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簡墨大腦有一瞬凝滞，繼而便是漫長的宕機。
好似被酒酽過，昏沉得無法分出任何思緒。
她下意識“唔”了聲，偏頭躲避，然而那背卻被緊壓至樹幹，男人的強勢氣息鋪天蓋地襲來，她被包裹其中，呼吸輾轉間滾燙灼人。
忍不住睜眼，旋即又閉上。
簡墨意識到，她似乎無力抵抗，甚至……還有些沉迷。
單單對這張臉的沉迷。
後面發生的一切近乎理所當然。
他們在彼此默認的狀況下接吻，在頂樓套房進入，結束後，又一同去浴室清洗，最後，一個懶洋洋趴在床上，一個點了根煙，衣冠楚楚立在窗邊接電話。
他們如此迅速地重拾火包友關系。
就好像游走在現實與混亂的邊界，一着不慎，踏入的便是萬丈深淵。
但簡墨管不了這些。
促使她如此沖動且反複的原因有許多，其中，變數最大的一項便是葉知秋最近同她談起的聯姻。
若是答應，那她剩餘的自由時間将屈指可數，要是現在不揮霍放縱，以後将徹底再無時機。
簡墨決心全然滿足自己的谷欠望。
她将頭發撩至腦後，一手支起下颌，擡眼朝窗邊的褚逸清看去。
冷白燈光下，這人瞧着更有一種不可沾染之感。
像理應盛在展廳的上好玉器，窺視時總隔着一層若有似無的玻璃。
疏離的同時又顯出幾分骨子裏的高高在上。
輕易便讓人萌生退意。
不過這是指別人，簡墨可沒這些瞻前顧後，她眨眨眼，露出個笑，“褚逸清？”
褚逸清聞言，随手将煙碾滅，側身淡淡瞥向她。
簡墨忽地張開手，笑容愈加燦爛，有些撒嬌的意味，“能抱我過去嗎，好累哦，不想動。”
她身上只着一件寬大浴袍，動作間若隐若現，說不出的撩人。
尤其不知是故意還是怎的，配上那無辜神情更有些別樣的味道。
褚逸清眸色一暗，擡腿走過來。
簡墨就這樣保持兩手張開的姿勢，待人行至跟前，她忽地揚手，拽住他身前領帶，用力一扯，那力道使得褚逸清不得不微微躬身，簡墨立時露出得逞的笑，身體向後一仰，等他勾唇覆上時，簡墨已兩手抵住他肩，翻身坐至他身上。
褚逸清挑眉，好整以暇看着她，“做什麽？”
他嗓音低沉，尚有些磁啞。
簡墨低頭看一眼，指尖輕觸着掠過他的眉，鼻端，唇，直至向下，停在他身前，威脅道，“褚總，Celestia的事……你如果不給我答複，今天可走不了。”
褚逸清低低笑一聲，并不受她脅迫，淡定回，“那正好，我放個假。”
說完，他兩手掐住她腰，那浴袍亦随之被剝開，畫面陡然往不可控制的方向而行。
簡墨沒料到會是這個走向，她可沒力氣再來一回，于是只得慌忙按住褚逸清的手，将衣服攏了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身上挪開，鞋也沒穿，就這麽赤腳踩在地上，跑到沙發那邊去。
典型的又菜又愛撩。
褚逸清輕笑聲，起身理了理袖口，将挂在一旁的大衣套上。
如果不是一會要出差，現在就得走，他還真想再逗逗她。
他站在原地，看了眼沙發中央那警惕盯着他的小姑娘，扯了扯唇，囑咐，“我有事先走，你随意。”
說完，也沒等簡墨開口，他便兀自拉開房門離開了。
屋內屋外好似兩個世界，褚逸清一身黑衣，穿梭于靜谧的酒店長廊，那朦胧燈光将他面容襯得愈發模糊。
片刻，似想起什麽，他摸出手機，低頭操作兩下，而後大踏步而出，穿過璀璨旋轉門，鑽進車內，駛入茫茫夜色。
……
而房間內，簡墨手機突然嗡了聲。
她下意識以為是客戶或者葉知秋。
誰知低頭一看，竟然是褚逸清詐屍了。
他把她加回來了？什麽時候？是剛剛還是……
然而還沒等簡墨想出個所以然，她的注意力已全部被褚逸清那發來的內容給占據。
聊天框內，那紅色感嘆號下，只一句言簡意赅卻仿若令人起死回生的話。
“Celestia的方案，煩請發一份電子版。”
-
此後幾天，簡墨都沒有見到褚逸清，倒是林眠，不知怎的突然給她打了個電話，相約周末去逛街。
兩人的确許久未聚，簡墨也沒多想，立即答應下來。
然而，待林眠将地點定在市中心一家咖啡館時，她隐隐嗅到了一絲不對勁的味道。
總覺得逛街是假，鴻門宴才是真……
果然，當天下午，簡墨剛推門坐下，那桌上的咖啡還沒喝，林眠便看她一眼，傾身問，“墨墨，我聽我媽說，葉阿姨要給你相親？真的假的？”
她們這種家庭，婚姻不自主是常态。
但在這常态裏，時常也會出現那麽幾個變數。
林眠原先滿心以為，簡墨一定會是那個變數。
沒曾想……竟也不行。
她嘆口氣，“怎麽這麽突然呀？”
對此，簡墨則淡定多了，她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一講，總結道，“沒辦法，我媽給了我兩個選擇，要麽繼承家業，要麽結婚，找個冤大頭回來替我幹活。我思前想後，覺得還是第二條路更适合我。”
并非簡墨自暴自棄，不知進取，俗話說義不行賈，她這人過分戀舊，做生意很難殺伐果斷，因而最多只能維持在小富且安的水平。
若是再往上，商場如戰場，波雲詭谲，不見血影只聞刀光，陰謀混陽謀，非厮殺即是個死字。
那她要真入場，怕不是羊進狼群，整日被群狼環伺。
簡墨光想到那場景，便莫名打了個寒顫。
她下意識搖搖頭。
那麽大的壓力……算了，還是饒了自己吧，能夠維持現狀就很好。
林眠見她半點不失落，稍稍放心，便接着問，“那你知道葉阿姨準備讓你跟哪家公子接觸嗎？”
簡墨聽罷搖頭。
這個她倒是沒怎麽關心，畢竟是自己親媽，總不至于害她，而且她可是當事人，要真有合适人選，肯定是會告訴她的。
不過，林眠看着倒好像是知道點內情的樣子，簡墨掃她眼，淡聲問，“你有消息？”
林眠聽了，登時露出副一言難盡的表情，“就我那個表哥你知道吧，長得人模狗樣，瞧着跟個正人君子似的，實際上，那背地裏不知道多少女人，但問題是，他玩得特隐蔽，要不是我那次偶然撞見都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們家長不知道啊，這不，葉阿姨前幾天還向我媽打聽他呢，我一聽，立馬就給回絕了，這種敗類，怎麽配拿來禍害你嘛？”
簡墨聞言立刻以咖啡代酒，遙敬她一杯，“好姐妹！”
林眠擺擺手，“應該的應該的。”
片刻，她兩手托腮，忽然擔憂道，“說真的，這次我能幫你擋掉，可下次怎麽辦呀……整個北城能跟你們簡家門當戶對的壓根就沒幾家，而這幾家裏還得剔除家中無子的，那可選擇的就更少了。到時挑來挑去，萬一實在挑不着，被迫向下兼容，選中個什麽別有居心的中山狼，那不是完了嗎？”
閨蜜的擔心不無道理，但簡墨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便回道，“怎麽說呢，确實有風險，但還是且行且看吧，”她頓了頓，繼續說，“我媽那人眼睛挺毒的，要真找個不如我們家的，她估計第一個就不樂意，還有我爸，我爺爺，他倆都是人精，更加不好說話，呃……我尋思，如果一個男人能讓我們家三尊大佛都滿意，應該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這話并非空穴來風。
簡墨上學時，班上不少小男生喜歡他，青春期的小朋友嘛，做事總是很沖動的，喜歡非常具象化，課間要過來找她講話，放學也要一路護送，更有些誇張的，直接攔下她，要她當自己的女朋友。
長此以往，簡墨不勝其擾，回家将這事一說，簡振邦立刻嚴肅以待。
不同于警告恐吓，他第二天直接在校外組織一場面試，所有想當自己女兒男朋友的小夥子全都可以來，只要能過他這關，簡振邦表示自己舉雙手贊成。
結果當然毫無懸念，那些男生無一例外，全部落選。
簡墨自此終于得以清淨。
林眠估計也是想到這樁往事，忍不住笑出聲，“行吧，你說的也是，就簡叔叔那段位，一般男人估計在他那就直接out了。”
但不管怎麽樣，結婚是大事，林眠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問，“墨墨，你身邊就沒有合适的人選嗎，哪怕稍微有點交集，也比現在這樣兩眼一抹黑，跟陌生人結婚要強吧？”
簡墨下意識搖頭，“沒……”然而，這話剛出口，她便生生止住，空咽了一下，因為就在此刻，她腦海中突然無比清晰地出現一個身影。
只是不知道……這人會不會願意當冤大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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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墨猜他一定不願意，所以這想法一瞬便被抛至腦後。
一周後，她接到一筆咨詢單，同對方确認過後，前往客戶公司進行洽談。
簡墨雖然有些拖延，但在自己熱愛的工作上卻一向認真，等她到時，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小時。
簡墨笑着問，自己可不可以到處轉一轉。
助理笑着回，除了宋總辦公室，其餘都可以。
簡墨便道聲謝，自來熟般在公司轉了一圈。
這是她的常規流程，熟悉公司風格有助于提前了解客戶品味，從而促成合作。
而經過這短暫觀察，簡墨感覺……這位宋總似乎還挺有個性？
不同于常見的簡潔大方低調，這家公司的風格更偏向于時尚新潮，其裝修配色鮮豔，設計巧妙大膽，且不僅如此，這位宋總出手應當也很大方。
畢竟就連員工休息室那平平無奇的布藝沙發，都是國外某新銳設計師的新作，加上國際運輸費，起碼得六位數。
簡墨不動聲色挑一下眉，直覺自己可能碰上圈內某位人傻錢多且行事浮誇的二代了。
事實證明，的确如此。
差不多就在她逛完的下一刻，助理小姐姐過來邀請，說是宋總過來了，讓她直接去辦公室。
結果，簡墨剛一推開門，便被屋內那堪稱華麗的裝修給閃了一下眼。
她下意識巡睃，忍不住腹诽：怪不得這地方不讓人進，光這些古董擺件，無論随便順走哪一個，都是筆不小的損失。
實在很難見到這般誇張如藏寶閣的辦公室，簡墨沒忍住，又偏頭看了好幾眼。
辦公桌前，宋珂穿了件非常騷氣的粉色西裝，随意倚在那笑着問，“簡小姐也好這口？”
簡墨聽罷搖頭，“不是。”她将包放下，笑了笑，坦然回，“只是一下子見到這麽多珍品，有點驚訝。”
宋珂走過來，像只是随口一問，“最喜歡哪個？”
簡墨毫不猶豫，指了指面前那只擺在正中間的黃地青花玲珑尊，“這只吧，因為我爺爺當時想要，我爸沒拍到，一直耿耿于懷，沒想到在這見到了，”她轉頭取出手機，笑問，“能拍張照嗎，想拿回去跟爺爺炫耀一下。”
宋珂哈哈大笑，“當然，”不過下一秒，他便語調一轉，指了指內室，“可這東西的主人總歸不是我，簡小姐要真想拍，不如去問問我那朋友？”
簡墨聽完笑笑，“算了，爺爺年紀也不小了，別到時候被我饞出個好歹，不好跟家裏交代。”
宋珂再次笑出聲，他看眼簡墨，明顯欣賞的眼神，“簡小姐，還沒開始合作，我就已經非常期待了。”
“要不你直接給我合同，我簽了就是。提前說一點，我這人随性，最喜歡出其不意的東西，反正用在我辦公室的呢，你就放心調，大膽調，其餘那些用在公司，辦公室，還有酒吧，餐廳，度假區之類的，最好就得保守點，但也不能毫無特色，最好是那種大多數人聞了都會感嘆好聞，卻又說不出究竟哪裏好聞的味道，”宋珂說完，低頭看向她，體貼詢問，“我這樣說OK嗎？會不會太抽象？”
簡墨笑着回，“的确有些抽象，但調香本身就是抽象的産物，千人千好，我大概能夠理解。不過如果方便的話，我還是希望能夠各自去這些場所看一看，尋找更契合的風格。”
宋珂颔首，“沒問題，我來安排。”
兩人會面順利且融洽，而宋珂出手闊綽，價格也給得相當公道。
簡墨滿意的同時心想，這人風格果真與她猜測無異。
合作談完，她不方便久留，便拿起包起身告辭。
轉身間隙，那內室的門恰好被推開。
極輕微的一聲。
簡墨有所感，下意識朝後望了眼。
就是這一眼。
她瞳孔微張，神色錯愕，差點脫口而出，你怎麽在這裏。
對比之下，褚逸清則平靜多了，他不過随意瞥了她一眼，便冷淡收回視線，兀自撈起一旁的外套穿上。
那垂眸扣紐扣時的神情淡漠地好似根本不認識她。
簡墨反應過來，旋即恢複如常，禮貌颔首後推門出去。
他們如今竟默契到只一個眼神，便能心照不宣裝不熟。
簡墨微搖頭，扯了扯唇，去一旁等電梯。
電梯門“叮”一聲開啓剎那，她手裏握着的手機也恰好震動。
出于某種直覺，簡墨心口微不可察起伏一下。
低頭，果然是褚逸清發來的消息。
一如既往惜字如金的風格，只六個暗示意味十足的字眼。
「去停車場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