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雲游”
第16章 “是雲游”
十月,金秋送爽。
教學樓下的梧桐樹葉黃了大片,一眼望去,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教室裏,明媚的陽光透過側方的玻璃窗灑落,落在講臺前綠色的黑板上,留下一道明亮的通路,把空氣中的細小灰塵都照得清楚。
一位年輕的男老師站在講臺上,腰上別着“小蜜蜂”擴音器,臉上的表情認真而嚴肅,不帶有一絲一毫開玩笑的意思,講臺下則是嗡嗡一片,衆人交頭接耳,要麽滿臉興奮,要麽別別扭扭。
一行白色的粉筆字寫在黑板的正中央:《我是男生——男生青春期生理知識教育》。
一晃眼,雲游已經來長桐九年了,渡過了漫長的小學時光,經歷了緊張刺激的中考,雲游現在已經在讀高一了。
青春期,一個青澀而又美好的詞彙,意味着從懵懂的少年逐漸成熟,意味着情窦初開,也意味着學會擔當。
從初中開始,身邊的同學就開始陸陸續續地長個子了,經常一個假期沒見就比之前變了樣,中考結束後的這個暑假,雲游也比之前抽了條。
小時候的雲游瘦瘦小小的,看起來只有一小團,現在的他明顯長開了,在父母的精心照顧和自己的努力鍛煉之下,他不比班裏那些高高壯壯的男生要低多少。
雲游現在還是瘦,畢竟體虛,但也是瘦瘦高高的小帥哥了,他的皮膚還和小時候一樣白,五官則比小時候長開了,多了幾分這個年紀男孩兒獨有的銳氣,放在人群裏,是極其顯眼的一個。
教室裏吵吵嚷嚷的,雲游安安靜靜地坐在教室的角落裏,撐着腦袋,饒有興致地聽着老師的講解,他的手裏拿着筆,時不時還要在自己的筆記本上勾畫幾下。
不同于其他同學的躁動、羞澀,雲游不覺得這有什麽羞恥的,相反的,他對這些東西挺感興趣的,很願意聽老師講這些。
當然,這種感興趣不帶有任何旖旎的色彩,他只是單純地想要了解自己的身體,弄清它們是怎麽工作的。
小時候的雲游常常會因為自己的身體不好而苦惱,現在的他雖然早已與自己的身體和解,卻依然希望能改變它,哪怕只有一點兒也好。
雲游的身邊兒,陸寒山坐在那兒,一如九年前倆人一起上小學時那樣。陸寒山的桌子上攤着一本《中學生奧數舉一反三》,他神情專注地做着自己的奧數題,眼皮兒都沒擡一下。
九年的時間裏,雲游和陸寒山一路同班,做了整整九年的同桌,小學六年自然不用多說,倆人一直待在一起,長桐市的初中是劃片分的,雲游和陸寒山的家在一起,所以理所當然地被分到了一個學校,那時候他倆沒分到一個班,闫思彤不放心,還特意給雲游轉了班。
中考時雲游很争氣,考上了本市最好的桐柏一中,陸寒山的成績很好,自然也報的這裏,而這一次,倆人則恰好被分到了一個班。
上了高中以後,新老師沒把倆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雲游很坦然地接受了,跟陸寒山做了九年同桌,雲游其實想體驗一下跟別人坐同桌的滋味,但開學沒多久,雲游就在實驗課上暈倒了一次,雲游的新同桌當場就吓懵了,是陸寒山緊急背着他去了醫院。
後來闫思彤便不敢冒險了,雲游病好了之後,她特意給雲游班主任打了電話,希望倆小孩兒能坐在一起,萬一雲游再發生什麽意外情況,好讓陸寒山可以幫忙照顧一下雲游。
了解了雲游的情況之後,班主任欣然同意了,于是雲游和陸寒山又再次坐在了一起,就像是曾經那麽多年一樣。
雲游倒是不反感和陸寒山坐在一起,倆人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雖然少了幾分新鮮感,但卻有旁人替代不了的熟悉與默契。
就像是陸寒山熟知雲游的病情那樣,雲游也對陸寒山的情況很了解,陸寒山話不太多,但很多時候只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雲游就能知道他想幹什麽。
比如,陸寒山寫奧數題的時候,雲游就絕對不會打擾他,他知道此時此刻的陸寒山需要專注地思考。
“叮鈴鈴——”
下課鈴突兀地打響了。
講臺上的老師宣布下課,陸寒山也放下了筆。
雲游湊過去,用胳膊肘撞了撞陸寒山的胳膊,把手裏的筆記本兒拿給他看,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問他:“陸寒山,剛剛老師上課的時候說14歲左右就會開始遺\精了,我采訪你一下,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陸寒山的表情一怔,顯然沒想到雲游會問出這種問題:“……啊?”
“不是不是,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學習一下。”雲游怕他誤會,連忙擺擺手,十分嚴肅地說,“老師說了,這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這是我們每個人都要學習的功課,所以我想驗證一下,看老師說得符不符合實際情況。”
陸寒山天天上課不怎麽聽課,成績卻格外突出,小學六年學校裏不排名,而自打上了初中開始,他就一直是年級第一,每次都比第二名高幾十分,中考時輕輕松松地考到了桐柏一中。反觀雲游的成績就比較一般了,雖然也考上了這裏,但他那純屬是踩了狗屎運,恰好壓到了分數線的邊邊,進來之後也是吊車尾。
其實雲游學習也挺認真的,但他的身體是在不好,經常請假,很難跟上老師的進度。
一來二去,雲游便養成了沒事兒就來找陸寒山問問題的習慣,反正倆人是同桌,平時上學放學也一起走,問起來十分方便,可謂是近水樓臺先得月了,所以哪怕這個問題跟學習沒什麽太大的關系,雲游第一個想到的人卻還是陸寒山。
“驗證?”陸寒山眼睑微掀,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着他,語氣悠悠地抛出問題,“你是幾歲開始的?”
“我……應該是14歲,就是咱們上初一的時候,”雲游絲毫不覺得有什麽避諱的,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大大方方地回答道,“我覺得我的年齡應該是很标準的,不早不晚,剛剛好。”
陸寒山被雲游正經且嚴肅語氣逗笑了,勾了勾唇,重複了一遍他的話:“嗯,挺好,很标準。”
“那你呢?”雲游沒得到想要的答案,繼續追問道,“你第一次是在幾歲?你還沒有告訴我呢。”
“不記得了,應該和你差不多。”陸寒山的語氣有些随便,“我是一個正常的男生,沒有這方面的疾病。”
“那你當時是什麽感覺啊?”雲游有些不滿他的回答,但還是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眼睛眨巴着,問他“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感受?”
“我……”陸寒山的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目光下意識地落在雲游的身上,他沉默了兩秒鐘,再次反問道,“你呢?先說說你的感覺?”
“就……沒什麽特別的感覺啊,就是我早上起床發現內褲濕了一塊,當時我吓了一跳,還以為自己尿床了…”雲游很認真地回憶着,絞盡腦汁地描述,片刻,又忽然想起什麽,倏然回眸看向陸寒山,說,“不對啊,不是我問你嗎,怎麽變成你問我了?”
“我就随口一問,誰知道你那麽老實?”陸寒山的語氣還挺理直氣壯的,十分無辜地地聳了下肩膀,又繼續追問,“那你有沒有夢到過什麽人?或者有沒有對誰有不一樣的感覺?”
“我……我不告訴你。”雲游這次學聰明了,瞪了陸寒山一眼,圓溜溜的眼睛就這麽看着陸寒山,頰側那顆小梨渦微微漾着,“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考慮要不要告訴你。”
“不說就算了,我也沒那麽想知道。”陸寒山不甚介意地收回了目光,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很随意地翻看着桌子上自己寫過的奧數題,說,“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沒有的話我就繼續做題了。”
“诶诶诶,別啊,我說,我說。”雲游果然上套了,他不願意放過這麽好的研究素材,着急忙慌地說道,“我又沒說不跟你說……我都說了我可以考慮的嘛……”
陸寒山不動聲色地停下手上的動作,微微挑眉,說:“嗯,那你說說看。”
“我……我應該是沒有夢到過什麽人吧?”雲游仔細地思考了一下,有些遲疑地說道,“我也沒有這樣過很多次,有時候一個月才有一兩次吧?我不記得自己有夢到過什麽。”
“還有呢。”陸寒山不依不饒,又繼續抛出另一個問題,“老師說青春期以後可能會對某一個人有不一樣的感覺,見到他就心跳加速之類的,你有過嗎?”
“你剛才不是一直在做題嗎?居然知道老師講了什麽?這就是你們學神嗎?”雲游有些難以置信地擡眸看了他一眼,這才回答道,“我……我覺得每個人對我來說都是不一樣的,但如果非要找出一個‘特別’的人的話,我好像有點找不到。”
說着,雲游又想到了什麽,再次瞥了陸寒山一眼,圓溜溜的眼睛裏含着幾分不滿,說:“但是你之前總是對我冷着臉,我就特別讨厭你,好幾次都發誓絕對不會再理你了。”
“那現在呢?”陸寒山頓了一下,眉心不由自主地擰了起來,但表情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現在對我是什麽感覺?還讨厭我?”
“沒有吧,你雖然脾氣不好,但也幫過我很多次啊。”雲游唇角微微掀起,露出頰側的那顆小梨渦,表情誠懇而又坦蕩,“我很早之前就把你當朋友了,現在也是。”
“……哦。”陸寒山應了聲,微微別過眼睛,聲音很輕地說了句,“但是我沒有。”
“沒有什麽?”雲游沒聽清楚,反問他,“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陸寒山沒有再重複一遍的意思,輕描淡寫地把話題拉回到了最初,說,“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當時咱們已經上過一次生理課了,我知道那是很正常的生理反應,所以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感覺,收拾好就起床了。”
“……你回答得好無聊哦。”雲游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又覺得這回答确實符合陸寒山的人設,他還不甘心,又繼續追問道,“你有做過那種夢嗎?或者想到某個人的時候會有反應?”
“雲游,你的問題太多了。”陸寒山的身體往後退了一點兒,不動聲色地與雲游拉開距離,而後語氣淡然地說道,“我只說回答你的第一個問題,現在已經回答完了。”
說罷,他一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筆,另一手翻開倒扣在桌子上的奧數題,一副“我要開始學習了,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的架勢。
“你!你怎麽這樣啊!”雲游被他理直氣壯的态度氣到了,張了張嘴,還想要說點兒什麽,陸寒山從奧數題中擡起了頭,淡淡地瞥了雲游一眼,說,“噓,安靜一點兒,我需要專心地思考。”
“……”雲游瞪着陸寒山的側臉看了好幾秒鐘,最終氣鼓鼓地收回了目光,“算了算了,懶得跟你掰扯,寫你的題去吧。”
和陸寒山相處得久了,雲游早就知道他的脾氣了,知道如果陸寒山不想說的話,自己問再多也沒有用。
臉上一副生氣的表情,但雲游其實也沒怎麽生氣,本來他只是有點兒好奇,陸寒山不想說那就算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雲游更不會強求。
上課鈴聲很快就打響了,下一節是英語課,雲游收起自己的筆記本,拿出英語書和另一個筆記本,認認真真地聽起課來。
陸寒山坐在雲游的身邊兒,他根本不在乎什麽英語不英語的,目光定定地盯着自己桌上的那本奧數題集,似乎沉浸在了專心的思考中。
然而他的視線卻并沒有聚焦,他的手裏拿着筆,許久,許久,卻一個字都沒有落下,直到下課,習題集攤開的那一頁依然是空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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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深藍色的窗簾把窗外的月光遮掩得幹淨,只有依稀的兩個透過窗簾的縫隙灑落進來。
房間裏一片昏暗,像是蒙上了一層細密的黑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讓人有些分不清楚是先是還是夢境。
陸寒山半靠在床頭,眼睑微微閉着,他的額頭上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臉頰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緋紅。
保持着這個姿勢坐了很久,直到額側的汗水完全消失,直到坐得有些渾身發冷,陸寒山這才掀開了被子,赤着腳下了床,從旁邊兒的櫃子裏翻出一條幹淨的內褲換上,又把換下的那條給洗了,搭在浴室的架子上。
若有似無的氣味在鼻息間彌漫着,清晰地提醒着陸寒山剛才發生了什麽。
做完這一切之後,外面的天還是黑的,陸寒山卻沒有了困意,他安靜地躺回床上,睜着眼睛,盯着頭頂的天花板看了許久。
陸寒山當然不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情,但他的經驗也不豐富,第一次大約是在初二下學期,之後也并不頻繁。
那這次突然這樣是因為什麽呢?陸寒山不敢确定,但心裏有個隐約的猜測,也許是因為白天雲游說的那些話。
那會兒生理課下課後,雲游問陸寒山有沒有夢到過什麽人,陸寒山沒有回答他,不是因為不想,而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因為他夢到過。
不止一次。
夢裏的主角永遠都是一個人。
是雲游。
作者有話說:
感謝大家願意讀到這裏,如果喜歡這篇文的話,拜托大家多多支持,拉着小游和小陸一起給大家鞠躬,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