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不想忍了。
特地來見的香港客戶很熱情,知道他們長途飛行好好地盡了一番地主之誼。談完生意後強烈建議陸铮年去他們新下水的游輪上走一遭。
徐晟去料理別的事務了,陸铮年沒帶助理,就只有他一個人。可是見到嚴朔的時候他居然很慶幸。
只有他一個人。
徐晟接到電話來的時候瞠目結舌,瞪眼推開門,咬牙切齒,是對嚴朔,也是對站着好好的,在理衣袖的陸铮年。
“你做了什麽?”
他提醒他:“你這是在香港!”尋釁滋事,是要拘留的!
陸铮年扣好袖扣,下巴微擡示意地上捂着肚子打滾的嚴朔。
男人面容英俊,有些混血兒的感覺,其實高中時還沒有這麽明顯,那時的嚴朔顯然是個校霸,表白的手段也層出不窮。那個時候陸铮年承認,他慢了,也輸了。
可是他怎麽敢的。
徐晟本來慶幸自己來了,現在發現自己來了,陸铮年竟然都沒有把這帳算完,一頓毒打沒有讓他的怒氣一筆勾銷。
男人脊背挺直,小臂将那男人提起來,看到他臉上淤青,眸光發狠,反而冷靜。
徐晟有點怕,心裏暗罵嚴朔到這個時候還在激怒陸铮年,你惹他幹嘛?
但是陸铮年揮第一拳的時候他罵了句髒話,接着加了上去,之後整層的客人都被他們驚動。
圍過來要報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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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晟還算要點面子,吸了口氣,理了理衣領,去看陸铮年。嚴朔幾乎沒對着他打,拳頭全對着陸铮年而去了,許是怒氣上湧,陸铮年竟然也沒躲。
徐晟真是少見陸铮年狼狽,在游輪上撐着欄杆看夜色的時候還提起高中為數不多的幾次打架:
“真下狠手了是吧。”
姓嚴的,還算要點臉,助理趕過來他一擦嘴角說是個人矛盾,不然他們還真沒辦法善了。徐晟心裏又罵髒話,割席想,誰要和這王八蛋善了,下屬都拿來毀盛栀的工作室,沒臉沒皮了已經。
罵完才發現陸铮年一直沒說話。
“喂,”他拿胳膊撞陸铮年,男人白衣襯衫,袖口因為打架還挽着,露出結實流暢的小臂,身形颀長,看不出來打架力道還是和以前一模一樣,徐晟都想抖機靈他這些年健身是不是就等着這麽一天了,但是不合适,太不合适,“你啞穴被盛栀封了啊?”
說完雙手掩面,在鹹澀的海風裏輕聲問:“怎麽會變成這樣呢?”
當時盛栀出國,他們并無能力改變,但沒有想過盛栀會過得不好。
他更想,陸铮年聽到她一人在國外時就已經感同身受孤獨和委屈,加上她母親去世,和嚴朔離婚,一個人帶着孩子那些呢?他想象不出來,盛栀如何度過。
男人一直沉默地看着夜色,等徐晟受不了這寂靜,去裏面拿了兩杯酒回來,才發現陸铮年早喝上了。
就在餐廳的窗外,有人上來搭話,約摸是認出了陸铮年的身份,但男人剛打完架,白衣黑褲一身冷冽的銳氣和戾氣,可能讓他有些猶豫。
見到徐晟,他眼睛一亮,但随即明白自己失去了攀談的機會,遺憾告別。
徐晟端着酒走過去,自嘲:“看到沒,別打架,MG的名聲都要被我們兩個敗壞了。”
陸铮年:“嚴朔怎麽不報警把我們抓進去。”他神色淡淡,很明顯是清醒着在說這話,男人放下酒杯:“這樣我就有理由把他再打一頓。”
“得了吧。”徐晟喉嚨微滾:“你打他還需要理由?”
但他其實明白,嚴朔和盛栀在一起,他們談戀愛,結婚,才是陸铮年這麽多年一直恪守着那一步的原因。可是他等了那麽久,甚至是放棄等待地等了那麽久,嚴朔卻讓盛栀在國外經歷那些。
他不躲嚴朔的拳頭,是因為在怪自己。
徐晟要倒酒,可風浪太大,他倒不進去,索性不倒了:“這不怪你。”
又覺得這句話說得不好:“還有以後,不是嗎?”
陸铮年像是醉了,手握着酒杯放在桌上,久久地凝望着空的透明的玻璃,又想起那場隔岸的煙花,他其實很想知道她們有沒有看到。
但又想,她們沒有看到的話也可以,他可以再準備。有沒有一天,他可以将她們沒看到的煙花全都補上呢?
如果時間可以如此代償,他想要的其實不是這個可乘之機,而是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時候。
也許是真的醉了。陸铮年閉上眼睛慢慢地想。不,她可能不需要自己,這也很好,她不需要自己,但他仍然可以出現。
在她讀書的教室門口,在她帶着孩子散步的公園旁邊,在她常去的咖啡店裏坐下。他可以只做一個旁觀者,一個可能,可以讓她不覺得那麽孤獨的友人。
他可以遠遠地不靠近。
但時間無法代償。
他已經補償不了過去的時間了,所以未來。唯有未來。他可以去接近,可以去嘗試,可以去邁出那一步,以避免未來的自己像今天一樣後悔。
但是,他會後悔嗎?
他不想做嚴朔。他更怕他在她心中會成為第二個嚴朔。
徐晟想扶他回去,但陸铮年撤開了手,腳步還算穩。
但徐晟還是确信他醉了,回到客房的時候看到碧藍色的滄海在舷窗裏已完全黑了,游輪像是沉進海裏,整個世界被包裹一般的漆黑。
他閉上眼睛,第二天醒來出門的時候終于清楚确認陸铮年昨天晚上的那句。
“我突然,很想回去。”
他不知道是不是清醒,只是重複:“我只是突然很想回去。”
徐晟在心底唾罵:你是突然想嗎?你分明一直都想回去。
盛栀在桐花區,工作室的重新裝扮進行得很順利,之前的施工隊多多少少有點挑剔的毛病,這次被砸,換了施工隊後進度反而快了許多。
盛栀在簽字的時候,因為薛谧說的,果然經濟發展起來了,施工隊的質量也上來了而莞爾,看到施工隊宣傳冊上,有M&G的分部大樓,還是一頓。
薛谧走過來,她才微妙地覺得自己是自作多情。薛谧看了一眼,嘁一聲:“他不也就是跟着喝了點湯。”
盛栀知道她在說徐晟,笑着轉移話題:“你之前說的程女士,她的婚期定了嗎?”
薛谧忙道:“定了,就五月三十,就是她家有兩個侄子侄女,到時候要做花童,希望能盡可能地參與進流程裏。”
做媽媽之前,盛栀很喜歡小孩子,但不是很清楚該怎麽和孩子相處,真的做了媽媽後,她好像無師自通了,聽到有小天使加入也會莞爾:“好,那我先拟一個初步的流程,到時候再和程女士詳談。”
“不着急,”雖然薛谧知道按尋常婚禮,這個規格的起碼得提前一年了,但是盛栀最近也太辛苦了,她一想到嚴朔那麽下三濫的手段就生氣,“你先好好休息,歲歲不是也要去游樂場嘛?最近好幾個地方都在表演煙花。”
盛栀距離煙花非常遠了,在異國看的總覺得沒有那個味道:“這裏不禁嗎?”
“城中心可能還是禁吧。”薛谧把粉色的超跑開出來,其實原來沒有這麽靓,她和家裏吵架,就非改成這樣的了,越不讓她幹什麽她越要幹什麽,“但是桐花區嘛。”
沒發展起來,就自由一點。
不然她們那點啓動資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在這搞好一個工作室。
但工作室不是最重要的:“一個階段完成了,去吃大餐!”
盛栀:“可以帶家屬蹭飯嗎?”
薛谧靠過來:“是三歲半左右大的天使小家屬嗎?如果是的話就可以。”
盛栀抿唇笑:“歲歲估計還沒下課,我們可以先逛逛。”
吃飯的時候提起嚴朔挨打的事。
這件事早已傳遍了薛谧的朋友圈,她其實不太想讓盛栀知道是誰打的,但陸铮年沒有費心遮掩。
而且盛栀看薛谧表情其實也猜到了,看了眼朋友圈內容,吃冰激淩的速度緩了一些,然後才道:“要謝謝他們。”
薛谧打着字:“謝幹嘛?教訓人渣,應該的!”
不過這是針對徐晟:“陸铮年那裏,确實可以好好地謝謝一下。”
盛栀握着勺子挖香草兩色的冰激淩,沒有說話。
一道聲音卻從左後方傳出來:“盛栀,薛谧,真是你啊?”
從回國起盛栀幻想中就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但沒有想到是在嚴朔被打,而且人盡皆知的情況下。
對方明顯想打探什麽,但一來薛谧的脾氣不好惹從高中起就人人都知道,二來,嚴朔和盛栀鬧翻了,但公司客戶大半出走,相當于淨身出戶,現在又莫名其妙肋骨斷了一根,其他人都有點發怵。
到底什麽都沒說,寒暄幾句就離開了。
盛栀說完下次聊,薛谧已經拿起包,理所當然道:“我就說吧。”
別說嚴朔那王八蛋還斷了肋骨了,就是沒斷,也沒人敢在這個關頭觸黴頭了,不管什麽時候盛栀都是他們閑言碎語所波及不到的。
這麽想薛谧竟然還有點懷念高中時期,盛栀和陸铮年坐穩年級第一年級第二的學霸寶座,幾乎所向披靡。這個詞大概不準确,反正沒有什麽能難倒他們。
但随着年齡增長,好像世俗紛擾庸庸碌碌也跟着找上來了。
薛谧沒什麽撮合陸铮年和盛栀的想法,就是單純的陸铮年幹了件好事,開心啊:“武力威懾才有用。”
盛栀笑笑,但薛谧說完後心裏第一個想法居然是,嚴朔斷了一根肋骨,那陸铮年呢?
沈霁大半夜來接了個機,對徐晟說他工作狂魔的吐槽充耳不聞。把行李放下後他打開車門:“先去做個檢查?”
徐晟臉色一臭:“在香港做了。”
沈霁看陸铮年:“我不是說你。”
“說陸铮年也做了.......等會兒,陸铮年,你不是吧?!”
陸铮年穿着西裝,領結規整,外貌年輕,看起來不像是同樣年近三十的人,他神色不動:“煙花在放嗎?”
沈霁微笑,徐晟面色扭曲:“我放你大爺。”
陸铮年:“我想去看看。”
沈霁再度微笑。徐晟忍不住了:“半夜放煙花,你看看腦子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