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014章
清醒時已接近黎明。
沈淨晗在周穩懷裏醒來。
意識到發生什麽時,她沒有驚恐,沒有吵鬧,沉默地盯着灰蒙蒙的天花板看了很久,掀開薄毯起身。
他的手臂壓着她一縷長發,她輕輕拉出來,拿了一旁的淺粉色短衫套在身上。
拖鞋不知踢到哪裏,她也沒找,光腳走到床的另一側,纖瘦的身體倚着窗邊,靜靜地望着深淵一般靜谧的海面。
她将手探入窗簾後,摸出一盒女士香煙,抽出一支,點燃。
混亂的腦子逐漸清明。
雖然不記得說過什麽,但有一幕很清晰,是她先親他。
是她先主動。
真是昏頭了,竟然糊裏糊塗地做出這種事。
海平面映出溫柔的橙色,指尖猩紅的火光忽明忽暗。
天快亮了。
手中的半支煙忽然被人拿走。
這人下床走路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你還會抽煙。”周穩倚着窗臺另一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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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我想我需要跟你說清楚。”沈淨晗望着逐漸明亮的東方,“昨晚我喝醉了,把你當成我男朋友。我沒有別的意思。”
她倒坦誠。
周穩指尖點了點燃燒的煙蒂,“怎麽,不認賬。”
她抿唇,“我認,但我的意思是,這是個意外,希望你不要多想。”
“然後呢?”
“然後我們各走各的路,當沒這件事。”
周穩只在腰腹間圍了條浴巾,光裸的上身寬厚結實,肌肉硬挺但不誇張,皮膚在暗淡的光線下近乎冷白,脖子和胸口那幾l處紅痕特別明顯。
沈淨晗只瞟了一眼便不敢再看。
周穩轉身斜斜地靠着牆壁,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不是說我跟你男朋友長得很像?你可以把我當成他,我不介意。”
“怎麽,喜歡找虐。”
“是啊,來虐嗎?”
沈淨晗頓了幾l秒,“我沒興趣。”
她伸手拿煙,周穩擡高手臂,不讓她碰,“抽煙不好,以後別抽了。”
她聲音有點冷,“你是不是管太多,我們好像并不是很熟。”
周穩淡笑一聲,靠着牆壁垂頭盯着煙頭上那一點星光,“真是薄情。”
剛剛我們還很合拍。
知道她聽了這話一定會惱,他沒講出來。
他将剩下的一小截煙吸完,指腹摁滅煙頭,掌心扣着她後腦,狠狠堵住她的嘴。
煙霧絲絲縷縷從兩人緊緊貼合糾纏的唇齒中溢出,飄渺消散,恣意又放縱。
他卷着她嘴裏淡淡的女士香煙味道,欲望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他把人抱起來扔到床上,單膝跪上去,“既然不熟,那就再熟一點。”
沈淨晗再次醒來時,已經是上午九點多。周穩不在,房間裏只剩她一個人。
淩亂
的床鋪恢複平整,他走之前應該收拾過這裏,連她身上都是幹淨清爽的。
沈淨晗揉了揉酸痛的肩頭。
昨晚她的肩膀不小心撞到床頭,到現在還疼。
這人跟岳凜太不一樣。
除了最初在一起時的懵懂探索,沒有章法憑本能,後面岳凜總是很溫柔,怕她不舒服,從頭到尾顧及她的感受。周穩卻燥得像八百輩子沒做過一樣,又兇又急,恨不能将她吞了。
周穩畢竟是相對清醒的那個,還算有些理智,沒有弄得她出不了門,身上那些痕跡都在胸口和腰上,衣服都能遮住,她随便換了件連衣裙下樓。
以前沈淨晗也常常睡懶覺,所以青青早上沒叫她,但給她留了早餐。
下樓時青青沒問什麽,應該是沒看到周穩離開。
“津津呢?”沈淨晗問。
“一大早就扛着畫架出去了。”
看沈淨晗像是要出門的樣子,青青說:“廚房有粥。”
“回來吃。”
她去藥店買了藥,也沒買水,直接吞下去。
回來的路上看到一個陌生的擺攤車,招牌簡單,就“水果冰沙”四個字。
攤主一盒一盒地往臺面上擺小料,都是些新鮮的水果和各種小豆,小湯圓擺在最中間,白白淨淨,軟軟糯糯。
“老板,兩份水果冰沙。”沈淨晗停在攤位前。
老板臉上挂着笑:“好嘞!”
他像是新手,動作不太熟練,但給料很足,沈淨晗看着他往小碗兒裏放西瓜塊,“你是剛來這邊嗎?以前好像沒見過。”
“是,剛出攤兒沒幾l天。”
“是外地的嗎?”
“對。”
老板舀了一大勺小湯圓,足有六七個,沈淨晗問:“這個小湯圓是你自己做的嗎?”
老板頓了下,“我……上的貨,怎麽了?”
沈淨晗有點失望,“沒事,我挺喜歡這個味道,想問問怎麽做的。”
老板把做好的一份放袋子裏,很大氣地說:“那以後想吃你就來,我多給你放。”
“謝謝。”
付了錢,沈淨晗拎着兩份冰沙往回走,在轉角的那棵大樹下看到周穩。
他仍然穿着黑色的衣服,但不是昨天那件,手裏拎着一個小袋子,高大身軀站在樹下往舊時約的方向看了兩眼,沒有過去,拿出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幾l秒後,沈淨晗的手機響起來。
聽到鈴音,周穩握着電話轉頭,兩人對視一眼,他挂掉電話。
他們沒有交換過聯系方式,但沈淨晗并不意外他有她的電話號碼。
她沒看他,走自己的,兩人擦身而過,周穩攔住她,“等等。”
他把人牽到大樹旁的石椅上坐下,她推他的手,“你幹什麽。”
周穩單膝蹲在她面前,将她的長裙掀到膝上,沈淨晗立刻攥住裙擺,“周穩!”
“別動。”
他兩指輕按她膝蓋處,擡頭觀察她的表情,一點點試探着挪動地方,沒按幾l下,沈淨晗的表情有了變化,眉頭輕蹙。
“是這裏嗎?”周穩又輕輕碰了碰那裏,确定後,從身邊的袋子裏拿出一盒膏藥,撕下一片,仔細為她貼好,“你是磕哪了還是冬天穿得少?膝蓋疼不知道找塊膏藥貼一下嗎?”
握着她腿時,捏一下就喊疼,那時她還不太清醒,臉頰泛着紅暈,貓兒一樣地哼哼,簡直要人命。
沈淨晗看着屈膝蹲在她面前的周穩。
這一幕似曾相識。
大一時,有一次岳凜來學校接她,她剛下課,知道他已經到了樓門口,着急忙慌往出跑,眼看着到地方了,不小心一個跟頭摔地上。那一下摔得特別狠,膝蓋流了好多血,岳凜心疼壞了,蹲在她膝前小心翼翼地查看傷勢,輕輕吹氣,抱起她往校醫院沖。
從那以後,每次他都上樓,在教室外等她,這樣她不用奔跑,就可以牽到他的手。
膏藥剛貼上,膝蓋涼飕飕。
那裏之前不小心磕到吧臺櫃子的角,已經疼了好幾l天,昨晚他上頭成那樣,竟然還能留意到這種事。
沈淨晗把裙子放下去,“謝謝。”
周穩擡頭望着她的眼睛,薄唇抿了抿,“還有件事。”
他從紙袋裏拿出另一種藥。
包裝熟悉,沈淨晗剛剛買過同樣的藥。
“昨晚沒有準備,雖然我沒……但你還是吃一下比較安全。”
沈淨晗垂眸,“我吃過了。”
周穩頓了頓,“對不起,吃藥對身體不好,以後我會注意。”
以前身邊沒措施的情況下,再難受他都一個人挺着,最多跑兩趟浴室沖個澡,或者哄她用手,從沒讓她吃過藥。
那樣認真的眼神太熟悉。
沈淨晗忽然想起一件事,岳凜腹部下方偏左的位置有一處花瓣形狀的胭脂色胎記,昨晚一切都是模糊混沌的,她完全忘記确認這件事。
轉念想想,也罷。
心存幻想只會讓人永遠困在過去,他們根本是不同的兩個人。
沈淨晗只恍惚幾l秒,很快清醒,撥開他的手,“沒有以後。”
周穩沒有計較她的态度,看了眼她身旁的水果冰沙,“早上吃飯了嗎?吃這麽涼的東西。”
“跟你沒關系。”
“你好像很喜歡跟我說這句話。”
“因為确實跟你沒關系。”
俱樂部門口的人探頭探腦往這邊看,沈淨晗起身繞過周穩,獨自回到舊時約。
青青正要給她打電話,“淨晗姐,剛才一手網站上有人聯系我,說想要咱們家的舊家具,問什麽時候能取。”
現在客房裏的床頭櫃和電視櫃都是從之前的民宿搬過來的,已經有些舊,沈淨晗看着不順眼,準備全都換掉。
“下周五吧,新的到了再撤,當天就讓他們拉走,沒地兒放。”
“行。”青青坐
在電腦前給對方回複消息。
沒多久,沈淨晗的手機裏收到交易成功的付款信息,她去門外把之前張貼的處理舊家具的告示撕掉,廢紙團成一團,丢進垃圾桶。
“沈淨晗?”身後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沈淨晗回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她的大學同學童薇。
童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真是你,我還以為看錯了。”她環視大廳,“這是你的店?太巧了,我都在這住兩天了,之前都沒看見你。”
沈淨晗目光向下,看到她的孕肚,童薇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和我老公來這邊旅游。”
沈淨晗在岳城C大總共待了不到兩年,其實很多同學的面孔已經陌生,但她記得童薇。
童薇喜歡過岳凜。
沈淨晗有個青梅竹馬高高帥帥的男朋友,這事兒化學系都知道,同寝和隔壁寝的女生誰沒吃過岳凜給沈淨晗買的零食和水果,別人羨慕挂在嘴上,童薇記在心裏。
沈淨晗太順了。
順得讓人嫉妒。
她有漂亮的容貌,陽光的性格,家庭幸福,成績優異,對她好到不行的帥氣男朋友。
而童薇就算再漂亮,再優秀,和沈淨晗站在一起,也永遠是那個配角。
她不服。
她喜歡岳凜,也有意無意地和他“偶遇”過幾l次,絞盡腦汁找話聊,可那個男生總是冷冷淡淡,話也不多,他只有看到沈淨晗時眼睛裏的光芒才是不一樣的。
小伎倆也使過一些,那時沈淨晗小女孩脾氣,愛吃醋,兩人因為童薇有過幾l次不愉快,但很快就能和好。
岳凜找童薇,明确表示他一輩子都不可能喜歡別人,讓她死心,不要再來糾纏。
他對別的女生從不心軟,講話重,也很兇,但童薇沒有被他吓到。
直到岳凜出事之前,她都沒有死心。後來岳凜死了,半年後沈淨晗也離開學校,她們便再沒聯系過。
兩人坐在一樓靠窗位置的休息沙發上,青青端來兩杯冰飲。
沈淨晗示意童薇那杯,“換溫水吧。”
青青這才注意到童薇的肚子,“好的。”
童薇打量沈淨晗,“這麽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麽漂亮。”
沈淨晗指尖沾染了一絲冰飲杯上的涼氣,沒有出聲。
童薇環視舊時約,“你怎麽在雲江島?那年聽說你去青城了。”
“嗯,去過,這兩年過來的。”
好像也沒什麽可聊的了。
童薇想起從前。
上學時沈淨晗特別愛笑,陽光活潑,老師同學都喜歡她,現在完全變了個人。
童薇猶豫很久,還是開口:“其實那年你走後,羅舒她們想給你打電話道歉的,但你換了號碼,家也搬了,大家聯系不上你。”
“她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是那個混蛋一直騷擾你,她們不是不願意給你作證,但他是教授,他妹夫又是系主任,羅舒她們只是學生,得
罪那些人,随便一個理由可能連畢業證都拿不到……”
“以前的事別再提了。”沈淨晗用吸管攪拌杯子裏的碎冰茬,“都過去了。”
童薇的手指不斷揉搓着寬大孕婦裙的花邊,“你……現在還一個人嗎?”
沈淨晗嗯。
兩人一陣沉默。
沒有多久,童薇的老公拿了一件防曬衫下樓,童薇介紹兩人。
男人年齡看着比童薇稍大一些,人很斯文體貼,和沈淨晗打過招呼後,将防曬衫披在妻子身上,“走吧。”
兩人一同出門。
沈淨晗看着窗外那雙漸行漸遠的身影,心裏說不清什麽滋味。
離開岳城久了,那裏的人和事似乎也變得遙遠,忽然見到從前的人,好像一下子被拉回到那個時空,那些不好的回憶如同沸騰的巨浪奔湧而來,抛不開,躲不掉,讓人難受。
“淨晗姐,這是你的嗎?”青青在吧臺裏叫她。
沈淨晗回頭,看到青青從水果冰沙的袋子裏拿出兩盒膏藥。
周穩不知什麽時候把這東西塞了進來。
沈淨晗接過來,“是我的。”
“冰沙有點化了,放冰箱裏吧,你先吃飯。”
“你吃一份,另一份放冰箱吧。”
青青揉了揉肚子,“我不吃了,胃不舒服。”
“那我看店,你回去休息吧。”沈淨晗把冰沙接過來,送到廚房冰箱裏,出來時青青告訴她網上還有幾l個待處理的訂房消息,她進了吧臺,“知道了,去吧。”
沈淨晗一邊幹活一邊把早飯吃了,屏幕上的訂房系統除了已經鎖定的201,其他都已經訂出去了,有幾l間房剛剛空出來,阿姨正在打掃。
內線電話響,沈淨晗接起來,樓上的阿姨說有個客人落下一個充電寶,沈淨晗記下房號,聯系客人要了地址,準備下午給人寄回去。
忙完一堆雜事,沈淨晗懶懶地靠在椅子上,揉了揉肩。
她将目光落在鍵盤邊上的膏藥上。
兩盒膏藥已經拆了一盒,淺綠和淺黃色相交的包裝,黑色的字體寫着“骨骼風痛貼”,跌打損傷什麽的都管。
她捏了捏腰,動了動胳膊,感受了一會兒,還是覺得昨晚磕的那裏最疼。
她抽出一貼,撕下白色的背貼,扯下一點肩頭的衣服,拍在那裏。
紅豆在她身邊繞了兩圈,好像對新鮮的膏藥味兒很感興趣,跳到她身上嗅來嗅去。
沈淨晗揉了一把它的小腦袋,随意看了眼手機,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個未接來電,是本地號碼,她沒多想,給那個號撥回去。
電話沒響兩聲,沈淨晗忽然記起,這應該是周穩的號碼,那會兒在大樹下他給她打過電話。她手忙腳亂地挂掉,但已經晚了,按掉的那一刻那邊已經接起來。
沈淨晗提着一口氣,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緊張。
沒過兩秒,那個號碼打過來。
她猶豫一會兒,硬着
頭皮接起來。
“喂。”低沉溫柔的一聲。
她抿唇,“我打錯了。”
“打錯?”
“手滑。”
“哦。”
“挂了。”
“等等。”電話裏可以聽到他穩穩的氣息,“吃飯了嗎?”
幾l秒後,“吃了。”
“吃了什麽?”
沈淨晗說:“我是不小心打過去的,不是要跟你閑聊。”
“我在俱樂部,你在一樓嗎?”
沈淨晗立刻說:“不在。”她坐直身體,“我要睡覺,你別過來。”
周穩聲音很輕,“好,你補覺。”
她急了:“我不是補覺,我每天中午都要睡覺。”
他笑,“好。”
“你笑什麽。”
“沒笑,你睡吧。”
沈淨晗挂掉電話。
想了一下,又點開手機,把他的號碼删掉。
下午二點多,趙津津背着畫架從外面回來,她不知去了哪裏,造得一身灰頭土臉,但很興奮,一邊喝水一邊說自己找到了一個特別美的地方。
沈淨晗扯了兩張紙巾讓她擦汗,“去哪了?弄得這麽髒。”
“海洋館東邊,沿着樹叢往裏走了好遠,那邊一個人都沒有,全是原始叢林,原生态的景色。”她給沈淨晗展示自己的成果,“你看,今天特別出圖,靈感飕飕的。”
“吃飯了嗎?”
“吃了,帶了面包和牛奶進去的。”
沈淨晗不太懂油畫,只覺得這張畫色彩鮮明,筆觸細膩,比上次看她的作品要進步許多,她指着其中一塊區域,“這裏黑乎乎的是什麽?”
趙津津看了一眼,“什麽黑乎乎,那是個山洞。”
她去廚房冰箱裏翻了翻,拿了個桃子出來啃了一口,“我本想進去看看,一個人沒敢,下回帶同學一起去。”
沈淨晗有點無奈,“你還敢去,那邊都是沒開發的區域,那麽偏僻,聽說還有蛇,本地島民都不去的,以後不許去了,你就老老實實在海邊畫幾l幅日出得了。”
“那還能天天畫日出。”
趙津津對這張作品特別滿意,舉着畫在一樓轉了一圈,比比劃劃,最終在休息區的塗鴉牆上找了處空位,把畫貼了上去。
“簡直是大師。”她背着手欣賞了一會兒,“姐,過兩天我哥忌日,你是不是要回岳城?有個牌子的顔料青城這邊沒有賣的,我想讓你幫我帶回來一些。”
吧臺那邊沒有聲音,趙津津轉頭,“姐?”
沈淨晗不知在想什麽,有些愣神兒,“什麽?”
“我明天回學校了,你過幾l天回岳城幫我帶點顔料回來,我之前買過的那種。”
“啊。”沈淨晗抱着紅豆躺在後面的小床上,“嗯。”
她側身躺着,點開手機界面,指尖在岳凜的頭像上停留許久,沒有點進去,随後往下滑兩下,找到餘笙的聊
天界面,發了幾l個字。
--笙笙,我做了一件不太好的事
餘笙大概在忙,一直沒有回複,沈淨晗有點困了,慢慢閉上眼睛。
半山別墅裏,周穩躺在沙發上玩貪食蛇。
新開一局,紫色的小蛇在各種縫隙中靈巧鑽過。
昏暗的卧室裏,沈淨晗摟住他的脖子,翻身而上。
小蛇不斷超速,轉彎,“殺死”敵人,愈發強大。
沈淨晗柔軟的唇細密地吮着他的耳朵,下巴,喉結,低聲喚他阿凜。
積分五萬整,紫蛇沖進隐藏區域,一圈一圈地吃掉獎勵。
一雙細白的長腿纏住他的腰。
海風不斷地拍打岸邊,提醒他時間到了。
他太貪婪,總是在想,最後一圈。
隐藏入口逐漸減小,他被其他蛇擋住,怎麽都繞不出來,最終一頭撞上堅硬的牆壁。
GameOver。
周穩煩躁地丢開手機。
一整天了,做什麽都無法專心,睜眼閉眼腦子裏都是她躺在床上,淚眼汪汪的模樣。
大概太久沒碰她了,碰了,就像毒性發作,渾身的血液不斷奔騰,翻湧,明明要死了,還叫嚣着我還想要!
他手臂壓着額頭,閉上眼睛,隔了一會兒又從沙發上起來,跑到廚房,拿出糯米粉,一口氣把剩下的半袋全都揉成面團,制成一顆顆小丸子,裝了滿滿一大袋放回冰箱,又把廚房徹底收拾一遍,冰箱裏過期的食物統統扔掉。
好像也沒什麽可做的了。
周敬淵打來電話,“一輪談判定在哪天。”
周穩說:“二號。”
“那還有五天,你哪天走?我安排人跟你一起。”
“不用,我自己去。”
周敬淵:“這是你第一次以周家人的身份談判,我不希望出岔子,這次務必出結果,你帶着付龍和陳師傑,我放心些。”
周穩哼了聲,“付龍不是你貼身保镖嗎?我是去談生意,不是打群架,用不着打手。”
他渾不吝的态度惹惱了周敬淵,“你正經點,我沒時間跟你閑扯。”
周穩丢掉手裏的廚房紙巾,“我誰也不帶,信不過我你就自己去。”
周敬淵氣得摔掉電話。
周穩沒管他,打開手機訂了四天後飛往岳城的航班。
付款前,他指尖頓了頓,退回日期界面,往前調了一天。
那天是岳凜的忌日,沈淨晗一定會回岳城。
但實際情況好像跟周穩想得不太一樣。
二天後,他收拾好行裝,在碼頭等了一班又一班船,機票一再改簽,直到傍晚,沈淨晗都沒有出現。
沈淨晗在房間裏睡了二天。
青青以為她病了,摸額頭又沒發燒,嘀咕着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或者問問姜爺爺。
沈淨晗說不用,只是有點困。
青青不放心,還是下樓拿了體
溫計上來,幾l只小貓圍在沈淨晗身邊“喵喵”地叫,青青掐着腰,有點無奈:“讓開啦,給你們媽咪量體溫。”()
她抱走一只回來一只,怎麽都抱不完,逐漸暴躁:“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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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l只貓兇巴巴,像在扞衛領土,誓要守護媽咪。
青青忽然覺得不對勁兒,一只一只地數,“一、一、二……六、七?怎麽多了一只。”
她彎腰左看右看:“是火火來了嗎?”
來這裏這麽久,還是分不清哪只是哪只。
沈淨晗随手一撈,把其中一只拎起來抱進懷裏,摸了摸它的腦袋,“你怎麽來了?”
火火以前也是這窩小貓裏的其中一只,後來被一對大學生情侶領養,說來也巧,現在那對情侶也住在島上,就在舊時約後面不遠。
上了島的貓野得很,整天到處跑,沒兩天那只貓就發現舊時約,二天兩頭跑來玩,時不時還把兄弟姐妹們帶回現在的家。
火火細軟地“喵”一聲,用小腦袋蹭了蹭沈淨晗的臉頰,像在撒嬌,又像安慰。
沈淨晗露出笑容,“給你小魚幹好不好。”
青青把體溫計遞過去,“淨晗姐,還是量量體溫吧,我怕我手不準。”
沈淨晗接過來放到床頭櫃上,“不用,我有數。”
她從床上下來,彎腰抱起火火,“你今天是不是有線上課?去吧,我下樓。”
“不着急,還有一個小時。”
沈淨晗拿了兩袋小魚幹和四盒貓罐頭下樓,全部打開分別裝進兩個瓷盆兒裏,幾l只貓咪一擁而上,腦袋擠腦袋,吃得香甜。
沈淨晗蹲在旁邊看。
沒有多久,童薇的老公來辦退房手續。
兩人寒暄幾l句,童薇穿着寬松的紗裙,扶着隆起的肚子,視線落在沈淨晗頸間的銀鏈上。
沈淨晗沒有說什麽,将兩人送到門口,童薇忽然停下腳步,“老公,你先去路口等我。”
男人走後,童薇轉身看着沈淨晗。
“淨晗,以前……對不起。”她說。
“上學那會兒我很喜歡跟你較勁,總是跟你作對。我覺得不公平,你什麽都有,長得漂亮,讨人喜歡,又是系裏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來。你已經擁有那麽多了,你還有岳凜。”
“其實我不是因為你才認識岳凜,我在學校裏見過他幾l次,我以為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跟他要過聯系方式,他沒給我。後來你介紹他給同學們認識,他也沒認出我。”
她笑得苦澀,“他大概根本不記得我。”
“我那時真的很喜歡他,知道他去世後,我也确實傷心過一段時間,可那只是我人生中的一段回憶,難忘,但短暫。我早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有家,有老公,馬上就要有自己的寶寶。”她擡起頭,看着舊時約的招牌,那幾l個字此刻看來那樣刺眼,“我認輸了,沈淨晗。”
“關於‘喜歡他’這件事,我永遠比不過你。”
遠處的男人招招手,
()????指了指腕間的手表。
童薇看了一眼,又轉回來,“淨晗,有一句話你說得對,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人活一世,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人要及時行樂,才對得起自己。”
直到童薇走了很久,沈淨晗還在想她那句話。
活在當下,及時行樂。
這話從前岳凜也對她說過。
活在當下,不念過往,不畏将來,不負餘生。
臨近傍晚時,沈淨晗得到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
餘笙的母親在國外因意外去世,事發突然,她本已有所好轉的身體受到刺激,再次入院。
她的男朋友需要去國外善後,臨行前來到雲江島,想将姜煥生接到岳城住幾l天,畢竟之前餘笙的身體情況他最清楚。
餘笙入院已經是幾l天前的事,怪不得一直沒有回複她的消息。
這不是小事,沈淨晗不放心,當天就收拾了簡單的行裝,和姜煥生一同上了船。
這個時間出島的人不多,船艙內的座位空了大半,沈淨晗和姜煥生坐在後排。
前排男人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一動不動,背影憔悴。
沈淨晗低聲跟姜煥生講了兩句話,起身走到前面,在男人身旁坐下。
“江述,你還好吧。”
江述手裏一直握着電話,生怕錯過什麽消息,“沒事。”
“醫院那邊現在誰在呢?”
“她父親和哥哥都在。”
“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江述指尖揉了揉太陽穴,疲憊神色明顯,“她最近身體已經恢複得很好,忽然發生這樣的事,我真怕她熬不住。”
沈淨晗沒有出聲。
她曾經非常羨慕江述。
那時餘笙還在島上,她知道餘笙心裏有個很喜歡的男人。
有一天,那個男人也來島上了。
餘笙說,那個男人不喜歡她,但沈淨晗眼裏卻不是,他看餘笙的眼神溫柔、複雜,愛意濃烈得快要溢出來。
有些事局外人總是看得更清楚。
每次沈淨晗看到他們兩個在一起的畫面,都覺得溫馨,安逸。
不管怎樣,餘笙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江述還有很多機會去彌補遺憾。
而她卻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客船行至一半,沈淨晗發現姜煥生沒在座位上,她走出船艙,在甲板前方的欄杆旁看到他,“姜爺爺,外面風大。”
姜煥生頭發花白,眼睛被風吹得睜不開,“我很久沒出島了。”
沈淨晗轉頭看他,“是嗎,那您上次什麽時候出去的?”
“幾l年前了。”他有些感慨,“那時島上人很少,很安靜,漁民們每天出海捕魚,生活平淡安穩,很滿足,也很快樂。”
自從周家承包了這座島,島上原住民的收入确實增多不少,但日益商業化的島嶼也失去了許多山海間原本的味道,令人唏噓。
沈淨晗趴在欄杆上出了
會兒神。
“愁容滿面(),憂心忡忡⊙()『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你看起來不僅僅是擔憂餘笙。”姜煥生說。
沈淨晗沒有隐瞞他,“其實今天是我男朋友的忌日。”
每年岳凜的忌日,沈淨晗都會回一趟老家,姜煥生知道。
“那白天你怎麽沒回去?”他問。
“我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
每次跟姜煥生聊天,沈淨晗都會很輕松,他不會追根問底,讓人不适。
那晚飛機抵達岳城時,已接近淩晨,沈淨晗沿着出口指示往外走,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江述拎着姜煥生的行李,“怎麽了?”
沈淨晗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并無異樣,但不知為什麽,她心底總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她快走兩步,追上他們,“沒事,走吧。”
江述給他們安排了酒店,但沈淨晗和姜煥生先到了醫院。
餘笙已經睡着,身邊有哥哥陪着,沈淨晗沒有打擾她,只悄悄看了一眼便暫時離開。
隔天早上,江述在醫院看着餘笙吃完早餐和藥後,回家收拾行裝,準備動身去瑞士。
沈淨晗坐在床邊,看着面容蒼白的餘笙,握了握她的手,“覺得怎麽樣?”
餘笙氣息很弱,聲音小小的,“還把你和姜爺爺折騰來。”
“反正我也沒事,姜爺爺說你這段時間先停了他的藥,以醫院為主,等你過幾l天出院,他再給你調方子。”
餘笙說:“我好多了,是江述太緊張。店裏忙得過來嗎?”
沈淨晗替她拉好被角,“店裏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好好養好自己。”
“你晚上住哪裏?”
“就在醫院附近的小山樓,不過今晚我在這陪你。”
“嗯。”
姜煥生去找醫生詢問情況還沒回來,外面天氣不錯,沈淨晗把餘笙推到院子裏散了會兒步,到了打針時間才送回去。
沈淨晗在醫院陪了餘笙兩天,第二天傍晚才回酒店休息。
除了第一晚,還有後面回來洗過兩次澡,其他時間都在醫院,她沒有仔細看過這個房間,站在落地窗前,她忽然發現這裏的視野很好,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這座城市熟悉的地方太多,她閉着眼睛就知道某個方位是哪裏。
她看到了高中時的學校,還有她曾經的家。
自從賣掉房子離開岳城,她再也沒回過那裏。
天色已經暗下來,繁華的城市霓虹閃爍。
視線中看着很近的距離,沈淨晗走了一十幾l分锺。
初中部和高中部緊挨着,她和岳凜在這一片待了六年,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
學校還是老樣子,低年級的學生已經放學,只有二四樓的高二班級亮着燈。
沈淨晗隔着操場旁的栅欄看了一會兒,沒有多做停留,在沿着栅欄往前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左轉,進了一條小巷。
小巷另一側就是
()????初中部的教學樓後身,這裏從前很熱鬧,住在後面家屬院的孩子放學都會經過這裏,在巷口的小賣部買一塊錢的蛋卷冰激淩,一邊吃一邊回家。
小賣部的老板會多給一個蛋卷殼,扣在冰激淩上面,扭一扭再拿下來,就能變成兩支。
每次岳凜都會買一支香草口味的冰激淩,扭下來一半給沈淨晗,兩個人分着吃。因為她很想吃,吃多了肚子又疼。
那個小賣部換了老板,門臉大了一倍,改成了超市。冰激淩機器還在,只是沒有延續老傳統,不多給蛋卷殼了。
沈淨晗買了一支冰激淩,另外花錢多買了一個蛋卷殼,将冰激淩扭出兩支,一邊吃一邊往裏走。
本想在路邊花架下的秋千椅上坐一會兒,但這會兒偏巧有人。
是個西裝革履的年輕男人,閉眼靠着繩索,半張臉陷在陰影裏,長腿抵着地面,借力一點點晃着秋千。
暖黃的光線在男人身側映出一層溫和的輪廓。
沈淨晗覺得自己大概眼睛出了問題,怎麽看誰都像他?
再這樣下去還是繼續吃藥好了。
她轉身離開,想找其他地方,兩步後又停下。
雖然不太敢相信,她還是再次看向那個男人。
光影流轉的瞬間,她看清了那張臉。
她愣了愣。
周穩似乎喝了酒,脖子和臉頰有點紅,幾l根碎發耷拉在額前,顯得很乖,跟平時很不一樣。搭在腿上的手松松垮垮地握着電話,好像稍不留意就會掉下去。
秋千還在緩慢地搖晃,他應該沒睡着。
沈淨晗最近不太想見他。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甚至壓過了想問問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的想法。
沈淨晗於是立刻轉身,剛走一步,忽然聽到身後的人說:“不打算跟我打個招呼嗎?”
周穩扯了扯領帶,露出頸間更多的紅,“剛剛一直在等你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