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上
又過了一周左右,進了臘月二十,阿旁懷放了假,整日帶着女兒到處游逛。他們父女搬來了省城半年,卻連一處風景名勝都沒有去過。阿旁懷雖然知道女兒成熟穩重,但是還是心有愧疚的。
阿秀覺得能跟父親一起到處走走看看,也是很開心的一件事,只是,這天要是再暖和一些就更好了。
N省省城的西南處有山,夏日時,林蔭遍布,鳥語花香,實在避暑的好去處。但是冬日來,未免太過蕭條了些。
阿旁懷拉着阿秀走在山道上,心中有點懊悔,“這是什麽名勝啊!早知道什麽都看不到,連個人影都沒有,還不如在家裏待着呢。”
阿秀喘着氣,鬓角微汗,回眸向山下看去。
滿山的綠意已經枯黃,在冬日望去,的确太過于慘淡。然昨夜的一場小雪,猶如神來之筆,讓這蒼茫的山水陡然生動起來。繞山而行的水,仍然是綠的,緩慢而幽靜地流淌,那些隐在林間或水邊的黑青色瓦房被白雪描出了輪廓,猶如在宣紙上被濃墨描繪,深淺相間,好一副冬日山水。
阿秀跟阿旁懷爬到了山頂,站在廟宇的鐘樓前,從那寬寬的矮檐下挑目遠望,山河滿目,千峰一色,巍巍壯觀。
如此大好風景,都是她父女兩人的,這是何等惬意的事情。
阿秀拍着欄杆,前俯後仰地哈哈大笑,阿旁懷不知女兒笑什麽,但女兒高興,他也高興,所以很憨厚地呵呵笑了起來。
雪後初晴,風并不大,笑聲在山間回蕩,傳出了很遠很遠。
驚動了山道上的兩撥行人。
時近年關,再加上這冬日山中蕭條,已是游人罕至。居然先後有三撥人在這山道上跋涉,的确有些少見。
第一撥,自然是已到山頂的阿家父女。
第二撥人,人數比較多,衣衫華貴,周圍有數名精悍地青壯男子,身着統一的黑色衣服,圍着中間的一位老者和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名老者頭發已經花白,臉上氣色紅潤,顯得精力充沛,眼見都快爬到山頂了,仍然輕松有餘的樣子。
而那名年輕的女人,穿着紅的耀眼的羽絨服,走在這蒼白的山道上,遠遠看去,像一團燃燒的火。其實即便是走近了看,她也像一團火,她長得很漂亮,是極具侵略性的那種美,用四個字來形容,也只有豔色逼人比較合适。
她的體力明顯不如老者,大口地喘氣,卻不肯要旁邊的人扶她一下。聽到笑聲,不禁挑眉冷哼,“哪裏來的蠢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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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微微偏頭一嗮。
那紅衣女郎容顏更冷,“這冰天雪地不在家裏呆着,跑到這荒山野嶺來發瘋,不是蠢貨是什麽?”
老者也不生氣,似乎很寵她的樣子,“他們是蠢貨,在發瘋;那我們又是什麽?”
紅衣女郎忿忿不平,“我也想知道我們這是在幹什麽?但你不肯告訴我原因,我除了當一個蠢貨,還能做什麽?”
老者心中嘆了一聲,“你呀。”望着這個自己最喜愛的孫女,他實在是不忍心訓誡。只得低頭繼續沿着山道向上行走。
紅衣女郎擰眉看着老者的背影,很是不痛快,但畢竟是最疼愛自己的祖父,她只得跟了上去。
山道是石階,有些地方被游人踩的有點滑,再加上昨夜的初雪,很容易不穩。可是他們這一行人也不知道穿的是什麽鞋子,穩穩當當,居然一點打滑的跡象也沒有。走得不快也不慢。
而在他們下方的另外一撥人,則步伐特別的快。這一撥只是一個人。
他穿着老舊的軍綠大衣,卻沒有扣上前襟的扣子,露出了裏面的棉衣和棉褲,腳上是一雙老舊的已經看不清原本顏色的棉鞋,他頭上帶了一個雷鋒帽,因為走得太急,兩側護耳的部分耷拉了下來,看起來像個游走在火車站門口的破爛混混。他背後背着一個很大的包,似乎很沉,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腳下還是很輕快,在到達山頂天門的時候,後面的那個人居然趕上了前面這撥的貴客。
按道理說,大路朝天,各走一邊;看兩撥人衣着舉止,似乎也不會有什麽交集的地方。
可偏偏最後來的這個衣着太過于普通,甚至破落的人,居然走到了前面這撥人的面前。
他低頭望着掌心的一個羅盤,那裏面的磁針跳得比他的心跳還快,但大概的方位還是指向面前這個紅衣女郎。
軍大衣很不确定,一手伸進雷鋒帽裏,使勁撓了幾下。“哎,我說你們等等……”
軍大衣開口了,他的聲音很洪亮很年輕,帶着很濃重的地方口音,所以一下子,對面那撥人居然沒有一個人聽懂他在說什麽。
但是黑衣的保镖們非常迅速地将老者和紅衣女郎圍在了中間,冷漠地注視着軍大衣。
“我是來找人的,我沒有惡意的。”軍大衣不知道跑了多遠的路,驟然停下腳步,他自己都覺得熱得受不了。他一把摘下了帽子,露出一頭濃密的黑發和一張方正的臉。
他的頭發被雷鋒帽壓成了很奇怪的造型,但是即便是沒有帽子,他那頭太過濃密太過長了些的頭發也沒有任何的美感或時尚可言。他的臉自然也沒有什麽美感或者時尚可言,他膚色是很少見的古銅色,有點像七八十歲的那種鄉村老漢,但是沒有一條褶子或者皺紋,因為他還年輕,二十多歲的樣子。但也有可能更年輕一些。
軍大衣看着面前這些表情嚴肅的黑衣人,有點緊張,他仔細地回想着家中的那臺黑白電視裏每天播放的新聞聯播的口音,盡量讓自己放松一些,然後模仿着播音員的說話方式,“我是來找人的,你們不要緊張。”
雖然不标準,但是黑衣保镖這次聽懂了。
紅衣女郎聽着他中氣十足的拿腔拿調的說話,帶着嘲弄的笑聲就響了起來。“找誰,當然是找我,還能找誰?”
軍大衣有點囧,結結巴巴地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找你,但應該是找你。”
紅衣女郎心想你說什麽廢話呢,這荒山野嶺地你都能契而不舍地追過來,除了找我,還能找誰?
不怪紅衣女郎如此自信,她如今是當紅的女明星,追在她後面的人多如過江之鲫,像這樣瘋狂的粉絲,她見的多了。
“拿來吧。”她微微一呔,今日她難得跟祖父一聚,不想浪費時間在這些煩人的家夥身上,也不想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
“拿什麽?”軍大衣很不解。
“你不是要簽名嗎?難不成還要合影?”紅衣女郎瞪大眼睛,看着軍大衣,他是瘋了嗎?就這種形象也敢跟她要合影。
軍大衣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兒,“為什麽要簽名,為什麽要合影?”
兩人隔着黑衣保镖組成的人牆大眼瞪小眼。
軍大衣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他突然圍着黑色保镖開始兜圈子,就發現手中的羅盤仍然在跳動,但指向依然維持着最開始的方向,并不是紅衣女郎,他覺得自己更熱了,臉還有點發燙。
軍大衣微微一鞠躬,“對不起,是我找錯人了。”說完他就沿着磁針的方向繼續向前狂奔而去。
紅衣女郎有點回不過神,他不是來找她的?那她剛才的舉動算什麽,自以為是?她抿着唇,狠狠地看着軍大衣的方向,輕輕地喝了一聲“去死。”
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往軍大衣的離去的方向前行,她倒要看看這個不知所謂的人到底是來找誰的?
老者剛才瞄到了軍大衣手中的羅盤,那個東西明顯是個古物了,他平日裏把玩古董無數,眼力還是有的。他也有點好奇那個軍大衣是做什麽的,所以沒有反對,也跟了上去。
軍大衣哪裏有心情去理會他們,他一路不停的低頭看着掌心的羅盤,确認着方向,一邊慶幸今天自己的運氣真不錯,這要是換到了汽車站那些地方,可怎麽找啊。
從山頂的天門平臺再往上的鐘樓,也只有一條山道,軍大衣看着不停變化方向的磁針,心中很緊張,如果錯過今日的機會,回到那都市裏的茫茫人海,他得猴年馬月才能找到那個人?
山道當然是依山勢而建,哪裏可能像城市裏的馬路那麽筆直寬敞,軍大衣再心急也看不到磁針所指的方向是否有他想要尋找的人。
這時,從上方傳來一陣隐約的歌聲。“……行人過盡煙光遠,立馬任河流,茂陵風雨秋……壯年何事憔悴,華發朱顏不解憂,……借他只手回瀾……臨水且渡彎舟……”
唱歌的人是一個女子,聲音并不高亢,要不是今日山中無人,只怕想聽見都不容易。
可紅衣女郎卻急急地往前走了幾步,一反平日的傲色,竟然聽得格外認真。她受過聲樂培訓,也出過專輯,但是這個女聲所唱得腔調極為特別,竟然聞所未聞,而且很明顯歌者是随興而歌,唱到高興了,聲音就大些,但也有細微處,幾乎細不可聞。但總結成一個詞,那就是非常好聽。
漸漸地,歌聲清晰了起來。有兩個身影出現在了山道上,正是阿家父女。
阿秀原本正唱得高興,可忽見下方山道上有人,她立刻就閉上了嘴巴。
軍大衣看看她,又看看掌中的羅盤,似乎有點不敢置信,畢竟他剛剛才找錯過人。
而當阿秀與他擦肩而過時,那磁針抖得跟打了雞血一般,跟着阿秀的步伐緩慢地轉了一百八十度。
軍大衣激動地一把上前就要拉住阿秀的衣袖。
緊跟在阿秀身後的阿旁懷眼神一凜,出手如電,拍向了軍大衣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