過想起那位大人交代的事情，她也不可能就這樣算了：“什麽時候？”
“……我回S城之後。”
“生魂離體之前？”不管是不是本體，但頂着秦伊人的身份在秦家待了那麽多天，她還是打聽到不少消息的，“也就是說，你是因為吞噬了那件青銅器，才導致的生魂離體。”
“也許。”秦柏并沒有把話說死，而是對方問一句，他答一句。
遠處的周遇玉自然知道他在拖延時間，她順着對方的視線，很快就從望遠鏡裏找到了被壓在石頭下面的符箓。
韓馮已經把這個消息傳給了林鶴，後者研究之後，得出的結論是這個陣法似乎只是個困陣，用來唬人的，只要保證火焰灼傷，就能把人救出來。
“這不可能啊……”周遇玉聽了她的話，不由得喃喃自語。
她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可到底是哪裏，她又說不上來。
“我們準備行動了，周小姐，你有什麽別的想法？”既然确定了人質的情況，韓馮也大概了解了秦伊人的戰鬥力，那麽再拖延下去對誰也不好。
周遇玉雖然心懷疑慮，但考慮到那些少年的情況，還是搖了搖頭。
見她答應，韓馮又看了遠處的秦柏一眼，然後走到一旁和特警的負責人溝通了什麽。
對方也不是第一次和韓馮合作，但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有半人半鬼的存在。不過對方也是經驗豐富，很快就做好決定，準備行動。
秦柏不太确定他們準備到什麽程度，也不去想他們準備到什麽程度。
他看秦伊人似乎在等消息，心裏也升起了微妙的違和。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就好像……這個秦伊人的警惕，都是裝出來的一樣……
想到這裏，秦柏總算是知道為什麽最近的周遇玉越發地優柔寡斷了。
就好比現在，如果沒有那些人質，他恐怕會忍不住套秦伊人的話，但如今有了人質，他總懷疑萬一自己惹惱了對方，會不會對特警的行動不利，不免束手束腳起來。
“時間差不多了。”就在秦柏剛決定還是說話吸引她注意力的時候，秦伊人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秦柏心中一驚，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催淚丨彈丢到了秦伊人跟前。
後者對此并沒有絲毫的意外。她看着煙霧升起，唇邊甚至還帶了些笑意，仿佛這一切恰如她的預料一般。
眼看着她的笑意，在想想那個似乎沒有什麽殺傷力的陣法，電光石火間，秦柏陡然明白了什麽，連忙喊道：“不要破壞那個陣法！”
他的聲音響起的時候，有一道女聲跟他的交疊在了一起，正是周遇玉。
可惜他們的反應快，那些特警的行動更快，在兩人出聲示警的同一瞬間，他們已經全副武裝，沖進那個陣法裏，把人救了出來。
随着他們把人帶離那個困陣，旁邊的人工湖內突然響起了爆炸聲。
大量的水花被濺起，澆了附近的人一身，包括那些特警與秦柏。
也許是因為秦伊人和秦柏都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人，所以這個催淚丨彈除了幹擾視線之外，并沒有對他們造成任何的影響。
正出于此，沒有受到幹擾的秦柏剛好看到了水花落下，煙霧消散，以及特警們迷失方向，要往人工湖裏沖的模樣，本能地往前邁了幾步，想把他們攔下來。
“不要！”秦柏腳步剛動，不遠處就傳來周遇玉的一聲疾呼。
秦柏一時間分不清她到底是在對特警喊還是在對自己喊，可不管對誰喊，都已經來不及了。
因為就在他的身影踏入那個被水花澆滅的陣法的一剎那，那九張熄滅的符箓突然又燃燒了起來，将秦柏整個人困在了裏面。
這回陣法的邊緣不再是剛才的幽幽紅光，而是鮮紅的血液，那些血液都由秦伊人身上流出，一點一點，沿着剛才燃燒過的區域，描摹出了更為複雜的紋路。
秦柏這才發現，那些特警離開的方向并沒有錯，出錯的是自己。
“真正的秦伊人在哪？”意識到自己的失誤以及地上的鮮血來源于何處之後，秦柏就猛地扭頭，就将視線移回了“秦伊人”身上。
可惜的是，随着血液的流出，那具身體已經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而從身體裏，已然脫離出了一個與秦伊人模樣截然不同的女鬼。
她沒想到這種時候了秦柏還惦記着那個“害”了自己的堂妹，驚詫之餘，又有點微妙的不舒服。
不過她并不是那個二十二歲的小姑娘，心裏再怎麽想，面上也不會表露出來。
“那個小姑娘？她當然……”女鬼一邊說，一邊笑了起來。
沒有了秦伊人的皮囊，她這笑看起來也沒之前善惡交織的不和諧，只剩下純粹的惡意了：“她當然……是已經死了啊……”
似乎是為了驗證她的話一般，随着她話音的落下，地上的那具軀體很快腐化，從指尖一直到臉頰，都腐爛成了死亡多時的屍體，只有衣服還維持着之前的光鮮。
秦柏之前對她的所有不喜在這一瞬間都盡數褪去，化成了近乎迷茫的難受。
死了？那個雖然任性，卻嚷嚷着要向他學習，考到帝都的小姑娘，就這麽……死了？
是因為他嗎？
周遇玉下意識地想跑到他身旁，卻被特警強行攔了住，好一會才勉強召回了自己的理智。
她看着地上的屍體，又看了看被困在陣法的秦柏，終于從混沌中了悟——那個女鬼哪裏是要劫持人質，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布置連環陣，好讓秦柏為了救人，“心甘情願”地踏進第二個陣法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