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流放一萬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孤島號第九十七號文件——意識藍圖計劃》

林綏拿着一張薄薄的文件行走在昏暗的走廊之中，微弱的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光滑的地板上，舷窗外一片漆黑，色彩斑斓的星雲在遠方閃爍。

那是他們的目的地。

那份文件只有一張紙，拿在手裏輕飄飄的，內容簡單，行文幹練，林綏只看過一遍，但記得裏面的每一個字。後文明時代早已經不需要紙質文件，這是唯一一次，也是送給他們最後的儀式。

他一路走到自己的房間，剛好有個同事出來，看見他打了個招呼，又看見了他手裏的文件，猶豫片刻，問：“組長，你決定簽字了嗎？”

林綏笑了一下，朦胧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濃墨重彩的陰影，朦胧溫和的聲音仿佛隔着水傳過來的：“我已經決定好了。”

同事不敢看他的臉，低聲說：“也許下一次就成功了……”

林綏保持着微笑：“希望如此吧。”

他走進房間，關上門，身後的同事小聲喃喃：“為什麽會選中你呢？”

林綏心想，因為是我主動申請的。

房間很小，只放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他在桌子前坐下，旁邊的舷窗隐約透露出他的輪廓。

模糊的輪廓與遠處的玫瑰色星雲融為一體，這張臉用漂亮來形容就過于淺薄了，他有一種更加內斂深重的氣質，沉默堅忍，不可逾越。

林綏看着總覺得這張臉有點陌生，然後他猛然想起來，一切都結束了。

他早已經簽了字，進入休眠倉，《孤島號第九十七號文件——意識藍圖計劃》就像前面的九十六個計劃一樣失敗了，他在一個陌生的世界陌生的身體裏醒來，然後飛船墜落……

林綏慢慢睜開眼睛，周圍一片黑暗，但并不安靜，蒸發制冷器嗡嗡作響，熱量孜孜不倦地包裹着身體，讓人呼吸困難。

夢到了以前的事讓他情緒有些低落，林綏坐起來，下床準備去工作室做點東西打發時間，剛一打開門柏翠就沖過來，緊張地對他說：“逃、逃跑了！”

雖然他沒說清楚，但林綏也知道，是那個中年男人逃跑了。

中年男人叫巴德·貝克，被琥珀送給了他們，他這幾天都老老實實的，現在看來只是想讓他們放松警惕。

大門敞開，巴德已經逃跑了有一段時間。林綏站在門口環顧一周，森林地形複雜，巴德又不熟悉，加上視野不佳，他跑不出去。

“把他帶回來。”林綏說。

柏翠振翅飛出山洞，在昏暗的夜色中搜尋，他視野範圍極廣，森林的一切動靜都映入眼中，很快，他就發現了在河邊意圖渡河逃跑的巴德。

跑得倒挺遠的，而且運氣也不錯，這座森林遠比看起來危險。

他俯下身，抓住巴德的胳膊把人提起來，在對方的叫罵聲中飛回基地。

直到巴德被扔進山洞，還在罵罵咧咧的，不過他看見坐在一邊雙目微合的林綏，就像被掐住脖子一樣閉了嘴，老老實實縮成一團，不敢動了。

“你跑什麽。”林綏說：“我們也沒虧待你。”

他們還把岩族的房間分給了巴德，要知道到現在為止，他們三都還擠在一個屋裏。想到這裏，林綏覺得該多建幾個房間了。

亞薩也醒了，正在旁邊看熱鬧，聞言道：“逃跑的奴隸，按這裏的規矩，怎麽處理都可以吧。”

巴德眼裏閃過一絲恐懼，但他已經無法再忍受這樣的日子，憤然道：“我不是奴隸！”

“這也不是我們說的。你偷了琥珀的東西，按法律被判為琥珀的奴隸，琥珀又把你送給我……”

“帝國根本沒有這種法律！”巴德面紅耳赤地說：“你們這群野蠻人……！”

亞薩呦呵一聲，露出有趣的表情。林綏也微微坐直了身體，慢條斯理地說：“但你偷了野蠻人的東西。”

他們現在穿的都是買來的衣服，風格已經完全本土化。加上這幾個月來的勞作，也沒太注重自身的形象，确實挺像野蠻人。

“只是一塊面包而已……”看到亞薩諷刺的目光，巴德心裏又怒又急，一咬牙，說道：“只要你們放我走，等我回家之後，多少個面包我都可以賠！我可以送你們一個面包工廠，我甚至可以送你們一顆星球！”

他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并不抱希望，在這之前，每一個聽到這話的都把他當成了瘋子。

林綏卻問：“你家在哪裏？”

巴德眼前一亮，驚喜若狂地說：“白銀星系雙生星！我是貝克家族的次子，只要聯系上我父親，也就是貝克伯爵，他一定會來接我回去的！”

亞薩和林綏微妙地對視一眼，巴德期待地看着他們，林綏也沒表明信還是不信，只說：“你為什麽不自己回去？”

“……我沒有錢。”這裏的人只認舊環幣，不認信用點，而身上能用來證明身份的東西早被他弄丢了。巴德嘗試過了，無論是坐飛船還是通過衛星站聯系都需要高昂的費用，而他甚至沒有聯絡飛船和衛星站的渠道。

“我們也沒有。”林綏慢條斯理地說：“無論如何，巴德，你不該逃跑。你是我們換過來的，至少價值四百舊環幣，在為我們創造四百舊環幣的價值之前，你不能離開。”

巴德神色灰敗。

“我們并不是一定要把你留下當奴隸，也沒有要虐待你的想法。無論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在你攢夠了錢離開之前，最好還是留在這裏，至少在九七號基地你不用偷面包才能活下去。”

“仔細想想，如果從這裏逃跑了，你又能去哪裏呢？你甚至還是一個奴隸，連阿卡帝部落的範圍都跑不出去。”

“留在這裏，你甚至可以攢足夠坐上飛船或者使用衛星站的錢——只要你努力工作。”

雖然林綏根本不知道阿卡帝部落的範圍是多大，但他猜巴德也不知道。

巴德被說得神思恍然，越發沉默，每一字都沉沉地落在心裏。他無論怎麽想都覺得林綏說得很有道理，以至于自己之前逃跑的行為看起來實在太愚蠢了。

逃走之後他又能去哪裏呢。

林綏漫不經心問道：“對了，坐飛船要多少錢？”

“……一百萬舊環幣。”

林綏心想着這價格真坑，淡淡道：“那就朝着這個目标努力吧。”

他站起來，此時天也快亮了，氣溫逐漸升高，晨曦的光均勻地灑在大地上，為他的輪廓抹上一層淡金色的微光：“今天就從種地開始。”

……

自從确定犰狳部落暫時不會再來了，林綏便決定把重點放在基建上。

他戴上帽檐寬大遮蔽陽光的帽子走出山洞，養殖場比之前範圍更大了，劃分為不同的區域，還加蓋了屋頂。前兩天幾只彩羽雞在露天的養殖場裏因中暑去世，當亞薩發現的時候彩羽雞的內髒已經被燒熟了。當天溫度直達五十六度，代表着熱潮正式來襲。

按理說這裏的氣候哪怕是在夏天也不該有五十六度的高溫，但柏翠說這裏每年會有熱潮和冷潮，羽族還會因此遷徙，也許是這顆星球獨有的氣候特征。

亞薩他們含淚吃了彩羽雞，便加蓋了屋頂，并且關上栅欄防止有家畜再跑出去。

在西邊再往西是一片剛清理出來的空地，被砍伐的樹木倒在外圍，樹樁也被連根拔起，大約兩畝地大小。

這塊地是林綏精心選過的，土層深厚，結構良好，有利于蓄水保肥。當然，他完全不懂如何挑選土壤，上輩子他吃的是二氧化碳合成的澱粉，這些都是001提供的信息。

林綏當時沒抱什麽希望，就随便問了一下001 ，沒想到001連如何種地的攻略都有，它本地資料庫究竟都存了些什麽東西。

這麽熱的天氣林綏本來還擔心小麥無法種植，但001說這裏的小麥可以耐六十度的高溫，包括玉米種子和啤酒花種子，這裏的作物似乎為了适應環境發生了某種基因變化。

前兩天他們已經将整片地都進行過一次深耕，今天是第二次細耕。林綏從001那裏現學現賣，給大家示範過一次後，每個人都拿着工具幹活去了。

巴德幹活尤其積極，而且出乎意料地比其他人更有經驗。林綏問起來的時候，他說他熱衷于培育新型觀賞植物，在家裏有一座獨屬于他的花園，花園裏的每一顆植物都是他親自打理的。

說到這裏，巴德十分悵然。

當然，即使如此，他也沒有用鋤頭下地翻過土，所謂的打理是指他親自用手按下全自動農用機械的開關。

兩天之後，地終于都處理好了，林綏用的是水田自然免耕的半旱式栽培。這片地離水源很近，他們挖了條溝，将河水引入田壟裏，然後用溝中稀泥覆蓋肥料之後，再撒入小麥種子。

小麥成熟需要四個月，如今已經到了夏季尾聲，再三個月的秋季，也就是入冬之後這批種子才會成熟。001說這種小麥耐熱卻不耐寒，到了冬天如果不能收割會凍死，所以必須盡快播種。玉米種子的成熟期是三個月，啤酒花的成熟期是兩個月。他們種了大半畝地的小麥，剩下玉米和啤酒花各占五分之一的地。

等所有種子都撒進去之後，過了三天又澆了一遍水，從上方看過去，整個土地比周圍的顏色深了一度，種子深埋在土壤裏等待發芽，仿佛在醞釀一場生命的浩蕩。

林綏心裏生出了一些奇異的感覺，他聽說過很久以前人們通過在土壤裏種植獲得食物，但上一輩他只見過中央飛船的作物培育艙，那些晶瑩剔透幹淨整潔的培養皿內堆積着翠綠色的蔬菜，只有少數人有資格食用。

為了防止外面的野獸踏入這片田地，他們還在外面建了一堵木牆。整個工作量極大，天氣又熱得異常，每天只有清晨和晚上的時候可以出去種地。剩下的時候，他們只能呆在山洞裏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