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入網
入網
雖然心中明白眼前正在亂鬥厮殺的修士都是幻影, 但林喬喬看到那高階法寶混着殘肢斷臂滿天飛的場景，還是咽了口口水：“話說……過去的道門比試，這麽血腥的嗎？既然是幻境, 咱們進去也不會被那些法寶傷害的吧？”
她一言出口, 花月影忍不住發出一聲哂笑，剛要開口，便聽顏立琛那古井無波的聲音響起：“既然是陣法，那麽就不會沒有殺傷力, 咱們介入其中, 還是會被卷入甚至傷害，不過我想, 以道盟的分寸，應該不至于會要咱們的性命, 但輸了不是比死了更難受嗎？”
“咳, 話不能這麽說……”林喬喬越聽越害怕, 顏立琛卻轉頭看着她：“師姐, 若是怕就跟着我，你怎麽就知道咱們打不過他們？咱們看到的這些應該是數十年……不對, 這應該至少是上百年前的事了……”
“何以見得？”花月影終于插了一句話進來，顏立琛為了給林喬喬解釋，也不在意回答她的問話：“因為這些修士，有一些是百年前就已經破宗滅門的宗派弟子。”
他這麽說，引起了兩個人不同的反應, 林喬喬咳嗽了一聲掩飾緊張：“那這些人……難道都是鬼？”
花月影卻追問道：“你怎麽知道的？”
顏立琛微微側頭看了看身邊，選擇回答林喬喬的問題：“應該是一段記憶……這個陣, 是基于陣眼的記憶而構成的，這個陣眼若是道盟衆人, 那他一定參加過這場浩劫，若不是……怕就是咱們今日的目标了。”
“總之，還是先觀察一下，陣要破，但也要盡量減小傷亡……”王羨游大略聽明白了，一邊眺望那邊，一邊翻着自己的空間，打算看看一會兒真打起來，能有什麽東西用來茍着，保全自己和林喬喬的性命……
至于花月影，順便能保就保，而顏立琛……
王羨游無聲地搖了搖頭，他覺得用上“保”這個字，都是對顏立琛的侮辱。
“對對對，謀定而後動……”林喬喬嘚啵着從自家師父那兒偶爾聽來，卻半懂不懂的話，可她話音未落，顏立琛便禦劍而起，順手把她也給拽了上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走了。”
“嗷！”林喬喬的驚叫被突然飚起來的速度堵在了嗓子眼裏，眼前一黑本能地摟住了顏立琛的腰，又覺得不太對，趕快松了手，可不知為何，只覺得腳下的劍忽然晃了晃，更吓人了，唬得她也顧不得男女之別，一頭紮在顏立琛背後，跟半夜做夢夢到鬼死命抱着毛毛熊一樣地狠狠箍住了他的腰。
花月影在後面看到這一幕，不知怎地，她心裏忽然一陣煩悶。
遂也禦劍而起追了上去，王羨游一跺腳：“哎，沖動！都太沖動了你們！等我啊！”無奈，也只能追上。他和林喬喬一樣還只是煉氣期，無法禦劍，林喬喬有人帶，他沒有，只能掏出從商城兌換的飛行符，緊緊追上衆人。
衆人禦劍來到亂鬥的上空，顏立琛卻沒有沖動馬上降下去大開殺戒，而是借着煙霧的掩護，帶着林喬喬盤旋看了看下面的形勢，漸漸看清了才發現，原來下面的形勢并非是兩宗或數宗修士的厮殺，而是一些真正的修士和僞裝成人形卻泛着魔息的中高階魔物在拼鬥，而整個大亂鬥現場的核心，是一條本雙方圍殺，左支右绌下尚未露出頹勢的巨蛇。此時它雙目血紅，青色的身子也幾乎被鮮血染成了黑色，數尺長的毒牙如利劍一般将一個一個修士洞穿，再擺頭甩了出去，巨大的尾巴也如鋼鞭一般揮舞擺動，令意圖抄它後路的修士觸之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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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那蛇看着巨大了很多倍，而且還很兇狠，可林喬喬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它：“絲絲……”
顏立琛自然也認出了。
和林喬喬一樣，他看見大蛇的時候，也有一些失神。
只是這條大蛇，和當初在幻境看到的已不一樣，應屬于不同時期。
顏立琛看出了林喬喬的驚訝和獵奇。
顏立琛幾乎是在頃刻之間，就從林喬喬躍躍欲試的神情裏，了然了她此時的內心想法。
“你不可沖動。”顏立琛清冷的聲音回響在她的識海：“幻境那一遭，他們二人并不知曉，其中有什麽玄機，咱們也還沒弄清楚，何況這裏是幻境，那條蛇并不認識你，你下去與她攀交情，只會被它當成靶子。”
林喬喬還無法順暢地傳音，壓低聲音咬牙切齒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我現在只盼着它不要盯上我。”——畢竟如果死在這大蛇手下，怕是就沒有重穿的機會了。
一片混亂中，林喬喬似乎聽到了一聲輕笑——卻不像是冷笑或嘲笑，難免令她奇怪：乖乖，這麽普普通通一句話，還能把這大冰山逗笑了？
在林喬喬胡思亂想的當口，其他三人卻在繼續觀察戰場，只不過程度各有不同，王羨游着意觀察的是，下面這混亂的一團，哪裏有不引人注目的的地方，可以供他基礎法寶構築防禦法陣，好在關鍵時刻保住自己等人的性命，花月影此時也看出了剛剛顏立琛發現的問題，估量着下面這麽多的魔物，還有一只大妖，自己等人該如何找到突破口，而她所擔心的，顏立琛已經構想好了：
下面的人修和魔修的位置很有意思，最外層一群高階修士裏面是魔修和另一團修士的亂鬥現場，而最中心的，是那條大蛇，距離他最近的都是人修，除了前赴後繼被挑上天的，還有一些看上去修為不錯的人，已經結下法陣，将之困在其中——這也是這條法力高強的蛇妖無法脫身的原因。
人，魔，妖，三波勢力互相殺伐牽制，達成了一個奇怪的平衡，如果是提前算計好的，絕對不會是這種情形——所以只有一種可能：這是一場遭遇戰。
這樣膠着的白熱化，只要攻破其中一方，就能打破平衡，現在要選的就是打破哪一方，幫助哪一方，放過哪一方——電光火石間，顏立琛已經做出了抉擇。
下面亂成一團的三方勢力并非沒有注意到這些看似境界不高的小小“看客”，但他們都沒想到，被自己視為蝼蟻之人，已經算計上了自己的性命，或者說，已經算計成了……
顏立琛打定主意，禦劍帶着林喬喬迅速飛向王羨游，在他和林喬喬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提着林喬喬的領子就把她提溜到了王羨游的飛行符上——他曾見過這位“王師兄”對林喬喬的維護，目前情況下，将她交給他看顧，還是可以放心的。
當顏立琛意識到自己的這個想法，有些恍惚，也有一些吃驚。
他心忖他什麽時候，竟然都開始替別人着想了。
不過，林喬喬……
和別人，終究是不一樣。
顏立琛沒有打算集全隊之力——各個角度來說，他們三個都是累贅。
看林喬喬站穩了身形，顏立琛對王羨游點點頭，簡單交代道：“王師兄，勞你看顧林師姐。”
還沒待王羨游應一聲，他便調轉劍鋒，一個俯沖直往下攻去——剛剛盤桓時，他已經看清了魔族的陣眼所在——一個高階的大魔修利用手中的令旗指揮着四五隊魔修圍攻人修。
顏立琛的策略是，助人，滅魔，驅妖。
他看出了被圍在垓心的那只大妖大開殺戒只是為了自保，它其實很想逃，而魔與人幾乎勢均力敵，自己沖破了魔的陣眼，人族一定會集中全力滅魔，那只大妖能不能逃走，并不在他的算計之內，他也有自信，那妖不會膽敢回頭攻擊獲勝的一方。
而滅魔，對他來說，還有一個附帶的好處……
電光火石間，顏立琛已經俯沖穿破了魔族構築的魔息屏障，地上那忙于指揮己方扛住人修一波一波猛烈攻勢的大魔做夢也沒想到，剛剛還被自己判定為“蝼蟻”的小小人修，居然輕輕巧巧就沖破了自己的防護屏障，無奈之下他只得先收回一只指揮戰鬥的手，祭出魔焰打算先燒死眼前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小人修，然後再……
可令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祭出的高階魔焰，居然被眼前這個看上去不過相當于魔族聚氣煉體期的小小人修輕輕一揮手便打散了——就像驅趕一只飛蟲一樣容易。
而下一瞬，銳利劍鋒已經逼到眼前。
“自不量力！”大魔惱羞成怒，擡手祭出一條泛着紫色魔焰的長戟，對上了顏立琛的劍鋒。
顏立琛微微一笑——他還怕他不肯與自己對兵刃，這樣就方便多了……
此時，天上的花月影待不住了，在她看來，顏立琛的仙術再霸道，哪怕他也通魔道——可畢竟境界相差太遠，對上那個大魔就是自尋死路，而她，無論是出于責任，還是別的什麽，都不能坐視這種情況發生！
花月影心一橫，也禦劍直插他們拼鬥之處：“顏師弟，不要沖動！”
她的呼喝驚動了人修這邊掌控全局的人——一位須發皆白的修士緩緩睜開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那兩個境界看似還低的年輕修士沖向對方的陣眼大魔，但已經是救之不及了……
天上的林喬喬也看出了顏立琛是在作死——雖然以他一貫的能力，也不一定會死，但她還是升起了濃濃的應該叫“焦急”或“擔憂”的心思：“王羨游，能不能想辦法幫幫他？”
事後林喬喬對自己這種焦灼的心态自我解釋是：顏立琛不能比他先死。否則，她就出不去了。
“這個基本上，很難，而且他給我的指令是保護你。”王羨游說了句大實話，林喬喬無比後悔沒有好好修煉，學會禦劍——可學會了又如何呢，自己能像花月影那樣蕩開層層魔氛去幫助他嗎？
反正她是來擺爛的。
但此時，一向以擺爛為己任的林喬喬，第一次有那麽一點點不想擺爛了，雖然，只是，一點點……
而此時，已經沖到半空中的花月影，比林喬喬更清楚地看到了顏立琛的危機，忍不住大喊一聲：“顏師弟！”
顏立琛沒有管半空中的花月影，雙刃相交之際，他冷笑一聲，笑得對面的大魔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可很快，他就明白了——對面的小子在笑什麽。
感覺到魔力源源不斷地從自己體內被抽走，大魔從開始的驚訝到恐慌，也不過一須臾功夫——此乃幻境，便沒有什麽天道規則，全憑自己本事，這樣魔族和人修的大亂鬥之中，整個氣場都是混雜的，即使疊陣的彼端是一個操陣的大能，他也分辨不錯自己到底是用什麽辦法了結了眼前這個大魔的——自然遠處的人修，半空中的花月影，也看不出。
那大魔只覺得綿綿魔力自身上通過兵刃被對面之人吸走，可不知為何，他的身軀卻在一息之間膨脹了數倍，最終轟然一爆！
血肉橫飛中，顏立琛晃了晃，面色有些發白——周遭的人修和天上的同門都以為他是生扛大魔以仙術令他爆體而亡，損耗過甚，可只有顏立琛明白，恰恰相反——
他吸幹了那大魔，眼下的失态半是運化不全的難受，半是——大賺一筆的恍惚。
這，就是他費勁了千辛萬苦，修習的違背天道的禁術！
顏立琛殺掉的大魔，在魔物之間仿佛極有身份。
魔物在頃刻間，四散退去。
人群之間混亂一片。
那條大蛇也趁着此刻，飛速逃離。
人群裏又爆發出驚呼聲，要去追，可是大蛇的七寸已經脫離危險，不再受制于人，頃刻間和魔物們混在一起，不見了蹤跡。
人群裏叫嚷聲紛亂。
顏立琛站在原地沒有動。
空中，王羨游帶着林喬喬俯沖而下。
可是他飛行符的速度終究是比花月影的劍慢了一點，只見花月影當先落在了顏立琛的面前。
王羨游的這個飛行符是個紙質的仙鶴，一次性的，落地即焚。
林喬喬跟着他一個踉跄落在地上，還被燒到了裙角。有些狼狽。
王羨游扶了林喬喬一下，林喬喬站穩。
于是她看見已經走到顏立琛面前的花月影手裏握着一個錦帕，正在往顏立琛的面前遞去。
顏立琛垂眸：“不必。”
花月影輕聲道：“師弟你是築基期，我是出塵期。下次遇見這樣的事情，你不要莽撞行事。不論從前在宗門，我們交情如何，但我們現在來到外邊，師姐就有保護你們的責任。”
顏立琛點頭道了句謝。
卻是繞開花月影，走到了林喬喬的跟前。
他看了林喬喬被燒壞的裙角一眼，只站在她的身旁沒有說話，而後開始警醒地打量周圍。
花月影眼神暗了暗，把錦帕收進自己的儲物袋，她在原地沉默片刻，繼而若無其事般也走到了林喬喬和王羨游的跟前。
王羨游見場面有些莫名尴尬，便笑了笑道：“花師姐剛才的一番話，端的是我們的好師姐。”
但是說完了話，他就有些後悔。
因為他雖然是個宅男，但是也知道花月影的脾性。花月影最不喜歡的就是他這樣的“宗門廢物”，從前他也因為年紀大境界低，被花月影奚落了不下一次。
但這次，花月影竟然沒有借機對他冷嘲熱諷。
花月影竟然還對他輕笑了一下：“出門在外，本宗即本家。”
林喬喬看着顏立琛，插嘴問了句：“你剛才……沒事兒吧？”
顏立琛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林喬喬覺得顏立琛看她的這一眼意味深長，于是補充了一句：“看你被打得夠嗆，問一下而已，又不是在關心你，你可別得意。”
顏立琛嗯了一聲，道：“我沒有得意。”
花月影臉上有些難看，但是沒有說話。
這邊幾人還在交談，那邊，已經有十幾個幻境裏的人朝着林喬喬一隊竊竊私語了。
林喬喬被他們的眼神盯着，只覺如芒刺在背。
她此時沒有去找王羨游，而是很識時務地找了顏立琛：“他們在看我們呢！”
顏立琛颔首：“我們等着。”
林喬喬疑惑：“等着？”
花月影輕聲道：“我知道顏師弟的意思。我們自己去找目标的話太寬泛，玩意找錯了，簡直浪費時間。不如以逸待勞，機緣這種東西，是我們的終究會是我們的，以逸待勞好過我們主動試錯。顏師弟是節省時間。”
林喬喬恍然大悟：“我們在等，旗子？”
花月影笑了笑，點頭。
林喬喬跟王羨游笑着對視了一眼，覺得有些意思。
于是兩個人竊竊私語：
“有點兒以前打游戲的感覺了。”
“嗯，就像打網游時候處罰NPC任務似的，哈哈……”
兩個人還正在笑呢，果然看見前方鬧哄哄地，一下子擠過來好多個人。
林喬喬見那些人們雖然的确是人，但是身上煞氣缭繞，看上去十分狂野，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
下意識地，她拽着王羨游，往顏立琛身後站了站。
王羨游對林喬喬比了個“謝謝”的口型。
不知道是不是林喬喬的錯覺，在往顏立琛身後站的時候，林喬喬似乎看見顏立琛的冰山臉，笑了一下？
但是當她定睛看去的時候，卻什麽都沒有了。仿佛，只是一個錯覺。
莫名其妙，林喬喬在心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