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失業的第1天
失業的第1天
莊嚴肅穆的神殿內，一位穿着華麗長袍的祭司正默念着冗長的祭文。
銜着花環的白鴿成群地從湛藍的天空下劃過，金色的陽光輕盈地透過高高穹頂的圓形窗戶，落在純潔無暇的神像上。
虔誠的信徒們頌唱着神聖的歌謠，依次按順序為他們的神明獻上了馥郁的鮮花，醇厚的美酒和松軟的面包，感謝着祂的饋贈。
在一聲一聲虔誠的禱祝聲中，祭司高高舉起了鑲嵌着寶石的權杖，星星點點的淺金色光芒從閉着眼睛的信徒身上緩緩升起，在空中劃過一道道璀璨的流光。
金色的光暈逐漸籠罩在神像上，閉着眼睛的神明緩緩睜開了祂的眼睛。
……
“如小姐？”
“如小姐？”
溫柔的輕聲呼喚伴随着輕輕的拍打，喚回了汝彌的注意力。她戀戀不舍地從屏幕上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出聲的護士小姐。
“如小姐還真是喜歡這個廣告啊……”
護士小姐了然地掃了一眼屏幕，一邊伸出手臂給汝彌調整姿勢，一邊笑着調侃。
自從這位如小姐奇跡般地醒來後，每一次，只要電子屏幕上播放這個《萬神》全息游戲的廣告，如小姐都會被吸引目光，看得目不轉睛的。
“都已經看了這麽多遍了，如小姐還是沒看膩呢……”
汝彌沒有說話，只是對着護士小姐露出了一個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
雖然已經在這具身體裏蘇醒一個多月了，她還是沒能完全适應這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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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人類的身體對于她來說，只是一個不太舒服的容器；尤其是，這個“容器”在汝彌蘇醒的時候，因為不治之症，已經瀕臨破碎邊緣。
說實話，作為一個古神時代的神明，汝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蘇醒在這具快要崩潰的身體裏。
明明那個時候，她就已經因為神力耗盡陷入了沉睡。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自己會消散的準備。
誰能想到，再次叫醒她的不是她的神民，不是她的（神明）好友，而是——
兩個帶着強電流的除顫儀。
汝彌被電流叫醒的那一刻，還以為是有神趁她睡覺偷襲來了，條件反射地就要反擊回去；也是準備反擊的那一剎那，汝彌發現了不對勁。
——她的神力不見了。
準确地來說，是她的神力幾乎消散了個幹淨；而還留下的那一丢丢，正好堪堪穩住了這具身體的病情。
堪稱物盡其用，還為這家醫院創造了一個醫療奇跡。
而醫療奇跡在弄明白了自己現在的狀況後，便開始研究自己為什麽會出現這裏。她原以為這具身體的主人把她召喚來的，可很快，汝彌就知道了這種可能性并不大。
因為——
汝彌扭頭看向窗外。
窗戶外，銀色的摩天大樓高聳入雲，各式懸浮車快速又井井有條地穿行在高樓間；地面上，不同形狀的機器人站在路邊發着小傳單，熱情招攬着客人……
人類依靠着自己的智慧創造了數不清的奇跡，甚至做到了許多以往只有神明才能做到的事。
——他們早已不再需要神明。
睜眼就“喜迎”失業的汝彌，就只能在文娛作品裏懷念一下過去。
而《萬神》，這款號稱百分百還原古神時代的全息網游，就是這個時候闖入了寂寞孤獨的神明眼中。
只不過……
“好了。”護士小姐收回了自己的手臂。
她的藍色電子眼閃爍了兩下，從嘴裏吐出了一張報告。她飛快地掃描完了上面的數據，然後笑着對汝彌恭喜道，“如小姐，你的病情目前已經基本控制住了。”
“祝賀你。”
位于護士小姐腹部的金屬門應聲彈開，露出了裏面放着的、沒收來的全息設備，“你現在可以玩游戲了。”
“！！！”
曾經因為想偷偷玩游戲、而被護士小姐“殘忍”沒收了游戲設備的汝彌差點熱淚盈眶。
她，古神神明，在看了一多月游戲廣告後，終于得到了護士小姐的首肯，可以玩游戲了！
…
碧空如洗，和風習習。
山腳下的風鈴村裏，汝彌正蹲在村子口的大樹下，新奇地用手指戳着地面。
暖融融的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她的身上，溫熱的微風帶來樹葉和泥土的味道，汝彌感受着指尖傳來的真實觸感，一邊感慨着人類智慧的偉大，一邊看着許許多多穿着粗布麻衣的玩家忙碌地來來往往。
時不時還能聽見他們之間十分“禮貌”的互相問候——
“誰！誰剛才剛才踩了我一腳！”
“都這麽多人了，有些人就不能有點公德心把武器收起來嗎！”
“唉，後面的別擠了，沒看見NPC那裏全是人嗎？”
“哪個天殺的偷走了雞圈裏的雞！我的喂雞任務要怎麽辦？！”
……
“唉喲！什麽東西絆我！”
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看熱鬧正看得認真的汝彌同時也感覺自己好像被人撞了一下，她迷芒地擡起了頭。
一個玩家踉跄着穩住了身體，正準備低頭罵罵咧咧，然後，他就和在樹下蹲成一個球的汝彌對上了目光。
那玩家很是無語了幾秒，“……我說妹子，你蹲在這裏幹什麽？乘涼？”
他還擡頭看了看天空，“今天（游戲裏）的太陽也不大啊……”
汝彌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啊，不好意思。”她趕緊起身，給這位玩家讓開了路。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數據構成的身體無屬性的原因，游戲角色的身體對汝彌來說更為舒适，使用起來完全沒有現實生活中的那種凝滞感。
那玩家打量了她一下，“妹子你是新玩家？”
汝彌點頭。
“那怪不得……”那玩家面露同情，“你是沒接到任務吧……唉，別說你了，我也算是老玩家了，這兩天接個任務也要靠搶……”
“不過你的運氣也太不好了，最近大家都忙着上線練級，你正好趕在了最擠的這段時間裏。”
似乎是見汝彌一臉疑惑，這位玩家還熱情地給汝彌解釋了一下。
《萬神》這款游戲和一般的網游有些不同。
它比起游戲，更像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比如，NPC每天發布的任務都不相同；且只要有一個玩家接取了那個任務，那麽，在接取了任務的玩家自己主動放棄任務前，其他玩家就無法再在同一個NPC處接到同樣的任務。
所以玩家一旦一多，任務就會供不應求。
原本呢，村莊裏的任務還是足夠玩家們瓜分的。
只不過最近，那些一開服就進入游戲的開荒玩家們，似乎發現開啓神國任務的方法了。
神國，玩家可以加入的陣營。《萬神》這個游戲沒有門派、職業之分，剛進入游戲時，玩家的身份都是這片大陸上的普通游民；只有在加入不同神明所代表的神國後，玩家才能學習神明賜下的、相應的技能。
這也是這些天風鈴村裏的玩家們如此熱情練級的原因——
為了離開新手村，在神國開啓的第一時間加入神國。
這也就造成了現在每個NPC所在的位置、都裏三層外三層地圍滿了玩家的盛況。
“說真的，我也已經受夠只有物理攻擊的日子了！t”
那玩家越說越激動，“我還是第一次玩一個游戲，前期竟然只有物理攻擊！”
這同樣也是為什麽玩家們現在都只是圍着NPC讨任務、而不去刷怪升級的原因。
因為——
打怪好累好辛苦啊！
再加上《萬神》那號稱百分百還原的真實度，玩家所有的走位、躲閃……都必須依靠自身的判斷，一不留神就會直接被小怪啃去半條血。
而且更過分的是，有時候你只是沒把武器收好，但在不小心戳到小怪後，系統它——會判定你在攻擊。
好多玩家都是少了半條血之後才“驚喜”發現：咦，我怎麽在戰鬥中？
——這簡直不是一個普通玩家該承受的游戲難度！
“所以啊妹子，聽哥一句勸，離小怪都遠點……”
那玩家苦口婆心，“你還是找找在村子裏找找有沒有落單的NPC，從他們那裏接點任務（升級）吧……”
“千萬不要想不開去後山刷怪，那地方不是我們這種新手應該去的……”
汝彌乖巧點頭。
然後在熱情目送了熱心玩家離開後，她就毫不猶豫地扭頭離開了村子，往後山走去。
既然後山都是怪物，那麽——那裏的人應該就很少！
雖然她是喜歡人類的神明，但這并不代表着汝彌喜歡和人類如此“近距離”地貼貼。
反正，她又不急着升級~
果然，就如同那熱心玩家說得那樣，越靠近後山，玩家越來越少。
汝彌一邊走，一邊悠閑地欣賞着沿途的美景。
《萬神》的游戲場景确實做得十分逼真，這裏一草一木一花一樹似乎都是完全按照古神時代的植物設計，汝彌甚至還看到了一片在這個時代已經絕跡的甘霖果樹。
甘霖果，色紅，味甜，皮薄多汁，破皮即化水。
給汝彌都看口渴了。
“咕嘟。”她的喉頭微動。
既然這個游戲還原度那麽高，那是不是……味道也一并還原了？
她挑了一棵果子最大最多的果樹，助跑了兩步後一躍而起，腳尖在樹幹上輕點了兩下，“唰唰”兩下就爬上了樹。
輕盈得連樹葉都沒晃幾下。
汝彌坐上了一根粗壯的樹枝，随手摘下了一個沉甸甸的果子。
全息游戲就是這點好，果子上一點灰塵都沒有。
汝彌嘬着清甜的果汁，迎着風眺望着美景，享受地晃着腳。
“哧溜。”響亮的吸口水聲響起。
“？”汝彌循着聲音緩緩低頭。
樹下，一個紮着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那裏，頭頂還頂着一個白色的游戲ID「莉莉」。
是游戲裏的NPC。
“姐姐，你在吃什麽啊……”小女孩嘬着手指眼巴巴地問汝彌。
汝彌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手裏的果子，想了想，試探着問，“……你要吃嗎？”
“要！”小女孩莉莉眼睛一亮，立刻綻開了笑容，“謝謝姐姐！”
“不用謝。”汝彌擺擺手，舉手之勞而已。
她伸手準備摘個果子丢下去，就見莉莉喜滋滋地繼續道，“那姐姐你先在這裏摘果子，我回去拿個筐子來！”
……等等？什麽筐子？不是就嘴饞想嘗個味道嗎？！
汝彌瞠目結舌，正要問個清楚，就見莉莉已經一溜煙地跑了。
行動之利落，完全不給汝彌拒絕的機會。
“唉，又是一個被坑的。”一個剛做完任務、正準備回村子的玩家剛好見到了這一幕，同情地搖了搖頭。
他的肩膀上還扛着從自己挖的陷阱裏抓來的獵物，對着樹上似乎已經凝固的汝彌喊話道，“趁着「莉莉」還沒回來趕緊跑吧！她只是個長得可愛的小白嫖怪！”
“她的身上根本沒有任務，只會不斷讓你幫忙做這做那；等你發現一直沒有任務打算走了，她又會抱着你的腿不讓你走……老多玩家被坑了……”
汝彌……汝彌聽了這個玩家的話，更加震驚了。
什麽，NPC會白嫖玩家勞動力，還會倒地打滾耍賴，天哪，這也太——
有趣了！
汝彌雙眼發亮。
只是一個普通的村民NPC，都設計得如此栩栩如生，充滿了人性化的細節，那……這個游戲裏的神明（NPC）呢？
她對這個游戲越來越感興趣了！
如果說一開始，汝彌只是為了看看故土，懷念一下過去才選擇了這款游戲；那麽現在，她是真的打算好好體驗一下這個時代的獨特了。
更令汝彌驚喜的是，就在她做下這個決定後，從蘇醒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隐隐纏繞在她心頭的那些看不見的枷鎖，竟然也開始一點一點剝落。
周圍的一切都好像在這一刻變得清晰了起來……
汝彌緩緩閉上了眼睛，将思緒沉入了那一絲的玄妙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确認已經清場了嗎？”
陌生的聲音将汝彌從自己的世界裏喚醒。
……清場？什麽意思？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已經檢查過一遍了，确認這裏已經沒有別的玩家了；外面也讓人先守着了，免得中途有人跑進來。”
一隊玩家正三三兩兩地從不遠處走來。
“我說，我們也不用這麽緊張吧……本來後山就沒有幾個人。”
“你懂什麽，這可是關系到神國開啓的任務！現在所有第一梯隊的玩家都在找開啓的辦法，每個人都想當這個第一，我們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現在這個線索……不防着點，萬一有人偷摸跟着我們就等着撿漏呢！”
“那行吧，那就動作快點，我們找完東西就趕緊回去。”
終于搞清楚了“清場”是什麽意思、但也發現自己一時半會兒是沒辦法下樹了的汝彌：“……”
她只能托着下巴看着那群玩家四散開來，在這片林子裏來來往往地尋找着什麽。
好在觀察人類也是從前神明喜歡幹的事，汝彌雖然不能動，倒也不算無聊。
就是……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
是什麽呢？
汝彌苦惱地皺着眉頭，正打算好好思索的時候，有兩個玩家突然靠近了她所在的大樹。
該不會是發現她了？！
汝彌立刻收回自己盤着的腿，把自己往茂密地枝葉裏塞了塞。
“哎……你說我們要找的那個東西，真的有用嗎？”
那兩玩家走到了汝彌所在的樹下，在汝彌小心地屏住呼吸的時候，坐下來聊起了天。
“那個NPC的好感那麽難刷，我們都送了那麽多東西過去了，連個面都沒見上。我懷疑根本就沒玩家能獲得那個NPC的好感……”
“沒辦法，難刷也要刷，誰讓他是關鍵NPC呢……”
“我只是想不明白，能刷薔薇鎮NPC好感的東西，為什麽會在風鈴村？”
樹下的兩人還在抱怨，樹上的汝彌松了一口氣。
原來是摸魚偷閑來了。
既然不是發現了她，汝彌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還重新給自己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并順手從樹上摸了幾個果子下來。
八卦配合甘霖果食用更佳，吸溜。
只可惜，摸魚兩人組很快就被他們的同伴發現，“喂你們兩個，別偷懶了！走了，我們要換地方（找）了！”
“來了來了……”那兩人拍拍衣服，從樹下站了起來。只是正當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道清脆的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
“姐姐！”
正要歡送玩家離開的汝彌眼皮突然一跳。
下一秒，去而複返的莉莉就出現在了林子裏。她拖着個快和她一樣高的大竹筐，頂着那兩個玩家迷茫的視線，一路哐啷哐啷地跑到了他們的身邊。
“姐姐，我帶着筐來了！”
她仰着脖子站在樹下，對着樹上的汝彌舉起了筐，興高采烈地喊道，“你現在可以把果子扔下來啦！”
她的語氣中甚至還帶着一絲豐收的喜悅！
而莉莉的話剛落下，兩道瞬間犀利的視線就“唰”一下地釘在了汝彌身上。
好極了……
汝彌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終于想起來自己忘記什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