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與鬼
賴小青拉了周遇玉到樓梯的轉角，四處張望了一下，确定樓上樓下沒有人經過，才喘着氣，壓低了聲音跟周遇玉說道：“玉玉姐，你有沒有空啊，能不能跟我回家一趟，下午的飛機，馬上走。”
“下午？行。”周遇玉也沒有問她要幹什麽，她這麽問，自己就這麽應了。
賴小青喜上眉梢，連忙掏出手機，也不管上面的價格就訂了兩張票。
等到機票終于确定下來，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周遇玉看她這緊張的樣子也不跟她說笑，推了推她讓她回去收拾東西，自己則回去交代蘇琴幫她跟宿管阿姨周旋一二，畢竟這一去也不知道多少天才能回來。
至于這種事賴小青為什麽要特地把她拖出來……大概是以前兩個人之間見不得人的事情太多，所形成的條件反射？
周遇玉收拾東西的速度很快，而賴小青大概是之前已經做好準備的緣故，收拾得比她還要快。
所以周遇玉下樓的時候，發現對方已經叫好了出租車等在那裏，不由得又對即将發生的事生出了幾分猜測。
果不其然，兩人一到後排坐好，賴小青便湊了過來，小聲地跟她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
“玉玉姐，你還記得我那個鄰居吧？就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去過的那家。之前因為你的安撫，那趙老太已經放棄了把妙妙丢掉的想法，可誰知道他們不知哪個親戚又給他們介紹了一個風水師，上午剛到。
“那個風水師說你是個騙子，算得完全不準，丢掉妙妙壓根不會影響他們家的運勢，這一下就把柳姨吓到了。她偷偷告訴我媽，我媽又告訴了我。我怕時間來不及，就直接拉你上來了。”
賴小青解釋得雖然簡短，但周遇玉一聽就知道出了什麽事，連忙讓她回一個消息給鄭柳妍，讓她先穩住人。
賴小青看她成竹在胸的樣子，心中頓時大定，卻不知周遇玉心中也是打鼓。
不過再怎麽打鼓，她也不可能看着那家人把小女孩丢掉，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下了決心之後，周遇玉也不再說話，開始閉上眼思索到底有哪些法子可以用。
賴小青不敢打擾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手機給鄭柳妍發消息，把周遇玉交代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轉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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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柳妍似乎一直在等她的回複，賴小青的消息發出去沒有兩分鐘，對方的回複就随之送到。
賴小青看着對方字裏行間還算鎮定，終于安了心，看向周遇玉的眼神裏不免帶了些崇拜。
玉玉姐不愧是玉玉姐，她就知道對方一定會有法子的。
至于這賴小青對周遇玉的稱呼是怎麽從“女騙子”變成“玉玉姐”，那就是一個非常簡單的一件事了。
那天在新生登記見到周遇玉之後，賴小青就沒忍住打電話跟母親抱怨這件事，重點在于闡述她是如何地想不通一個大學生為什麽會去當騙子。
何穎聽她越說越過分，最終還是沒忍住告訴了她實話。
在何穎的話語裏，賴小青聽到的是與自己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卻又異常爛俗的一個故事。
她們的鄰居趙家小夫妻是和趙南的爸媽一起住。這趙老夫婦吧，對外人倒是談不上多壞，就是……有點貪小便宜，還成天喜歡跟何穎叨叨“你們家花那麽多心力培養小青做什麽，早晚都是要嫁人的”。
賴小青聽了幾次，不由得就對趙老太産生了隔閡。不過到底不是自己家裏的人，她也不會多管別人怎麽想，反正她爸媽不這麽想就好了。
後來趙家小夫妻生了個女兒，賴小青也念了高中，一個月才回家一次，對對方的印象漸漸就淡了。
倒是妙妙，也許是有緣，也許是她太可愛，哪怕只見了幾次，賴小青也非常喜歡她，還尋思着大學兼職了買些小禮物帶給她。
“這妙妙身體不好，雖然不至于讓趙家傾家蕩産，但負擔也不輕。而且金錢以外，精力上也夠你柳姨忙了，所以她不準備生二胎，就想好好地把妙妙帶大。但趙老太那個人……媽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但實在是……不說也解釋不清。我跟你說，她吧，為了不知道會不會有的孫子，居然想把妙妙丢到福利院去。你柳姨哪裏肯，就去找了個小有名氣的風水先生，準備合演一出戲騙那趙老太，誰讓她迷信呢。”
既然要說，何穎就一口氣把事情都說了完。聽到對面沒有反應，她還以為賴小青沒有想通，連忙補上了一句：“那小姑娘也不容易，我聽你柳姨說她專門就是幫人解決這種問題的。而且有錢人家的小姑娘哪裏會做這種事，她辛辛苦苦考上這大學，你可別找人家的麻煩。”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這種人嗎？”賴小青花了好一會的功夫才消化了這段內容，剛準備回話，就聽到母親補充的囑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別說知道她幫了妙妙了，就算不知道，在她沒有調查清楚之前，她也不會無端去敗壞別人的名聲，這是人幹的事嗎？
何穎也知道女兒的性子，聽她這麽回答就放心了，繼續叮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就挂了電話。
等挂完電話之後，賴小青才坐下來，好好地思索起周遇玉的事，一直思索到第二天，她不僅沒有平靜下來，反而更加激動，幹脆找了鄭柳妍要來對方的手機號碼，打電話約她出來談。
這一談，賴小青就覺得對方簡直是個天才，強烈要求充當助手。
周遇玉本來以為對方是來質問自己，卻不料卻是這樣的展開，錯愕之餘，也有些小小的高興。
說到底她也只是個大二的學生，從小到大別人只當她是一個神經兮兮的騙子，如今突然有了個小迷妹，說不高興才是假的。
不過她也知道自己所行不是正道，并不想把賴小青拖下水，只是在不需要動用那些神叨叨的方式的時候，才請她幫忙一二。
如果說一開始賴小青激動之餘對她還有些小小的顧慮，但看完一個姑娘的結局之後，她就再也不顧慮了。
那次是一個老教授請周遇玉去的，賴小青照例充當一個助手。她看似面無表情實則內心驚濤駭浪地聽着周遇玉靠着靠宿命說、功德說、升官發財說，認認真真地忽悠着一個喜歡家暴的男人離婚。
我是誰？我在哪？這個世界到底什麽樣？聽到後面賴小青滿腦子都是這三個問題。
不過她聽沒聽懂不重要，那個男人聽懂了，爽快地簽了離婚協議。
事成之後那個老教授還加了周遇玉和賴小青的微信，将酬勞又翻了一倍。周遇玉也不推辭，笑眯眯地接過，轉頭就請賴小青去吃了份日料。
一年後教授那個曾經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女兒再次結婚，邀請了他們前去參加婚禮，看着那個畏畏縮縮的姑娘幸福洋溢地迎接新的生活，賴小青終于徹徹底底地、堅信周遇玉是個了不起的人。
“其實，好不好人不重要啊，”聽了賴小青對自己的坦誠，周遇玉也不介意，坐在天臺上笑了開來，“我不後悔就好了。”
賴小青從光怪陸離的夢境中驚醒，夢到的最後一段就是那天在天臺上，周遇玉對自己說的話。
如今正好是傍晚，夜幕即将降臨。賴小青側過頭，看到周遇玉一直睜着眼，靜靜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很快出租車就停了下來，她搶着付了錢，然後在前面蹬蹬蹬地引路。
她們的運氣還算不錯，到家門口的時候趙老太正千恩萬謝地要把那個風水先生送走。
鄭柳妍正在後頭幹着急，看到兩人上來，眼前就是一亮。
不等趙老太質疑自己的身份，周遇玉就先發制人，上上下下地掃了那風水先生一遍，然後輕輕笑了起來。
“這位先生，你說我是騙子，那你知不知道，你身後，有一個淹死的男人，一直在你背後跟着你？”
周遇玉的聲音很好聽，但在這個燈光昏暗的樓道，這樣的聲音配上之前的話，卻顯得異常詭異。
更別提她話音剛剛落下，樓道裏的燈泡就嘶地一聲熄滅。所有信的不信的人，擡頭看了眼剛換的新燈泡，都感覺腳下無端升起了一股涼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