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生重新來
第1章 人生重新來
此地雪白一片,山下兵戈相向的聲音直達雲霄,顧司明迎着刺骨的寒風,居然感受到了一絲刺痛,他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擡頭看着山頂的建築,面前的景色逐漸扭曲,顧司明擡手一揮加固了快要破碎的結界……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顧司明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山頂上有一個他必須要去見到的人,在他最後的生命徹底消失的前夕,要見到他!
山上其實沒有什麽,只有常年不化的積雪,和被雪遮蓋的不大的建築,能夠讓他如此堅持下去的也就只有那個人了吧……
那是一個渾身雪白的人,蒼蒼白發,毫無血色的面龐,就這樣歪歪斜斜的靠在涼亭上,唯一的色彩就是隐藏在他發間的幾顆紅色水晶。
顧司明就這樣站在涼亭下,靜靜地望着上面的人,他不知道有多少次這樣看着他,其實已經過去十幾年了,記憶也渾渾噩噩了十幾年,他每次都記不清楚前一天的事情,唯一沒有忘記的就是那個在寒風中如同他一樣破敗的人。
那人也是因為自己才變成這樣,心中的負罪感讓自己無法忘記。
緩步踏上臺階,看着那雪白的人越來越近,顧司明的心也越來越平靜,剛剛在山腳下發生的一切也抛之腦後,他跪在那人的身邊,伸手輕輕攬住他瘦弱的腰肢,将被寒風摧殘的臉埋在他的腿間,衣服沾染了雪花有些濕潤,可人卻是滾燙的,與這寒風之中并不相符。
“師尊……”
他将這人摟的緊,可他一點反應都沒有,他早就沒有反應了,那雙眼睛緊閉了十幾年,少數時候睜開亦是沒有光彩的,這只是一具空殼靈魂早就不見了……
“師尊……師尊……師尊……謝記生……阿生……”顧司明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仿佛這樣懷中的人就能回應他,只是他的聲音越來越虛弱,虛弱到連自己都聽不見了懷裏的人也沒有擡起那雙手。
“阿生……我……”
他後面又說了什麽,沒有人知道,蒼祈山的結界破碎,被結界攔截在半山腰的人們沖向山巅,只見一個滿頭銀發的少年站在建築物的門口,那群人裏應該是有認識他的人,跑到他的面前輕喚一聲“宗主……”
“嗯……”少年低聲回應,在寒風中接受這位侍從的攙扶,臨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涼亭,喃喃自語道“原來我,也不是什麽聖人……”
一抹金色的光從少年左手的袖子間落下,落于雪中,被雪覆蓋,至此少年與他的故事也被埋藏在蒼祈山中,沒有人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麽,為何一宗之主被魔尊拐走十二年,為何魔尊的屍首消失不見,為何一宗之主被救之後也随之仙逝,沒有任何人知道……
“在我走後,将我埋在蒼祈山……”
“仙尊為何如此咒罵自己,您剛從魔尊手中被救出,應是萬古長存!”
“不……我知道的……”
“我知道我會死……”
……
顧司明緩緩的睜開雙眼,腦中不再混亂,甚至是長久沒有感受過的清醒,過去的一切模糊到像是一場夢,在夢的最後,他聽到謝記生的聲音平靜的訴說着自己的死亡。
“咳咳……”顧司明看着窗外,是夜晚,沒有刺骨的寒風,沒有喧嚣的撕殺,熟悉的院子,一切安靜到仿佛回到了從前,還沒有開始逃亡的時候,還在登仙宗學習的……
時候……
“!!!”顧司明猛地從床上彈起來,像是見了鬼一樣瞪大雙眼看着遠處走來的人。
盡管夜色再暗,他也能清楚的分辨出向他走來的人,那人一襲灰色長袍,已經是上了些年紀的人才會穿的衣服,卻被這個中年男人穿在身上,眼眸含笑卻又緊蹙着眉頭,是他标志的表情,因為一旦有些擔心的事情不知道怎麽處理的時候就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俞雲……”顧司明不可思議的呼出一口氣,他明明……
篤篤篤……
就在他還在震驚的時候俞雲已經走到了他的門前,敲了幾下後輕聲道“睡了嗎?”
“沒…沒有……”
顧司明指尖抽搐還是沒能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只聽俞雲又說道“那我能進來嗎?”
“等我披件衣服。”
顧司明手忙腳亂的從床上起來,抓起一件外袍随意的披在肩上,打開房間的大門,借着月光多看了他幾眼,确定這個人是俞雲沒錯,再反觀周圍的環境,經管記憶再模糊他也能看出來,這裏是他在登仙宗的住處,準确來說是他還未拜謝記生為師時候的住處。
還沒有拜師,俞雲深夜到訪,難不成……
“你這是要睡下了啊,那我就不進去了,站在門外和你說吧。”俞雲看着顧司明亂糟糟的發型說道。
顧司明慌忙搖頭,關上房門,指着院中的石凳說道“坐着說吧。”
俞雲并沒有動,繼續說道“不用了,司明啊,我知道你不想認一個小你四歲的人為師,但這是百嘉的意思,我還是想來勸勸你,阿生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并沒有讓你想的這麽丢臉,若是他年歲比你大些,反而還更不好相處。”
顧司明依舊沒有理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自己明明死了,卻又醒了,醒過來之後死去的登仙宗宗主過來找自己,一字不差的說着熟悉的話,他現在沒辦法思考太多,只能順着俞雲的話連聲應道“好,我應下就是!”
俞雲一愣,沒想到顧司明應的這麽爽快,卻又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真的樂意,但是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願意繼續和他交談下去的樣子,也是自己半夜來找他,不好意思多留,說道“應下就好,可別明天又反悔了,那時候反悔了丢的可不只是你一個人的面子了!”
“是,我知道了,天色也不早了,宗主還是早點回去休息,明天還有很多事情要您忙呢!”顧司明一臉真誠的看着他,這下更沒有理由留下來,囑咐了幾句之後才離開。
顧司明送走俞雲之後回到房中,一臉嚴肅的回想發生的這一切。
他死了,又活了,活在還沒有拜師的時候,活在謝記生還正常的時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一切都還可以重來,一切都還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他的情緒逐漸激動,那也就表示很多當初沒有做好的事情可以重新彌補,從拜師開始!
現在已是半夜,早就是他該睡覺的時候,但是他睡不着,他激動的睡不着,他回想過世之前所有的事情,在床榻上輾轉反側,所有的細節都被回想起來,腦子從來沒有這麽清醒過!
看着窗外逐漸泛白的天空,好像上輩子也是這樣一夜無眠……
登仙宗位于堕仙山,一個名聲不太好的山脈,但是宗門卻出名到老少皆知,不管是名門望族還是皇宮貴族,甚至平明百姓都想入門學習仙術。
因為名聲在外,所以登仙宗的任何東西都要做到極致,免得落人口舌,就像是此次收徒大典一樣,盡管只有一個人,所有的禮儀排場都要做足,畢竟是大門派,很多人都等着過他們出錯來抹黑他們,就算是宗門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仙童在重要場合打了個呵欠都能被其他宗門抓出來無限放大。
但如此盛大的場面也并不能使顧司明動容,讓他拜一個小自己四歲的人為師,說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給笑死,更何況這個人還是殺害自己恩人的兇手!
他随着鼓聲一步一步踏上臺階,高臺之上的人也越來越清楚,他是一個臉上還略微有點嬰兒肥的少年,略微上挑的眼尾還帶着明顯的紅痕,竟讓這少年看上去略微有些女相,絲綢般的長發在陽光下隐隐透出深藍的光澤,身着白色寬袖,搭配棕色背杉,一股子老年人的氣息,身上卻沒有其他配飾,看着便越發奇怪。
少年叫謝記生,便是要收顧司明為徒的登仙宗副宗主。
少年僅十五歲,便是副宗主,面上即沒有少年人該有的年輕氣息,死氣沉沉,眼中也沒有光彩,能夠站在這就好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扯着他。
随着鼓聲消失,顧司明也在謝記生的面前站定,十五歲的孩子比起他來矮了一個頭不止,讓他看着更是越發想笑,這樣一個乳臭未幹的小毛頭憑什麽做他的師尊,憑什麽收他為徒?!
俞雲則一臉擔憂的望着他們,收徒儀式上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不說登仙宗無時無刻的被人盯着,就說謝記生十五歲就成為副宗主這件事就能被拿來大做文章,若是收徒也收出問題,謝記生恐怕要被罵得狗血淋頭,甚至還會有不少的麻煩找上門來。
司儀大聲宣讀着收徒儀式上的流程,以“顧司明下跪受杏林之禮結尾”,只是當司儀的話結束,當全場的人都望向他們時,顧司明沒有任何動作,俞雲的一顆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臺下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看着,他只希望顧司明能看清楚輕重!
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顧司明緩緩的跪了下去,只是衆人距離較遠,根本沒看到顧司明眼中的驚愕與不甘,他惡狠狠的瞪着謝記生,仿佛面前的這個人畜無害的少年是他的殺父仇人一般。
謝記生藏在袖子下的手緩緩松開,轉身拿取身旁侍從捧着的,用銀子打造的杏葉,正欲彎腰別到顧司明的胸前,只聽他大聲吼道“我才不要你這個小毛頭做我的師尊!!!”
聲音雖然只能夠讓部分人聽到,但一傳十十傳百,總會有更多的人知道登仙宗的副宗主被人下了面子,此話一出全場嘩然,高座之上的登仙宗各位長老也坐不住了。
顧司明得意的笑着,像是在告訴謝記生你的臉要被我丢光了,他想看謝記生氣到臉紅的模樣,可謝記生只是非常淡定的直起身子,将手中的銀制杏葉丢回侍從捧着的托盤上。
他面無表情的盯着顧司明,說道“我并不想收你為徒,若非雲青百嘉要求,我根本就看不上你。”
本想讓謝記生難堪,誰知道反被謝記生羞辱,還未等他反駁,只見謝記生擡起右手,一道金光從他袖口閃出,套在了顧司明的脖子上,只見一柄金絲扭造出來的镂空镯子變成一個項圈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顧司明下意識想反抗,可誰知謝記生指尖輕輕一動那金項圈就像是活了一樣,扯着他的脖子往前走去,謝記生沉聲道“收徒儀式結束,衆道友可離去。”
聲音不大,但是全場都能聽見,為了防止顧司明鬧出更大的麻煩,謝記生強制将他拖走。
臺下的人都是見過世面的,自然也是知道謝記生手上這個金藤镯是個什麽樣的法器,此镯一出,這對師徒從此成為仙門百家的笑話!
“你個小毛孩,給我放開!”顧司明拉扯着項圈,怒吼着,謝記生只是給了他一個眼神就吓住了他。
那個眼神帶着恐吓與厭惡,吓得他不敢說話,吓得他直接從睡夢中驚醒。
額頭冷汗淋漓,窗外的太陽已經露了頭,再過不久登仙宗專門為他準備的收徒儀式就要開始了,臨前竟然夢到了上輩子的事情,回顧當初自己确實做了好多丢臉的事情,害得登仙宗,害得謝記生都下不來臺,重來一次,得知了真相,知道了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這次一定能做得更好吧?
至少……
他看向窗外,望着緩緩升起的太陽。
至少這次讓謝記生親手替他帶上銀質杏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