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厲擇聯系了自己在國外的導師,那是一個富有仁慈且耐心的外國老頭,認識的人很多,或許能幫陸铮年這個忙。
他沒有走M&G,厲擇心知肚明他又是想默默做這件事,沒有出言說他如果正大光明找肯定能找到比國外更好的團隊。
只是最後問一句:
“竹籃打水,你也甘心?”
怎麽可能甘心。陸铮年戒了酒,借着夜色在公寓裏一杯水接一杯水地慢慢喝。其實不渴。但如果不渴,他怕他打電話給她。
怕他妄想更多的事。
就像聽到她笑着說他好明顯的時候,他清晰地聽到他心跳加速的聲音一樣。
他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完完全全失敗的朝聖者。不僅無恥地把她扯進憐憫他的陷阱裏,而且一次次地希望她對他不止是憐憫。
或許完全看不清,對他和她來說都會好一些。可惜始終半夢半醒。怕如果真的掉進去。他會害得她連以後新生活都沒辦法進行下去。
其實還是。記得。
她願意和他那麽要好的時候,他繞過三棟教學樓,想偶爾在走廊上看一眼她,也能在樹下遇見盛栀和嚴朔。
看見他們在喂那只三花小貓。
陸铮年倚着吧臺出神。
他們。
這是多麽。也許。令他嫉妒而且永遠無法企及的一個詞呢。我要怎麽使我和你成為我們呢?我要怎麽使青梅竹馬不遠去,然後我把那十年或者以後都補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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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都補不齊。
所以還是清醒。
陸铮年輕輕地閉了下眼。在一片水一樣的夜色裏告訴自己說,其實今晚很好。她很開心,杜家識趣退後,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去打擾她的生活。
如果嚴朔一定要探視歲歲,那就逼得他沒時間探視歲歲。如果他只有這一兩天的話,那就只活這一兩天。
他和她認識的時候,不就已經知道,這一生就只會是和她在一起的那幾瞬嗎?
既然知道,就該知足。
陸铮年把玻璃杯放下了,杯底磕着透明桌面,清清落落的一聲。他往閣樓上走,忽然聽到她說:“那就讓你喝冰化了的。”
這些偶然的親昵,不知道是讓他更痛苦,還是更快樂。
他不想在自己夢裏變得面目可憎模樣逼着她做什麽,也不希望自己再被這些虛妄幻想給擾動,所以不遵醫囑地吃了一顆從前開的安眠藥。
夢裏很沉很冷。
他仍有一瞬間期望永不醒來。
**
半夜徐晟着急忙慌地發消息,說在桐花區看到嚴朔那個王八蛋那臺車,跟了有幾公裏遇到早高峰讓人跑了。
現在他在讓人查,讓陸铮年提防點。
不至于怕這孫子做什麽,他敢嚴家都敢把他賣了,怕的是他去騷擾盛栀和歲歲。
明明之前薛谧說過盛栀找的那個地方很隐蔽,幼兒園那純屬是朋友圈走漏了消息才讓他找上來。
現在直奔桐花區很難說他不是又有什麽算計。
不該吃藥。現在太陽穴一突一突地跳着疼,陸铮年習慣地扶着太陽穴,先發消息和盛栀确認一聲,然後回到和徐晟的通話。
“織心的事鬧到港A都心知肚明。”
他話裏疲意不算多,聽起來還算沉靜如常:“他就算找到工作室也是可能的事。”
之前派下屬來只是抽不開身。現在嚴家大出血緩過來後,嚴朔更瘋。昨天有好幾個高層明裏暗裏暗示嚴家已經不安分想動了。
都是想拿嚴朔給他賣好的。
但是他不能趕盡殺絕,至少......歲歲不能有一個窮困潦倒的父親。
在閣樓上磕了一下膝蓋。
徐晟那邊通話隐隐綽綽,沒發現這邊意外,還在大聲煩躁:“他怎麽陰魂不散,跟個惡鬼一樣。”纏上身就甩不掉了。
對話突然中斷。
陸铮年看一眼,發現是盛栀。
她沒回他說徐晟看到了嚴朔的消息,而是直接打電話給他:“我剛剛在和杜小姐吃飯。嚴朔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陸铮年頭腦不清醒,只靠強大的意志力撐着走下閣樓,勉強辨別面前色彩斑駁碎成光點的物品,握着玻璃杯給自己灌了一些冷水。
才沒讓嗓音嘶啞:“嗯。”
“開放日那天歲歲怎麽樣?”
盛栀微頓。餐廳的服務人員面帶微笑和她颔首致意,她走到更邊上,在落地窗前俯瞰到繁華的城景。
她沒想到他看到了那天嚴朔也去了的消息,“還好,籃球拿了一個小獎牌。她和嚴朔一起吃了頓飯......不怕,但是還是不喜歡他。”
盛栀看得出來。歲歲能感覺到嚴朔不是很喜歡她。
不知道不怕兩個字裏包含了她多少委屈,陸铮年逼自己清醒一點,明白頭疼誤了多少事。不想說公道話。
所以說:
“歲歲不喜歡就不讓他見。”
盛栀垂下眸來,正醞釀着那個意蘊豐富的“嗯”字,聽到他很低的下一句是:
“你也是。”
他有能力使嚴家毫無還手之力,只是可能需要些時間,再不堪一擊的對手也可能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不習慣留餘地。
但是,不會。
盛栀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好像因為嚴朔的事難得表現出了一絲在商場上不容置喙的強硬,但還是給嚴朔留有餘地。
盛栀能感覺到陸铮年其實,不太想見到嚴朔。也不太想追問那十年間發生的事。
也許他很明白,他當初就很明白,她發的那條短信不是單純的一時意氣。她曾經确實把他們的過去明明白白地扔下,付諸流水。
盛栀沒再提:“......你不舒服嗎?”
明明都忍住了。陸铮年閉眼,摸自己的額頭,并非燒得神志不清,這更說明他的言不由衷了。
難道又要那樣哄騙她嗎?
像國外那個吻,病中迷亂的放縱。
“有一點,”最後還是決定坦白,怕傳染,也怕她照顧歲歲就要勞心勞力了,他是什麽病入膏肓的重症患者嗎離她不得?還要讓她和他在一起後更為他分心,于是潤潤喉嚨說,“可能是沒休息好。沒事。”
他摩挲着那玻璃杯內側:“如果你不方便,嚴家那邊,我去說。”
即使病得意識迷茫,他還是想知道。
她還想不想見到嚴朔。
盛栀的呼吸聲又因為手機的通訊系統失真了,有數分鐘陸铮年都分不清耳邊是手機意味不明的噪點還是她模糊的,思考的呼吸聲。
也許,都一樣。
她離他是遙遠的。
盛栀:“不會影響你嗎?”
心髒迅速地跳動一下,他眼睫也跟着動。
不會,當然不會。他和嚴朔不和不是秘密,在游艇上打那一架最後消弭于無形就是因為除了他們的同學沒人知道。
他們不和,根由在她。
她還是,下了決心的。眼球滾燙,轉動都成困難,可是更為她跟着母親出國,把信任交托給嚴朔卻被他辜負,整整十年而難過。
一時不知道自己非要追究這個不可是為什麽。也許他這十年過得渾渾噩噩,其實艱難不抵她一星半點。
“對不起。”
盛栀覺得空間逼仄有點難以呼吸,深吸了下:“沒關系。他和我解釋了砸店那件事,說不是他指使的,只是他們想給他表忠心。”
但已經不重要了。
說到這盛栀啞然一瞬。
記憶裏的嚴朔好像很模糊很遙遠了,陸铮年卻好像越發清晰。
他一直沉靜專注,只做自己的事。某次她看到他喂樹下的貓咪還走神想:他是不想吃才給貓咪吃的嗎?
潛意識認為陸铮年不是那種溫和富有耐心的人。其實他們青梅竹馬。她忽地一怔,沉默。那段時間已經疏遠很多了。
盛栀不是為嚴朔解釋。但确實感到厭煩:“他讓我感覺到很不舒服。”她語氣低下來,像是以前一樣和他道:“本來協議已經簽好了,他一定要追過來,歲歲不喜歡他.......”
“我也不喜歡。”
這五個字足夠陸铮年為她赴湯蹈火。
陸铮年伸手捂住眼睛,隔着冰涼的眼皮底下的眼球依然燙得能感知到某種很灼熱的溫度。
他這時來不及考慮她當初離開拉黑他時想的是不是也是這簡單的五個字。哪怕是,難道他能免俗嗎?
他是這樣的......無所不用其極。
他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他已經一敗塗地了。
“好。”
陸铮年這樣輕輕地回答她,她竟然覺得這一個字都比之前幾句話要來得更加短促有力,好像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等這麽多年就只是為這一個字。
“陸铮年。”
“嗯。”
盛栀抿唇,半晌才道:“沒什麽。”
陸铮年喉結滾動一下,嗓子疼得厲害,他應該急需輸液,但他仍然陪她坐了一會兒,等到她要回去,他才說:“等你忙完,我去看你。”
盛栀挂電話前又延續那一問:“你今天不開心嗎?”
明明昨天嚴朔撥那個電話之前他還是好好的。他明明是不習慣喝甜品的人,那個晚上居然拿着那杯青檸陪她一路散步。
陸铮年想阻止自己,可惜晚了一步:“是有一點。”
盛栀默默地聽他說。
陸铮年:“可是你撥電話來,我好像又開心了。”他控制自己的情緒,非常低的聲音說:“盛栀,我沒事,不用擔心我。”
“我只是。”
冷空氣入肺。
他真想讓自己閉嘴。
“我只是有一點嫉妒。”
靠近旋轉門的身影猛地頓住。裏面杜歡禮貌地叫來侍應生又點了一道菜,半點沒有不耐煩的樣子。
陸铮年捂住自己發燙的眼睛,有一瞬間真想把自己這雙眼睛,這個喉嚨還有這顆心髒整個挖掉。
他啞聲:“我自己一個人待會兒就好了。”
想見她。
但是。
只有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