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7.包廂
第8章 07.包廂
叔母回來時，許希已經做好了菜，簡單的三菜一湯。
許淩是完全不會的，偏喜歡在一邊指揮：“多放點辣椒”“肉切大塊點”“少點鹽，不然齁鹹”……
往常許希大多會照做，但她今天被他惹到了，聽得煩了，轉頭嗆道：“不，不做飯的人，沒資，資格挑三揀四，要麽，你就，就自己做。”
“至于麽你，實話實說你也不樂意聽了。”
得不到回應，許淩唱獨角戲也沒意思，悻悻地回房間了。
許希聽到門口動靜，探頭看，見是叔母，問：“叔叔今，今晚回來吃，吃飯嗎？”
叔母說：“不知道他，我們先吃吧，給他留點菜就是了。”
飯早蒸熟了，許希盛出三碗飯到桌上，再擺上筷子。
這些事情，她已做得十分熟練。因為知道住在別人家，表現得懂事點、主動點，才不會招人嫌。
叔母沒急着喊許淩吃飯，而是遞給她一個袋子。
“希希，給你買了雙鞋，來試一下，看合不合腳，不合我再拿去換。”
許希有些受寵若驚。
叔母不是很關心孩子的長輩，她絕不會記得，許希一雙單鞋穿了多久，已經很舊了，也不會記得，她的鞋碼大小。
果不其然，小了點，擠腳。
“呀，沒想到你個子不高，腳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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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母心情很好的樣子，又說：“沒事，脫下來吧，待會吃完飯，我去換大一碼的。”
許希脫下鞋，摩挲着嶄新、幹淨的鞋底，忍不住問：“您怎麽突然想起給我買鞋？”
“你這次不是考得很好嗎，老師一直誇你，說你學習态度端正，刻苦，希希，你可真給叔母長臉唷。”
叔母看到許淩出來，嘆了口氣：“唉，要是這家夥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知足啰。”
他莫名其妙：“我怎麽了？好端端的就要被罵。”
“你還好意思說你怎麽了？人家許希沒補課，天天走路上下學，考到班裏第二，你看看你什麽鬼德行。”
許淩左耳進右耳出，撇了下嘴，坐下吃飯。
這段話的內在邏輯其實是，叔母對兒子恨鐵不成鋼，把許希當作“別人家的孩子”，以此為參照物，訓斥許淩不求上進。
但許希并沒有什麽高興的情緒。
叔叔許衛民加班到很晚才回到家，叫叔母幫他熱飯。
“你自己沒手啊，”她沒好氣，“怎麽不叫我幫你吃了得了？”
“上了一天班，累都累死了，讓你幫我熱個飯而已，講這麽多廢話，快去。”
“沒有皇帝命，偏就有個皇帝脾氣，一回來就使喚這個使喚那個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賺了多少錢，才這麽累死累活的。”
叔母罵罵咧咧的，還是去了。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從許希住進他們家起，見過他們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拌嘴、争吵。秦伊覺得她很奇葩，無論教室多吵，她都學得進去。怎麽做到的呢？就是這麽日複一日地練出來的。
陳致送的鞋，她收進盒子，放在床上，不知如何處理。
許淩一貫粗心莽撞，傍晚那會沒注意她穿的新鞋，但以後肯定瞞不住。
她沒有多少錢，解釋不清這樣一雙價格不低的鞋是哪兒來的，實話實說更加不行。
還給陳致？
穿髒了，就退不了了，他也不會要吧，說不定會扔了。多可惜啊。
思來想去，許希塞到床底下。
周末兩天，三中是不上課的，追求成績的學生就會補課，或者請家教。
許希沒這個經濟條件，都是自學，而且還得幫叔母做家務。
這周唐黎發信息叫她出去玩，說好不容易考完，放松一下。
青春年華的女孩子，哪會願意蹉跎在教室和家裏呢？許希自然想和唐黎出去逛街，但須征求叔母同意。
“行啊，去吧。”叔母從錢夾抽了張五十的鈔票，“在外面吃一頓飯，這麽多夠了吧？”
她點頭。再多要就是得寸進尺了。
許淩不知從哪兒蹿出來，“我也要和同學出去玩。”
腆着臉伸出手，向母親要錢。
叔母照樣給了五十，他嫌少，想說根本買不到啥，她看穿他的意圖，立馬說：“除非你考到班級前三十，否則沒得談。”
許淩不情不願地收下。
許希進房間挑衣服。
除了校服，她的常服不多，屬于是矮子裏拔将軍了。
她坐公交到約定地點，唐黎已經在等了。
“他們說在樓上的A03包廂。”唐黎看着手機，那會兒用觸屏智能機的學生還不多，她是攢壓歲錢買的，“我們上去吧。”
“樓，樓上？”
許希仰頭，看到偌大的幾個立體燈牌。是KTV。
唐黎安撫她說：“人很多，你坐旁邊吃點東西就好了，待會兒我們找個借口溜掉。可以嘛？”
好吧。許希狠不下心拒絕唯一的好朋友的請求。
A03是個很大的包廂，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面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
許希吓了一跳。
為什麽是個男生在接“娘子”後面的“啊哈”？
唐黎跟許希說，跟着她就好，然後推門。
“杜允恒，我就該早點來，把你這段錄下來。”
被叫杜允恒的男生是唐黎班上的，許希見過，但不熟，沒想到的是，會見到陳致和楊靖宇。
唐黎也有些意外，拉過杜允恒問：“咋還叫了外班人？”
“我們平時一起打球啊，而且你不是也帶了？”他揚揚下巴，指的是許希。
唐黎無可辯駁，拉許希找位置。
沙發很寬，但十來號人坐得稀稀疏疏，她們也擠不進去，有些躊躇。
陳致坐在光線較暗處，不動聲色地擡眼，視線清清淡淡地落在她們身上。
或者說，僅僅是看着許希。
她今天沒紮馬尾，而是披着頭發，穿的是一件假兩件衛衣，底下是條格子半身裙，搭白色的圓頭小皮鞋。
這麽一打扮，不說多驚豔，只是見多她穿醜校服的樣子，目光難免偏愛于她。
是他們有眼無珠，看不出許希的漂亮。
陳致低聲跟旁邊人說：“給兩個女生讓讓。”
幾人一致挪位置，空出一塊兒，楊靖宇揮手招她們過來，“這兒。”
比起陳致，許希跟楊靖宇更熟，于是挨着他坐，唐黎便坐在她和陳致中間。
楊靖宇随口問：“你應該不喜歡唱歌吧？”
他人緣挺好，跟很多人都玩得來，平時在班裏對她也有照顧，她知道他沒惡意，“嗯”了聲，以作回答。
音樂聲大，他沒聽見，以為她不自在，說：“你吃東西嗎？有水果盤，有零食，還有飲料，你想吃什麽就随便吃。”
許希說：“嗯，好。”
但沒動。
楊靖宇幹脆抓了幾樣東西，一股腦塞到她懷裏，又擰開一瓶汽水，重新擰上，放她腿邊。
許希快捧不住了，頗無奈：“謝，謝班長。”
“沒事，你平時也不大跟同學出來玩，難得來一趟，放松點。”
許希朝他笑了笑，點點頭。
其中有塊榛子巧克力，她剝開，咬下一小塊，裏面還有葡萄幹，巧克力的甜也沒蓋過其酸味。
可能暗戀的滋味也是如此。
準确地說，不算暗戀。
從高一起，楊靖宇時不時施以的幫助，讓她偶爾會盯着講臺上的他，偶爾會注意他的考試分數。
或許是一種對強者、優秀之人的仰慕之情，又或許，是青春期的少女，對愛情的憧憬作祟。
總而言之，十六七歲的心動，大多是注定無法成真，只能深埋于心底的隐秘。
而且，這麽關鍵的三年，許希不容許因動搖而分心。
所以，就連唐黎也不知道她對哪個男生有好感。或者說，所有人都以為，她滿心滿眼，只有學習。
唐黎這邊的氣氛卻截然不同。
她的确認為陳致帥，但屬于遠觀而不亵玩的那種，他上半身往後靠，架着條腿，不像有搭話的意思，她被“凍”着了。
“我們換個位置吧？”她和許希咬耳朵，“好尴尬。”
陳致對女生從來不熱情，打他第一天轉來時，許希就知道了，表示理解。
兩人調換座位。
奈何許希腿上東西太多，她還沒坐下，嘩啦啦掉了一地，彎腰反而掉得更多。
陳致說：“別撿了，小心又撞到頭。”
啊。許希想起，那回她撿瓶蓋，頭頂撞到桌板。
她微微窘迫。
陳致替她一一撿起。
“謝謝。”
他忽然盯住她的臉，她的眼神躲閃了下，聲音很小：“怎，怎麽了？”
“你嘴巴旁邊沾了什麽？”
她抹了下，指腹沾了褐色痕跡，“哦，是巧，巧克力。”
“你很喜歡吃嗎？”
之前秦伊也是用巧克力“賄賂”她。
許希搖頭，“我喜，喜歡裏面的，榛，榛子。”
陳致說：“樓下右拐，不遠處有家蛋糕店，他們家的榛子蛋糕不錯，可以試試。”
想來她也是買不起的，但得回應，就點了點頭，意思是：我知道了。
然後冷場。
許希想不明白，他和楊靖宇怎麽玩到一起去的，分明是天差地別的兩種性子。
一個冷淡，一個熱情。
她默默地吃着東西，像只倉鼠似的，嚼啊嚼，看一男一女被人起哄點了首情歌。
她後知後覺，問唐黎：“他，他們倆，是情侶？”
唐黎說：“是啊，就是這學期開始的吧。不過大家一般不在班裏說，怕被班主任發現。”
正說着，一首歌唱到副歌，男生忽然摟住女生的腰，在她唇上親了下，許希吃驚地張大嘴巴。
這麽多人在場呢……他們膽子好大。
其他人哄笑着，有的說“再來一個”，有的說“牛逼啊”，更疊的聲浪，快壓制過音響了。
女生有些害羞，躲進男生懷裏，兩人放了話筒，坐回去了。
許希接觸的人與事很單一，所以感情觀十分單純，覺得這麽親昵的事，應該私下做。
而且，現在的年紀，還不到談戀愛的時候。
唐黎笑了，勾着許希的肩，說：“小希希，你可別學他們，你是要考全國top大學的，不能讓男生成為你光明坦途的絆腳石。”
她說：“我，我才不會。”
陳致将她們的談話盡收耳底。
他把玩着許希落下的那枚雷鋒徽章，有一下沒一下地，瞳仁在變化的光影下，顯得幽深了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