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慧明在一衆僧人的簇擁下趕到了空地,先對那千戶施了佛禮,焦急的問:“崔大人,不知您駕到,有失遠迎。您勞師動衆,将全寺之人都聚在此處,是意欲何為?”,看來二人是舊識。
崔千戶也向慧明還了一禮道:“手下做事不小心,驚動禪師了,請禪師寬恕則個。聽說寺中出了命案,我們前來幫手。怕兇手仍潛在寺中,為了保護無辜之人,才将所有人聚到此處,禪師切勿驚慌。”
這番話說的入情入理,慧明也只能從命。崔千戶先派了幾個手下,在僧人中尋了幾個高大強壯者,一起将天王殿倒塌的佛像擡起,将那屍體搬了出來。崔千戶在那屍身上搜了很久,臉色越發嚴峻。
他将手下都召集過來,低語了幾聲,手下們紛紛點頭。接着四散開去,翻箱倒櫃的翻找開來,連香案上、佛像後、正殿的匾額後這些地方都不放過,也不知再找什麽東西。
僧人們看的愈發惶恐起來,慧明本想出言詢問,可看崔千戶的臉色殊為不善,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道弘按捺不住,站出來喝呵斥道:“你這官差頗不懂事,将大家押在這裏陪站就算了,還在寺裏到處亂翻,對佛祖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佛門清淨豈容你如此放肆!”
崔千戶依舊坐在那張太師椅上,端着杯清茶慢慢品着,看都沒看道弘一眼,仿佛當他是只狗在亂叫。道弘更加氣憤,邁步上前想要揪住崔千戶,早被兩旁侍立的黑衣人攔住。
慧明見要出亂子,急忙向崔千戶問道:“大人,您到底在找什麽?可否告知貧僧,讓我們也盡一盡綿薄之力?”
崔千戶看了看他,又冷眼掃過在場的衆人,最後目光落在張青峰身上,方才緩緩說道:
“那鞑靼客商身上有件我很想要的東西,他原本要交給我的,現在不見了。”
“究竟是何物?”即使是慧明這等修為的高僧,此刻也耐不住性子追問道。
“是封……是部佛經。”
白逢春聽的疑窦重生,原來崔千戶要取的東西也是部佛經,不知是不是寺裏丢失的那部。
慧明也面露疑惑,他定了定神說:“不是我故意為難大人,這寺中佛經少說也有上千部,不知大人要找哪一部?能否将名字告知我等。”
崔千戶不答,又喝起茶來,慧明雖然着急,卻也知道崔千戶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他不想說的事不論如何逼問都不會說,只能耐着性子等待。
果然過不多時,一個黑衣人手拿一部佛經,快步走到崔千戶身前呈上。白逢春遠遠的望了望那部經書,卻并不是《大乘起信論》而是一部十分平常的《金剛經》,經書的封面已經有些磨損了。
崔千戶大喜過望,随口問道:“從何處找到的?”,屬下回複是在後院茅房之中的草叢裏。崔千戶接過那經書也不翻看,卻将經書橫着拎了起來抖了抖,仿佛書中夾帶着什麽東西的樣子。果然一封密封的很好的信從經書中落了下來。崔千戶伸手一撈,将信穩穩的抓在手中。
他将佛經随手一丢,先看了看信的封口,并沒有被拆開的痕跡,随即放下心來,慢慢将信拆開。
哪知他才看了一眼,立刻臉色大變,一股肅殺之氣突然浮現。他将手中的信向張青峰揚了揚,說:“看看你做的好事!”
張青峰聽過找到了佛經,心中的石頭落了地,正在暗自慶幸。猛然間聽見崔千戶的呵斥,立時渾身顫抖,跌跌撞撞的走到他身邊,接過信一看,不禁脫口道:
“怎麽是空白的?他為何要費盡心機帶張白紙回來?”
崔千戶目光閃動,解下随身帶的短刀,丢到張青峰腳下:“事情做成這樣,你該如何交待?念在你我共事一場,我給你個自我了斷的機會,免受诏獄之苦。”
張青峰望着地下的利刃,牙齒不停的打戰,一時不知如何決斷。他猶豫了片刻,最後狠了狠心,撿起短刀,本想向着自己的脖子揮上一刀,看着短刀映出了寒光手又停了下來,不停的發抖。
崔千戶啜了口茶,冷冷的道:“怎麽,沒膽?想想你的家人,用不用我幫你?”
張青峰咬了咬牙,再次舉起了刀,眼見他就要血濺當場,耳邊卻突然傳來一個缥缈而動聽的聲音:
“張青峰,看,你的家人怎麽來了?”
他茫然的擡頭望去,卻見年輕他二十多歲的嬌妻抱着他尚在襁褓中的幼子在一片迷霧中慢慢走來,他呆了一呆,出聲問道:“你們怎麽來了?這裏很危險,快回家去!”
他的話剛喊出口,那片霧就散了,嬌妻的身影也消失不見。張青峰還在出神,手中的刀卻被人一把奪去,到了白逢春手中。
白逢春朗聲道:“此處佛門淨地,千戶大人您步步緊逼,一定要讓人喪命于此,似乎于情理不通。目前命案真兇尚未查清,張居士罪不至死,即使死罪也要經有司裁定,你三言兩語就要了他性命,也違背了律法!”
清亮的聲音送入在場的每個人耳中,也進入他們心中。一些僧人本就對錦衣衛的行事不滿,此刻也鼓噪起來。就連崔千戶聽了也覺的心中一驚,有些後悔自己行事過于急躁,但轉念一想,今日之事棘手至極,關乎自己的仕途,如不用非常手段恐怕難以解決。
于是他冷笑一聲:“好個伶牙俐齒的刁民,我錦衣衛如何處置下屬,也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今日這張青峰的命我要定了,你如果想救他,就找出殺了鞑靼人的真兇!”
他一揮手,身後閃出十幾個黑衣人,手中端着火器營制造的三眼火铳,白逢春聽茶館裏的書客說過這東西,這玩意兒內裝火藥鋼珠,點燃引信後三眼齊發,威力可催山裂地。三眼火铳本是軍隊在戰場上使用的,沒想到崔千戶竟随身帶着這等殺傷力巨大的東西,不知安的什麽心。
崔千戶接過一只火铳,點燃引信,向天放了一炮。巨大的聲響如驚雷般在衆人頭頂炸裂,将原本在推搡、吶喊的僧人們驚的呆住了,混亂的廣場一時鴉雀無聲。
“不光是他,”崔千戶指了指張青峰說:“在場的所有人,包括這些和尚,我都要嚴刑拷問,直到有人交待那封信的下落。先從方丈開始!”。他惡狠狠的盯着慧明。
幾個黑衣人頓時沖了過去架起了慧明。崔千戶從牙齒縫中擠出了一句:“搜身!”,黑衣人兇神惡煞般扒去了慧明的衣服。慧明雖然修行深厚,定力十足,此刻也目瞪口呆,也如雞仔一般被脫去上身衣服,枯瘦如柴的身體在料峭春風中瑟瑟發抖。
不少僧人掩面嘆息,不忍直視,只覺得佛門尊嚴掃地,對崔千戶恨的咬牙切齒。
白逢春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終。他看了看錢善武,見他頭上冒出了冷汗,也不敢輕舉妄動。白逢春向站在身邊的冬青耳語了幾句,冬青聽後慢慢向人群中移動,待退到人群中,四下看看找了個沒人注意的機會身子向下一蹲,頓時失了蹤跡。
一只青眼狐貍迅疾的在人群腳下中穿過,在衆人發覺之前,青煙一般掠上了大殿的房梁,靜靜的俯身在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