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潮歌
宋東陽、白浩、葉瞬,帶着一個小拖油瓶來到飛花苑。
所有莺莺燕燕的地方,都是一股酒味帶着脂粉味,宋東陽扭頭看一眼白浩和葉瞬,兩人正一臉無奈。一恍惚,忽然想到胭紅閣內的暮暮,頓生感慨。
幾位姑娘看公子們長得實在俊俏,忍不住上前挑逗一番。
白浩對少年道:“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姐姐我們會救,你回家等着。”
少年嘟嘟嘴,道:“我哪都不去。”
宋東陽扭頭道:“那就在這等着,躲遠點,小心這些母老虎吃了你。”
少年點點頭,向遠處跑去,走遠幾步,就停下看看,再走遠幾步,又停下看看。看得三人都進了門,才放心找一個臺階,靜靜地坐下。
一入門,除魔劍在白浩手中就蠢蠢欲動。
三人從一樓、入二樓,莺莺燕燕的情愛之聲,此起彼伏,白浩皺眉,道:“總不好挨個搜吧。”
宋東陽道:“那賊是擄了不少人,絕不會把老巢放在這裏,肯定是在下了咒的道口,這道口既不能顯眼,又要充滿陰氣。”順手抓了一個小厮道,問:“茅廁在哪裏?”
白浩:“……”
葉瞬:“……”
小厮:“後……後院東北角。”放了小厮,幾人閃身進了後院。
葉瞬:“真是茅廁。”
宋東陽憂愁地看葉瞬一眼。道:“你會把老巢的口設在妓院的茅廁內?”
葉瞬道:“是你說的……”
“噓!”宋東陽示意。
和前院的繁華熱鬧一比,後院的殘破卻仿若兩一個世界,頹牆破壁,地上雜草叢生,院口稀疏,越往東南角,越發密集,至最裏,已經有半人多高。
白浩本就喜淨,看這情景不自覺皺眉。
宋東陽道:“酒杯正酣,風光的都是前院。一院四間,我們挨個搜吧,”
他們三人散開,進了前三間房,屋內淩亂,都無功而反,不約而同的走向最後一間,一推門,入眼簾的就是一間少女廂房,桌案、椅凳帶着細密雕花,花式考究,入內,是女子慣用的紅木梳妝臺,臺旁,立着一個一人高的穿衣鏡。
宋東陽緩緩向前,伸手輕拂鏡面,掏出脖子上的短笛,吹一下,鏡面現出一個通道,三人由道口,入了內。
道內黑暗,宋東陽重新點起火折,四周瞬間明亮起來,宋東陽瞪大眼睛,指着遠處,卻說不出話。
二人順着宋東陽所指方向看去,長長的通道,兩邊立着一排少女,少女各個閉着眼睛,面色紅潤,如睡着一般安詳。
宋東陽忽然想起晚上屋頂上抱在懷裏的姑娘,生怕下一刻,全部變成血目獠牙的怪物,瞬間把火折子塞在白浩手裏道:“你……你帶頭……我墊後……”
葉瞬道:“這麽多少女等着你英雄救美,怎麽今天如此謙讓。”
宋東陽道:“你閉嘴!”他把白浩向前推一下,乖乖道,“我以後絕不跟其他女子嗤笑打鬧,絕對。”
白浩忍不住嘴角輕彎,似乎心情很好的樣子,語氣卻依舊冷淡,道:“孺子可教。”
葉瞬停下腳步,撐開面前女子眼皮,探一下脖子上的脈。
宋東陽吃過一次虧,躲在白浩身後道:“還不知道是人是魔,你小心點。”
葉瞬查完一人,又查下一人,查了幾人,卻不吭聲。
白浩道:“怎麽了。”
葉瞬道:“頸上無脈,腕上有脈,都是活死人,沒有的是精和神。”
越往內走,白浩手中除魔劍的反應越劇烈。
宋東陽道:“怪不得怨氣這麽大,這通道看下來,足有百人。”
“快到頭了。”白浩道。
宋東陽面露難色,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略微怕鬼,不禁往白浩身後湊湊。抓着這人衣角不撒手,白浩扭頭,道:“放松,沒事。”兩人湊得很近,對視一眼,不禁都有些尴尬。
“嗯……”葉瞬清了清嗓子,宋東陽趕緊拉開些距離。
白浩滅了火折,向道口的亮光走去。
出了通道,映入眼簾的是一方宅院,宋東陽扭頭一看,這通道居然是院內假山的洞口,洞外便是滿天星光,一座小橋落在河上,橋面上具是玫紅花瓣,附在潮濕地上,有些已經被踩爛了。
他們沿着花瓣,走過小橋,葉瞬拾起橋邊一朵殘花,道:“是秋葵海棠。”看一眼池邊道,繼續道,“可院內并無栽種。”
白浩道:“入內看看。”
三人趁着夜色,小心翼翼的向着宅子閃去。悠揚的琴聲在黑暗中一點點散開,越往內走,琴聲越發清晰,伴着如水的樂音,歌聲緩緩而出。
“去春零落暮春時,淚濕紅箋怨別離。”女子歌聲婉轉,殷殷低唱,不似悲涼,卻帶着淡淡的傾訴。
“常恐便同巫峽散,因何重有武陵期。”男子聲音低沉,緩緩而出,如冬日白玉,雖然溫潤,卻帶着些許惆悵。
“傳情每向馨香得,不語還應彼此知。”男音落下,女方登場。
“只欲欄邊安枕席,夜深閑共說相思。”一男一女,你來我往,很是默契。
尋着長廊,轉過一角,一片黑暗中,只有一間東南角裏的一間房亮着燈。
歌停音止,男子道:“相依相伴這麽多年,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姐,你說是不是?”
女子帶着哭聲,道:“潮歌,你不要一錯再錯……求你停手吧!求你了。”
男子道:“停手?你知道的,你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你看你總是如此善良,可是,誰又會對你善良呢?”
腳步聲響起,房內傳來另一位少女的哭聲,先是低沉,繼而大聲:“不……不……不要!”
男子道:“喊吧,喊得越大聲,怨念越重,怨念越重,陰氣越足。”
白浩拔劍劈開房門,向內沖去,宋東陽、葉瞬後腳而至。
這房間與飛花苑後院道口處的房間一模一樣。從桌椅擺設到材質雕花,全部如出一轍,唯一不同之處,是入門的案上多了一把琴。再往內,一白衣少年正把手放在一藍色紗衣少女的頭頂,少女眼角挂淚,正是下午街上遇到的賣藥女子。
布衣少年眉眼分明,遠遠看去不過一個文弱書生,若不是眼泛綠光,面容猙獰,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人想到,他已然成魔。
白浩一劍刺去,潮歌被迫收手,躲向一邊卻不死心,翻身一轉,又要伸手抓那少女,白浩左手換掌,對準潮歌胸口打去,潮歌慌忙而後退,立在一邊。他忽然面色凄楚,眉頭緊蹙,換上女聲道:“潮歌!潮歌!收手吧。”
宋東陽看一眼周圍,想起方才屋外的歌聲,忽然間覺得陰氣陣陣。
白浩劍指潮歌,把少女護在身後,沖葉瞬使了眼色。
葉瞬上前,為少女診脈,道:“人沒事,只是昏了過去。”
白浩看着少年,眉眼間微微透出哀傷之色,道:“你是天下第一琴師潮歌,以樂動人,以情感人,你曾說過,這世間什麽樣的人,便彈得出什麽樣的曲。”
潮歌望着白浩的臉,久久凝視,眼內綠光漸漸暗沉:“南屏白浩,三年前一面之緣,你我一同彈過琴。”
白浩道:“你曾說過,拿過劍的手是無法再彈出純淨的音,如今你雙手沾滿鮮血,對得起你的琴嗎?”
潮歌擡起手,仔細端詳,雙眼含淚,繼而落下,卻是一抹紅色:“我不是琴師潮歌,我叫赤鬼,赤鬼潮歌。”
葉瞬道:“入魔後,本無人性,你收了女子體內精神陰氣,以魔養人,你養得究竟是什麽人?”
宋東陽道:“你……姐?”
潮歌忽然魔性大發,一下猙獰,一下低吼,男聲女聲相互轉化。
“你要活下去。”
“潮歌,停手吧!求你了,停手。”
一瞬間,他·雙眼內綠光忽然亮了許多,一掌打向白浩,白浩起身迎上,潮歌忽然跪倒在地,超少女滑去,葉瞬宋東陽各自出招,攔下潮歌,潮歌順勢揮手,窗子大開,他人影一閃,向窗外飛去。
白浩持劍,緊跟在後。潮歌衣袖一甩,趁着月色,一道銀光閃過,白浩一躲,銀光落處,橋邊石墩被齊齊割下,落在池裏。
白浩再一揮劍,迎着利刃,琴弦應聲而斷:“潮歌,樂是用來救人,你卻用來殺人?”
潮歌道:“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群也是殺。”他右手在空中輕畫,五星圖案躍然而起。最後一筆落下時,他左手捂向胸口,噴出一口鮮血,“木幹暖生火,火焚木生土,土藏礦生金,金銷熔生水,水潤澤生木,生生不息。”
咒落之時,白浩周圍忽而出現四個俊美少年,加上潮歌,占滿五行之角,四人齊齊上前,與白浩纏鬥,潮歌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聽到身後腳步,閃身一躲,再起身迎上,對葉瞬道一句:“送死。”便步步向前,奮力接招。
宋東陽看得明白,潮歌怕得是除魔劍,以咒化出人偶,對付白浩,以真身對上葉瞬,人魔相鬥,歷來人都難敵魔。潮歌以魔養魂,身上附滿正值盛年的精神,更加難對付。
以魔制魔,先破陣,再殺敵。宋東陽拿出頸上短笛,吹一聲,潮歌頭不自然的微微晃下,宋東陽看他有反應,忽然想起什麽,從衣內翻出“逐情”,對準入氣處,一陣亂吹,潮歌抱着頭,低聲嘶吼。
宋東陽猜測,潮歌本就對樂聲及其敏感,何況笛子主人,曾是魔道右使,此刻到是貢獻不少餘威。
宋東陽停下笛子,喊道:“相生既相克,白浩,從水位逆着來,土火水木金,殺!”
白浩一人砍下,劍到之處,人已消失,劍上光芒亮了許多,威力更甚,除魔劍,殺一魔,聚一威,片刻就把這四魔都除了去。
潮歌趁着宋東陽說話間,忽然起身,恨不得一掌劈了宋東陽。宋東陽朝白浩一躲,白浩刺劍,攔下潮歌。宋東陽舉起笛子,正要吹,卻被白浩抽起。
葉瞬喊:“你快別吹了,太難聽了,鬼都受不了。”
白浩收劍,将“逐情”放于唇邊,曲調應喝,從笛中緩緩而出,潮歌忽然間安靜了下,眼中的綠色漸漸散去。
白浩放下短笛,潮歌也完全安靜下來,低着頭站在池邊,一動不動。
“潮歌?潮歌?”女子聲音忽然響起,潮歌緩緩擡起了頭。女子幻化出形,想要伸手摸一下潮歌,握緊拳頭,卻停在空中。
“你是第一琴師潮歌,是我最善良的弟弟潮歌。”
潮歌道:“琴,都是因為琴!你為了給我更好的琴,委身入飛花苑賣藝,那幫惡人……那幫惡人……把你賣掉,你為保名節打傷那厮,飛花苑的人居然惱羞成怒,把你活活打死,扔在那房間裏。幸好我找到你時,還有一口氣,來,進來,姐!快進來,我們要一同活下去,我不會讓你死的!絕不!”
女子望着潮歌,凄凄道:“你是天下第一琴師潮歌,你的雙手本該彈出這世上最美的音。”轉身,跪在白浩面前,道:“以己之神,還衆人之精,以己之魄,祭除魔劍,我是豔鬼潮聲。”魂魄散去之時,潮歌撲在地上,伸手胡亂在空中抓着,可是他什麽都抓不到。
白浩手中的劍,忽而閃光,然後漸漸暗下。
潮歌起身,拉出琴弦,待三人反應過來時,潮歌頸上已血流如柱,他一字一頓道:“人至惡,魔向善……真是可笑?我要這世間再無人魔之分。姐,我去陪你。我……去……陪……你……”潮歌倒在水池中,血在池中滿滿散去。一點星光再入除魔劍。
宋東陽蹙眉,潮歌最後一句話在心間萦繞,如何再無人魔之分?
滿天繁星漸漸散去,白晝漸起,通道的少女,緩緩睜眼,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