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056章
交易時間是三天後的中午十二點。
這期間工廠照常運轉,沈淨晗每天都去，和平常沒有不同,因為在其他人眼中，倉庫裏依舊擺滿了“貨”，周敬淵和岳凜他們只是出差，過幾天就回來。
岳凜臨走前，将她的聯系方式給了宋隊的一個徒弟，叫刑天。
這次行動，刑天負責帶人埋伏在雲江島,伺機圍剿地下工廠。
岳凜離開的第二天，刑天聯系了沈淨晗,兩人交談幾分锺，沈淨晗将地下工廠目前的情況和進入叢林最便捷的路徑都告訴他，刑天也言簡意赅地交代了一些行動當天需要沈淨晗配合做的事，沈淨晗一一記下。
她忽然覺得有點緊張,這次和上次不一樣,岳凜離她那麽遠，這裏就只有她一個人,她心裏總是沒底。
留守的幾天,她繼續翻找岳凜提到的那本賬冊。
周敬淵和付家兄弟不在,工廠裏都是些小喽羅,沈淨晗雖然來得晚,但深受周敬淵器重,地位比他們要高，她在工廠裏随意走動，沒人敢說什麽。
其實之前該找的地方都已經翻過不止一次，但她還是嚐試着繼續找找。
她重新将實驗室裏所有角落翻了一遍,甚至用力拖拽文件櫃，檢查了櫃子後的牆體，都沒有發現。
她出了實驗室，看到阿揚又在給坤發送飯，沒有過多留意，沿着幾米長的過道朝大廳走，幾步後忽然停下，回頭看向鎖着坤發的那扇門。
腦海中閃過一句曾經在書上看到的話。
原文已經不太記得，大意是，如果你排除了所有錯誤選項，那麽剩下的那個，無論多麽不可思議，都是正确答案。
那本賬冊，難道藏在坤發的房間裏？
這可能嗎？
這麽長時間以來，她從沒見周敬淵看過坤發一眼，更別說進入到那個房間裏，而且就算真的在那裏，他不怕被坤發發現？坤發被折磨這麽多年，生不如此，一定恨死周敬淵，怎麽可能留把柄在他手裏。
雖然這樣想，沈淨晗還是走了過去，阿揚依舊很沒有耐心，碗扔地上就走了。
過了十來秒，坤發才伸出枯瘦的手拿走飯碗。
裏面很快傳出緩慢吃東西的聲音。
沈淨晗通過門上方的玻璃窗看進去，裏面黑乎乎一片，唯一的光線只有這扇門的上下兩個方形窗口，角落一個馬桶，其他什麽都沒有。
四面牆只能看見三面，另外一面不在視線範圍內。
碗又被送出來，擱在門口的地上。
沈淨晗蹲下，和裏面說話：“你最近怎麽樣，病好了嗎？”
後來她又給他送過幾次藥，但最近事太多，她也沒有太多精力留意他的情況。
沈淨晗對坤發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當年周敬君是為解決坤發才制造那場意外，牽連了她的父母，但她心裏很清楚，這件事不是坤發的錯，雖然坤發之前也做過違法的事，但岳凜說過，他曾走進警察局，試圖自
首，後來沒有成功，也許是周敬淵用家人威脅他，在他內心深處，仍然存在一絲良知。如果以後能出去，聽從國家的處置，接受改造，也許還能重新做人。
坤發坐在角落裏，沈淨晗看不到他的臉，但能聽到他的聲音。
“好多了，謝謝。”
沈淨晗斟酌着措辭，在想怎樣能不動聲色地問出點什麽，可就在這個時候，阿揚來收碗了，“你怎麽還在這？飯菜都快涼了，那會兒叫你也不去吃。”
沈淨晗只好站起來，“這就去。”
這之後，直到第二天快中午，沈淨晗才再次有機會接近坤發。
而那個時候，離岳凜他們的行動時間只差十分锺。
前一晚沈淨晗一夜都沒睡着，焦慮得不行，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工廠，等所有人都到齊，接近中午時趁人不留意，将進入地下工廠的幾道門全部打開，留一絲微小的縫隙，提前為刑天消除障礙，節省時間。
只有最後那道鐵門沒有開，那裏在大廳的視線範圍內，容易被發現。
所有人都在工人專用的休息室裏吃飯，沈淨晗看了眼牆邊桌子上剩餘的飯菜，只有他們吃飽了，剩下的才會給坤發。
沈淨晗走過去，把阿揚他們留給她的菜都撥到坤發碗裏。
給坤發送飯不是誰專門的任務，誰有時間誰去送，所以下面小窗口的鑰匙就在飯盆邊。
沈淨晗拿了鑰匙，端起滿滿的飯菜給坤發送了過去。
坤發依然隔了一會兒才挪過來拿碗，當他的手伸過來時，忽然頓住，停在碗邊。
今天的菜比平時多了好多肉，還有一大塊魚，米飯也盛得很滿，非常豐盛。
沈淨晗蹲在門邊小聲說：“慢慢吃吧。”
坤發聽出她的聲音，僵硬粗糙的手指停頓許久，最終拿起那碗飯。
起初碗筷的聲音很正常，後來逐漸急促，聽得出裏面的人在狼吞虎咽，到了最後，沈淨晗隐隐聽到一絲隐忍克制的抽泣聲。
坤發似乎哭了。
她沒走，依然蹲在門邊，不多時，裏面傳出坤發的聲音，“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沈淨晗說：“需要什麽理由嗎？”
“人不會平白無故對另一個人好，何況是我這種人。”
“我只是覺得你需要幫助。”
坤發蜷縮着身體坐在門後的角落裏，沈淨晗只能看到他的一片衣角。
片刻後，坤發突然開口：“你，還有那個周穩，不是周敬淵的人吧。”
沈淨晗心裏一驚，迅速回頭看了眼大廳那邊，好在他們還沒回來，這幾天周敬淵他們都不在，下面的人也有些偷懶，吃完飯沒有着急出來，在休息室裏聊天打牌。
她的心怦怦跳，慶幸坤發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勉強鎮定下來，“你說的話我聽不懂。”
坤發的臉隐在黑暗中，無聲笑了笑，他用手背敲了敲身後靠着的那堵牆，“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下，即便隔音好，若留心，也能聽到一些
。”()
那堵牆的另一側，是實驗室進門左手邊那半面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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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房間共同一堵牆。
不等沈淨晗有所反應，坤發又說：“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他聲音很低，帶一絲苦澀，緊緊抓着那可憐的，渴望的，稍縱即逝的關心，和被當成一個“人”，而不是“牲口”的感覺，“不管你為什麽對我好，我都謝你，一輩子記得你。”
他突然扒下身體，露出那張滄桑的臉。
沈淨晗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吓到，下意識後退一步，扶住身後的牆壁。
坤發瞪大充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着沈淨晗，聲音沙啞，像從嗓子裏低吼出來：“你們要找的東西，我知道在哪。”
他用枯瘦的大掌沉重又堅定地拍打地面，一下，又一下。
沈淨晗還沒揣摩出他的意思，忽然聽到大廳裏有聲音，緊接着阿揚走過來，“你幹什麽呢？”
沈淨晗站起來，“我看你們都在忙，就給他盛了碗飯。”
“你吃了嗎？”
“吃過了。”
阿揚看碗已經空了，彎腰拿走，順手把窗口鎖了。
坤發早已縮回牆角。
沈淨晗進了實驗室，看着那半面牆，貼着牆壁仔細聽了聽，大概因為坤發那邊本來就沒聲音，所以她并沒聽到什麽。
不知道坤發聽到多少，但他這麽久一直保守秘密，沒有告訴那些人，以後應該也不會說。
沈淨晗心裏莫名篤定這一點。
不知道岳凜那邊怎麽樣了。
她盯着時間，還有三分锺十二點。
之後的時間，她一直在坐立不安中度過。
緊握着電話的手已經出汗，隔幾秒就看一下有沒有信號。
如果一切順利，他們按照原定時間交易，現在那邊很可能已經開始交手。
周敬淵一定會反抗，至於另一方，雖然沈淨晗不太了解，但一定也是狠角色，絕對不會坐以待斃，他們甚至可能會動槍。
已經十二點十五分，外面依舊風平浪靜。
沈淨晗還能聽到阿揚他們談笑風生，插科打诨的聊天。
她的心緊緊揪着，難道岳凜他們又失敗了？
如果失敗，以後要怎麽辦，周敬淵會不會懷疑他，或者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他會不會有危險……
正當沈淨晗腦子裏一團亂麻，胡思亂想時，突然聽見外面一聲巨響，像是大廳裏那道鐵門被什麽人暴力破開，外面頓時一片騷亂，沈淨晗聽到一聲洪亮震懾的喊話：“都別動！警察！蹲下！”
他們來了！
沈淨晗迅速沖到門口将門反鎖，死死抵住，防止有周敬淵的手下逃竄至此，強行闖入。
外面已經一片混亂，桌椅翻倒的聲音，各種東西亂砸的聲音，那些人奮力喊叫抵抗又被制伏的聲音。
沒多久，有人大力急促地敲實驗室的門，“警察！裏面的人出來！”
沈淨
()????晗聽到聲音，立刻打開門，瞬間被湧進來的幾個人逼得後退幾步。()
其中一人以為她是同夥，上來抓她胳膊，被門外一個聲音止住：“放開她，是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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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淨晗看向門口，一個身穿便服，個子很高的年輕男人走進來，“沈淨晗。”
沈淨晗點頭，“我是，你是刑警官？”
“我是刑天。”
沈淨晗平複着極速的心跳，“你們終於來了，他們怎麽樣了？”
刑天看着她，語氣凝重，嚴肅得像是出了什麽大事：“他們……”
他停頓兩秒，換了一張笑臉，“成了。”
沈淨晗一顆懸着的心終於放下，激動得想哭，“那阿凜呢？他還好嗎？受傷了嗎？”
刑天說：“那邊具體情況我還不知道，待會兒等師父消息吧。”
沈淨晗看着刑天，“我怎麽覺得好像見過你？”
她仔細回想，突然記起：“你是那個賣水果冰沙的老板？”
刑天笑了：“是我。那個時候我正需要在島上有個身份，方便辦事，於是阿凜就把這個差事交給我了，他的身份只有我和我師父知道。”
怪不得那個攤位一段時間後就不見了，沈淨晗還以為是快入冬生意不好才不出來。
刑天忽然收起笑意，伸手短暫地與她握了下，語氣鄭重：“謝謝你，這段時間你辛苦了。”
沈淨晗掉下眼淚，她迅速抹掉，搖了搖頭，“你們更辛苦。”
門外，坤發被警察帶走，他被铐上手铐，轉頭深深看了眼沈淨晗，随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地下工廠所有人全部被捕，上了手铐低着頭，一個挨一個地往鐵門外走。
刑天的其他隊友正在現場拍照取證，将倉庫裏的毒品清點計數，封箱帶走。
沈淨晗說：“倉庫裏有一部分是面粉，是周敬淵用來混淆視線的。”
刑天聽了，走去告訴那邊的人注意分辨，回來時說：“還有一個賬本。”
沈淨晗把剛才坤發的話和舉動都告訴他，刑天走到關押坤發的房間，蹲在地上撥開破被褥和雜草檢查一番，只是水泥地面，并沒什麽異樣。
他拿出電話，“坤發就在上面，我讓他們問問。”
沈淨晗突然想到什麽，“會不會是地下？”
刑天：“地下？”
沈淨晗轉身跑回實驗室，打開櫃門，将裏面的大盒子全都搬出來，拉開背板，露出那個暗洞，她沒想什麽多，直接就要往裏爬，被刑天拽了一下胳膊，“我先，你在後面跟着。”
沈淨晗退回來，刑天咬着黑色袖珍手電筒，敏捷地爬進去。
兩人沿着斜坡下到那條通道，往裏走了一段，沈淨晗停在某一處，拍打牆壁，“這個裏面對應的位置就是坤發那個房間的正下方，這裏會不會有隐藏的房間？”
刑天把手電筒遞給沈淨晗，讓她照着那面牆，随後上前仔細檢查。
沒有多久，果真查出一絲異
()????樣。
這裏竟然有一道隐形門。
通道裏沒有光線，兩側牆壁全部都由同樣的石板裝修而成，以前方倉庫為目标的話，确實十分容易忽略這裏。
刑天摸到機關，将隐形門打開，裏面赫然出現一個新的空間。
房間面積不大，只有不到十平米的樣子，裏面放了一個半人高的落地保險櫃，對面一套桌椅，一支筆。
也許是周敬淵在這裏活動時，被躺在地上的坤發聽到。
至於為什麽要将這間密室安排在這裏，也許是因為湊巧，也許是因為地下結構，別處不能随意挖掘。
刑天說：“賬冊一定在裏面，這裏會被警方封鎖，稍後我去申請，找專家開保險箱。”
兩人回到實驗室，外面的隊友已經走完流程，收拾停當，準備撤退，沈淨晗記挂岳凜：“我能不能給阿凜打個電話？”
刑天說：“先別打，任務結束，可以聯絡時，阿凜會聯系你，師父也會通知我。咱們先上去吧，你得先跟我出島，有些流程還需要你配合一下。”
在刑天圍剿地下制毒工廠的同一時間，另外幾組警力也同時出動，查封周敬淵各地所有産業，逮捕周敬君和陳師傑。
因雲江島和旅游行業性質特殊，牽扯許多無辜商戶游客和大半島民的生計，暫不查封，由景區高層一致推舉海洋館總負責人霍嶼辰臨危受命，暫時接管整座島，保證景區正常運轉，等待後續處理。
周氏王國一夕間徹底崩塌，引起軒然大波，一時間青城和整座雲江島都在談論這件事，無不震撼。
而沈淨晗在下午三點時，終於接到宋隊的電話。
她所制造的大批毒品一克都沒有流失，全部追繳歸案。
雙方戰況激烈，槍林彈雨。
警方最終逮捕七名毒販，買賣證據确鑿。
付龍拒捕，打傷多名刑警，并挾持人質，經多次喊話無效，頑固不化，危及人質人身安全，被警方當場擊斃。
而周敬淵和付北趁亂逃竄，岳凜翻牆追捕。
三人自此失蹤，杳無音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