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
花
刻着太極的劍有玉石一般的光澤和質感，它起而易舉破開花樹的枝條。
然而更多的枝葉像觸手一樣撲來，将羊明夷包裹得如同繭中的蝴蝶。
她的皮膚從慘淡的白緩緩轉成深沉的藍紫色，也逐漸變得清澈透明，似薄薄一層朦胧的紗霧。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明夷”怨憤地“望”着枝條中的女冠。
為什麽不能作為我的一部分，好好活下去呢……
我使用了你的名字，給了你獨自行動的自由，允許你調用我的力量，甚至默認你影響我的情緒……
還不夠嗎？還不夠嗎！
貪婪的人類……
“這不是你以我為‘土壤’降臨我生活近二十年的道觀，将全城人的精神作為滋養的‘養分’，并且還想侵吞其他‘污染’的理由。”
羊明夷的語調依然平穩，好像她根本不為“明夷”的所作所為而惱怒——似乎，她認為自己選擇“清除”“明夷”只是一件如吃飯喝水一樣的小事。
“也許，你才是是更貪婪的一方。”
你在為那個昏君擔憂嗎？
呵呵呵……
你忘了自己是怎麽死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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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忘記。”即使被點出死亡的事實，羊明夷也沒有像其他的“孤魂野鬼”一樣怒氣暴漲，成為失去理智的怨靈。
她只是定定“看”着祂，冷靜地不像曾經是個人類。
“我死于洛陽宮殿建造中的意外，因為所習的道法得以保全魂魄，并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奔襲千裏，回到生長的家鄉。”
她的靈魂變得更加透明了。
“而同時，他們——不，我也——驚醒了你。”
銀藍色的光從她身上淺淺暈開，她仿佛湖水中融化的月色。
“我無意維護楊廣，隋的氣數已盡。可是，”她的目光變得銳利，“這不意味着你可以奪取他——他們的身軀，送葬王朝更疊中千萬人的性命以增強自身，實現你所謂的‘降臨’。”
“更何況，你為什麽會認為自己的計劃能成功呢？楊廣、李元霸、李世民……你怎麽就——”
哈哈哈————
你沒有感覺到嗎？
被“龍”污染的孩子的孱弱後代*、被寄生的殘缺信徒、未長成的紫微星——
你憑什麽覺得我會失敗？
憑你這個學了半吊子道術的道姑嗎？
“不。”羊明夷的身軀已經如同入水後完全浸濕的紙，好像輕輕一碰就要碎裂，“憑你。”
“我得感謝您的自得——或者說，自負。”
像玉佩從高處墜地，一聲清脆的響聲後，羊明夷完全消失了。
銀藍色的絲線蔓延入祂的“經脈”，析出白色的晶體。
“明夷”氣到尖叫抖動，卻對她毫無辦法：至剛至陽的道法對“邪物”幾乎有天生的克制作用，哪怕羊明夷的法術并不高明，但投注魂魄後的效果仍然可觀。
花樹上彩色的異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團一簇簇潔白的花團，仿佛下來一場大雪。
白色的花瓣掉落，被卷進風中，又被吹入城中百姓的迷夢。
随即，無數碗口大的冰片落下，一樹瓊花被盡數打落。
花香消失了。
***
天亮了。
皇帝氣憤地看着花葉無存的這一座冰山。
“真可惜。”他喃喃自語，沒注意到一片流光的花瓣落到了寵臣的肩上，“給朕砍了它！”
宇文化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木偶被連上斷斷續續的絲線，祂惱怒地回想這一切。
能力失去了大半啊……
不能攪動風雲，就先嘗一口小點心吧。
***
皇帝死了。
人們說，他是被近臣在龍舟上砍掉了頭顱，扔進了運河。
沒有人打撈到他的屍體。
***
又是一年春天。
觀中花樹的樹墩抽出一條綠芽。
那時的人們不知道，百年後，高大的瓊花樹再一次讓“瓊花觀”重新出現在皇帝眼中。
宋的帝王來時，這樹瓊花開得正盛。
潔白的花朵，如同落下來一朵雲。
一朵溫和柔軟的、美好的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