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第3章
你是個什麽垃圾?
解西池見南宛白寫完了,腰一彎,兩手捧着一摞書又回去了。
他略帶得意地揚着下巴,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數學書,沖韓永炫耀般晃了晃。
時不時有目光落在前面的南宛白身上,又飄到解西池這裏。
校花話少加上總是沉着臉,即使聽到些閑言碎語亦或者明裏暗裏針對,表情依舊沒有變化,這會兒依然埋頭寫寫畫畫。
相對來說,後排就異常熱鬧了。
“校花親筆?”韓永震驚。
解西池沒說話,從鼻腔裏哼了一聲,在後排萬衆矚目下,翻開了數學書的第一頁。
空氣霎時靜默。
南宛白的字很飄,連筆字,不仔細看像是亂塗亂畫的一樣,一看就沒專門練過字。
最主要的是,在“解西池”三個字旁邊,她還畫了個跪地火柴人,上面用筆重重地打了個叉,都快把紙劃破了,可見寫字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非要翻譯解讀一下的話,大概是,“解西池,你想死嗎?”
或者,“你去死吧!”
解西池似乎也沒想到要個簽名還有附贈品,盯着火柴人愣住了。
後排幾人不約而同把探過來的腦袋縮了回去,只剩下個膽子最大的韓永,他看看火柴人,又看看解西池,幹巴巴道:“校花随和?好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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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西池撓了撓頭,“啪”的一下把書合上了,瞪了韓永一眼,“閉嘴吧你。”
一定是他打開的方式不對。
再次打開書,火柴人依舊是那副慘狀。
解西池無奈地把書往抽屜裏一塞,神情複雜。
他認識南宛白的時候,她還是瘦瘦小小的一只,整天縮在窗簾後面,看人時怯生生的。
沒有別的小姑娘被父母寵溺出來的嬌氣感,也沒什麽活力,看起來特乖特無害,嗓音清甜,是惹人憐愛的那種聲音。
從開始記事時,解西池記憶裏就有南宛白的身影了。
當時一起在平房區玩的還有好幾個,後來大家都往外走,留下來的只剩老人。再然後,開發商看上了那片地方,幾年後,拆遷動土現在還在建設中,地下的土被挖上來,上面的屋子被拆,早沒了原來的樣子。
小時候的玩伴,能剩下這一個,都是幸運。
解西池擡頭,注視着那道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身影。
旁邊有人和他說話,“池哥,要我說沒必要,就南宛白那樣的,被欺負都不會有反應的……”
人在肆意的年紀裏,或多或少都有些挑戰的沖勁,男生們打來打去争着誰是老大,女生結成小團體,走哪都是拉着小手一起。
只有南宛白是落單的,她不笑時看起來冷漠疏離,甚至可以說是陰郁。
和她說話的多是男生,而那幫男生無非是沖着“難追”去的,覺得能把南宛白追到手會很有面子。
南宛白被纏得煩了,說話也就越來越不留情,落在女生們眼裏,她是仗着好看裝清高,男生那邊被怼過以後惱羞成怒,到頭來兩邊都不讨好。
最後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解西池身邊都是男生,他能護着南宛白,卻不能讓她加入男生的圈子。
一個女生,若是整天和男生待在一起,傳來傳去,又會變成另一種面目全非的言論。
人總是喜歡在不同的年紀,為不同的人貼上不同的标簽,好像能夠定義他人,是多麽光榮的一件事。
小時候被父母貼标簽,大一點被老師同學貼标簽,步入社會又被老板同事貼标簽。
老師把學生分為好學生和壞學生,學生私底下給老師分別起外號。
還記得父母常把孩子做的一點錯誤,拿出來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現如今大家又将同學的一些事,口口相傳,談笑說話間,讓自己看起來合群。
莫名相似。
都說南宛白不喜歡和人交流溝通,可誰又能知道對話過後,會被其他人編排成什麽樣子。
很奇怪,有時候明明不是親眼所見之事,人們卻對此深信不疑。
上午的課很快過去。
下課鈴一打,衆人都激動起來,一窩蜂往外沖。
也有幾個人圍着新來的轉學生,自告奮勇帶他去參觀學校各處,順便體會城南高中的風土人情。
南宛白漫不經心收拾着書本,把筆放好,沒去食堂,轉頭進了辦公室。
中午辦公室沒什麽人,老胡頭的辦公桌在靠窗的位置,他此時正看着密密麻麻的表格,見南宛白過來,抽出來兩張紙遞給她。
“坐那填吧。”
“謝謝老師。”
南宛白接過紙坐在旁邊,拿起筆仔細填着。
城南高中挺大的,環境也不錯,順着窗戶能看到一片綠化帶,還有籃球場,圖書館等等。到處都是青春的氣息,玻璃都擋不住打鬧嬉戲的聲音。
“叩叩。”
“進。”
有人從外面走進來,低聲和老胡頭說着話。
“老師,您找我?”
“有幾個表還需要你填一下。”說着,老胡頭頓了頓,似在找表格,緊接着又道:“今天開學第一天,還适應嗎?”
楚清越點點頭,不鹹不淡道:“同學都很好。”
老胡頭閑聊關心了幾句,就讓他去邊上填表了。
楚清越側過頭看了眼南宛白,他的新同桌,自始至終沒擡過頭,寫得很是認真。
她似乎很喜歡寫字?上課寫,下課寫,一直寫。
不像那些人口中那般惡劣,感覺安安靜靜的。
兩人各寫各的,互不打擾。
直到南宛白先寫完把表交上去,率先離開。
這會兒走廊上基本空了,不似剛下課時那般鬧哄哄的,零零散散能看見一兩個人。
城南有兩個食堂,一前一後,麻辣燙土豆粉啥的都有,價格美麗,就是味道一言難盡。出了校門旁邊還有一條小食街,餐館都不大,老板很熱情,來吃的大多是學生。
南宛白沒熟悉的人,就近去了食堂點的餐盤飯,随便選了兩個菜。
她來得晚,雖然食堂飯菜難吃,但學生依舊不少,一眼看過去密密麻麻的人,很難找到空座。
就在這時,有人叫了她一聲,“同學,我這沒人。”
南宛白看過去,是個男生,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頭發染成黃色,他用手拍着旁邊的椅子,示意她坐過來。
“喲喲喲,宇哥幹嘛呢。”
“這你還看不出來嗎?”
對面的幾個男生忽然起哄,一會看看南宛白,一會低聲笑。他們好像沒說什麽,但那笑聲和陰陽怪氣的語調,讓人心生反感。
南宛白輕皺了下眉。
她不認識他們。
準确來說,這些人都不是和她一個班的。
叫宇哥的男生從兜裏掏出煙,咬在嘴裏,似乎是覺得自己無視校規,在學校裏抽煙特別帥,手指夾着煙,就差擺個poss了。
南宛白:“……”
別是個精神病吧?
南宛白默默往後退了一步,轉過身,從另一邊繞道走。
身後頓時響起一陣男生們的唏噓聲。
還有人流裏流氣地吹了個口哨,他們似乎都喜歡這種有挑戰性的,越難追,就越主動,上趕着搭讪聊閑。
“南宛白,這裏!”一道女聲忽然響起。
南宛白目光投過去,發現是坐在自己前桌的女生,叫夏芝芝。
她留着鄰家少女式的齊肩發,長相乖巧恬靜,生怕南宛白看不見一樣,用力揮着手。
夏芝芝身邊的女生扯了她一下,似乎在說,“你叫她幹什麽?”
南宛白不瞎,更不要說對方動作如此明顯,她手指用力攥緊餐盤,仿佛能感受到無數視線如針芒般刺在身上。
掌心不由自主地冒出冷汗,一片濡濕,在鐵質餐盤上留下淺淺的水痕。
南宛白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有些冷淡,垂着眼走過去,低聲道:“你們吃,我再找位置。”
話落,她邁步往後走着,身體有點僵硬。
“人家是校花,有的是人找吃飯,你起什麽勁兒?”
“同學多久了,你看她理過誰。”
“哪有你們說的這麽嚴重……”
南宛白最後找到了一個座位,原來的人剛走,桌上還擺着吃完的碗筷沒來得及收拾。
她把那些碗筷往邊上推了推,騰出位置,又用紙巾擦擦桌子。
很好,只有她一個人的桌子,完美極了。
南宛白緊繃着的神經在這一刻稍稍放松。
人際交往聊天相處,需要共同的話題,和敢于發言的勇氣。
很顯然,她都沒有。
想到這,南宛白胸口似被壓迫般,又有點氣悶,連忙塞了口飯菜,裝作若無其事悶頭吃飯。
她點的菜不多,吃完這些大概需要十分鐘左右就夠了。
問題是,吃完飯剩下的時間怎麽辦?
要不像以前一樣回教室裝作睡覺,或者去圖書館享受靜谧時光……
思考間,南宛白眼前突然多出來一雙手,那人手裏端着一碗烤肉拌飯,上面塗了厚厚一層沙拉醬,特別刺眼。
她頓時屏住呼吸,內心仿佛有只小人在瘋狂吶喊。
不要過來——
“砰。”
伴随着碗的落下,小人萎靡不振一頭栽倒在地,欲哭無淚。
“同桌,這有人嗎?”
南宛白緩緩擡起頭,烏黑的瞳仁深不見底,仿佛一絲光亮都照不進去,一瞬不瞬盯着楚清越看。
她握着筷子的手攥得泛白,壓出幾道痕跡。
楚清越等了幾秒沒聽到回話,便當對方是默認同意了,直接坐下。
南宛白:“……”
她好似看見小人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癟癟地趴在地上,憤憤捶地。
南宛白低眼看着飯菜,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抓筷子抓得太緊了,松開了些許,指腹瞬間被血色充盈,恢複正常。
面上冷如神,內心慌如狗。
天要亡我!
楚清越面無表情拆開一次性筷子的包裝,左手扶碗,右手用筷子拌飯。
南宛白脖頸有些僵,即使垂着頭,餘光也能看到男生的動作,她腳踩在桌子下面的墊腳上,能感覺到微不可察的晃動。
那哪裏是拌飯,那是在她心口上插刀啊!
趕緊吃完,然後走人吧。
南宛白緘默不語,無聲加快了吃飯的速度。
楚清越只要稍微擡下眼,就能看到對面女生正襟危坐,臉色不太好,似乎對他的到來表示出了極度不滿。
或許是“南宛白”三個字出現頻率太高,他對這個名字倒是印象挺深刻的。
即使是現在,依然能察覺到四周有不少打量的目光。
小姑娘往那一坐,陰沉着臉,仿佛後面跟着背後靈一樣,配上那惹眼帶有攻擊性的長相,看起來相當不好惹。
沒多久,她将筷子放在餐盤的凹槽裏,起身要走。
楚清越下意識擡眼看過去,就看見南宛白緊抿着唇,視線落在某處。
身形單薄的女孩子,身體繃得筆直,明明臉上表情并不明顯,也沒開口說話,卻無端透出幾分可憐。
可憐?
————
“那不是新同學嗎?怎麽跟校花一起吃飯呢?”韓永用肩膀撞了下解西池,八卦兮兮的。
解西池斂眉,扯了扯唇角,“好奇的話,你過去問問。”
“我哪敢啊,你看校花那表情,就差在臉上寫着‘爾等皆是垃圾’了。”韓永擺擺手,不知又想到了什麽,意味深長道:“不過,新同學确實是個帥逼,要是垃圾,估計也是個包裝精美的垃圾哈哈哈……”
韓永說得來勁,摸摸下巴問,“池哥,你說你在校花眼裏,是個什麽垃圾?”
解西池沒搭理他,徑直走向賣水的地方,刷飯卡買了兩瓶礦泉水。
韓永那邊還在興致高昂地探讨垃圾分類,臨了吐槽一句。
“該說不說,校花這脾氣是真帶勁。”
解西池平靜地叫了他一聲,“韓永。”
韓永“啊?”了一下,沒轉頭,眼珠子還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下一秒,礦泉水瓶子猛地砸在他腦袋上,“砰”的一聲,還挺響。
“诶卧槽?”韓永本能罵了句,擡手揉揉頭,“不是,你幹嘛啊?”
“你是來買水的,還是來垃圾分類的?”解西池無語。
“買水買水,怎麽能讓您拿,我來。”韓永臉上露出狗腿的笑容,去拿解西池手裏的水,“破費了哥。”
說話間,話題的當事人正好起身,和解西池的目光撞上。
猝不及防對上視線,解西池呼吸忽然一緊,下一秒就見南宛白移開了眼。
她居然裝沒看見!
解西池:“……”
在學校裏打個招呼是能要她命嗎?
無視他,卻和轉學生一起吃飯。
這一行為,讓解西池莫名有些不滿煩躁,大腦有一瞬間空白,他擡腳就要往那邊走。
“不去打球了?”韓永拽了下他,一臉不解。
解西池眼眸沉冷,掃了眼準備往食堂外走的南宛白,嗤笑出聲。
韓永順着他視線看過去,無奈道:“不是吧池哥,你就這麽看不慣南宛白?”
一天三次了,水房,簽名,食堂。
吃飯也沒見解西池這麽積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