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楚翊清沒說話, 只握拳抵在唇邊，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清淺的琥珀色眼瞳靜靜凝視着她。
葉緋見他不出聲，只當他答應了, 她看了看空曠的四周, 走到他身邊，好奇地問：
“總教官說, 具體規則由領隊解釋, 楚學長你現在要不要跟我講講？”
雖然楚翊清知道除了不知為什麽選他的葉緋，大概率不會有其他人選他, 但看她這麽坦然地接受沒有其他隊友，一副現在就想了解規則然後開始的興奮勁, 不知為何，心情挺微妙的。
楚翊清懷疑她可能沒搞清楚狀況，正想說什麽，這時閻曜走了過來。
“葉緋。”
葉緋轉頭, 擡手跟他打招呼, “學長！好多同學選你啊, 你真受歡迎！”
小姑娘笑得沒心沒肺的，閻曜心頭莫名有點堵，他掃一眼冷冷淡淡一臉不想說話的楚翊清, 輕聲對她說：“要不過來我這裏, 我帶你。”
“可是你那邊太多人了, 學長顧不了那麽多人吧？”
沒想到閻曜這個時候還想到她, 葉緋有點意外又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自己一開始就沒考慮選他當領隊。
葉緋輕輕撓了撓臉, “而且，我答應楚學長了, 不好意思啊學長……下次我一定選你！”
說完她馬上反應過來這樣說太不妥當了，人家根本不缺隊友，是想照顧自己才願意帶她，下一次合作都不知道什麽情形，哪裏就那麽大的臉，還她來選學長……
她不好意思地補充，“如果還有機會合作，你還願意我當你隊員的話。”
楚翊清：“……”
閻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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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翊清的沉默是因為葉緋那句“我答應楚學長了”，小姑娘說得那麽順口，讓他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失憶了，難道自己曾向她發出邀請？
而閻曜則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一開始是不想帶隊的，事多又麻煩，但那時候小姑娘發來的訊息有一句“到時可能沒人想和我組隊，我自己先練習……”，這話不知怎麽的莫名觸動他。
他想，這麽訓練認真、單純又刻苦的小姑娘，就算實力差一點，前進的道路有限，但不該、至少不能止步在這些因素上。
他确實是存在想幫扶她一把的心情，但是，兩人結識以來，他每每以為自己在幫她……結果跟她收多了錢；以為她落水下去救她，她自己出來了。
小姑娘并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弱，她并不是一個站在原地需要人來拉她一把的人。
這些事閻曜都清楚，但他還是不爽。
閻曜走了，楚翊清看着葉緋接過規則介紹，就津津有味看了起來，他忽然開口：“閻曜是現在機甲校隊隊長，很多人選他，不完全是想讓他帶飛，而是想在他面前表現一把。”
葉緋下意識朝閻曜離開的背影看了眼，語氣贊嘆道：“那學長真的很厲害啊。”
楚翊清：“……實訓時他不是教你格鬥？我看他是真想帶你。”
葉緋聞言擡頭，目光湛湛地看着他，“楚學長不想帶我嗎？”
楚翊清：“嗯。”
他誰也不想帶。
沒想到葉緋笑了一下，“那正好，我不用人帶，楚學長只要做好領隊的工作就行了，其他事情交給我。”
“……”
楚翊清目光古怪地看着她，想說什麽猛地捂住嘴咳起來，等他将不适感壓下去，人已經有些恹恹，說了一句“随你”就安靜站在一旁。
葉緋看完了分給每個領隊的規則介紹。
簡單來說，這是一場關卡積分淘汰賽。
包括了闖關、搜集積分、小組對抗等元素的演習對戰表演。
說它是表演，是因為在沖關過程中，包括但不限于用到軍訓階段學到的技能，這就是一個展現時間，所以是一場真真實實的演習表演。
而在這之上，學生之間有競争對抗關系，給這場演習對戰增添了不少可觀性——對于觀演的領導們來說。
葉緋遙遙望了眼看不清楚具體有什麽人的高臺，眉頭微微蹙了下。
看了規則，她真心感嘆一軍的軍訓果然從頭到尾都不好糊弄。
這最後一場演習，就是學生們軍訓期間的能力展現，是他們的考核，沒人不想表現好，難怪一個個全跑去閻曜那裏。
沒看規則之前，沒想過是對抗性這麽強的賽事，現在覺得有點麻煩了。
她确實無所謂，但楚翊清身體真的太差。
就她站過來的短短十幾分鐘，他已經咳了不知多少次，男Alpha明明身材颀長、身板挺拔，卻非常瘦，臉色也蒼白得過分，近看居然能看見他手臂上嶙峋突現的青色血管。
這麽弱的身體，半路倒下去怎麽辦？
葉緋望了望四周，朝楚翊清說了聲“我去去就來”，然後就走了。
楚翊清垂着眸，看也沒看她離開的背影。
-
規則裏介紹了，屆時抽簽分組，衆多學生分成不同陣營，同陣營的可合作可單獨行動，不同陣營的天然就存在競争關系。
這場演習限時48小時，通關時長也是其中一個考核标準。
葉緋想，如果耗時兩天，只靠他們兩人，确實有點吃力，畢竟楚翊清要是倒下，她是留下來看顧他還是繼續走呢，人還是少了。
得再找一個。
葉緋在醫療系的學生間走來走去，很快看見自己要找的人，走過去輕拍對方肩膀，“8樓兄，你組隊了嗎？”
屈會寧轉過來見是她，立刻哭笑不得，“我叫屈會寧。”
他以為葉緋跟自己一樣是被人拒絕了，便說：“我還沒找好領隊，我想跟的學長說不收太多醫療生，我想看看哪位學長學姐還收醫療生。”
在這種沖關的考核，他們醫療生的作用有限，很多人都不願意和他們組隊。
并不是只有新生才有勝負欲，對于帶隊的高年級學生來說，能帶新生在演習考核得到好成績，也是能力的體現，所以眼下不少輔訓員都磨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表現一把。
葉緋就嘿嘿笑了笑，“那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位厲害的學長，我們一起組隊沖關吧！”
屈會寧興奮地看着她，“誰？哪位學長？能帶我飛嗎！？”
葉緋遙遙一指，“楚翊清楚學長！”
然後轉過來看他，“能，我帶你飛。”
屈會寧：“……？”
演習啊，正式考核呢，別鬧。
屈會寧以為她不知道情況，就跟她說：“楚學長的身體特別不好，聽說一年有幾個月要去住院，因為這個原因，學院給了他特批，随時可以不用上課的那種。”
他摸摸頭說：“他确實很厲害，但身體不好也是真的，大家都不敢找他，你怎麽就那麽敢呢。”
葉緋聽了一臉沉思，“如果這樣的話，那這次演習考核，楚學長就是你的本命，你能不能拿到高分就看他了，你信不信？”
屈會寧：“你少哄我。”
“誰哄你了，你想想，去其他隊伍有去楚學長那得到的機會多？正因為楚學長身體不好，他特別需要你，你才有表現機會，你不是醫療生嗎？”
這個從沒想過的展開角度，聽得屈會寧一愣一愣的，“……可是那麽多厲害的醫生都治不好楚學長，我不過一個小小的一年級醫療生，怎麽能治得了他？”
“誰說讓你治了，楚學長日常行動沒問題，只要在特殊時候看看他，急救呀什麽的，再說有近距離觀察楚學長這種病患的機會，不是很難得？”
葉緋：“怎麽樣，來麽？”
屈會寧有些心動，但想到考核成績不好，直接影響後面的導師選擇，還是有點掙紮，“考核成績太差的話，可能沒有導師選我，到時就畢不了業了。”
确實，不能為了拉人家進隊就坑了人家，葉緋想了想，壓低聲音說了句話。
屈會寧一愣，“真的？”
葉緋：“真。”
屈會寧終于點頭，“行，那我加入。”
……
限定組隊時間快到了，楚翊清正在收拾東西，擡眼就看見葉緋回來了，還帶來一個人。
瘦瘦高高的男Alpha有些腼腆又有些興奮地和他打招呼，“楚翊清學長，久仰久仰！我叫屈會寧，是醫療系的新生！”
楚翊清沒說話，只是眼神從男Alpha身上移到葉緋身上。
葉緋便拍拍屈會寧的肩膀，給楚翊清介紹：“我拉了隊員，現在我們小隊有三個人！”
“……”
葉緋把規則塞給屈會寧看，見他低頭看着沒注意，她暗暗挪到楚翊清身旁，用氣聲輕輕地、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對他說：
“我給你找了回血包。”可以續命的。
“…………”
我謝謝你了。
-
随着哨聲吹響，自由組隊時間結束，1號訓練場各系原本泾渭分明的分布已經打破。
和機甲系同醫療系、研發系合作一樣，很多系都選擇和相關或互補的其他系聯合行動，于是便見穿着不同顏色軍訓服的各系學生混搭在一起，自由成隊。
一眼望去，訓練場上各種顏色混淆在一起，卻又分成鮮明的一團團站位。
其中，楚翊清一行只有3人的隊伍格外惹人注意。
不止那些人數諸多的小隊們頻頻看來，連看臺上的高層領導們也注意到了，特意讓拍攝人員控制着追蹤球靠近。
當看清楚翊清格外冷淡的一張臉時，領導們都意外了。
“楚翊清竟然來當領隊了？”
“他的身體可以負荷這麽大的運動量嗎？”
“另外那兩個學生又是誰？”
疑問太多，當蔣老師解釋了另外兩個學生的身份後，領導們更驚訝了。
“分化期的未成年？這不是兒戲嗎，機甲系怎麽會收這種學生！”
“确實聽說過，但我以為這學生在研發系那些地方，是不是分配錯了？”
“誰來解釋解釋？”
紛雜的讨論聲中，一身西裝革履、被人稱為向董的Alpha中年人咳了咳，等大家安靜下來，他開聲了：
“葉緋這學生是我招的，她的成績非常好，智商很高，分化預測報告也顯示未來分化等級大概率是優秀，最重要的……”
他臉上浮現淡淡的自得，“她在皇家學院特殊招攬人才單上，越空集團持股最多的那個秦家，力薦她入學，我想既然是皇家學院和秦家想要的人才，那來我們一軍肯定更合适。”
現場靜默片刻，氣氛很快又變得舒緩：
“和皇家學院搶人啊，那沒事了。”
“挺好的，我看這小姑娘一臉機靈相，一會兒我要好好看看她有什麽本事。”
“不錯不錯，人少更好表現！我今年就看好他們這隊了……”
輕松交談的話語中，坐在後排的茍教授在心裏冷笑，心想等你們看到這個小姑娘是怎麽任性妄為怎麽胡來之後，還能不能說出這種話。
他在心裏吐槽了幾句，不經意擡頭，看見坐在前方座位上一直安安靜靜沒有出聲的薛上校，心裏輕輕咯噔一聲，不敢再看怕惹得強大的Alpha男人注意，立刻撇開臉。
臺上三言兩語交談着，臺下偌大的訓練場卻異常安靜。
組隊完成後，有教官上臺為大家簡單說明對演賽事的規則，然後就開始抽簽。
抽簽的結果關系着盟友，誰也不想和強大的人氣隊伍、比如閻曜這些隊伍成競争對手，也不想和一些一看就很弱小的隊伍當盟友，一時間，大家都緊張地看着各隊代表上臺抽簽。
一軍的演習是所有系別的新生一起進行的，但由于各系戰鬥力、方向屬性不同，在同個平臺競争未免對那些文科系學生不公平。
所以根據聯合的各系組別擅長方向，不同系拿到的通關地圖地線是不同的。
比如信息系的學生，拿到的地圖會和他們的特長挂勾，是能用他們的專業解密通關的關卡，不會有專為機甲生設計的高難度關卡賽道。
當然，抛開地圖之外，如果誤入其他關卡怎麽辦？
只要能過關拿到積分旗，就算是學生的本事，無所謂是什麽系的學生，學院對此沒有嚴格要求。
根據不同系的專業特點，在誰也不知道具體有多大的學院裏設置無數卡關，這是一場所有新生都站在同一起跑線的比賽。
不管是機甲系、信息系，還是任何一個系的學生，誰都有可能争奪這場考核的第一，這一刻，大概沒有人不緊張。
除了葉緋。
楚翊清不想上臺抽簽，屈會寧還沒上去就緊張得整個臉都紅了，葉緋只好頂着所有人望過來的視線，走上去抽簽。
不同于有些代表上去緊張兮兮慢吞吞，有些是神神經經念念叨叨，葉緋話也不說一句，走過去就伸手進抽簽池，快速摸出一個紅色小球，在負責登記的教官還沒反應過來時，球已經怼到他面前。
“紅色。”
教官被近到眼前的抽簽結果逼得腦袋微微後縮，他哭笑不得地拿走紅色小球，“同學我看得見……去拿隊标志吧。”
葉緋朝旁邊放置分類标志物的桌子走過去。
上面擺放着用以标志不同組別、五顏六色的各種物品。
有人拿了同色系手環，有人拿了同色系異形胸針，還有人拿了同色系帽子……葉緋忍不住朝前一位拿了十幾頂綠色帽子的Alpha看去。
對方看起來還挺得意自己的選擇，見她看來，頗為友好地介紹：“帽子顯眼又輕便，特別是這種熒光綠，人多最好用這種顏色……你也是綠營？”
“不，”葉緋搖頭，撈起了邊上三條不起眼的緋紅色綢帶，笑出了小虎牙，“我是紅色根據地。”
回到了隊伍，各領隊已經拿到路線地圖，比賽即将正式開始。
葉緋忙把紅綢帶分給隊友，自己擡手就把紅綢帶系在額頭上，女孩子雙手用力稍稍系緊，長長的紅綢帶垂在腦後，她對着兩人平伸出右手，加油鼓氣道：
“楚學長，屈會寧，來！加油！我們的目标是，沖沖沖！！沖鴨！！！”
手上拿着紅綢帶沒動的楚翊清，和正打算把紅綢帶綁手腕上的屈會寧，齊齊沉默了。
“別害羞呀，雖然我們才3個人，氣勢不能輸！來呀！”
屈會寧瞄了瞄四周偷望他們的諸多古怪目光，再看眼前一臉興奮又期待看着自己的小姑娘，硬着頭皮伸出手，“一、一起加油！”
喊出來後，他發現也沒那麽困難，他便轉頭望向楚翊清。
被兩雙充滿期待的眼睛同時盯着，向來自诩內心強大的楚翊清，這一刻居然感覺到自己有點想打退堂鼓，他緊抿住唇，撇過頭，打算不理會。
手腕這時卻被人抓住，一只柔軟的小手輕輕握住，将他的手拉起來疊一起極輕地一壓，就松開了。
“嘿呀！愉快沖關！健康成長！”
楚翊清：“……”
什麽亂七八糟的。
屈會寧卻不這麽想，豁出去和她一起大聲加油後，莫名覺得身體裏的局促感少了不少，內心燃起了小火苗似的，他有些興奮地說：“好像還挺有用，我感覺有勁了！”
“當然，贏不贏一回事，氣勢要有！”
旁邊有人實在聽不下去了，一個強壯的男Alpha立刻朝她開諷：“弱小的人才需要給自己鼓勁，搞這麽多花哨功夫有什麽用！輸了還是要哭！”
“呵！誰哭還不知道呢！”
葉緋下颌一擡，氣勢洶洶地站前一步，個子雖矮氣勢卻站出了兩米八。
“今天就讓你們知道，一軍一條街，打聽打聽誰是爹！”
男Alpha和衆多聽見這話的學生們齊齊看過來，“哈？！”
楚翊清眼角一抽，沒想到葉緋個子小小，脾氣還挺大。
他忍不住朝她看去，卻發現小姑娘不知是巧合還是故意，正正好站在他和屈會寧前面。
比他矮了一個多個頭的小姑娘，一人昂首面對着衆多被惹怒的新生們，氣勢倒是一點也不落下乘。
楚翊清的視線被她腦後晃動的紅綢帶晃了晃，他垂了垂眸，再擡眼，卻是飛快地伸手，把人拉回來。
“葉學妹，別拉仇恨了，準備出發吧。”
楚翊清一開聲，其他人立刻歇戰，瞪了瞪葉緋，回去了。
等人走了，屈會寧小聲地說：“你這是不是太嚣張了？”
葉緋也小聲地回：“我故意的呢，就是要惹怒他們。”
屈會寧：“為什麽？”
葉緋：“他們燥起來，我們就嬴一半了，這叫戰略性搞心态。”
屈會寧：“？”
他不太明白，但好像挺厲害的樣子。
楚翊清：“……”
他現在确定了，小姑娘确實沒搞清楚狀況，這是演習考核，能考上一軍的學生，又哪是那麽容易被搞心态的。
果然還是年紀小，想事情就是簡單。
前方的教官正在向所有人示意準備，他回頭看了眼葉緋，口氣有些無奈：
“不要搗亂了，他們不一定會心态失衡，但可能會報複你，走吧，跟我去前面……”
很快，在銀發Alpha總指揮的鳴槍示意下，一年一度的新生軍訓演習拉開帷幕——
無數學生沖了出去，朝着不同的方向散開。
而這一邊，閻曜站在原地遲遲沒有動彈。
他不動，其他跟着他的隊員也不敢動。
同樣帶隊的雷治彈了彈別在衣領的騷包藍色羽毛，朝戴着深紅色腕帶的閻曜走過來，“還不走？”
閻曜快速掃着四周，随着留在訓練場上的學生越來越少，他已經确定，葉緋一行人并不在這裏，他們已經出發了。
很好，極好。
這就是她說的所謂如果還有機會合作，一定會選他。
“……”
騙子！
他吸了口氣，“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