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大雍小食肆》7
《大雍小食肆》7
不知何時, 圓圓竟然默默地站在了“我”的身後。
【路人乙：像啊，真像貴妃小時候啊，一看就是個有福氣的女娃。】
圓圓的臉上挂着最常見的活潑笑容,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看着屏幕外的玩家。
【……】
1.【問出心之所想】
2.【沉默】
坐在電腦前的周可然嘴唇無聲張合,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心中所想？周可然迫切想得到答案的問題有些驚駭, 她眼神驚疑地盯着畫面裏可愛小巧的女孩。
圓圓看起來最多十三、十四歲，怎麽可能是……是“我”的貴妃姐姐呢！
周可然的腦海裏迅速整合所有信息, 那本記錄帝妃愛情的民間瑪麗蘇小說, 都已經出版了十幾年, 圓圓看樣子怎麽都不可能是豔傾天下的貴妃啊。
“或許是我多想了，圓圓只是長得像我的貴妃姐姐，說不定是我家的親戚之類的。”
“和我們姐妹長得像也有可能。”
周可然的目光忽然凝在了游戲地圖上朱紅的一角。
想要驗證“我”和圓圓和貴妃的關系，直接去皇宮找貴妃啊！
周可然的思路重新活躍起來, 只是眼下她還是有些犯難, 到底要不要直接問圓圓這個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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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是一個普通游戲, 她為了獲得更多信息, 會果斷選擇選項一。
只是, 如果這是一個副本的話, 那麽她會茍住。
周可然一直是個十分有自知之明的人, 自己除了長的漂亮以外，武力智力在副本玩家中都平平無奇，何況漂亮在副本游戲裏不算什麽優勢，有時候反而會招來禍端。
因此，哪怕她觸發了重要線索和情節, 一般也不敢自己莽，通常和其他可信任的玩家共享——
作為從小混跡娛樂圈的女孩, 她對看人比較在行。
“好煩啊，好像直接和葉依打電話，問她選哪個選項。”
唉，如果有葉依這樣的大佬帶飛，她不知道自己會是一個多麽快樂的小女孩。
周可然緊皺的眉頭始終難以舒展。
“選2.【沉默】吧。”
“我需要驗證更多的東西，才能正确判斷。”
若是選擇詢問圓圓，不一定能得到真實的答案，反而容易暴露自己，周可然暗自分析着。
周可然鼠标點擊了選項二【沉默】。
屏幕裏，無論是“我”還是活潑伶俐的圓圓，二人都一言不發。
“去皇宮吧。”
“我”在周可然的控制下往恢弘的宮殿方向移動，圓圓亦步亦趨地跟在“我”的身後，這回兩個小姑娘沒有牽手。
氣派恢弘的朱紅宮殿靜默地矗立在地圖最邊緣，跨過大氣的石橋，來到高大的宮牆大門，一路上充斥着詭異的寂靜。
這座皇宮像一只蟄伏的巨大怪物，周可然在這裏感受到了迥異的氛圍，和主城區的熱鬧截然不同。
皇宮大門只有兩個嚴肅的年輕守衛看守，周可然點擊其中一人。
【守衛甲：此乃天家之地，爾等速速離去！】
【守衛乙：莫要兇人家小姑娘，哎，我看這兩個女娃面善得緊。】
屏幕裏跳出兩個選項。
1. 【告訴守衛自己是貴妃妹妹】
2. 【告訴守衛來參加宮女采選】
周可然目光游移在兩個選項之中。
“我手上似乎沒有證據證明自己是貴妃妹妹。”
“還是說自己應聘宮女比較靠譜吧？”
周可然選擇第二個選項。
畫面上兩個守衛表情一變，一人移開了眼神，一人哈哈大笑。
【守衛乙：陛下攜貴妃等一衆南巡，宮裏哪有招小宮女的哈哈哈】
【守衛甲：看來又是讀了什麽宮廷幽夢、什麽襄王神女的無知丫頭，也想來試一試貴妃娘娘的運氣。】
“咳咳。”
碰壁的周可然尴尬地笑了笑，看來今天這座宮殿是進不去了。
貴妃姐姐短期內也見不到了，守衛都說了人家和皇帝南巡去了。
【守衛甲：速速離開吧，貴人們全都走了，只有我們了。】
【守衛乙：我們的責任，是永永遠遠守在這個地方。】
守衛們恢複了嚴肅的表情，目光直視着遠方，或許是注視着熱鬧的街區，裏面生活着他們的家人。
也有可能是眺望南巡的君主，他們效忠一輩子的大雍帝王。
周可然忍不住再看了他們一眼，然後控制着“我”離開了這個象征着至高權力的地方。
“這個皇帝，或者我也可以叫一聲姐夫，好像很喜歡南巡啊？”
周可然記得，那些世俗小說裏貴妃就是在皇帝南巡中遇到的神女，驚為天人、一見鐘情後被帶回宮中封了貴妃。
周可然忽然把目光放在跟在“我”身後的圓圓身上。
圓圓是很可愛啦，但是怎麽看都不像是傳奇中貴妃的樣子？
還有一點，周可然不确定是不是小說的加工。
貴妃被稱為神女，是因為她有着讓身邊人心想事成的傳奇能力。
據說貴妃出生後，當地村莊從此豐收不斷，窮困潦倒的父母不時得到一些小機緣，貴妃八歲生辰時，其父在種地時挖出財寶，從此發家致富，貴妃的名頭也傳了出去。
帝王得了貴妃後，南征北戰節節勝利，更是坐實了貴妃神女的傳說。
“如果這種能力是真實存在的，那麽貴妃得寵也不稀奇了。”
“要是我的話，恨不得給人家供起來。”
周可然打趣道。
周可然總覺得帝妃的傳奇愛情充滿了懸浮感，大概因為她太早接觸了社會，對于男人和愛情沒有一點向往和濾鏡，不相信世界上有純粹的愛情，尤其還發生在富有權勢的男人身上。
她覺得貴妃有神力這點，都比帝王至死不渝的愛情可能性大。
【圓圓，今天逛得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
周可然看着屏幕，跟在“我”身後的綠裙姑娘，正轉頭向身後望去，聽到“我”的話後重新轉頭看着“我”。
【圓圓：好吧，我也累了。】
【圓圓：已經不好玩了。】
周可然試圖從圓圓微妙細致的表情裏看出點什麽，但是一無所獲。
“好吧，我們回去吧。”
兩個小姑娘一前一後走在熱鬧的街市中，最終站到了熟悉的雕花大門前——醉夢食肆。
周可然注意到屏幕裏的任務清單和食肆倉庫，全部都回來了。
食肆門口倚靠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正是清秀的方小郎。
【方小郎：兩個貪玩的小娘子終于回來了。】
【方小郎：唉，還好今天人不多，不然真是要累死我們這些夥計了。】
屏幕外的周可然不好意思地抓抓頭發，讓兩個小姑娘趕緊回到食肆裏。
食肆正是營業的時候，但是如方小郎所說，今天客人不多。
周可然目之所及，只有一個食客頭頂着感嘆號——她已經摸索出來了，只有頂着感嘆號的食客，是她必須要t親自幫忙的。
她熟練地點擊食客頭頂的感嘆號。
【食客：招牌菜都給我來一份！對了，我不吃糯米，糯米的都不要！我再也不想吃了……】
“這個要求還真是麻煩。”
周可然最讨厭這種看起來寬容，實際上答案模糊極其容易踩雷的顧客了。
她操控着“我”進入後廚，翻看起菜譜。
“應該不要糯米的就行，然後貴的都給他上一份！”
周可然打定主意，鼠标在屏幕上忙碌了起來，過了幾分鐘她的大餐就準備好了。
“我”陪着上菜夥計一起端菜上桌，看見食客露出了滿意的、幸福的笑容。
【食客：是肉！是酒！是米！】
周可然看着屏幕裏食客大快朵頤的樣子，有點懷疑自己的策略是不是出錯了。
她按照要求煮了招牌菜，一道道都死貴死貴的。
可是……這個食客看起來并不是能消費得起的樣子。
中年男人一身灰色短打，膚色黝黑，一看就和許老板那種穿着錦緞、白白胖胖的富人不同。
周可然看了一眼荷包，存錢還是挺充足的，如果被吃了霸王餐就當長個教訓吧。
忽然，周可然眯起一雙豔麗的狐貍眼，盯着正在享用美食的食客。
“有點眼熟，是不是以前來過？”
“糯米，他說不吃糯米……”
周可然眼睛猛地睜大，那個答案正要浮現出來，屏幕上跳出新的對話。
【方小郎：哎呀，這不是昨天那個食客嗎？】
神出鬼沒的方小郎又出現在“我”的身邊，推了推眼鏡。
【方小郎：果然，還是死了嗎？】
“我”在屏幕裏疑惑道。
【方小郎的聲音很輕，我不懂，他說誰死了？】
【昨天、昨天……有一個像是食用了觀音土的客人。】
“這個食客，就是昨天那個大肚子、四肢瘦弱的食客！”
“可是，為什麽今天完全變了一個樣子？”
周可然看着屏幕裏身材中等的壯實男人，實在無法把他和昨天那個衣不蔽體、奄奄一息的饑民聯系在一起。
【收入200文錢，當前9000文錢。】
食客挺着飽腹，這一次看起來是真的吃飽了，而不是被觀音土撐大的肚子。
他心滿意足地走出食肆，周可然只能看見他頭頂冒出的對話框。
【食客：好飽好飽，以後再也不用吃糯米和神水了……】
周可然的鼠标使勁連點着這個奇怪的男人，可是再也沒有其他對話觸發。
她的身體猛地後仰靠在椅背上，眼睛灼灼地看着游戲裏繁榮的街市和挂着幸福笑容的百姓們。
“我在城外撿到的糯米是觀音土，神水呢？是那個奇怪攤子放的怪水嗎？”
周可然覺得自己抓到了一個異常關鍵的線索。
圓圓、貴妃、對不上的年齡和時間，林寡婦、隔壁王大嬸、大變的食客……
周可然此刻手裏抓着一堆散亂的拼圖，卻無法把它們湊成真正的圖像。
“我覺得，我還差最後一塊拼圖。”
周可然發現圓圓正在食肆裏幫忙，現在她可以單獨操控“我”出去。
這是好機會，周可然已經有了最後一塊拼圖的下落。
粉裙小姑娘獨自擠在擁擠的人群裏，穿過街道兩邊繁華的店鋪，最後停到了一個奇怪的攤子前面。
攤子上簡陋鋪陳着一塊白布，上面淩亂的字跡寫着【入我天米教者，可得神水庇佑】。
攤子旁邊依然放着個大水桶，灰色的水裏飄着米粒，“神水”比起上次又少了，只有桶裏的三分之一。
但是，這個攤子最大的變化還是——
笑眯眯的方小郎站在攤子後，攤子終于迎來了它的主人。
【方小郎：喝了神水，就是我天米教的信徒了，你将得到真正的庇佑。】
【方小郎：二娘子，要來一杯嗎？】
1.【接受】
2.【拒絕】
周可然深吸一口氣，方小郎就是這個攤子的主人是她沒想到的。
不過，她對于這個神水，已經有了猜測。
“古代戰亂饑荒的時候，經常會有各種信仰和民間宗教出沒。”
“為了拉攏百姓，這些民間教派會裝神弄鬼搞什麽符咒、神水，聚起百姓趁亂起義。”
這是周可然在【十日饑荒】副本裏真實所見。
“我想，天米教的神水沒有什麽特殊的神力，只是有米。”
“有米，對于戰亂饑荒的災民是多麽大的誘惑啊。”
周可然嘆息般喃喃自語。
她點擊了選項一。
屏幕裏“我”伸手接過方小郎遞來的神水，将奇怪的神水一飲而盡。
游戲畫面裏，方小郎、挂着笑容的百姓、飄搖的酒旗、浮動的雲彩……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暫停鍵。
周可然也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游戲畫面忽然反複陷入黑屏，像是“我”眨了一下眼睛，又眨了一下眼睛。
再次從黑暗裏睜開眼睛，一切都消失了。
耳機裏傳來空蕩的呼嘯聲，是風從殘垣斷壁穿過的聲音。
街上空無一人，準确來說這裏已經不是街道了，兩旁的房屋被打砸、燒毀，完全看不出往昔的繁華，殘破的旗子染着烏黑的血躺在地上。
已經顯露白骨的屍體橫在路上，周可然控制着“我”小心翼翼地繞過去。
粉裙小姑娘格格不入地行走在空城裏，像是誤入的仙子。
最後，她在一家幾乎坍塌了半邊牆壁的店鋪前停了下來。
龍飛鳳舞的【永安書肆】牌匾躺在地上，就在“我”的腳邊。
周可然面色凝重，裏面的書籍散落了一地，不少已經被燒成了灰燼，只有幾本封皮殘破但仍然頑強的書籍，靜靜待在角落裏。
她點擊那本落滿灰塵的《帝王恨》。
這本書，之前在書肆裏打開市內容都是空白的，而現在周可然終于能看到這本書的真正內容。
黃紙黑字書寫着王朝的髒污與血淚。
“帝王沉迷情愛，大雍連年大旱，四處起義叛亂。”
“帝王降下罪己诏，皆因誤信妖女，招致天罰。”
“帝王當衆賜死妖女貴妃，帶着一衆勳貴南逃。”
“帝都遭起義軍屠城，帝王在南邊另立新都。”
周可然合上書本，這就是《帝王恨》的內容。
之前看不到，是因為在那個虛幻而美好的世界裏，一切都停留在最美好的時刻，這種事情當然不可能存在啊。
“繁華一時，大夢一場。”
她念着《帝王恨》最後的落筆。
周可然終于明白了，這裏才是真實的世界，而那個醉夢食肆所在的世界，是所有死去的人共築的桃源鄉啊。
那個奇怪的食客在生死之際徘徊時，誤入了她的醉夢食肆，誤入了那個不屬于活人的世界。
在身體終于被觀音土撐死後，他恢複了生前最理想的模樣，進入了極樂世界。
在那個世界，他再也不用吃觀音土，喝只有幾粒米的神水，他可以随心所欲拿出錢財大快朵頤，飄飄然成為街道上挂着幸福笑容的百姓。
周可然恍惚地注視着屏幕，注視着此刻真實的荒蕪都城。
“那麽‘我’呢？”
“是死是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