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十六顆杏仁
第二十六顆杏仁
還說什麽不近女色,騙子!
不知傅沉硯究竟從她的話裏捕捉到什麽,只怔然面紅耳赤地反複低喃:“是你的,你……你的……”
思緒回籠,他擡眸與她對視,格外虔誠,渴望尋求一個答案,雙頰被烘地通紅:“阿泠,你将才說這是……這是你的湯池?”
“對、對啊。”
做什麽,傅沉硯不應當比她更清楚東宮構造嗎?
卻見他暗自嘟囔着什麽,委屈地好像她才是那個闖入偷看他沐浴的。
雖然她還沒解衣脫袍就是了。
但是她好似忽略了什麽。
傅沉硯怎麽是光着的啊啊啊!
雖然他們名義上是那種關系,但連圓房都不曾有過,怎麽能直接跳過去共浴了呢。
溫泠月錯愕之際,對方忽然靠近,一改适才的害羞,笑得異常燦爛,眉眼在霧氣的映襯下水盈盈如若揉入星子般。
“阿泠,孤也可以在這裏沐浴吧?”
說罷,不等她作答,男人敏捷地鑽入霧春湯,整個身子沒入水中,鼻尖上方小心翼翼從水中露出來,眨眨眼,望向被震驚在原地的溫泠月。
“阿泠你不是來沐浴的嗎,為何不下來?莫非已經洗完了?”
她極力控制才沒有當場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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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究竟是何人……她絕對不相信那個在湯泉裏擺動四肢劃水一臉惬意的人是死閻王。
“可是……殿下!”
水聲被他撥弄過大,她不得不揚聲,“這是本宮的,你怎麽能用我的啊。”
“可是……阿泠不是太子妃嗎?”他學着溫泠月那股試探地音調,繼續在水中眨眨眼。
持續大眼對小眼。
罷了。
她捂住眼,她眼睛疼……
興許是難得一見的男子沐浴圖,她悄悄挪開兩指,從指縫中偷偷望向那個氤氲在霧春湯裏的男人。
姑娘捏着衣擺的手攥緊,暗道:怎麽辦,現在看來,她更像偷窺殿下的了。
卻不經意瞥見那個泡得舒服的傅沉硯頭頂似乎頂着什麽……她倏地睜大眼,唇角止不住地動了動,似乎頗是難為情。
擡起手不可思議地指了指那一抹鮮紅。
“殿下你頭頂……”
“嗯?”他面色紅潤,直起身子露出胸膛。
溫泠月指尖輕顫,他頭頂上頂了三片薔薇花瓣……
男人沒聽清她的話,向湯池邊緣滑了劃,她猶豫片刻,蹲在假石邊擡手觸上他頭頂柔軟的花瓣。
像極被她的動作吓了一跳,傅沉硯眸子顫抖,心底翻起一陣薔薇化成的疾風驟雨,驀然後退,耳根羞紅地不像話。
卻在連連後退中肉.身滾燙,腳下一滑向後跌去。
這本沒什麽。
但溫泠月卻被他猛烈的動作吓了一跳,加之水花濺起令邊緣太過濕滑,她一個沒站穩,驚叫着跌入霧春湯,墜入傅沉硯的懷抱中。
“嗚嗚嗚好疼啊。”
她被溫熱的湯灌了個滿懷,而傅沉硯不知該放在哪的雙手更加局促,他甚至覺得自己比這湯泉還要燙。
男人對突如其來的意外打個不及,頭腦徹底空白。
原本自己只是在宮外玩累了回來尋個沐浴之所。何況他又不知東宮有專屬一說,在這湯池偶遇阿泠已經足夠湊巧。
适才害羞之餘是極不應當的幻想到……
但幻想只是幻想,他才沒想過會成真啊!
昨日躲雨一瞬間的悸動在觸到少女溫軟的腰身後再度如洪水般襲來,險些将他淹沒,離奇的薔薇香将他意識觸及的模糊非常。
朦胧之下,她的裏衣在水中搖曳,飄如谪仙。霧中春色,乍現的春光在冬日湯泉裏格外令人心動。
她在被他摟住的瞬間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想起那日畫冊被罵之事,躲避更甚。
卻見傅沉硯怔愣着,埋下頭伸手對腦後束起的黑發胡亂揉了揉。
她不禁啓唇:“殿下你走吧嗚嗚嗚,我不看你就是了。”
說着,從一旁努力撥來大片泡泡,來掩蓋住自己若隐若現的身形。
不免呢喃:“為何要來這裏啊,也不知道躲着別人是去做什麽了……揍六殿下血濺身上來洗掉的?”
傅沉硯輕咳兩聲,看着那個被泡泡包圍的姑娘,好不容易壓下羞澀,卻聽見她低聲說的話。
說什麽?
“阿泠當真将我昨日的話忘了。”
“話?”是說他屋檐下發瘋不清醒說的吧。
“我不是他,何須揍什麽六……六什麽。”
“可嵇白說尋不到殿下,都找到福瑜宮去了。”她疑惑。
他咧開一個笑,“是孤可以去阿泠的寝殿的意思嗎!”
“嗯?”
他在說什麽?
男人嘴角弧度更肆,話也變得多起來,“只要孤不想叫別人尋到,是沒人能找到的。想出去玩玩便去了。那個黑漆漆的侍衛是叫……嵇白?他成日聒噪的要命。”
溫泠月:“你不是去……”
“當然,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自然要多玩些新鮮的。”
“什麽是新鮮的?”她竟不覺間被他帶偏。
傅沉硯說到行頭,故作玄虛道:“可還記得《沉魚擁夜》?那攤子上多了好些新話本子呢,阿泠若想看的話……”
她饞蟲被勾起,說起話本子,她來東宮後的确沒再讀過了,大部分都留在溫府,正想着何時能回去尋來。
“想看。”
泡泡愈發濃密,少女眸光裏閃爍着泡泡折出的五彩光芒,溫熱的湯泉令她四肢百骸溫暖起來,情緒也更加激動。
傅沉硯不知不覺也被她身邊的泡泡包裹,指尖一股股暖意迸發,卻被熱氣烘得頭暈目眩。
玉京市坊好玩的太多,他買了……本想和阿泠一道看的。可這浴湯裏好像有杏子香料。
完了……
可他好想再與阿泠待一會,只要一會便好。
頭腦明暗間,忽然想起那一夜。
*
“他”似乎受了重傷,高燒不退,意識昏迷,而他能清晰的看見“他”的所有夢境。
——“誰不愛我,你也必須要愛我!阿硯,你必須永遠愛本宮!“
——“阿硯,和母妃走吧,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
這究竟是那個女人和他所說,還是和“他”說的?
哦,他怎麽忘了。
他和“他”本就是同一個人。
所以當傅沉硯再度陷入火海中悲劇的往複時,他像誕生時那樣,在夢境喚住傅沉硯。
——“喂。你已經很累了吧,那麽現在開始……孤就是你。”
*
說來連他自己都不信,再次出來的第一眼,他竟将那些市井玩樂抛諸腦後。最最想看見的是那個……或許可以稱作他的太子妃嗎。
溫泠月只見他有些不對,氣息也漸弱。
“阿泠若想看的話,下一次……下一次孤講予你聽,情節跌宕起伏你一定也會……喜歡……”
話音漸落,他卻腳下一軟,直到頭被泡泡淹沒。
她飛快地眨巴雙眸,怎麽方才還興高采烈的人突然就……
“他不會淹死了吧。”
一個不好的念頭閃過,掙開泡泡就要上前拉住他,沒想到卻反被一個極有力的雙臂拽住。
整個人被與方才全然不同的力道再度扯入懷中,可這似乎并非那人本意。
直到男人站穩,再順勢将她推回那攤泡泡中央。
“咕嘟咕嘟——”
猝不及防被推開,溫泠月被那泡沫嗆地連連咳嗽。
“你怎麽會在這?”
一道厲聲若淩空之劍,毫無保留向她射來寒光。
“我怎麽在這……”她被嗆得頭腦發脹,下意識接過男人的話,卻猛地看向他。
傅沉硯,還是傅沉硯。
散發熱氣的湯泉沒過他赤.裸的胸膛,如瀑的黑發垂于肩後,濕淋淋地往下滴着水,頭頂積聚了一大團泡沫,似白冠加之于頂。
分明與剛才也沒什麽不同。
但望向她那道凜冽的目光卻不容忽視。
“孤在問你,太子妃怎可來醉桃湯!”他與她保持适當的距離,确如鷹隼般瞧着她,似乎半句話的差池便可令她無法從此地完好離開。
與将才完全不同的音調……這才是傅沉硯。
那那個偷偷溜出宮只為看話本子的是誰?
她心底飛速閃過從不被她放在心裏的,他曾悄聲對她說過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阿泠,我和他,我們從不是同一個人。”
——“阿泠,你叫他死閻王?好有趣。”
“這裏不是霧春湯嗎?”她弱弱問。
“?”
傅沉硯覺得眼前女子腦子不正常,他怎可能去她口中所說之地。但她倒有極大可能擅闖他的湯池。
果然,最近忙于處理扶岐之事,對這位太子妃的行徑多有疏忽,沒成想趁他受傷,竟大膽到如此地步。
但話又說話來,他在皇宮高臺昏倒,為何不是在紫宸殿醒來的?
他何時來沐浴了。
溫泠月有點急了,撥開泡沐才驟然意識到自己輕飄飄的裏衣還有些不妥。
“殿下從那邊偷偷走吧,我真不會看你也不會說出去的,雖然外面有南玉在,但我可以把她遣走……”
他嗤笑一聲,怒急反笑:“孤在東宮為何要偷偷摸摸行事。”
來個人把他趕走好不好啊!她真的,感覺這湯泡得她好熱。
她冷然,掃了他一眼,默默呢喃:“因為你沒穿衣服,還從我的湯池走出去。”
傅沉硯終于意識到周圍景況不對,別過臉掩飾尴尬及心中不明所以的慌亂。一下躍上岸,卻沒有找到擦拭的白巾。
他不自然地輕咳了一聲:“既然說要引開,來吧。”
“殿下适才不是說從不做偷雞摸狗之事?”
興許想滅滅方才傅沉硯那股子興致勃勃的勁,她忍不住将心底的話脫口而出。
他咬牙切齒冷笑道:“太子妃要叫孤赤身裸體的模樣被全天下人看去不成。”
溫泠月暗想:也不是不可以。
但她輕輕“哦”了一聲,趁他背過身時裹上自己的罩袍,越過寬敞的湯池中央,順着兩列屏風圍成的走廊來到門口。
旁邊略顯不耐,聽見腳步聲竟直接撫上大門,正欲推開。
有黃昏燦爛的光芒從敞開的門縫滲入,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卻搶先她一步:“嵇大人。”
“請問娘娘可在內?”
是嵇白的聲音。
溫泠月倏然睜大雙目,冷汗一陣陣往外冒,一把将門從他手中奪過,輕巧阖攏同時對他噤聲。
門外南玉回答道:“在呢,娘娘在此沐浴,想必快要結束了。”
“有句話不知當不當問,但事态緊急,請恕嵇白失禮了。”
嵇白停頓了一瞬,道:“請問我們殿下可有在內與娘娘一同沐浴?有下人曾說見殿下前往霧春湯。”
一門之內的二人将此話全然聽去,兩相對視,有不好的預感誕生。
各自向下望去,一個渾身濕透,裏衣緊緊貼合身體,另一人則幹脆光着上身。
盡管他們有婚契在手,青天白日下這般站在一起也實在過于惹眼。
溫泠月覺得似乎有什麽要從身體裏跳出來。
門外之人終于再次發話:
“因有要事需殿下定奪,事關朝政,故麻煩南玉姑娘……打開大門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