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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1)

〔火焰在黑夜裏翻滾,映紅了三人的臉,七級的風夾冰帶雪,沒頭沒腦地撲面而來,直蹿入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淩晨四點,在氣溫僅為零下十度的冰原,伴随着七級烈風,有三位英雄被光榮地困在了可可西裏腹地——方圓八萬平方公裏的無人區。〕

【可可西裏之行】

“什麽?!”“什麽?!”在場的四人,将唐敏圍在正中,都驚訝地看着她,這消息對他們來說,太不可思議了。

唐敏托起下巴,假裝若有所思道:“唉,怎麽說呢,應該說,我知道找到去那裏的路的方法。”

“不可能!”方新教授否定道,“現在我們知道可能到過那裏的人只有三個,而且不是瘋了就是失憶了,你怎麽會知道去那裏的方法!”

唐敏信誓旦旦地道:“如果我真的說出那個可行的方法,教授是不是就同意我參加你們的旅行團呢?”

方新教授道:“都告訴你很多次了,那不是旅行團!這是一次非常危險的行動。”他嘆了口氣,聲音委婉一點道,“不過,目前我們出發的時機都還不成熟,引路員還沒有,裝備也不知道該如何配置,身體條件也不知道是否能承受。實際情況與我們當初設想的相差太遠了。”

卓木強巴道:“好了,敏敏,別開玩笑了,如果你真的知道去那裏的方法,就趕快說出來吧。你說出來之後,我們才好考慮別的事情啊。”

唐敏道:“好吧,既然你們這麽着急,我就告訴你們吧。其實,我哥哥,他一直有記筆記的習慣!”

……

院落裏一片沉寂,如果有旅途記錄的話,那确實會對找到那個地方有決定性的幫助,方新教授等人都感到自己的心跳明顯地加快了。方新教授立刻問道:“那筆記本在什麽地方?”

唐敏示意教授少安毋躁,微笑着道:“我是記得哥哥有這麽個筆記本的。他去過的地方、所遭遇的事情,他都詳細地記錄在上面呢。”

卓木強巴沖上前去,握着唐敏的雙手,輕輕抖動着道:“那,那東西呢?那東西呢?”

唐敏撇嘴道:“但是,這次我哥哥被從可可西裏救護站裏送出來時,我就一直沒發現那個筆記本。起初我是沒有注意,後來我翻遍了哥哥的行李,确實沒有發現那個筆記本,我在想……”

“筆記本掉在了路上!”卓木強巴又失望了。

唐敏搖頭道:“不對,我認為筆記本應該在可可西裏巡山隊或救護站那裏,因為筆記本是貼身存放的。我哥哥的所有外衣都有一個內袋,是專為裝那筆記本設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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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立插話道:“會不會是慌忙逃跑時,掉在我們要去的那個地方了?”

“不會的。”唐敏道,“當我去接哥哥時,相機、登山裝備,就連架相機的腳架都完好無缺。也就是說,哥哥在離開那裏時,并不是突然逃走的,他有充分的準備時間,沒理由把那麽重要的東西丢下。而且發現哥哥的時候,他雖然已經奔跑得精疲力竭,但是他的外衣卻沒有大的破損,後來我檢查過,裝筆記本的那個口袋也是好的,只是不見了筆記本。所以筆記本一定是在急救的時候被取出來而忘記了歸還,我是這樣想的。”

卓木強巴擊掌道:“好啊,既然如此,我們就去一次可可西裏!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呢。”他露出了笑容。

拉巴道:“那我趁這個時間說服巴桑來幫你們吧。”

方新教授道:“那麽,我們抓緊同有關方面聯系,争取讓巴桑參加這次行動。”

張立道:“那我是否暫時回——”

卓木強巴道:“不,你另外幫我做件事吧。明天告訴你。”說着,呵呵一笑,搭着唐敏的肩進去了。張立也轉身回房。

方新教授看着兩人親熱的背影,輕輕地道:“小小年紀,牙尖嘴利,思辯敏捷,我很為強巴拉今後的生活擔憂啊。”

拉巴道:“我看少爺和唐姑娘相處得不錯。”

方新教授搖頭道:“現在的強巴拉與唐敏間,除了情人的情感,還有一份父女的情感在裏面,他什麽事都比較遷就唐敏。一旦有一天,當他清楚兩人的關系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樣時……兩個強勢的人之間,爆發的沖突會很激烈的。唉……”

拉巴微笑着道:“用佛典來說,那便是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吧。”

第二日,卓木強巴早早告訴張立:“我想請你陪我們去青海。”

“為什麽?”張立很詫異,他接到的任務是在西藏接待卓木強巴與方新教授,去可可西裏救護站已經不屬于他的職責範圍了。

卓木強巴笑道:“我已經和你們團長說過了,他同意了。可可西裏你應該知道,環境也不是很好,我怕敏敏身體吃不消,多一個人多一份照應。而且,這些天下來,我覺得,你車開得特別不錯,我給你準備了一輛好車。”他拍拍張立的肩膀,好似大度地從張立身邊走了過去,其實是不想張立看到他眼中的那一絲不安。

卓木強巴有些害怕,這在他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但是他确實有些怕了,那雙令他毛骨悚然的眼睛,毒蛇般冰冷的目光,讓他心中不安。一種從獒那裏學來的直覺,讓他感到了威脅,特別是帶着唐敏一起去那種地方,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所以,讓張立這位部隊裏的精英跟在身邊,多少能得到一些幫助。

拉巴追了出來,拿出一張燙金的帖給卓木強巴道:“強巴少爺,老爺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你們是要去拉薩搭乘飛機吧,老爺說了,請把這張帖交給羅桑德尼執事,請他務必前來。”

卓木強巴疑惑道:“德尼執事,他不是只有每年春分大建的第一個火曜日并和白日才到家裏來嗎?”卓木強巴打小就知道羅桑德尼,現執掌一座寺廟的經文殿,和父親私交很厚,每年到他們家一次,兩位老人總要對誦經文,互解佛理。

拉巴微笑道:“老爺說了,少爺照做便是。此事,關系到少爺是否能順利出行。”

卓木強巴在拉薩将帖子交給德尼執事,找了一架直升機從拉薩起飛,在治多縣城降落。三人在這號稱長江源頭第一縣的縣城裏吃了午飯,便準備開始踏入無人區了。

張立問道:“不是說給我準備了一輛好車嗎?車呢?”

卓木強巴向前一指,道:“在那裏。”

掀開巨大的帆布,一輛剛猛粗犷的迷彩越野車盡現眼前。張立眼睛一亮,馬上沖過去撫摸車身,細細地檢查着汽車的各個部件。“六點五升V-8發動機,絞牙格式懸挂,離地距少說也有一尺五寸以上,四……四出式排氣喉!雙……雙隐匿式油缸!”張立每看到一處就驚贊一句,最後問道,“這……這是越野車嗎?還是火箭式跑車?”

卓木強巴笑道:“上車看看再說吧。”說着為張立打開車門。唐敏在一旁道:“這輛車,也就是看着比普通越野車大些,扁平些,也沒什麽特別的啊。”

張立一看駕駛擋,又忍不住數了起來:“ABS防抱死制動系統,EBD電子制動力分配系統,DSC動态穩定控制系統,EBA緊急制動輔助系統……”

卓木強巴和唐敏坐在後排,對張立道:“這輛車是國産剛上市的枭龍,經過了部分改造。發動機汽缸增加了一倍,出氣喉由一個增加至四個,補給式油箱增加了一個備用的,還有些別的什麽系統,這些都是工程師告訴我的數據,我也不怎麽了解,你開來試試。”

張立輕輕一踩油門,整輛車便如離弦之箭飙射而出,而車身之安靜,平穩性能也好得沒話說。張立看着數碼表盤,驚訝道:“起步至百公裏時速,僅用了三秒多!這車少說也有四百匹馬力,天哪,這究竟是一輛什麽車!”

治多縣因地處長江源頭而得名,被譽為萬裏長江第一縣,素有“長江之源、百川之祖、牦牛之地、歌舞之鄉、生态之源、動物王國、唐蕃古道”和“一江九河十大灘”之稱。由治多縣向西,便進入了可可西裏無人區,其實也可以說,治多縣就是可可西裏的一部分。

枭龍以八十公裏的時速奔跑在無邊的草原上,車內卻連一絲晃動都沒有,張立還是第一次開這麽快又這麽穩的越野車。唐敏望着天際的一片綠色,輕輕地道:“可可西裏,你到底是天堂還是地獄,你究竟是美麗還是殘忍?”

卓木強巴溫柔地看着臂彎裏的小公主唐敏,問道:“可可西裏不是戈壁嗎,有什麽美麗可言?”他對地理并不十分了解。

唐敏笑道:“可可西裏是蒙語,它的原意就是美麗的少女,也可作青色的山梁講,這都是形容它的美麗的。而如今我們所看到的可可西裏無人區,則是囊括了近八萬平方公裏土地,號稱世界第三、中國第一大的無人區。現在是接近縣城的廣袤草原,再向前走,進入腹地之後,你就能看到它真實的一面了,它的另一個名字叫作——生命禁區!”

張立看了看四周,四周全是草地,此刻已經看不到什麽人獸活動的跡象了,而他們僅離縣城不足十分鐘車程,他有些擔憂地問道:“我說唐小姐,你真的能記得救護站的位置嗎?在這樣寬的範圍內行車,最容易的就是迷路了。”

唐敏道:“放心開吧。只要方向不錯,我們在今天天黑之前就能趕到第一個自然保護站,在那裏領取補給後再出發向西北前進,一路順利,只需四五天就可以到救護站了。保護站通常有信號旗,或是信號氣球,能在十幾公裏外看到的。”

張立點頭道:“這樣就好了。”

卓木強巴對唐敏道:“你懂得可真多。”

唐敏道:“都是我哥哥以前記錄在筆記本上的。他去可可西裏以及更北的鴨子河地區不是一次兩次了,很熟悉的。”

卓木強巴道:“對了,那本筆記,到底是什麽樣的?”

唐敏道:“嗯,是一個黑色封皮的筆記本,外面還有個防水的小皮套,有這麽厚一本。”唐敏用食指拇指比畫着,大約有兩橫指的高度。

卓木強巴突然想到什麽,急忙問道:“對了,你是為了找我,才去蒙河找那瘋子的嗎?”

唐敏使勁點頭道:“嗯。你剛離開美國,我就想起這筆記本的事來了,當時就去翻找,才發現筆記本原來已經不在哥哥的物品裏了。所以我想告訴你,但是你的手機又不通,就只好按照你說的地址去找那個瘋子了。我想,如果你已經去找過瘋子了,他或許還能說出點什麽來,沒想到他什麽都不知道。”

卓木強巴呵呵笑道:“既然是瘋子,那怎麽能以常人去對待呢。對了,你後來再去找過那個瘋子沒有?或是把你這次的行程告訴過別的什麽人沒有?”

唐敏撲閃着一雙大眼睛,不解道:“沒有啊。我又不能從那個瘋子那裏問出點什麽,蒙河又偏僻,就直接回拉薩了。我也從來沒向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怎麽啦?”

卓木強巴含糊道:“嗯,那就好。沒什麽。”不祥的預感再次襲來,如果唐敏沒有再找瘋子,那麽把瘋子帶走的那人——他又想起了那高大的身體和毒蛇般的眼睛!

【生死角逐】

枭龍以時速九十公裏,平穩地行駛在可可西裏荒原上,已接近日暮時分,月牙兒早早地從地平線上升起,懸挂在東方天空,而太陽還沒有落下,紅彤彤地飄游在西天。日暮的太陽并不晃眼,呈現出一種珊瑚的紅色,就像一顆紅色的圓形水晶球,變幻着色彩,妖豔迷離。唐敏長久地望着蒼穹,這裏的天,将近黃昏時并不是金黃色的,而是藍色,湛藍色的天,一朵朵白雲就是上帝之手在藍宣紙上不經意的一筆,而成為人類畫師們永久的追求。

天色漸暗時,藍色的天空平添了幾分青色,而白雲也沾染了霞光,顯得更加妩媚動人。藍天白雲,丹紅的落日和銀白的如鈎皎月,還有那伴月升騰的啓明星,整幅黃昏圖足以讓人震撼得落淚。而天穹之下,還有莽莽荒原和冰帽覆蓋的遠山。可可西裏的山屬于昆侖山南系旁支,與西藏的山不同,西藏的山是地殼擠壓突兀而起,一座座山峰便如參天聳立的刀槍劍戟;可可西裏卻是山勢低平,大多為獨立的平緩山坡,遠遠望去,便如大地上堆砌的巨大棉被。除此之外,便是遼闊的地平線,地上的綠色欲與天邊青藍連成一片。

一路行來,有藏野驢悠閑地吃草,母驢親昵地舔着小驢駒,在夕陽的餘晖映照下,影子被拉得老長;忽而又是兩頭可愛的小棕熊,玩鬧嬉戲着,奔跑開去;在地平線的邊緣,一頭碩大的野牦牛孤零地矗立在背光處,暗紅色的太陽就在它的背後,只給車上的人留下一個黑色的巨大身影輪廓,似乎警惕地打量着這個奇怪的入侵者。

每一處都是完美的景致,每前進一步便是另一番景象,大自然的美麗,那是畫匠們渴望表達卻永遠無法表達完整的畫卷,是詩人們渴望歌頌卻永遠也歌頌不完的聖詩。唐敏由衷地贊嘆道:“太漂亮了,真美啊。開過去一點,要是能有架相機就好了,這裏的每一處我都想拍下來。”

張立卻遠離了那個方向,唐敏不高興地道:“咦?你怎麽開遠了?”

張立專心致志地開車,沒有答話。卓木強巴解釋道:“不能過去,牦牛是群居動物,獨居的野牦牛很危險。它們要麽是被驅逐出群的老牛王,要麽是挑戰失敗的野心家,離群後性格變得孤僻,對任何靠近它的生物都會發起瘋狂的攻擊。那種體重超過一噸的大家夥,如果被它攻擊,那後果是很可怕的!它那犀利的角甚至能把卡車頂翻。”

唐敏吐吐舌頭,不敢再提非分的要求。為了不迷失方向,汽車沿淺灘的河床前進,不時有各種野生動物在車旁掠過,紅霞染天,太陽已慢慢沒入山巒之後。唐敏不斷驚喜于她的新發現、新景觀,卓木強巴搭在她肩頭的手,卻越發冰涼,太安靜、太和諧了,眼前的一切景觀都與他的感覺格格不入。從離開治多起,卓木強巴便感覺到一種壓迫,來自他們的身後,可是一直沒有任何的發現,他也希望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可是此刻,那種讓他身體發涼的感覺越來越明顯了。

突然,車身向前一聳,張立明顯地開始提速,他冷冷地道:“坐穩了!”

卓木強巴反而心中一塊石頭落地,暗道:“到底還是出現了嗎?”

唐敏驚訝道:“怎麽啦?”

張立道:“後面有尾巴。好像是我們被跟上了。”

唐敏回頭張望,道:“哪裏有啊?我怎麽沒看見?”

張立道:“不錯,很難發現。以左面的牦牛為坐标點,距牦牛右側約兩個手掌的寬度,兩座山的山坳處,看到了什麽?”

唐敏道:“沒有啊,就是有塊大石頭。”

張立道:“大石頭後面呢?看到什麽沒有?”

唐敏舉目張望,突然道:“咦?有煙,怎麽會有煙的?”

張立道:“那應該是一輛僞裝過的車,并一直與我們保持着距離,正是處在肉眼可分辨的範圍之外,現在它應該在加速了。那煙是快速行進的車激起的地上的塵土。十多分鐘前我就看到了後面那塊巨石,我把它當作了遠山的輪廓,在這種地方,那些看起來不大的遠山,行走幾百公裏它也是那個樣子,所以我沒有在意。可是如今走了這麽久了,它反而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正說話間,卓木強巴和唐敏都看到,遠處那個灰色的小石塊從中裂開,露出了猙獰的鋼鐵骨架,盡管距離遙遠,卓木強巴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棱角分明的剽悍外形——一輛悍馬越野。

張立也從後視鏡看到了,喃喃道:“不會是悍馬吧?怎麽這麽巧,短短兩天看到兩輛悍馬。”

卓木強巴心道:“不是巧,那根本就是同一輛車吧,只不過取掉了車牌而已。”他只是不明白,那人是怎麽做到的,如果他事先不知道自己要去什麽地方的話,那應該是從拉薩包機開始跟着自己,連車都跟着運了過來,并進行了巧妙的僞裝。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能有這樣大的能力,為什麽要跟着自己,卓木強巴心中有太多的疑問。

唐敏驚恐道:“會不會是盜獵分子?”

張立道:“不會是盜獵分子,盜獵分子不會開這樣的車出來,他們的車都是随時準備丢棄不要的。而且,巧妙的僞裝,在近人區并不急于動手,而是等我們深入無人區之後才動手,看來不僅是針對我們,而且是早有預謀。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強巴少爺?”

卓木強巴答不上來,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啊,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唐敏道:“他們追近了!”

張立緊緊盯着反視鏡,沉聲道:“這怎麽可能?!據我所知,悍馬最高時速不過一百三十公裏,我們已經開到一百三十五公裏了,在可可西裏用這個速度開越野已經是在玩命了,他們竟然比我們還快!”

唐敏輕視道:“有什麽了不起,我哥哥以前玩的越野,時速都在一百五十公裏以上。”

張立心想:“我的小姐,你的哥哥本來就是個亡命徒。”他回答道:“小姐,越野車的優勢并不在于速度,而在于能經受時間和路面的考驗。由于是四輪驅動,所獲得的抓地摩擦力遠大于兩輪驅動,而能在非公路地區爬山越嶺,走一些尋常車輛不能行走的地方。由于要走的地形複雜,越野車需要的是小心慢行,它們的最大時速平均僅為八十公裏,像悍馬那樣的百餘公裏最大時速已經是極限動力了,稍不留意就可能車毀人亡。”

卓木強巴問道:“還可以提速嗎?”

張立道:“不可以了,這是極限速度,幸虧現在還是在平緩地勢上行車,否則車早就翻了。”

卓木強巴道:“後面的車追上我們了。”

張立也看到了,悍馬那方形的前擋風玻璃,就像一雙巨大的眼睛,牢牢盯住了他們的枭龍,那扁平的車身整個比他們的車要大一圈,那情形,就像一頭獅子在追一頭獵豹。這時候,張立驚訝地發現,悍馬車的側窗被搖下,一名蒙面戴墨鏡的人從窗戶裏探出整個上半身,然後,從窗戶裏抽出的雙手,赫然握着一把卡賓槍!

張立急打左轉,那悍馬跟着轉了過來,根本甩不掉,張立急得大叫:“快趴下!危險!”

枭龍身後冒起一串火花,卡賓槍吐出了火舌,打在鋼板上發出“當當當”的聲音。張立又是一個九十度急轉,唐敏在車裏被掀得颠來倒去,幸虧卓木強巴牢牢地摟着她,不然她就被抛出車外去了。卓木強巴鎮靜道:“別慌,好好開。這車是防彈的。”

張立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後窗又冒起火花,看來子彈被防彈玻璃彈開了。張立不解道:“強巴少爺,看來你早有準備啊?”

卓木強巴解釋道:“是不祥的預感。我們還在拉薩時,我就感覺到了,這次的行動恐怕不會十分順利,沒想到真的應驗了。”

張立喃喃道:“到底怎麽回事啊?在中國境內,他們竟然能搞到武器。”

唐敏蜷在卓木強巴懷裏道:“他們是想殺死我們嗎?為什麽?”

張立道:“看來他們并不想這樣做,只是想生擒我們而已,真是糟糕,他們一直在打輪胎,要是被打中的話……”

卓木強巴淡淡地道:“不用擔心,難道你沒覺察出來嗎,這輪胎是實心橡膠做的,兩個油箱很好地隐藏在底盤之內,可以這樣說,除非是踩在了地雷上,這輛車不會那麽容易被打壞的。”

張立還是不安道:“可是,他們速度比我們快,怎樣才能甩掉他們呢?”

悍馬車上持槍的那人似乎看出攻擊沒什麽效果,又縮了回去,悍馬全力加速追了上來,張立也把油門一踩到底。兩輛越野車在廣袤的草地上飛馳,只留下兩道塵煙。唐敏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卓木強巴也一言不發,生恐讓張立分神,這樣的車速,稍不留意,三人的命運就難說了。

張立不時瞟着頭頂的天,天色越來越暗,而路況開始從草地漸漸變成戈壁,柔軟的泥土變得堅硬起來,無數的沙礫滿地都是,風吹沙走,煙塵蒙蒙。要是天色完全暗下來,在這樣的路況下行車将極端危險。後面的悍馬車似乎也知道這種情況,沒多久又一個人從車窗探出頭來,雙手接過同夥遞出的東西,把一個圓筒架在肩上。張立艱難地咽下唾沫,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是一架加農無後坐力的火箭彈發射器,他心中叫道:“天哪!強巴少爺,到底我們是被一群什麽樣的人追着?你到底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

卓木強巴和唐敏明顯也看到了,唐敏驚呼起來:“火箭!火箭筒!他們有火箭筒!”

卓木強巴摟着唐敏的手摟得更緊了,他平靜道:“別鬧敏敏,火箭筒沒什麽。”但他自己也聽出,自己的聲調有些發硬,他又拍拍張立的坐椅,幹澀地說道,“就看你的了!”

“嗖!”帶煙的火箭彈在空中畫過優美的弧線,張立在火光一閃間,便盡最大努力左打方向盤,同時手剎腳剎同時啓用,ABS防抱死制動系統和EBA緊急制動輔助系統早就被關掉了,這樣做的結果便是——車身幾乎是原地掉頭一百八十度,然後再如離弦之箭向另一個方向沖去。剛掉頭,就聽見了火箭彈那尖銳的呼嘯之聲越過了車頂,跟着“轟”的一聲,巨大的沖擊波掀起地面,無數石塊打在車身上,合着沖擊波的威力,讓車身一陣搖晃,張立使出了全身的氣力,才使車身不至于側翻。

逃過一劫,車內三人都鐵青着臉,只聽見汽車馬達的轟鳴聲。張立知道,對方是故意不打中車身的,對方只是想打飛石塊或是掀翻他們的汽車,讓他們無法行動而已。他心想:“用這樣的方式來限制行動,肯定不會是朋友了,關鍵就是強巴少爺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得想個辦法擺脫他們才行,否則會一直陷入被動的。”

忽然,張立的目光鎖定了石灘遍布的河床,他喊了聲:“坐好啦!”駕車朝河床沖去!

河灘上的石塊漸漸多了起來,尖棱朝天,塊大如磨,枭龍一入灘立刻颠簸起來,車裏的人如坐上了臺風中的破船,張立将時速減至一百公裏,若是一百三十公裏的時速,車當場就得沖到空中,翻幾個跟頭。“嗖!”第二枚火箭彈落在車的右側,震耳欲聾的聲響夾雜着無數石塊襲向枭龍。張立驚恐地發現,那防彈玻璃已經被震得出現了皲裂紋路,只怕再來一枚火箭彈,窗戶就會破碎。

看見悍馬緊緊跟着咬了過來,張立總算露出一個咬牙切齒的笑容,方向一轉,枭龍開始沿着河床兩岸畫起了“之”字形路線。“他們既然要咬死我們,就不知道我到底想朝哪個方向走,一定會緊緊跟在我的後面,除非他們的輪胎和枭龍的輪胎一樣是實心橡膠做成的,否則拐不了幾個彎,河灘上的石塊就會劃破他們的輪胎。”張立這樣想着,駕駛着枭龍開始頻繁地在河灘石塊間急轉彎,遇見巨大的石塊,他甚至用飄移的方法繞過去,輪胎下面,白煙與塵土一齊飛揚。

這可苦了坐在後排的卓木強巴和唐敏,好幾次車就差點翻轉過來,全憑張立過硬的駕駛技術生生把車身穩住。相比之下,那悍馬的駕駛者竟然顯得更加老辣,同樣是“之”字形畫龍,悍馬的車速最少比枭龍快了二十公裏。張立也不由得心中佩服道:“後面駕車的,一定是個野人!”

後面探出窗外的人似乎第三次舉起了火箭筒,這次好像不再對着石頭,而是直接瞄向了枭龍。張立左搖右擺,始終無法脫離火箭的筒口,那黑洞洞的火箭筒口,直直地倒映在後視鏡裏。

【卓木強巴的故事】

唐敏急得大叫:“這次他們不打地面了,他們瞄準了我們的車啊!”

張立一言不發,挂擋,剎車,打方向,再挂擋,反打方向,踩離合器。他心中明白,能不能避開,就看這次的急轉了。繞過一塊人高的巨石,利用車尾産生的巨大煙塵,希望能遮住後面的悍馬駕駛員的視線,如果他們能撞上巨石就最好了,如果撞不上,起碼也要讓火箭手瞄不準自己。

悍馬安然地沖出了煙塵區,穩得就像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面。張立的瞳孔開始收縮,面對這樣的對手,實在是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看到了火光!

“砰!”與火光同時響起的,不是火箭擊中汽車的聲音,而是車胎爆裂的聲音,在這關鍵的時候,悍馬的車輪終于經不住地面礫石的摩擦,爆胎了!火箭在離開火箭筒的一瞬間偏移了方向,越過枭龍的車頂,不知道飛向何處去了,只在空中留下一圈圈的煙氣。

張立通過後視鏡,清楚地看到,後面的悍馬車一個側翻,在河灘上又滾了兩轉,才算穩住車身,不過也夠他們受的了。張立沖出河灘,開足馬力,呼嘯而去……

悍馬車門被踢開,一名高大的金發男子穩步下車,嵌鋼板的軍靴壓得地上的碎石“咔咔”直響。他慵懶地靠在車頭位置,取下墨鏡,露出鷹隼般的眼睛,目視着遠處那一溜煙塵,微笑道:“小孩車開得還不錯,我們下次再較量。”

“哐”的一聲,後座的一名蒙面男子狼狽地翻下車來,用半生不熟的英語結結巴巴地道:“老板,我們的衛星定位系統被撞壞了,沒辦法再繼續跟蹤那輛車了。”

金發男子勃然大怒,面上青筋凸起,雙手伸入車前擋板下,大喝一聲,竟然生生地将悍馬的車頭擡了起來,然後重重地放下,地上又是一陣煙霧。還在車上的另一名蒙面人吓得膽戰心驚,他知道,老板又發怒了。但是,金發男子很快又平靜下來,嘴角浮出一絲詭秘的笑容,悠閑地點燃一支煙,用半熟的中文喃喃道:“卓木強巴,卓老板,就算追不上你,我也有辦法比你先找到帕巴拉神廟。走着瞧——”

枭龍車內着實沉默了好一陣子,畢竟死神剛剛和他們擦肩而過,人人都只感到心裏的狂跳還沒有平息,尤其是張立,此刻他的手還在微微發抖。三人中卓木強巴是最鎮定的一個,但此刻要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他也說不清。

張立問道:“他們暫時追不上我們了,現在我們該怎麽辦?”

唐敏道:“我記得繞過前面的山,應該就能看到保護站的信號氣球了吧。”

張立苦笑道:“唐小姐似乎忘了我們剛才的處境了吧?”

卓木強巴道:“算了小張,她不懂,不怪她。敏敏,我們現在的處境并不像你想的那麽樂觀。後面的車損壞并不嚴重,越野車的抗震抗摔能力是很強的,說不定他們只需要更換一個輪胎,很快又能追上來的。”

張立補充道:“一名熟練的車手,更換輪胎不用五分鐘時間。”

卓木強巴道:“所以,如果我們去保護站或是停下來休息,等于給了他們追到我們的機會。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選一條他們想不到的路,或是盡快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讓他們不敢使用武器。如今已進入可可西裏腹地,要找到安全的地方恐怕是不可能了,只有選擇一條直通發現你哥哥的救護站的路線,找到筆記本,然後盡快返回。”

唐敏不解道:“可是,在這麽大範圍的地方,他們怎麽找到我們的呢?”

張立道:“可能是用了GPS全球衛星定位系統吧,這高原空氣稀薄,大氣層透光性好,如果他們能動用到美、法等國的間諜衛星,連地上的螞蚱都能看見,更別說這麽大輛車了。不過,天似乎已經全黑了,在夜裏想用那東西恐怕就不那麽容易了吧。這也是他們想在天黑前就把我們留下的原因之一。”

卓木強巴道:“那還有別的原因?”

張立道:“天黑之後,在這到處都是亂石、地坑的戈壁上,由于可視距離和制動距離的關系,沒有人敢用超過五十公裏的時速行駛,那悍馬的速度優勢就完全沒有了。就算他們能監測到我們的位置,卻始終和我們相差一段距離。”

卓木強巴問道:“敏敏,你說的救護站,離這個保護站還有多遠?”

唐敏道:“還有好幾百公裏,但是後面的路十分難走,不是幾個小時就能走到的。如果半路上車熄火或是油用光了,那我們就……”說着,她黯然地搖了搖頭,表示不行。

卓木強巴道:“放心,這輛改裝過的枭龍有兩個油箱,後面也有備用油,燃料不成問題,我想機械動力系統也不成問題,除了駕駛員。”他看着張立。

張立點頭道:“本來,夜裏是不能在這麽危險的地方開車的,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只好這樣了。希望不會碰到大石頭或掉進地裂縫裏。”

卓木強巴道:“好的,辛苦你了。我們一直朝西北方向開,我們兩個人輪班。”

張立把時速減低至五十公裏,強力的車頭燈明晃晃地照着地面,忍不住問道:“強巴少爺,到底是誰幫你改裝這輛車的?”

卓木強巴道:“不知道,花錢請人改的,怎麽了?”

張立道:“那人的技術太高明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要當面向他請教。連車頭燈都改得這麽好。這車用的是日制式H4型氙氣燈,改造師調校了車頭聚焦,并改了車載線路,如今這車燈的流明估計有三千七,色溫在五千七到六千三左右,右燈聚光與地面平行,左側高出四點六度,在不影響左右照射寬度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提高了遠距離照射。這輛車的每一處改動都讓我驚嘆不已呢。”說到這裏,他心裏咯噔一下,暗道:“如此說來,那悍馬駕駛員的駕車技術,才真的叫我驚嘆不已。我開着性能這麽優越的改裝車,竟然完全落在他的下風,那個家夥!”

卓木強巴和唐敏先在車上吃了些即時食品,随後卓木強巴換下張立,此後的百餘公裏,兩人輪流開着。越深入可可西裏腹地,天氣越是寒冷,經過一天的折騰,唐敏躺在卓木強巴給她鋪好的大衣上,疲憊不堪地睡着了。張立和卓木強巴兩人長久地沉默着,仿佛空氣也被凍結了。夜無聲地寂靜着,只聽見馬達微微地響動,車輪碾壓過碎石,時不時地發出一些小聲音。

月朗星空,張立看着車燈前的路況,突然好想抽煙,雖然他從沒抽過。這一天發生的事,恍如游夢,加上此刻這種無聲的尴尬,讓張立喘不過氣來,他覺得好壓抑,突然好想爆發,吼上那麽一兩聲:“我到底到這裏來幹什麽!”“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到底還要走多久才看得到人!”

終于,張立受不了了,輕輕地對坐在他旁邊的卓木強巴道:“強巴少爺。”

“嗯?”卓木強巴似乎是從沉思中回過神來。張立道:“說點什麽吧,強巴少爺,不然我會被憋死的。”

卓木強巴微微一笑,道:“說什麽呢?我平時不大愛說話的。”

張立道:“這可不好,強巴少爺。你體形本來就那麽高大,再不喜歡說話,會給人很大的壓力。”這種壓力,是卓木強巴坐在他旁邊後他才感覺到的。

卓木強巴道:“是嗎?你也知道,我父親是一名智者,我家裏的規矩很多。從小就被要求不能随便說話,以後就養成習慣了,我不是很喜歡和別人說話。”他扭頭看看正在酣睡的唐敏,心道:“這個小丫頭倒是例外。”

卓木強巴搖下車窗,深深地呼吸了兩口冰涼的空氣,然後馬上關上車窗,并回頭看看唐敏有沒有被驚醒。他看見唐敏似乎睡得很香,才放下心來,繼續輕輕道:“但是,你也知道,小孩子總是有很多問題要問,很多話想說的。所以那時我很喜歡和小動物說話,在我們家鄉那個地方,別的小動物很少,只有——”

張立接着道:“小狗很多。”

卓木強巴笑笑,道:“嗯,是啊。你可知道,狗的智商相當于一個四歲大的孩子,它們能聽懂并記憶兩千到三千個單詞,毫無疑問,它們也可以理解一些簡單的詞句,并可以通過人體氣息的分泌感知人的情緒:憂傷,高興,憤怒。我很幸運選擇了和它們做朋友,我從未見過一種生物具備如此的優點,它們忠誠、機靈、友好、溫馴,認定了主人,便一生也不會改變。不少小狗是出生不久就離開了母親的,所以人類主人在它們眼裏,就是母親。不管這個母親富裕還是貧窮,善良還是兇惡,它們都會至死相随,永不離去,除非是主人要離開它們。”

張立道:“強巴少爺似乎很有感觸呢。”

卓木強巴道:“給你說兩個小故事吧,都是我親眼目睹的。我曾在英國的小鎮巴夫看到過乞丐犬,那是一頭叫多羅的查理王獵犬,多羅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價,跟着一名酗酒的乞丐。每天,乞丐睡在街頭的時候,它會用兩只前爪捧起乞丐那破爛的禮帽,用兩只腳跳立着向過往的行人乞讨,那樣的大眼睛望着你,真是讓人無法拒絕呢。可是,那乞丐只拿些碎骨頭給那小狗,大部分乞金被換作美酒進了乞丐的肚子,還時不時對小狗拳打腳踢。我本打算出高價購買那個可憐的小家夥,但是旁人告訴我,那條小狗已經被出售過不知多少次了,每次乞丐都能賣出一個高價,但小狗被新主人帶回家後,就不吃不喝,一直低聲嗚咽,新主人沒有辦法,只能把它又再送回來。我站在街頭,觀察了它好幾個小時,當它跳累了的時候,就會守在乞丐身旁,靜靜地蹲着,仿佛只要能看着那乞丐,就是一種幸福。每次休息不到十分鐘,它又會跳起來,艱難地直立行走着,不知疲倦,無怨無悔。忠誠一生,永不離棄,這就是它們的品性。”

卓木強巴的目光堅毅起來,看了張立一眼。張立沒說話,卓木強巴又道:“還有一次,是位法國商人,他家的黑背德牧犬有條腿受了傷,再不能參加世界狼犬評選了,他準備把那條叫崔埃爾的德牧犬人道毀滅。可是崔埃爾高大威猛、犀利異常,尋常人根本不能近身。那位法國商人只得親自在崔埃爾的食物裏加入了毒藥。他将毒藥端給崔埃爾後,因不忍看見崔埃爾痛苦的樣子出門而去。十幾分鐘後,當他再次回家時,打開門,卻發現,他的狗正掙紮着為他最後一次叼去拖鞋!”

卓木強巴的聲音戛然而止,張立突然覺得鼻尖酸酸的,有什麽東西堵在喉頭,令吞咽哽噎,他心道:“我這是怎麽了?只是平常的故事而已啊!”可是卓木強巴最後一句“他的狗正掙紮着為他最後一次叼去拖鞋”卻反複地在張立的腦海裏重複,張立似乎有些明白,這是一種自己從未體味過的情感,自己輕易就被這樣的情感所觸動了。

卓木強巴用一種沉穩、平靜,但充滿悲涼的聲調說道:“在人類的社會中,你可曾擁有這樣的朋友?忠誠,對人類而言,只是一個詞彙,但對犬科動物,那就是它們一生恪守的誓言。永不背叛,至死不離,是上帝把這種生靈賜予人類做朋友。”

故事講完了,二人長久地沉默着,車窗外的寒風呼嘯而過,張立似乎懂得了,卓木強巴和狗之間的情感,為什麽他可以為了一條狗而置生命安危于輕處,義無反顧地前往未知的兇惡之地。過了一會兒,卓木強巴問道:“什麽時間了?”

張立看看車身的儀表盤道:“三點四十了。”

卓木強巴道:“該換我來開車了吧。”

張立道:“不用,還是我來開吧。現在進入冰漬地段了,越往北面腹地,氣溫越低,你看我們行駛的路段,起初還是草地,然後變為戈壁,現在凍土已結冰,這是不折不扣的冰原地帶了。稍不留意,車身很容易打滑,我以前曾接受過冰雪試駕員培訓,因為西藏的雪路很多。”

“不行,現在正是精神集中力最薄弱的時候,你不能疲勞駕駛。”卓木強巴态度也很分明。

“好吧。”張立正準備放慢車速,突然露出一個怪異的表情,卓木強巴清晰地看到,張立明明朝左打方向盤,但車身并沒有左偏,對着正前方一塊半米高的石頭,直直地沖了過去。

【冰原求存】

卓木強巴一把搶上前去,幫忙打方向盤,但是好似沒有效果。張立只說了句:“恐怕會翻車。”話音未落,枭龍的一側已經擡高,随後就如特技飛車般,用左側兩個輪子滑行了十米左右,接着張立一側的車窗着地,汽車變成側身滑行,又滑行有四五米,車身整個兒翻了過來,轱辘朝天,以背殼又滑行十來米,重重地撞上另一塊巨石,原地轉了好幾圈,這才停了下來。

唐敏突然被驚醒,惺忪喃喃道:“怎麽啦?他們又追來啦?”

張立在颠覆的車廂內,一邊試圖将門打開,一邊道:“是我疏忽了,地上輪胎激起的冰漬,在軸承上化為水,長時間地沒有轉彎,水又凝結成冰,令軸承打滑。咦,這是什麽?”

張立的手似乎感到什麽東西在滴落,用手一撚,放在鼻孔前一嗅,驚恐道:“是汽油!漏油了!”

此刻,儀表盤上畢剝作響的電線火花,讓卓木強巴驚出一身冷汗,他叫道:“快離開!”一手摟過裹在大衣裏的唐敏,一腳踢開右側車門,先将唐敏從車門掼了出去,接着自己也蹭出汽車,張立則從左側車門滾了出去。

火焰在黑夜裏翻滾,映紅了三人的臉,七級的風夾冰帶雪,沒頭沒腦地撲面而來,直蹿入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淩晨四點,在氣溫僅為零下十度的冰原,伴随着七級烈風,有三位英雄被光榮地困在了可可西裏腹地——方圓八萬平方公裏的無人區。

張立在苦笑,油箱應該是在受到火箭彈襲擊時就被碎石震裂了,但是還沒有漏油或是只漏了少許,如果卓木強巴沒有來幫忙打方向盤,前輪經過那半米高的石頭未必就能側傾,如果沒有後面對那石頭的一次撞擊,線路板怎麽也不會出現火花,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合,就讓一架性能優越的越野車以這樣的方式報銷了。張立立在毫無聲息的荒原,除了苦笑,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事更有意義。

卓木強巴木然地站在車前面,食物、水、帳篷、火源,所有的東西都随着火焰在慢慢消失,自己卻無能為力,火箭彈都不能擊毀的改裝車,因為沒能避開一塊半米高的石塊而毀得幹幹淨淨。如果是靠雙腳,在這零下十度的荒原裏能走多遠呢?什麽時候可以找到救護站?那恐怕得等奇跡出現了。

唐敏蒙着面,“嘤嘤”地哭了起來,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撲在卓木強巴懷裏,傷心地哭道:“都是……都是我不好。我……嗚,我不該讓你來這裏的……哇……”

卓木強巴勉強安慰道:“別難過,這算不了什麽,我們已經開了六七個小時了,離那個救護站恐怕也不遠了,說不定明天天亮,我們就能看到救護站的信號旗呢。”他心中問自己道:“救護站?到底還有多遠呢?噢,天才知道。”

張立從車的另一方走了過來,打趣道:“你們聽說過嗎,在可可西裏有句諺語:汽車沒有人腿走得快。如今我們就可以用腳走了,那比汽車可快多了。現在先休息一下,養夠力氣好趕路。”

卓木強巴笑了笑,道:“這樣也好,起碼我們可以烤烤火。”

老天并沒有給予他們特別的優待,就連火焰也很快熄滅了,在這冰冷主宰一切的荒原,似乎火焰也無法戰勝寒冷。火尚未全熄,卓木強巴将裹着唐敏的大衣緊了緊,拍拍唐敏,就沖向了汽車,急得張立在一旁大叫:“小心二次爆炸!”

卓木強巴顧不得許多了,他心裏知道,這麽短時間的燃燒,一定還有東西留下,食物、帳篷,還是汽油,不管什麽,留下一丁點兒也好,一定要找到!

卓木強巴滿臉烏黑地回來了,他從車架裏翻出了幾袋烤得如木炭的方便面,令人失望的是,帳篷被烤成一塊塑料了,令人驚喜的是,卓木強巴拿回一個封得好好的備用汽油桶。

火焰,始終是令人感到溫暖的,尤其在這個鮮見人煙的夜裏。卓木強巴和張立商量了一下,無論如何也要挨到天亮才能走,夜裏實在不适于趕路。他們找了一個背風的溝壑,三個人圍着篝火,盡可能地擠得緊一些。

“別睡!敏敏!別睡着了。”卓木強巴反複地強調着。

唐敏卻顯得很疲倦,她喃喃道:“我好累。”

卓木強巴的一只大手按在唐敏的額頭上,驚慌地對張立道:“她的頭好燙!”

張立望着卓木強巴,也露出憂慮的神色,可是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在這無人的荒野裏,連水和食物都沒有,更別說藥物了。兩個大男人和一個小姑娘,該怎麽辦?兩人一籌莫展。

卓木強巴忍不住了,說道:“不行,我得帶她走,救護站說不定真的在附近。”

張立緩緩地搖頭,低聲道:“最少還有一百公裏。這樣的行走,只會讓她更難受。”

卓木強巴大叫道:“可是總不能看着她不管啊!”

張立不作聲了,這個時候,除了等待,似乎也沒有什麽事可做了。卓木強巴也漸漸冷靜下來,他盯着那堆篝火,将皮襖大衣套在自己身上,唐敏整個人給裹在皮襖大衣裏,和卓木強巴融為一體。卓木強巴抱着唐敏的手緊了又緊,他是真的沒了主意,唐敏在他懷裏輕輕呼喚他的名字:“強巴拉,強巴拉,不要丢下我。你答應過我的,不會再丢下我了。”

連張立都聽得不忍心了,卓木強巴卻依然那麽恬靜安詳,他一直說着:“不會的。我不是在這裏嗎?好好睡一覺吧,明天醒了我們一起上路。敏敏,明天找到你哥哥的筆記本,我帶你一起去找紫麒麟,好不好?”

一夜,卓木強巴和唐敏就在反複的喃喃呓語中度過。張立時不時起身加一下火,然後趕緊擠在卓木強巴的另一側,這地方,太寒冷了。

天蒙蒙亮時,卓木強巴又摸了摸唐敏的額頭,低聲道:“不行,我們必須弄到吃的,她身體太虛弱了。”

張立咬一口變成炭的方便面,在地上抓一把雪放進嘴裏,因為他看卓木強巴就這樣吃的。他用凍得發麻的舌頭含糊不清地說道:“可是,你不能把她放下啊!”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這個好辦。”在張立幫助下,他将唐敏背在背上,兩人腰間系在一起,然後把大衣披上,就像背着個嬰兒,然後一手拎起二十公斤重的汽油鋼桶,三人踏上前途未蔔的征程。

天寒地凍,北風呼嘯,兩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無路的冰原上,張立兩手空空,亦要十分吃力才跟得上卓木強巴的速度,他總算明白了什麽叫天生神力。只吃了一塊炭化的方便面,直到日升頭頂都再沒吃過東西了,身體的那點熱量早已耗得幹幹淨淨,張立此刻只感到要把腿擡起來都十分吃力,那仿佛不是自己的腿,根本就是兩根鉛條。唐敏時醒時睡,嘴裏說着胡話。卓木強巴則始終望着太陽的方向,大步邁開,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他知道,每耽擱一分鐘,唐敏的危險就多一分,一定要早點趕到救護站!

日當午,張立眼前一花,一個踉跄跌在地上,他雙手撐起身體,腳蹬了幾次都沒能成功站起,只能半跪在地上喘息道:“不行了,我要歇一歇。”

卓木強巴停下腳步,艱難地轉過頭來,他知道,體力已經消耗至極限了,可是四野依然是白茫茫一片。然而唐敏就在背上,他還可以感覺到唐敏的急促心跳,不能停下來,該怎麽辦呢?

卓木強巴絞盡腦汁想辦法,可是他的記憶裏一片空白,從來沒有這樣的經歷,卓木強巴此刻才感覺到,自己的野外生存知識,原來是如此貧乏。

他十歲就敢獨自進山,不懼怕野獸和黑暗;他十四歲開始走出西藏,利用所有休息時間對大半個中國進行了環游,懷着那顆虔誠的心,靠打臨工掙路費,也曾風餐露宿;他十九歲就掘到了商場第一桶金,他第一個将藏族的特色小飾品賣到了改革開放的窗口深圳;二十四歲,他第一次回藏拿到庫拜,而後連續的三屆庫拜,他都未放過;二十七歲,他的集團公司成立,他開始統轄分布在十多個城市的多達三千名員工。他從不懼怕失敗,每次失敗都能使他變得更強,商海沉浮,人心虞詐,他從來未有過害怕,只因他知道,努力,就可以戰勝他們。但是這次,卓木強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摯愛的人就伏在自己背上,自己卻束手無策;茫茫荒原,獵獵北風,這大自然,卻是任憑怎麽努力也無法戰勝的對手。

卓木強巴把目光投向旁邊生長看似茂密的一些幹草叢裏,那些草的莖很細,有的都已長到卓木強巴腰際高了,他用手拔起一叢草,根須又細又韌,他拿到張立面前,懷着最後一絲希望問道:“能吃嗎?”

張立笑着搖頭,他翻身坐在雪地上,說道:“是紫花針茅,在冰原還能長得這麽好的就只有它了。但是它除了提供纖維,沒有絲毫作用,我們需要的是能提供熱量的食物。最好能逮住只什麽動物就好了。”

卓木強巴突然“噓”道:“好像來了。”

果然,在亂石之後,仿佛有什麽動靜,而且聲音直朝這邊而來,張立小聲道:“聽聲音,好像還是個大個頭,夠我們三個吃一頓了。要小心,我們可不能讓它跑了。”他不知哪來的力氣,又站了起來。

卓木強巴用大衣小心地把唐敏裹好,把她放置在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然後站在一塊巨石之後,他摸着腰間那把藏刀,感覺自己的血再次沸騰起來。

近了,越來越近了……卓木強巴和張立躲在同一塊大石後,就等着那家夥現身了。

“呼”的一聲,卓木強巴“唰”地亮出藏刀,正準備往那東西身上紮,張立手裏的石頭也已揚起,但兩人并沒有下手,因為,那家夥實在是太大了,讓兩人不敢下手!

一頭成年大馬熊,晃着碩大的腦袋從大石頭後面蹿出,一看竟然有東西敢擋自己的道,兩前腳掌一蹬,“噌”地就站立起來了!這種被老獵人稱作“熊瞎子”的巨獸擁有可怕的破壞力,據說在深山老林裏,連老虎都要讓它三分。

卓木強巴在這個直立身高接近二米五的大塊頭面前,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手裏握着藏刀,一時呆住了。張立反應快,第一時間扔下石頭,他剛才獲得的力氣突然又全消失了,直直地躺在地上。

卓木強巴不能躺下,雖然他也知道,據說躺下閉氣裝死,往往能躲開大馬熊的攻擊,可是此刻,沒有食物,唐敏說不定就……他必須獨自面對這個高出自己一大截、體重達數百公斤的龐大野獸。他的藏刀,劃不破大馬熊的粗糙皮毛,他的力氣,似乎也不可能比這個家夥大,而這個龐然大物,只需要一巴掌拍下,就能拍掉卓木強巴半邊腦袋,這是一場沒有任何勝算的戰鬥。

卓木強巴手心冒着汗,心跳得比任何時候都快,但他的眼睛,帶着不懼的神情,死死盯着大馬熊的眼睛,一人一熊,便這樣對峙着。這種毅力,也是獒教會他的,人們管獒叫“傻大個”,就是因為它們有一種不懼的力量,不懼怕任何比它們更大型的生物。如果将犬科動物和熊關在一個籠子裏,只有獒,會沖上去與熊撕咬,獒的身上似乎缺少恐懼這種情緒。

生死就在那一瞬間快速地輪回着,出人意料地,大馬熊在與卓木強巴的對峙中,氣焰低了下來,它沒有一巴掌把卓木強巴拍飛,反而自己落回地面,用四肢爬行,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張立聽到聲音,翻身爬起,驚訝地望着卓木強巴,眼中露出崇拜之色,問道:“走了嗎?你怎麽做到的?”

卓木強巴将藏刀插回刀鞘才發現,自己把刀握得太緊,握刀的手指竟然無法伸直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那熊逃走了。正不知該怎麽回答,突然身後一涼,一股勁風襲來,差點把他刮倒在地,一個巨大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上,影子就從卓木強巴和張立兩人身上掠過。兩人相互看着對方變得黑暗的臉,面色都很難看,僅從這個投射在地面的影子就可以想象,那是個多麽巨大的家夥了。兩人同時擡起頭來,張立木然地道:“大金雕!”卓木強巴“嗯”了一聲。

大金雕,在藏區又被稱作黃羊大雕,是種體形巨大的空中猛禽,一頭成年大金雕,翼展可達三米,其力量更是可以輕易抓走百十來斤的黃羊,黃羊大雕因此而得名。這種飛禽數量少得可憐,僅在康巴藏區的深山之上還有少許,而更有學者一度宣布大金雕已經滅絕。在藏教中,大金雕亦是大鵬,不僅是佛祖的靈獸,亦是食物鏈的終端。

張立笑道:“剛才那頭大馬熊,不是你吓跑的吧?”

卓木強巴亦笑道:“嗯。我也正奇怪呢,現在知道原因了。”但卓木強巴心中卻覺得并不是那麽回事,方才大馬熊立在他面前時,他似乎看見了什麽,只是心慌意亂,沒有細看。

張立道:“那個大家夥也挺可憐的,本來可以稱霸一方,卻不幸碰上了食物鏈的終端。”

大金雕在空中盤旋一圈,突然收翅,如箭一般,忽地朝那頭大馬熊紮了過去。

【冰原霸主】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大金雕離大馬熊越來越近。卓木強巴知道雕對大型動物的獵食方式,利用沖力雙爪會準确無誤地抓在獵物的腰椎處,那裏是爬行動物最不容易受力的地方,一抓必折,一旦腰斷了,獵物就失去了行動和反抗的能力。成功以後雕才會收爪,它們前後爪的關節之間有個機簧似的構造,一旦抓緊獵物,就像上了鎖,牢牢地鎖住獵物。

大馬熊自然不甘任其宰割,待到金雕撲近了,它突然回頭,張口就咬,大金雕不慌不忙,雙翼一展,身體在半空頓時停住,帶起的風直刮得飛沙走石。大馬熊呼呼亂吼,金雕早已不急不緩地又升至半空,尋找下一次下手的機會,在這樣的冰原上,體形龐大的大馬熊根本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大馬熊朝西跑了幾十米,似乎又感到什麽不對勁,又折返跑了回來,金雕一見機會難得,又是一個猛子紮下來。大馬熊昂起頭,準備再次反抗,這次大金雕沒有給它機會,這位利用空氣動力的高手左翼微擺,身體改變了方向,雙爪搭在了大馬熊的頸項處,跟着就是一口,啄瞎了大馬熊的右眼!

大馬熊吃痛,“嗷嗷”地叫着,身體又直立起來,這次卓木強巴看清楚了,那大馬熊,竟然滿身都是傷痕,血跡斑斑,不少傷口還在往外滲血,但那些傷口并不是大金雕造成的,那好像是被什麽東西咬過的。

大金雕雙爪收攏,牢牢地扣在了大馬熊的背上,它撲騰着雙翼,想把大馬熊帶離地面,可惜大馬熊實在太重了,任憑大金雕怎麽努力也拎不起來。而大馬熊震天地吼叫着,雙掌不斷地拍打自己的肩背,可是怎麽都打不着附在背心的大金雕。兩只巨獸便這般僵持着,誰也不放手,大金雕不斷啄擊大馬熊的頭部,但頭骨太硬似乎也難以奏效。大馬熊發了狂,前腳一落下地就拼命往前跑,大金雕立在它背上不停進攻,大馬熊徑直朝石頭撞了過去,大金雕雙爪已經鎖死大馬熊背脊骨怎麽也不肯放,便同大馬熊一起朝石頭撞了過去。

“轟”的一聲,大馬熊竟然用頭将一塊近一米高的石頭撞翻了,大金雕撲翅躲閃,這次似乎沒有受傷。大馬熊皮粗肉糙,這次的撞擊,僅僅是愣了幾秒,很快又清醒過來,掉頭撞向一塊更加巨大的石頭。大金雕拼命扇動翅膀,想把大馬熊往回拽,大馬熊發了蠻,一股狠勁又哪裏拉得動。“咚”的一聲,大馬熊撞上一塊數米高的巨石,又被彈了回來,大金雕險些被壓在地上,慌忙松開了鐵爪,躍到空中,同時掀起一層熊皮,大馬熊又是一陣怒吼!

張立道:“勝負已分,那個大塊頭再禁不起折騰了。黃羊大雕,它會不會來對付我們?”他轉頭問卓木強巴。

卓木強巴道:“不會吧?那頭大馬熊已經夠它一冬的食物了,只要我們不和它搶,應該不會對我們下手。”

說話間,大金雕揮動羽翼,夾着勁風又撲了下來,大馬熊立地相迎,大金雕毫不客氣,狠狠地啄在大馬熊的面部上,這次那鋒利的喙啄向大馬熊的鼻子。大馬熊的鼻子是它的軟處,這一擊幾乎致命,它發出“嗷”的一聲慘叫,重重跌落在地,再不動彈。大金雕收翼落地,小心翼翼地接近大馬熊,先在旁邊打量了很久,随後試探性地在大馬熊背部、腳掌、頭頂等處啄了啄,确信大馬熊沒有反應後,才大搖大擺地走到大馬熊面前,準備對它薄弱的腹部下手。

大金雕站在大馬熊面前,突然回頭,盯着卓木強巴和張立二人。張立心中一驚,低聲道:“那……那個家夥,在看我們。”

卓木強巴嘴角一咧,臉上堆肉地笑道:“我們沒有惡意,不會搶你的食物。哈哈,我們馬上消失。”但那副表情,真的比哭還難看。

那頭大金雕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卓木強巴的意思,但它确實放過了這兩個直立行走的動物,它開始頻頻轉頭,四處張望起來,神情顯得十分警惕。

張立道:“怎麽回事?它在看什麽?”

卓木強巴搖頭,突然想起,他們最先看到大馬熊時,那家夥是倉皇地從石頭後蹿出的,而且身上傷痕累累,顯然是在被別的什麽東西追趕,而後才碰到大金雕的。如今大馬熊已經倒下,那追趕大馬熊的東西似乎已接近這片區域,所以大金雕才如此警惕。他低聲問張立道:“你在西藏聽說過什麽比黃羊大雕更厲害的動物嗎?”

張立一怔,不明白卓木強巴這樣問的用意,回答道:“沒有聽說過,哪有這種可能?”

卓木強巴道:“看看吧。我感覺到了,好像有一種令大金雕感到不安的東西,已經就在我們周圍了。”

張立平地打了個冷戰,望着卓木強巴道:“你……你說笑的吧?”

卓木強巴正言道:“沒錯的,它來了!”

張立環顧四周,野風四起,衰草瑟瑟,這裏一片靜肅,本該看不出任何異常的,可偏偏這時候,草動了。

從草叢中探出的,首先是有着黑色輪廓的尖尖的嘴,露出鋒利的獠牙,唾液滴落,舌頭鮮紅;接着,一雙三角眼目露兇光,直勾勾地盯着大金雕,一對直立的耳朵架在額頭兩側。張立沒想到,從草裏走出的竟然是一頭普通的灰狼。張立心道:“這是怎麽回事?這兩個家夥根本就不在同一等級啊,對大金雕來說,這瘦狼和羊羔沒什麽區別吧?這頭蠢狼竟然敢在大金雕的嘴裏搶食物,看來它是餓昏頭了。”

更讓張立吃驚的是,那頭看起來身形渺小的狼龇牙咧嘴,嘴裏發出低聲怒吼,仿佛在告誡大金雕,那是我的獵物,你走遠點,而大金雕也完全轉過身來,擺好一副拼死一搏的姿态。

卓木強巴暗道:“難道,那頭大馬熊竟然是被這匹狼咬傷的嗎?它是怎麽做到的呢?那大馬熊的體積足足是它的十倍啊。”

灰狼緩緩地走着,每一步都顯得平靜而自然,但暗藏殺機,它的後爪,每走一步都深深地插入凍土之中,随時準備沖天躍起。大金雕的喉裏也響起“咕嚕咕嚕”的聲音,雙爪像雞爪似的向後刨土,它顯得是那麽緊張,那是與方才對付大馬熊完全不同的戰鬥姿态。

灰狼依然保持着步伐,一步一步接近大金雕,雙眼瞪着擋在前面的巨大飛鳥,殺氣騰騰,伴随着令人心驚的恐怖低吼步步緊逼。接近了,狼和大金雕身形上的差異愈發明顯,但在氣勢上又完全是另一回事。大金雕率先發難,展開雙翼拍打出飓風,想讓對手視力受到幹擾,可灰狼面對飓風毫不示弱,每一步都邁得堅實、沉着。

張立道:“僅僅用風就可以把那匹狼吹走吧?”

卓木強巴道:“錯了,大金雕之所以揮翅,正是因為在氣勢上輸了,所以不得不先動手。”他心道:“為什麽會如此高度警惕?為什麽要先發制狼?難道大金雕以前就曾吃過這匹狼的虧?”

張立不置可否道:“我不這麽認為。”

大金雕振翅頻率越來越高,甚至原地跳躍起來,它想守住自己的勝利果實,但是反抗卻顯得十分無力,頗似一名面對色狼又想守住自己貞操的少女。已經進入灰狼的攻擊範圍,大金雕不得以振翅一飛沖天,張立道:“瞧着吧,從空中直刺而下,将是致命的一擊。”

大金雕在空中尋找最佳時機,灰狼似乎不為所動,而是直面大馬熊而去。張立又道:“你看,我說嘛,這是頭餓昏了的狼,為了吃點肉,連命都不要了。”

大金雕收翅,如離弦羽箭,在空中畫出優美的弧線墜下,目标是地面的灰狼。灰狼根本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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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的抓妖局,詭異的神農架,恐怖的昆侖山。
    且看林曉峰如何斬妖魔,破陰邪!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16.5萬字
  2. 逍遙小僵屍

    逍遙小僵屍

    女鬼別纏我,我是僵屍,咱們不合适!
    驅魔小姐姐,你是收我,還是在泡我!
    又是這魔女,哪都有你,再來打屁屁!
    還有那妖女,別誘惑了,本僵屍不約!
    ()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31.1萬字
  3. 陰九行

    陰九行

    1912年宣統帝溥儀退位,1949年新中國成立,1978年施行改革開放......
    一個朝代的更疊,往少了說,幾十年,往多了說,幾百年,而某些匠人的傳承,卻少則上百年,多則上千年啊。
    我将滿十八歲的時候,我師父跟我叨叨,“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至于幹咱劊鬼匠人這一行的,既要無情,也要無義。”
    劊鬼匠人,赤腳野醫,麻衣相爺,野江撈屍人......
    這些陰九行的行當,你沒聽說,但不代表它不存在。

    短篇言情 已完結 71.2萬字
  4. 靈玉

    靈玉

    財迷道長新書已經在黑岩網發布,書名《午夜兇靈》:曾經我是個無神論者,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是在我當了夜班保安之後,不僅見過鬼,還需要經常跟鬼打交道,甚至我的命,都被鬼掌控着……
    人品保證,絕對精彩!
    那天,隔壁洗浴中心的妹子來我店裏丢下了一塊玉,從此我的命就不屬于我了……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36.4萬字
  5. 大神歪着跳

    大神歪着跳

    我叫黃埔華,是一名出馬弟子,人稱東北活神仙。 本人專注跳神二十年,精通查事治病,看相算命,代還陰債,打小人,抓小三。 承接各種驅邪辟鬼,招魂問米,陰宅翻新,亡靈超度等業務。 另高價回收二手怨魂厲魄,家仙野仙,量大從優,可開正規發piao! 如有意加盟本店,請點多多支持本書!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72.1萬字
  6. 摸金天師

    摸金天師

    原名《活人回避》
    一件古董将我推上一條亡命之路,從此為了活下去我變成了一個和陰人行屍打交道的走陰人。
    三年尋龍,十年點穴,游走陰陽,專事鬼神。
    走着走着,也就掙紮到了今天。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8.2萬字
  7. 活人禁忌

    活人禁忌

    九歲那年,百鬼圍家宅,只為來要我的命!
    爺爺為了救我,硬是給我找了一個女鬼當媳婦兒……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1萬字
  8. 藏地密碼

    藏地密碼

    這是一個西藏已經開放為全世界的旅游勝地卻依舊守口如瓶的秘密——公元838年,吐蕃末代贊普朗達瑪登位,随即宣布禁佛。在那次禁佛運動中,僧侶們提前将大量經典和聖物埋藏起來,随後将其秘密轉移至一個隐秘的地方,他們在那裏修建了神廟,稱為帕巴拉神廟。随着時光流逝,戰火不斷,那座隐藏着無盡佛家珍寶的神廟徹底消失于歷史塵埃之中……
    1938年和1943年,希特勒曾派助手希姆萊兩次帶隊深入西藏;在新中國成立之初,斯大林曾派蘇聯專家團前後五次考察西藏,他們的秘密行動意味深遠,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多年之後,身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的藏獒專家卓木強巴突然收到一個陌生人送來的信封,信封裏裝着兩張照片,照片上驚現的遠古神獸,促使卓木強巴及導師、世界犬類學專家方新教授親赴西藏。他們在調查過程中震驚地發現,照片上的動物竟然和帕巴拉神廟有關……
    不久之後,一支由特種兵、考古學家、生物學家、密修高手等各色人物組成的神秘科考隊,悄悄從西藏出發,開始了一場穿越全球生死禁地的探險之旅,他們要追尋藏傳佛教千年隐秘歷史的真相……
    西藏,到底向我們隐瞞了什麽?!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24.5萬字
  9. 荒村野屍

    荒村野屍

    我點燃香蠟,挖開腐爛的土壤,掘出我的愛人。
    她依然長發飄飄,明豔動人。親愛的,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找不到她了!是在和我捉迷藏嗎?
    床底下,鏡子裏,窗外柳樹旁,都有你的影子,可是你究竟在哪!
    終于,我找到她了。
    被她用牙齒咬斷喉嚨的一刻,我知道,我們再也不會分開。
    溫柔的髒腑,請輕點攪動,我要在愛人的腹中,看她腐爛前最美的模樣……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15.1萬字
  10. 獻祭之門

    獻祭之門

    重啓末世,楚秋得到了一座屬于自己一個人的奇特獻祭之門,只要拿出足夠的獻祭供品,就可以兌換你能想象的任何物品。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7.1萬字
  11. 我的靈異實錄

    我的靈異實錄

    我是窮吊一個,裸辭在家,一分錢也沒有。好友猴子給了我一百塊讓我去買刮刮樂,結果中了幾千塊大獎!沒想到第二天錢裏面竟然有一張變成了冥幣!從此,我的生活徹底變了樣!
    我的天……我快要吓尿了!這尼瑪誰跟我開玩笑的呢吧?

    短篇言情 已完結 532.1萬字
  12.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做白事知賓那些年

    我們老李家九代都是白事知賓,但是我們家沒有人能活過三十六歲。
    別人的命我能改,我的命卻由天定。

    短篇言情 已完結 39.7萬字
  13. 靈瞳

    靈瞳

    我出生三天被媽媽遺棄,後來發現自己天生能看到鬼,從此變成一個可憐的人兒……
    我媽不是人,懷我十五年才生下我……
    從我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是一個平凡的女人,被活埋,被毆打,被鄙視,被孤立,但我只想說:謝謝你們曾經給我的冷漠,因為有了你們,讓我一步一步成為了一個不平凡的女人!
    這個世界其實不僅僅有鬼,還有妖魔,還有神……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68.0萬字
  14.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家族(初代吸血鬼同人)

    王牌俱樂部裏響起了富有激情的音樂。舞池中的人們伴着節拍瘋狂起舞,渲染着一種發作似的狂熱。各種耀眼的綠色光束在這個空間裏肆意飛揚,不安的心靈躁動不已。這裏是富人的天堂,需要忘情,呼喚沉淪。——夜幕掩映之下的星城(starcity)又掀開了醉生夢死的一幕。
    內容标簽:魔幻 西方羅曼 正劇
    搜索關鍵字:主角:麗貝卡,以利亞,尼克勞斯,亨利,霍普┃配角:奧利弗,霍普等┃其它:美劇,吸血鬼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5萬字
  15. 桃花女總管

    桃花女總管

    隔了八年,至今仍深愛着的男人回頭找你,是怎樣的心情?
    別人或許覺得浪漫,但阮丹荷只想一掌拍死雷之亦那混蛋!
    就算他是主、她是奴那又如何?他怎能為逃命将她棄之山林?
    因此,她決定抛開那總是神出鬼沒的臭男人,不再為他所困。
    然而近來她的桃花盛開,連天市院的大少爺、三少爺也來示愛,
    尤其那手段下作的三少爺,竟買通婢女對她下了媚藥,
    好在院裏新來的夫子“田亦”及時相救,要不,她肯定給糟蹋了!
    可這事卻害得他倆沾了腥,她只得央求田亦與她扮演未婚夫妻,
    本以為事情塵埃落定,哪知雷之亦又來糾纏,也讓她得知個秘密──
    當年他假裝眼盲、抛下她,全因一場陰謀環環相扣的奪位之鬥!
    既知他的不得已及“被迫失憶”,這下,她是恨也恨不了了……
    但,就在她心疼雷之亦,同時又對假扮她未婚夫的田亦抱歉時,
    卻意外發現這兩個男人之間,居然有着奇妙的連系,
    不知為何,她有種預感,他似乎鋪下了天羅地網,讓她再也逃不開……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2.1萬字
  16. 美人謀夫婿

    美人謀夫婿

    花圓圓向來膽怯懦弱,但自從在小廟附近跌了跤撞了頭,
    她卻發現自己變了,很多事情看得透徹,觀察力超乎常人,
    既然得了這能力,她不好好利用為自己挑個夫婿就太可惜了!
    這姓蕭的未婚夫是美男子,但太多人搶,她可沒命消受;
    那姓龐的皇族貴公子心思彎道多,每回總是她占下風!
    還不如另謀良人,在小池子裏當大魚,混得風生水起,
    偏偏那兩位放着大池子不管,盯得她插翅難飛,
    這個他說:不想解除婚約!那個他說:快把婚事退掉!
    兩雙眼睛虎視眈眈,但可別以為她會乖乖就範,
    只因小女子自有一套馭男妙招,誰勝誰負還不知道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5.0萬字
  17.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之田園似錦

    重生農家小姑娘,又沒錢來又沒糧;家境貧寒是非多,叔叔嬸子聚成窩;東家長來西家短,似錦姑娘要穿暖;鼓勵爹爹重科考,高中舉人樂淘淘;誰料好景不常在,淨身出戶把家蓋;經商種田樣樣來,與君攜手樂悠哉,且看田園多樂事, 靜待歲月似錦時……

    短篇言情 已完結 209.7萬字
  18. 和鬼一起的日子

    和鬼一起的日子

    我小時候無意間救了一個厲鬼,從此,我就走不出這個圈子,也因此改寫了人生,一切恐怖離奇的事情接踵而來,老村山塘的古怪浮屍,兇殘老板夫妻的人肉包子,磚牆藏屍,富家老太死後的墊背童屍,一切看似與我無關,一切卻又牽扯在我的身上......

    短篇言情 已完結 190.2萬字
  19.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千萬買妻(幸福第二回合之三)

    十年前,她是為了錢而抛棄他的狠心女人,
    十年後,她是填補了他身分證上配偶欄位的女人,
    但他常會毫不客氣的提醒她,她只是他花一千萬買來的,
    她唯一的任務就是替他生孩子,等完成了她便毫無用處,
    可他始終未曾細想,為什麽她對于他充滿報複性的惡言惡語,
    總能微笑以對,還能像以前交往時那樣對他撒嬌,
    她又為什麽一直想以他妻子的身分在他員工面前亮相,
    且他也不曾深思自己許多舉動的真正原因,他不準她外出工作,
    看她為了替他準備早餐而受傷,便下令她禁止進廚房,
    卻又縱容的讓她跟着他去公司,甚至為了替她出頭,
    寧可放棄有可能動搖公司根基的重要合約,
    聽見她以為他睡着時說的那句「很愛很愛他」,更讓他感到混亂,
    直到收到她前夫委托律師轉交給他的那封信,他才明白,
    原來要為當年的傷害自責、愧疚甚或彌補的人,其實是他……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3萬字
  20.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快教姨娘給我跪(緣來是重生之一)

    母親,是孩兒不孝,直到現在才明白您的用心和痛苦,
    卻只能對着您的墓忏悔,若是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多好……
    重生後,她才發現上輩子氣血攻心抑郁而終根本是自找的!
    丈夫雖然還是納了妾,可那是他參加義軍推翻前朝有功,
    被新帝封為将軍,賞給他的,他被迫接受,比她還無奈;
    前世她以為他偏寵小妾,所以對她冷淡疏離,錯!
    是她冷淡他在先,加上他對自己佃農之子的出身感到自卑,
    才想着不要打擾她,只遠遠的守護着她;
    前世她以為他和醫女義妹有一腿,唉,那更是天大的笑話,
    那是他身上太多舊傷,怕她會心疼難過,才要義妹偷偷替他醫治,
    她還發現十歲的兒子不像前世一心向着姨娘,
    反倒偶爾會像個小大人似的提點她、給她意見,
    這樣的改變雖讓她有些意外,終歸是好的,她知道要好好珍惜,
    但也許是和丈夫兒子的日子過得太過幸福滋潤讓她松了戒心,
    居然給了小妾機會誣陷她和其他男人私通,
    連帶的讓婆婆更加相信兒子是她和野男人的孽種,
    沒關系,只要他信她,總有一天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可是……他怎麽會是這樣的反應,居然要和她和離?!

    短篇言情 已完結 9.9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