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周圍很吵,但意外的,阮靈風将陶執說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陶執會先低頭,是阮靈風始料未及的。
見阮靈風還是不動彈,下一秒,陶執拿出了手機,在通訊錄裏翻了翻,撥了個號出去。起先阮靈風不知道對方要幹嗎,直到自己的手機屏幕亮起,來電顯示上的名字依然是“陶執”。
阮靈風有些訝然地看向陶執:“你又在搞什麽?”
陶執道:“幹擾你。”
阮靈風:“?”
陶執還是那副哼哼唧唧的樣子:“別叫車。”
陶執又說:“……來都來了。”
剛才,阮靈風認為自己變成一顆膨脹的氣球,內裏漲滿了怒氣,随時都有可能炸開。現在因着陶執幾句話,阮靈風又覺得自己這顆憤怒的氣球洩了氣。
他甚至沒忍住笑了出來。
其實陶執沒正兒八經道歉,阮靈風要是想繼續生氣也合理。可是忽然之間阮靈風又不知道有什麽好氣的了。
這人也不知道是怎麽養成的這種爛性格,說出的話句句能噎死人,可實際上,他的真實意圖和表達出來的,似乎差了十萬八千裏。
阮靈風順着臺階也就下了:“來都來了……別在這外面拉拉扯扯的了,等會兒有人認出你。”
陶執聽了這話,又端起他的架子來:“你也知道啊,我現在可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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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靈這種東西可能是存在的,阮靈風剛說完別被人認出來,沒過多久,他們堪堪落座點好菜,兩碗海鮮湯面剛端上桌,還未來得及動筷,就有人往他們這桌過來。
是幾個大學生打扮的年輕人,有男有女,看起來都興奮不已,帶頭打招呼那個漲紅了臉,說話還有些磕磕絆絆:“真的是……真的是陶執嗎?我們最近都在聽你的歌,還在想說什麽時候能聽到你現場。”
其他人也開始七嘴八舌地插話。
“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真人!”
“我超喜歡你那首《Loser》的!”
“……可以跟你要個簽名嗎?”
……
“你最近有演出計劃嗎?”
鬧哄哄的,阮靈風以為陶執該發火了,沒想到陶執對歌迷出乎意料地溫和:“謝謝啊,演出正在籌備了,過陣子應該就會官宣了,到時歡迎來聽。”
“感覺搶不到票啊。”
“能不能搶到票确實要看你運氣,”陶執攤了攤手,又看見和他搭話的人中,有一個背着吉他包,于是多嘴問了句,“彈吉他?”
“欸,是的,”那人有些不好意思,指指旁邊的夥伴,“剛開始學,他們說想組個樂隊,缺個吉他手,就讓我去學了。”
這句話說完,陶執并沒有馬上接話。阮靈風看到陶執似乎有些愣神。
沉默讓幾位來搭話的歌迷更加局促了,過了會兒,背着吉他那個人說:“那我們先不打擾……”
“挺好的,把樂隊好好做下去吧,”陶執打斷了他,又問,“剛學的話,帶在身上的這把是木吉他?”
“……是的。”
“能借我嗎?”陶執又問。
“欸?”
陶執道:“不是說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聽到我現場?現在就能。”
一瞬短暫的安靜過後,幾個人爆發出一陣小小的呼聲,引得店內其他不明所以的路人食客都望了過來。于是開始手忙腳亂,他們本來是來吃東西的,誰知道好運爆棚,能遇見喜歡的歌手,對方似乎興致高昂,還說要來一場不插電的演出。他們趕緊挪了椅子過來,等待這場意料之外的演出開始。
阮靈風其實應該阻止的,雖然他并不扮演經紀人這種角色,好歹自诩為靠譜的合作方,他深知陶執現在熱度正高,在公衆場合突然興起要來一首,現在網絡這麽發達,來個人發上微博再加個定位,哪怕現在是半夜,也可能會有一堆閑着沒事的夜貓子奔向這裏。
到時要是鬧出什麽麻煩,就不好收場了。
可看着陶執認真抱着吉他試音的樣子,阮靈風又很難把掃興的話說出口。
最後他只是不動聲色站起身,跑去跟老板說了幾句話,也不知道怎麽說的,老板把門給關上了,免了短時間內有更多人聚集到這裏的可能。
做完這些也沒花多少時間,阮靈風跑回陶執身旁坐下,心想對方應該就只唱個半首一首的,頂了天也就五分鐘……要是這小混蛋唱太久,他再打斷也不遲。
陶執好像在等阮靈風似的,看了他一眼,才終于捏着撥片掃了掃弦。
“事先聲明,我也不會太難的,”正式開始前,陶執又做了個免責聲明,“我以前在樂隊裏面是打鼓的,其他樂器會點,但是都不精。”
公開的信息裏,只說過陶執自小學鋼琴,是被古典樂熏陶着長大的,後來涉獵更廣,什麽類型的音樂都聽點,收集了很多上世紀盛極一時的歌手樂人們的唱片,也常常去聽如今各個新興音樂人的現場。玩過樂隊,這點陶執從前沒說過。但衆人還未能消化這額外的信息,就聽陶執掃了個1645和弦。
令人感覺平和寧靜的樂聲開始流淌,原本鬧哄哄的小店忽地靜了下來。簡單的前奏過後,陶執開口,稍顯低沉又還帶着少年氣的聲音響起——
“在夜風裏穿行/它拂過我的臉/把我推到天邊/把我拉回世界”
……
得承認,陶執的聲音很有辨識度,音色在清爽和有些厚度的界限之間恰到好處,哪怕沒有花裏胡哨的伴奏加成,只是和着不複雜的和弦這麽清唱幾句,也能一下子就将聽衆沉醉在旋律之中。
此時此刻,阮靈風和周圍其他聽衆一樣專注聽着,只是他把所有陶執公開發表的歌都聽得能倒着唱,聽到這首卻覺得有些陌生。
是翻唱還是什麽?
他還以為陶執應該會唱幾首傳唱度比較高的代表作。
能聽得出歌詞的就這麽幾句,之後就是一些無意義的“啦啦啦”。
但阮靈風又跟其他的歌迷不同,他不是第一次聽陶執唱現場。
近些日子他們幾乎朝夕相處,阮靈風聽陶執唱歌的機會太多,通常是在練習室或錄音棚裏。
然而那種時候的陶執亦處在工作狀态裏,只是一遍遍地練,歌聲中并不能聽出太多其它東西。
阮靈風也是頭一回看見陶執以這樣放松的狀态唱歌——明明在一個随時可能發生情況的小店裏,明明聽衆也沒幾個,明明只抱着一把入門級的木吉他,吉他的音質很一般……陶執平時對一切都挑剔到極致,偏偏在這時,卻如此願意安于現狀了。
而且……陶執長腿交疊,抱着吉他,掃着弦,嘴裏亂哼着,視線有時投向它,兩人的目光就在空氣中碰上,再錯開。
這讓阮靈風不合時宜地覺得陶執在為他唱一首歌。
這當然是絕對的錯覺,但不管怎樣,此時氛圍極佳。阮靈風本也是喜歡聽歌的人,不然也不會一頭紮到這一行裏,能聽到這樣的現場,他感到很高興。
沒多久,歌聲和樂聲一齊停了,圍着聽的人們自覺拍起了掌,還有人吹了一聲口哨。
有人問了阮靈風剛剛心裏所想:“這首歌沒聽過呀。”
陶執把吉他遞回給原主人,一邊回應道:“嗯,剛剛随便編的。”
“好厲害!”
“居然是即興嗎?!感覺除了歌詞,其他的完整度都很高了啊。”
陶執又習慣性地做了個把他的紅發往後捋的動作:“沒辦法,我沒文化啊,哪能一下子寫出詞啊……有機會再完善一下吧。”
“不唱了嗎?”
陶執擺手:“不唱了,再唱要收錢的……而且我點的面都坨了。”
于是其他人都笑,有人道了謝,被陶執說別玩這些尬的,有人在最後鼓起勇氣要求合照,陶執難得也好脾氣地答應了。短暫的插曲結束後,其他人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小店的老板也去把門重新開起。
阮靈風往外看了看。剛才他見到有人在錄視頻,但看陶執當時沒有反對的意思,甚至還對着那人的鏡頭笑了笑,他便也不想唐突去阻止。現在他則擔心這些視頻傳上網,要是傳播得快,會不會馬上就有人跑來這邊堵陶執。
陶執卻喊了他:“喂……你在幹嗎啊?”
阮靈風把視線收回來,看向陶執:“嗯?”
陶執聲音中帶上了不滿:“也不好好吃東西……剛才我那麽賣力表演,你也不評價幾句。”
阮靈風有些哭笑不得:“好聽的。”
“就這?這麽敷衍?”陶執自顧自說了起來,“我說真的,旋律什麽的都是我靈光一閃現編的,我真的他媽是個天才。”
阮靈風并不否認這點。
只聽陶執繼續說:“這首歌就叫《兜風》好了,那幾句詞也是,我剛剛開車載你的時候,突然靈感湧現。可惜目前只想到這幾句。”
陶執再次随意地唱起剛才那幾句:“在夜風裏穿行/它拂過我的臉/把我推到天邊/把我拉回世界……”
“還不錯吧。”陶執哼完,看向阮靈風,似乎是想要得到他的确認。
卻看到阮靈風低下了頭,只顧沉默着吃。
阮靈風垂頭的時候,本來蓋住脖子的頭發往前方兩邊垂下,露出一片白淨的肌膚,不知是不是陶執看錯,他覺得那片露出來的後頸微微泛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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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夜風~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