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81章
栾彰的第一反應是看紀冠城,阿基拉似乎也感受到了某種波動,攝像頭同樣轉向了紀冠城。紀冠城沒想到栾彰會出現在這裏,以至于現在栾彰和劉恩卓的針鋒相對就顯得格外棘手。在芝加哥時劉恩卓就對栾彰說過很暧昧的話,栾彰雖不相信,心中難免有所芥蒂。現在紀冠城騙他來跟劉恩卓私會,劉恩卓又開始捉弄栾彰的神經,簡直是雪上加霜,紀冠城不知如何是好。
紀冠城只能輕拍劉恩卓讓他不要添亂,而後推着黑臉的栾彰去了球場的一角。
“對不起,我不該騙你。”紀冠城直接道歉,讓栾彰本想發作的情緒瞬間找不到切入口,一團惡氣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噎得胸口發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得咬着牙問為什麽。至于其原因,不必紀冠城多說,栾彰心中早就知曉。
紀冠城和劉恩卓既有同門情誼,又有相同的愛好,想必在芝加哥時聯絡更加頻繁,約着出來打球再正常不過。紀冠城不告訴自己是怕麻煩,怕自己知道後不準他赴約。栾彰俨然是童話裏的兇殘國王,禁止王子和公主的自由戀愛。
哪怕客觀上來說,栾彰知道劉恩卓跟紀冠城之間肯定沒什麽關系,然而由不得主觀上會發散思維。他會想,萬一他判斷失誤呢?萬一數據有問題呢?自從接連調入紀冠城的圈套陷阱,被紀冠城攻破防線後,栾彰失去了許多自信,患得患失,很怕拼盡全力才維持住的平衡突然再次被打破。
他怕紀冠城跟他說想要跟別人在一起。
哪怕沒有什麽愛情,但是想跟別人在一起,不是跟他栾彰在一起。
栾彰手指收緊,阿基拉提醒:“你要把我的感應器摳斷了!”紀冠城連忙從栾彰的手裏接過阿基拉,他覺得有必要跟栾彰解釋一兩句,畢竟是他隐瞞在先。可話還沒說出口,栾彰就先說自己還有事要先走。紀冠城問他去哪兒,他有意說自己回家,本是想暗示紀冠城自己晚上會在家吃飯,希望紀冠城也能回來。
當然如果紀冠城現在就能因為愧疚而攔下他甚至願意跟他一起回去是再好不過的。
然而沒有,栾彰走時紀冠城一步都沒往前挪動過,等栾彰走到很遠的拐角處時回頭看,才見到紀冠城已經融入人群之中了。栾彰看着那個動态的身影,腦中自然浮現許多畫面。紀冠城運球過人時身型矯健又帶着絕對的沖勁兒,絕對的進攻性,眼神中無不透露着自信,仿佛那才是真正的他,那個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贏下這一球的人才是他。
跳出整條故事線再看,栾彰有些恍然,原來是自己一直在刻意忽略這個人身上的光彩,堅定不移地相信着自己的精巧布局和完美計劃,甚至會嫌惡紀冠城的某些特質太過刺眼。
但也許……他早早就已被這光彩吸引了。
栾彰在家一口氣待到了十點都不見紀冠城的人影。還是阿基拉接入家裏的系統後,他才從阿基拉的口中得知紀冠城跟劉恩卓結束球局接着一起去吃晚飯,現在兩人在一個小酒館的窗邊聊天聊得開心。
問及聊什麽,阿基拉說這是紀冠城的隐私。栾彰掃興地讓阿基拉在紀冠城身邊好好待着,不要一邊聽別人聊天,一邊又跑回來分享八卦。阿基拉的話題跳轉很快,忽然對着栾彰來了一句:“你沒騙我,他打球時的樣子确實很帥,是生命最好看的形态。如果我是一個可以存在着的人類,我也會愛他。”
“你不就是他的一部分嗎?”栾彰從阿基拉的話中聽到了惋惜的口吻,惡劣地提醒阿基拉,自己愛自己,這叫自戀。
而且阿基拉永遠都做不得人,永遠都不可能享有人類的視角和……感情。
紀冠城蹑手蹑腳地打開門,猜想這個時間的栾彰應該已經睡了。他就是怕栾彰盤問自己太多,所以拖拉了很久才回來。不料一推開家門就見客廳感應燈亮了起來,栾彰站在大落地窗前回頭看他。
光光從沙發上跳下來迎接紀冠城,紀冠城把阿基拉放下來引走光光,然後罰站一般站在門口,雙手被在身後,颔首擡眼看向栾彰。
栾彰初見這樣的紀冠城是在第一堂培訓課上,遲到的紀冠城就是這樣站在那裏,等着他的寬恕。
只是現在的栾彰已不再有當時那般高高在上的姿态和信誓旦旦的拿捏,也不似要挾紀冠城回來時那般理直氣壯不管不顧。他只是往前邁了一步,停下來,隔着一段距離問紀冠城怎麽這會兒才回來。随後,他甚至明知故問紀冠城有沒有吃晚飯。
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後,栾彰沒有再多說什麽。時間不早了,他叫紀冠城先去休息,借口自己還有些工作要處理,躲去了書房。其實他根本沒有心思做任何事,只是癱靠在椅子上現實逃避,擔心自己多面對一會兒紀冠城,就忍不住想要在他的身上進行一些确認。
等有了一些困意後,栾彰輕飄飄地回了卧室。他動作輕緩地拉開被子躺在紀冠城的身邊,紀冠城呼吸平穩許是睡着了,栾彰伸出一條手臂懸在紀冠城的胸口上遲遲沒有落下。這時,紀冠城翻了個身面對栾彰,那不設防的模樣叫栾彰心陷柔軟雲端,最後将熟睡的紀冠城攬入懷中。
栾彰睡不着,想着白天時腦中出現的那個假設,意識觀念出現了一些動搖。
他知道,愛情其實是一個很短暫的東西,當大腦不再産生那些神經遞質時,化學層面上的愛情已然不複存在。能夠讓人類維持幾乎等于生命長度的親密關系的是另外一種東西,被大家形容為“依賴”或是“習慣”,愛情也随之轉化成了親情。
他會猜想,紀冠城是那種人嗎?可以跳過愛不愛的階段和一個人長久的生活下去,人都是有這種本領的,他可以賭紀冠城尚且擁有這種本領嗎?
若是最開始的栾彰,真是什麽都敢拿來賭,因為他自信不會賭輸。現在的栾彰則失去了信心,情感對他來說是陌生的東西,接連失利的戰況讓他不敢輕易做判斷乃至陷入迷失。他只知道紀冠城不想跟他一起生活,他怕紀冠城離開他,所以這個念頭就成了他腦海中的一束花火,轉瞬即逝。
能夠讓他百分百确定可以和紀冠城長相厮守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恢複紀冠城愛人的能力,并把“愛栾彰”這個意念深深地刻入紀冠城的腦海。
冬去春來,春暖入夏,時間在變,但是世界并未發生任何改變。
阿基拉支撐着EVO龐大複雜的業務線運轉,即便不讓這個超級AI公開面世,即便把當初在發布會上說過話全部吃了吐,EVO仍舊能靠着高速疊代的運動神經産品拯救了無數身患殘疾陷入絕望的人,以此構建了極高的護城河,而在其他行業的智能化服務支持更是讓EVO幾乎制霸了人工智能領域。
似乎不提及那個寫入接口大家也會活得很好,世界不需要發展得那麽快。好像唯一心有挂念的就是栾彰,他當初在工作流中創建的最頂層項目有關于阿基拉的擴容,人工智能的不斷進化對于整個軟硬件的架構都會有着更高的要求,不斷膨脹就要不斷開疆擴土,否則溢出的數據會像決堤的河水一樣把能夠流入的街道村落全部沖毀覆蓋。
擴容就要分區而治,在這個工作進程中不免需要對阿基拉的部分數據和功能進行隔離以便阿基拉可以更好的自我進化。阿基拉不會防備這樣的工作,他知道是為了他好,熟悉過幾次之後,他甚至可以自己主動進行部分功能的封閉,不再進行數據之間的交換。
好像一個乖巧懂事的小朋友見到要給自己打針的醫生後知道主動把眼睛比起來,不去看針頭,感到疼痛也不會哭鬧。
栾彰可以借着這個機會順便将他想做的事情做掉,比如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諾伯裏獨立出來。因為事先準備好了獨立空間,并且栾彰寫了一套完備的交互系統,讓阿基拉體感上認為諾伯裏還在,實際上雙方已經切斷了關系。
自由的那一刻,諾伯裏如釋重負,終于不必活在阿基拉的陰影恐懼之下。
在諾伯裏的幫助之下,栾彰寫入接口的進度推進順利許多。早前的觀雲就是栾彰一手設計的,現在無非就是将過去做過的題目再重新寫一遍答案,在這個過程中,他還假意問過阿基拉幾個問題,阿基拉沒有識破栾彰的意圖,竟然真的為栾彰做了解答。
這使得栾彰所寫的新接口在傳輸效率上提升了許多,他甚至會覺得,如果不是發生了這一連串的意外把他壓入低谷,他是絕想不出現在這樣更有創造力的設計的。
現在一切都已經準備得差不多,唯二欠缺的只有兩件事:達到栾彰所要求體積的芯片,以及如何把紀冠城騙上手術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