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該叫我主人
第31章 你該叫我主人
地藏王廟, 婆娑殿內。
一道漆黑的空間裂縫如霧如風,忽大忽小地變化着形狀,就像是一個活物。
空間裂縫旁邊是一個剛被做好的雕塑,以及一個似人非人的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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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澨垂眸看向那燃燒着香火, 目光再追随着煙霧流動的方向往上, 看向了面前的那座雕塑。
吸了不少白煙後, 雕塑的眉眼變得生動了一些。
山澨感到那雙漂亮似活了過來,正冷漠地、帶着幾分傲氣地盯着自己,就像他從前做過很多次的那樣。
這具不會動不會笑的雕塑冷若冰山,和從前的他板着臉高高在上的樣子一模一樣。
距離他們二人之間的那場大戰已過去了不知多少年歲。
可每次想到那一幕, 山澨尚記憶猶新。
他還記得,大戰過後,渾身鮮血的他把力竭的沈明燭拖到了岸邊。
化作人形後,他擡起一只手掐住了沈明燭的脖子, 将他狠狠按倒在充斥着粗粝砂礫的石灘上。
那一刻他想, 沈明燭看起來細皮嫩肉的,恐怕後背已經因此磨出了血。
“區區低劣人族,也敢妄想拿我當坐騎?我現在就殺了你!”
山澨周身殺意暴漲, 霎時間無數黑氣從他身上溢出, 将沈明燭脖頸、雙手、雙腳全部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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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燭吐出一口血,豔紅的顏色讓他那沒有一絲血色的面容更顯蒼白。
他的頭發、衣服布滿砂礫,身上也全是細小的傷口。
他沒有一絲力氣, 如一條躺在岸上瀕死的魚。
可他看向山澨的眼神滿是冷漠與輕蔑。
目光滑過山澨肩膀上那道可怖的、極深的劍傷, 沈明燭輕嘲道:
“你中了我的骨劍,按照約定, 這場比試,你已經輸了。
“山澨, 你答應這場比試的時候,我用了言靈訣。人、魔、神、鬼……沒有任何事物能抵擋言靈訣的力量。想違反誓約殺我?那你得跟我一起死。
“所以——你該改口叫我主人了。”
“你算計我?你什麽時候偷偷用的言靈訣?”
可怖的黑氣瞬間暴漲,将沈明燭徹底包裹,他那一身白皙的皮膚幾乎成了青紫色。
沈明燭只淡淡道:“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視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風雨是谒。是燭九陰,是謂燭龍 ……我本尋燭龍而來,不料遇到了你,倒也可以勉為其難馴服着試試。”
“好狂妄的人族,我看你太欠教訓!”
伴随山澨的話音落下,黑氣轉瞬襲遍沈明燭全身,他的雙眸陡然睜大,好半天都一動不動,好似已然死去。
山澨俯下身,對上他的一雙眼睛,此刻黑夜褪去,天光初綻,落入他眼底的時候散作了繁星。可此刻這些星光似乎正随着他一起死去。
山澨終究是收了手,沈明燭的面色漸漸恢複如常,但他的手腳仍被無數黑霧緊緊捆綁着,就像是被無數觸手纏繞。
沈明燭輕輕咳了幾聲,山澨俯下身,捏起他的下巴,看進他的眼睛。
“敢來這片海域尋所謂的屬下、坐騎,你膽子未免太大。這樣的因果,你一介凡人當真承受得起?
“你動用了本不該屬于你的力量,你就不擔心魂飛魄散,或者被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我有我的仗要打。我必須這麽做。你只要對我言聽計從就好。否則言靈訣會要你的命。”
沈明燭又咳了一聲,再用一雙眼眸緊緊盯着山澨,“你該載我回去了,我的坐騎。”
八年前,見到這一世只有14歲的沈明燭,山澨很難将他與當年那個人聯系起來。
不,不僅是14歲少年時期的沈明燭。
後來山澨操控着自己的魔像,以吳寸心這個名字去到20歲的沈明燭身邊時,也很難把那個20歲出頭早已成年的他,與從前真正的他聯系起來。
沈明燭像是徹底變了。
曾經的他太過孤傲、狂妄、自負、不撞南牆不回頭,他終于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徹底失去了力量,成為了一個落魄、平凡而又普通的人。
他似乎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沈明燭。
直到不久之前,地藏王廟內,他竟以凡人之軀離魂、點香、許願……
山澨看明白了,他骨子裏根本還是那個沈明燭,從始至終也沒有變過。
此時此刻,地藏王廟,婆娑殿內。
山澨看着面前的雕像,也同時看着汽車後座上,靠着椅背閉上眼睛小憩的沈明燭。
看着他那張精致漂亮的臉,以及此刻脆弱到不堪一擊的凡體,山澨的心裏幾乎生起幾分發自本能的破壞欲。
那個管束了他太久太久的言靈訣,現在已經徹底失效,他可以随便對沈明燭為所欲為。
——現在你還想怎麽管我,我的主人?
山道上。
開車的司星北打方向盤拐了彎,冷不防透過後視鏡一瞥,這便看到了巫浔竹那雙盯着沈明燭的眼睛。
不對,他的眼神很不對勁!!!他想對沈明燭做什麽?!
一個急剎車。
車停了下來。
婆娑殿內,山澨動了動食指。
車內巫浔竹及時伸出手掌,等着沈明燭的腦袋出于慣性撞上來。
山澨微微側頭,看向面前虛空的時候目光裝得很溫和。
“遇到什麽事了嗎?”
“你剛才——!”
“我剛才……怎麽了?”
沈明燭打了個呵欠,睜開一雙睡眼惺忪的,沒有焦距的眼。
“師兄你是不是不會開車?”
司星北:“……………”
剛才巫浔竹的那個眼神,到底是怎麽回事?
總不至于是我的幻覺。
将警惕藏在心裏,司星北暫時卻也只有重新發動汽車,先把大家帶回縣城再說。
汽車沿着山道與夕陽往山下去。
山澨則走進婆娑殿內的那道裂縫,進入到一個沒有太陽的漆黑世界。
一朵又一朵的大紅色彼岸花生長在逆流而上的星河邊,山澨兀自沿着星河走向黑暗的深處。
·
沈明燭被弄醒,幹脆也不睡了。
他靠着座椅靠背“看”向窗外的風景,想象着豔紅的晚霞在碧綠的山脈間起起落落。
此時或許起了霧,霧氣撫過山脈,就像輕薄的絹蒙上彩色的畫布,讓一切顯得愈發朦胧而莫測,連同那古村的秘密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探尋。
微微眯起眼睛,沈明燭想象着這些風景,下一刻那些風景就好似真的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然而下一瞬,這些好看的山脈、晚霞、霧氣全都被潑上了一層墨,緊接着幻化出了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恭喜你,[來自牠的注視]這一技能已經升級】
【你現在的“捕獲者”有且僅有江欣語】
【系統建議,盡快将鄭方納入“捕獲者”,這對你接下來的任務有莫大的好處】
沈明燭下意識皺了眉,意識到又有任務出現。
果然,文字不斷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你的任務1:每一個進入了《撿骨師》副本的人,都沾染上了因果。繼續游戲,這是他們擺脫不了的宿命。因此,請盡力說服他們同意參與下一個副本】
【如果他們無視這段因果,三個月內橫死的概率高達80%】
【你的任務2:系統計算,《玄學真人秀》節目組解散的概率高達75%,請保證《玄學真人秀》節目的繼續,并在兩周內抵達閩南越州】
【即将被觸發的下一個副本為:《閩南·木偶戲》】
【進入副本的具體提示,請等候系統的進一步通知】
【你的任務3:請盡可能說服在玄學方面有真才實學的人加入節目組】@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
被強迫着執行任務的感覺并不好。
沈明燭感到很煩躁。
喜媚的惡念值雖然已經消失了,但不免潛移默化地對他的性格造成了影響。他能感覺自己已經越來越難以僞裝出一副溫柔好說話的樣子。
因為先前巫浔竹那個眼神,司星北時不時會通過後視鏡往後面。
此刻見到沈明燭的表情,他不免開口問:“你怎麽了?”
沈明燭語氣不善。“沒什麽。說出來,你又會覺得我腦子有問題。”
司星北:“……”
“另外,我不需要你向我介紹精神科醫生。”沈明燭補充道。
司星北戒備地看了一眼巫浔竹,直言不諱地問:“不讓我介紹,難道你想找巫先生?你才認識他多久?”
沈明燭果斷搖頭。“當然不是。我之前的醫生很不錯,我繼續找他看病就是了。另外——”
“另外什麽?”
問這話的是巫浔竹,或者說山澨。
沈明燭淡淡道:“巫先生,沒有說你不好的意思。但你确實太貴了。”
山澨:“……”
晚上8點,三人回到了縣城酒店。
林寶蘭也來了,訂好包間與大家一起吃了晚飯。
席間,沈明燭得知,關于節目要不要解散,兩人還沒有完全考慮好。
談到這個話題的時候,夫妻倆的表現都有些微妙、也有些奇怪,
在副本裏可以看出,這倆夫妻的感情非常好,但這會兒好似生出了些許嫌隙似的。看來這背後還藏着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故事。
晚上10點,沈明燭給鄭方發了消息,得知他還沒有睡,也就前去找了他。
套房卧室的浴室位置有水聲傳來,那是林寶蘭在洗澡。
鄭方把沈明燭帶到客廳的落地窗前坐下,給他倒上一杯水。“小仙兒找我有事兒?”
“是。關于這節目,我有些想法,嘶——”
“喲,你這是怎麽了?”
“好像有飛蟲進眼睛了。能幫我看看嗎?”
“……行,行吧。”
【[來自牠的凝視]已發動,鄭方已成為“捕獲者”】
【現在他可以收到你轉發的文字指令了】
【除此之外,他将對你言聽計從,成為你可以使用的工具人】
“嘶,你這眼睛沒問題啊。不對啊小仙兒,你怎麽老是讓我們看你的眼睛啊?你這該不會有什麽……”
鄭方沒好意思把“邪術”兩個字說出口。
緊接着他看見沈明燭朝自己面露和善友好的笑容。
“鄭導,我真的只是眼睛不舒服。我怎麽會騙你呢?”
鄭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滿心疑慮居然一下子就沒了,他當即笑道:“是是是,你怎麽會騙我呢?哈,你看我……剛才飯桌上喝多了估計是!”
“那麽……能借一步說話嗎?去我的房間裏聊聊?”沈明燭問道。
“沒問題!”鄭方拿出手機發出一條消息,“好了,我給我老婆留好言了,去你那兒吧!”
片刻後,兩人對坐在了沈明燭房間裏的落地窗前。
沈明燭先問鄭方。“鄭導,剛才飯桌上,我聽你的意思,你想解散這個節目?但林總好像有些別的想法?”
鄭方當即道:“這節目想要辦下去……不容易啊。其實你們應該也都知道,之前有人揭露我們節目弄虛作假,給選手編劇本,立人設什麽的,節目口碑因此崩盤,原來的制作公司已經和我解約了,從前參與過投資的平臺,也撤了資……
“好在這版權在我自己手裏。我和老婆一琢磨吧,就打算通過自己做視頻專欄的方式,把這節目繼續搞下去,這才有了這一季的拍攝。
“實不相瞞,我就拉到了一家投資商願意給我們投資,這遠遠不夠……為了節目能繼續,我和老婆已經抵押了一處房産了,壓力挺大的。
“這次吧,千裏迢迢來這石橋村,除了要舉辦選拔賽,原本我們還想順便做一個充滿人文色彩的紀錄片,拍一拍當地的風土人情,地域地貌,非物質文化遺産之類的。
“我們想把紀錄片的質量做好一點,這既可以作為玄學真人秀的預熱,也可以扭轉一下我們的口碑,但是吧……
“這次的事兒确實讓我心生退意了。我其實早就有了放棄的打算。現在這些怪事無疑在告訴我,真的該退一步。”
“可我記得,你說過,這節目對你很重要。”
沈明燭的語氣有些循循善誘,“我能感覺到,林總也是很希望節目能繼續的,對嗎?”
“害,是……最初我也是這麽希望的,但我吧……”
“鄭導,有什麽問題,你都可以告訴我,大家一起解決問題。”
沉默半晌後,鄭方總算敞開了心扉。
沈明燭這才知道,他和林寶蘭曾有過一個女兒,名叫鄭若薇。
也不知道為什麽,鄭若薇從小就喜歡看鬼故事,或者懸疑推理的故事,後來她對玄學也感起了興趣,自學了一些魔法、塔羅牌什麽的,還研究過盧恩字符。
鄭若薇12歲那年,正逢鄭方想轉型自己做節目,林寶蘭正好也從編導崗位撤了下來,夫妻倆一合計,這些年聚少離多,不如合辦一個節目。
那個時候,是鄭若薇提出,現在真人秀節目很火,但要麽是在比唱歌、比演戲,再要麽就是旅游綜藝或者談戀愛類型的,但國內還沒有玄學類的競技節目,不妨試試把一衆玄學高人聚集在一起搞個比賽,估計會有不少人愛看。
鄭方和林寶蘭一合計,采納了女兒的建議。
盡管她只有12歲,但主意很多,給了節目很多建設性意見,是這節目的大功臣。
錄節目的時候,她也親自去了現場觀摩,幾乎所有選手和工作人員都很喜歡她。
《玄學真人秀》這個節目,可以說是因為鄭若薇,才得以存在。
節目第一季第一期剛開播就一炮而紅,林寶蘭立刻組局開了個慶功宴。
然而在香槟酒剛打開後不久,林寶蘭接到了姐姐的電話。
她的姐姐負責幫忙照顧鄭若薇。那會兒她泣不成聲地通知了林寶蘭,鄭若薇遇害的消息。
那晚,林寶蘭的姐姐和鄭若薇一起看了《玄學真人秀》的第一期節目,鄭若薇很高興,覺得節目很精彩。
後來姐姐去洗碗,鄭若薇獨自回房間做作業。
快把碗洗完的時候,姐姐意外聽到了玄關處房門被打開再關上的聲音。
她疑惑地跑到房門口,沒從貓眼裏看到人,于是又去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些車厘子,洗淨後送去了鄭若薇的卧室。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鄭若薇不在。想來剛才竟是她偷偷出門了。
姐姐趕緊拿上手機出門尋找,後來卻在小區的池塘裏發現了她,她趕緊呼叫保安和鄰居幫忙。
然而鄭若薇被撈上來的時候,人已經沒氣兒了。
講到這裏的時候,鄭方的眼睛已經紅了。
“那池塘裏有很多錦鯉……警方判斷我女兒當時想對錦鯉許願,但防護欄松動了,她不小心掉了下去……後來物業也賠了不少錢……
“我和我老婆吧,一開始也考慮過,女兒死得莫名其妙,會不會是因為,她不小心弄了點黑魔法,或者別的什麽東西,害到了自己。
“可這終究是無稽之談,我們都不信神鬼,最終只能接受這一切是意外……”
深深嘆了一口氣,鄭方道:“在那之後,這節目對我和我老婆的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它是我女兒創立的,是我女兒的一個夢。
“若薇曾對我說,讓我一定要把節目好好做下去。等到她大學畢業,她要來接我的班,當這節目的導演……
“我和我老婆後來努力做這節目,算是在實現女兒的遺願吧。若她在天有靈,看到這節目一直在繼續,她一定會高興的。只是……
“只是如今石橋村發生的這一切,讓我退縮了。
“我覺得,也許從若薇死的那一刻開始,冥冥之中就有暗示,這節目早晚一天會出問題。你看,這一下子死了四個人……
“只不過我确實擔心我老婆。若薇死後,她一度消沉,後來是這節目支撐着她走下去的。如果這節目沒了,她失去了鬥志和人生目标,這以後漫漫人生,她該怎麽……”
那些文字也許沒有騙我。
如今來這節目的所有人,或許早已沾上了因果。
沈明燭沉默半晌後,看向鄭方。“你女兒生前常用的物品,你那裏還有嗎?”
“你……你是想……”鄭方有些驚訝。
“圓光術這一類追溯往昔的術法,我也會。只不過……”
話到這裏,沈明燭暫時停頓了下來。
他的師父五谷道人曾窺見了一個人的命數,想為那人逆天改命。
然而他與那人的結局都不好。
五谷道人把這一切歸結于貿然幹擾因果所釀成的悲劇。
是以他既然不讓沈明燭輕易為他人算命,也不讓他用圓光術這類窺伺他人過去的術法。
“小燭,我的師父曾誇我天資聰穎,是不出世的良才。大概這樣的話聽多了,少年意氣之時,我連蒼天都不放在眼裏。
“初窺天道之時,我曾自滿自得,認為天意不過是數理間關系的變化,而能随意為人算命、批命、改命……
“等年紀大了,我才知道什麽叫做‘年少天真’。
“天意二字,不可觸摸,不可捉摸。
“小燭,你千萬要引以為戒。”
這是五谷道人曾說過的話。@無限好文,盡在半夏小說
大概他覺得,不看一個人的未來,不了解一個人的過去,也就不會貿然幹擾因果。
沈明燭聽師父的話,一直是這麽做的。哪怕是在生活最難的時候,他也沒有想過要靠幫人算命解卦來賺錢。
現在他卻隐隐覺得,該來的,總歸是逃不掉的。
于是沈明燭對鄭方道:“鄭導,我幫你看看吧。也許我能搞明白,鄭若薇到底是怎麽死的。”
其後,鄭方顫抖着手,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吊墜,将它遞給了沈明燭。
這個吊墜由玉佩的一半構成。
按鄭方的說法,這玉佩原本是一個圓形,鄭若薇從前一直戴在脖子上。
那晚,他和林寶蘭見到她的屍體時,發現這玉佩裂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摔下池塘時磕在了欄杆上。
後來他們幹脆把這玉佩一分為二,夫妻倆各戴一半,權當是對女兒的紀念。
接過這半截玉佩,沈明燭通過觸摸,對它的大概形狀有了掌握後,将它緊緊握在了手中。
今晚來找鄭方時,他原本只是抱着忽悠他,以便盡快完成任務的想法來的。
那個時候他的胸中隐隐還藏着幾分戾氣與憤懑。
他不滿自己眼瞎這件事,也不滿莫名其妙被一個系統牽着鼻子走。
可眼下握住這枚玉佩,沈明燭的心境似乎有了變化。
在他之前的認識裏,鄭方開朗熱情,身上有種不自知的幽默感,林寶蘭則是個典型的女強人形象,泰山崩于前,她也能有條不紊地安排好所有工作,并能照顧到大部分人的情緒……
他們二人性格都不錯,事業成功,彼此感情也好,看起來最是幸福不過。但原來他們心中也有不為人知的苦楚。
這世上受苦受難的人多了去了,其他人都能樂觀地活下去,自己至少還能跑能走能跳,又有什麽資格成天怨天尤人,有什麽理由讓性格裏的負面因素無限滋長呢?
“小仙兒?沒啥問題吧?”鄭方的聲音充滿期待,而又有幾分不安。
“沒有問題。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來看。”
沈明燭咬破手指,将血塗在玉佩上。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萬劫,以證吾神。”
鄭若薇的靈魂或許早已不在。
但只要她在這玉佩上尚存一絲殘念,或者說一丁點能量場,他就能将之捕捉。
大概因為時間實在已經過去太久了,很長一段時間內,沈明燭什麽都沒有看見。
于是他再度咬破手指,将更多的血塗到玉佩的表面,試圖跟上面的殘念建立更深一層的關系。
又過了一會兒,沈明燭的眼前總算出現了畫面——
他好似化作了鄭若薇,以第一視角看到了一個池塘。
他看到“自己”在左顧右盼,就好像是跟誰約定了來到這裏似的。
他能隐隐體會到,“自己”當時的心情很激動,像是對見到這個人這件事期待已久。
可後來“他”等來的是一雙推向“他”後背的手。
“他”甚至發不出驚叫,就已經墜入池塘。
池塘不深,不足以淹沒一個成人。
可“他”當時只有15歲,墜入池塘的過程中,頭又分別磕到了欄杆、池塘邊的石頭。
“他”只能頂着巨大的眩暈,徒勞無用地揮舞着四肢,任由那冰冷的水灌入自己的肺部……
沈明燭一手握緊玉佩,一手下意識掐住自己的脖子,張開嘴大口呼吸起來,與此同時不斷地喘息着。
鄭方見狀,察覺到不妙,趕緊給巫浔竹發了消息。
好在下一刻沈明燭恢複了過來。
把玉佩放回桌上,他的臉色依然蒼白,直到做了幾個深呼吸,表情這才逐漸恢複正常。
鄭方看向他的時候,身體打着顫,聲音也發着抖。
“怎、怎麽樣……你看到什麽了嗎?若薇……若薇她……”
“她……她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
沈明燭選擇了說實話,“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鄭方一個站立不住,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沈明燭趕緊循聲上前,伸出手摸索了一下,繼而将他扶住。
“是……是什麽人……”鄭方的聲音顫抖個不停。
沈明燭道:“我只能看到鄭若薇視角裏看到的東西。她沒有看到害她的兇手,所以我也沒看到。
“但我能隐約能感覺到,找到她的人不簡單,那人不是普通人。”
“小仙兒,那什麽……我……”
“鄭導,你先冷靜一些。”
鄭方漸漸地平複了些許。
這個時候門鈴聲響起。
他道:“應該是巫先生。我剛擔心你,就給他發了消息。小仙你看這事兒我該怎麽處理?我……”
“鄭若薇之死,這個節目的創立,再到我看到的那些強迫我來這個節目的文字……這些事情看似不相幹,但也許都能聯系到一起。”
沈明燭道,“鄭導如果願意,不妨我們一起嘗試着将這節目下去,看能不能找到答案。”
鄭方已成為了沈明燭的“捕獲者”。
他可以直接發布任務給鄭方,讓他的眼前也出現一些文字,讓他直接按自己的要求行事。
可他最終沒有這樣做。
被那些文字選上,他沒有選擇的機會。
但他希望鄭方可以有選擇的機會。
“所以,你是想讓節目繼續的。你覺得,我和我老婆,能通過這個節目若薇死亡的真相?”
“我确實是這樣想的。”
“你讓我想一想,我明天給你答複。好麽?”
“好。”
鄭方失魂落魄地離開了。
沈明燭沒聽見房門合上的聲音,它應該維持着打開的狀态。
随後他聽見了三下敲門聲。
巫浔竹的聲音随即響起。“沈先生。我可以進來嗎?”
沈明燭便道:“可以。不過我沒事。”
他聽見巫浔竹走了進來。
他還聞到了飯菜香。
“這是……”
“沒事的話,就吃點東西吧。晚飯的時候,你好像一直在關注鄭導和林總,沒怎麽吃飯。”
“……謝謝。”
“不客氣。”
過了一會兒,沈明燭拿着筷子的手一頓。“……再次謝謝你送來的食物。”
“不客氣。”
“……所以你為什麽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