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卿自如君意
風愉淩才剛剛說出“姻緣”這兩個字,穆譽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特別奇怪起來。
這并非是他定力不足,而是在華夏傳統中,這種婚姻大事,一向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像風愉淩這樣自說自話就将自己的“姻緣”直接攤開來講的女神還真的不多見。
可仔細想一下，他們也并非凡人,真的要是依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這輩子也就別談婚論嫁了。
穆譽成仙已經很久了,久到他甚至已經快要忘記了自己第一世“父母”的音容樣貌。
風愉淩就更不用說了,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穆譽記得她似乎比自己還大。
在人族的角度來看,非要說的話,能夠被稱之為“父母”的存在，恐怕就只有女娲和伏羲。
只不過這兩位大神早就已經隐退了，如今想要找到他們，并且請他們作為“父母”,恐怕周天之內,除了這兩位大神的親生子嗣，其餘的神仙、妖魔都沒這麽大的臉面。
“你的意思是說……”
沉默了一會兒，穆譽好像才剛剛找回了屬于自己的理智。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你應該清楚我在說什麽吧？”
在穆譽略帶不解的注視之下,風愉淩十分自然地點了點頭,一方面确認了他的猜測。
“你我有緣，這句話我想應該不是我第一次說。”
确認她并非是在向自己開玩笑之後,穆譽倒是平靜了下來。
想他修道這麽多年，養氣功夫一向都是很好的，若不是風愉淩此番語出驚人，穆譽也不可能失态。
關于他們之間的那段“姻緣”，早在下凡歷劫之前，穆譽就已經清楚。
Advertisement
所以當年他才會在臨走之前，特別來到人間，最終送給了她一串念珠。
本來如果沒有孟婆橫插一手，風愉淩在被女鬼當成替身的同時，穆譽就能夠第一時間察覺，然後施法引渡她重新回歸本位。
畢竟憑借風愉淩和女娲一脈的牽連，再加上她之前三世代代不得善終，光是這一份功德積累，就已經足以使其在這一輩子得道成仙。
偏偏千算萬算，終究還是算漏了一環，那就是風愉淩居然會是這一次的應劫之人。
在天道之力的推動下，別說是穆譽了，恐怕即便是開頭操縱這一切的孟婆現在都已經無法繼續把握住風愉淩的命運。
“是有緣，可是就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孽緣’，你覺得呢？”
嘴角微微上揚，風愉淩緩緩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姻緣天注定，我輩修道之士，應當上應天道，順其自然。”
這麽說着，打了一通太極，穆譽終于端正了态度，“貧道願與你結為道侶。”
應該說是為了配合風愉淩剛才直接的态度，穆譽在對于這個問題上面，也沒有過多的遲疑以及含蓄的說法。
“結為道侶……”
口中琢磨着這個詞，風愉淩想了一下，又問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你們仙道修士之中，似乎流傳着一句話，叫做什麽‘地財法侶’，請問可對？”
作為一個神明，一開始在系統君的培訓中，主要向風愉淩灌輸的都是屬于“神道”的各種知識，不過自古以來，神道與仙道本身就是相互依存的存在，甚至後者還脫胎于前身。
正因如此，在系統君的講述中，自然是很難避免涉及到“仙道體系”。
托系統君的福，風愉淩也學習了不少有用的東西，沒想到這個時候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不錯。”
作為一個成仙已經有很多年頭的老牌仙人，穆譽其實并不講究這種東西，因為早在他被老師看上帶回昆侖山的時候，當時還沒有這種說法。
只是風愉淩既然提了，穆譽也就少不得需要配合着回答一下。
“你之前說，你下凡是因為需要歷劫，如果我沒有弄錯，上一次在黃泉見到你的時候，你的劫數應該已經安然度過，所以最後孟婆命我攜你前往東極，求見太乙救苦天尊，那應該也是在幫你吧？”
得到了穆譽親口确認之後，風愉淩心裏稍微安穩了一點，緊接着又向他抛出的第二個問題，這也是一直積壓在她心裏的問題。
想當初孟婆讓他們前往東極拜見太乙天尊，主要就是為了通過幫助穆譽化解身上“黃泉濁氣”的污穢，同時也想借這個人情好讓穆譽重新回歸天界，如此一來才能夠不阻撓她們一開始定下的“大計劃”。
可是卻沒想到太乙救苦天尊技高一籌，竟然賜下九色蓮花，以此相助穆譽重新修成化身，并且從此之後可以正大光明的出入人間。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孟婆當時那麽做，完全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孟婆雖然是在幫我，不過她心裏想着的卻是恨不得将我直接扔到天涯海角。”
反正話都已經說開了，穆譽說話自然不再顧及那麽多。
而且瞧着風愉淩的樣子，她好像也與孟婆不是那麽親密，否則剛才就不會來他這裏，而不回地府。
正因為有這樣一個十分鮮明的“信號”，穆譽現在更加是有恃無恐。
“孟婆也知道這件事情？”
眉頭忽然一皺，風愉淩原本以為除了像是紅娘、月老之類的專門司掌人間姻緣的神靈才能夠看見她們頭上的姻緣線，可是聽着穆譽的語氣，好像孟婆也知道。
心中無端升起一股怒氣，那是被欺騙的憤怒——
深呼吸了一下，憑借太乙救苦天尊所培植出來的九色金蓮，風愉淩終于壓下了心中的火氣。
“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一提起孟婆老太太，穆譽心裏仿佛就有說不完的委屈，這會兒更加不會錯失給對方上眼藥的機會，“要不是孟婆早就看穿了我與你之間的牽連，當初她也不會直接沖上天庭叫你帶回地府了，再後來，我們前往淮河，在你與廣源王針鋒相對的時候，孟婆又來了，這一切的一切，你難道就不覺得太不湊巧了嗎？”
說完這番話，穆譽起身在洞府裏走了一圈，“如果我現在告訴你，孟婆之所以這麽做，完全是想要‘棒打鴛鴦’你信，還是不信？”
面對穆譽鄭重其事的詢問，風愉淩并沒有急着回答，反而反問了一句：“你這麽迫切想來到我身邊，究竟只是因為這份‘姻緣’，還是別的東西？”
剛開始的時候，突然聽見穆譽一下子将隐藏在幕後的真相都揭露了出來，內心說不震驚是不可能的。
可是冷靜下來之後，仔細想想，風愉淩也就釋然了。
本身嘛，孟婆當初之所以會看上自己，無非就是因為她還有“利用價值”。
若非正好是成為棋子的不二人選，風愉淩恐怕還沒資格讓孟婆親自出手。
既然雙方的關系一開始就是純粹由“利益”所牽絆在一起的，那自然不會穩固到哪裏去。
風愉淩初來乍到，急需要在這個神仙的世界中站穩腳跟，所以一個勢力十分強大的後臺是不可或缺的。
反觀孟婆，因為心系山河社稷圖的封印，風愉淩又恰恰能夠修複這個封印，那自然就闖進了老太太的眼中。
她們兩個人，都是各取所需，也談不上誰虧欠誰吧。
如此一想，風愉淩對于孟婆的怨怼之情倒是也減少了一些。
借由這個機會，風愉淩心裏想的卻更多。
正是因為雙方主要涉及的東西都是利益，所以能夠讓孟婆這麽大張旗鼓阻止自己與穆譽在一起，恐怕就只有一個解釋了吧？
那就是，她們一旦在一起，勢必會觸及孟婆的利益——
正因如此，孟婆才會放下自己的身段，不惜對兩個後輩動手。
老太太做的很隐秘，除非當事人細心留意，恐怕都不能察覺，更不用說是旁人了。
相比起這個，其實風愉淩現在更加好奇，穆譽的底牌又是什麽？
“其實我很好奇，你現在對我說出這番話，難道就不怕我拿着他臨陣倒戈？”
眼中流露出明晃晃的笑意，風愉淩臉上帶着促狹的表情，“要是我拿你說的這番話去告訴孟婆，你覺得她會信嗎？”
雖然是在開玩笑，只不過，這同樣也是風愉淩對于穆譽的一個考驗。
他如何回答，也關乎到風愉淩等一下會做何判斷。
試想一下，作為後土大神在地府的化身，孟婆的地位十分尊貴，即便是幽冥天子也無法輕易動搖對方的權柄。
想要針對普通的小仙人，對于孟婆來說，絕對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可是為何單單在穆譽身上，孟婆居然遲遲沒有建功？
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既然大家都有後臺，穆譽又為什麽不能有呢？
能夠保住他，甚至引起孟婆的忌憚，而不敢輕易動手，可見這個屬于新興勢力的“玄門仙道”根基也并非表面上所說的那般淺薄……
“我知道你不會，如果你真的還對孟婆如此相信的話，恐怕早在我說出剛才的一番話的同時，你就一定會拂袖而去，而不是留在這裏繼續聽我說下去。”
将原本搭在手臂上的拂塵甩了一下，穆譽說着，也流露出一股自信。
“你倒是真的相信。”
搖了搖頭，風愉淩又道：“我是神，你是仙，我們本身分別屬于兩個不同的陣營，倘若有一天勢必兵戎相見，又當如何？”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其實想要表達的意思就已經很明顯了。
結為道侶？
可以，只不過在行禮之前，先将自己的誠意展現出來吧——
說實話，在這種情況下，要是能夠多一個盟友的話，對于風愉淩來說，也是一個好事情。
“你看那是何物？”
面對風愉淩十分尖銳的反問，穆譽臉上依舊挂着一抹溫和的微笑，此時伸手一指，正對着他們面前的那道石壁忽然變成了透明。
在山壁中，一座古樸的神壇緩緩顯露出來，在神臺上方，一柄十分華貴的白玉如意被供奉在上面，此時仿佛是在應和着穆譽的話，一下子就發出了淡淡的毫光。
“這是……”
看着那柄白玉如意，風愉淩即便沒有近距離去接觸它，卻也感受到了一股古樸大氣的氣息。
溫潤如玉、圓轉如意，仿佛只要拿着這柄如意，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天道，也照樣能夠觸手可及。
與此同時，就在她失神的時候，一道十分喜慶的粉紅神光也跟着從風愉淩身上冒了出來，卻是與白玉如意的毫光遙遙相對。
“既然同樣身懷至寶，我想應該就不需要我再多做解釋了吧。”
就如同穆譽所說的那樣，風愉淩已經猜到了他沒有說出來的答案。
因為這古老的氣息，就在不久之前，她才剛剛感受過。
那是獨屬于“洪荒”的氣息，在這種證明下，白玉如意的真實身份自然已經昭然若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