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雲展不說話了，臉色陡然降溫。
他的眼睛本就是略顯淩厲的內雙，瞳仁漆黑，眉峰高挑，讓秀美的五官顯出利落的英氣。
每次一生氣，他斂起下巴，鼻根和長眉的弧度形成一種龍傲天小說裏，男主絕地反擊前的肅殺氣質，每次都能讓孟可青看一眼，就心神蕩漾跪地認錯。
但這次沒有。
去辦理離婚手續那天，也沒有。
孟可青再不會妥協了。
于是，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孟可青知道，顧校草屈尊降貴逛菜市場，買菜讨好她，已經是亘古未見的待遇了。
顧雲展吃定她舍不得離開自己，就連孟可青強行拽着他去民政局那天，他也是一臉吊兒郎當胸有成竹的樣子，雙手插兜陪她進了門。
直到排隊快輪到他倆時，顧雲展才稍稍沉不住氣，側頭沖她冷笑，就像高中時拽她馬尾辮借圓珠筆時一樣的表情，勾着嘴角說：“差不多行了吧，孟可青。”
不一會兒，一個行李袋裝滿了，孟可青起身去找行李箱。
顧雲展斜睨了一眼行李袋，涼飕飕地問：“你這堆淘寶爆款，也值得收拾？”
孟可青拉着行李箱走進來，若無其事的繼續整理。
是了，衣櫥裏和她有關的一切事物，都是廉價品，現在看來，每一件衣服每一件褲子，都好像咧着嘴，笑她是世上最蠢的女人。
兩年來自虐一樣省吃儉用，就寵出這麽個渣男。
就連離婚，她也沒打算要賠償，還是顧雲展主動提出給她二十萬塊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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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一次性給她，因為他也拿不出來，要還房貸，月光夫妻黨。
他倆都是從同一座小城市考來這座一線城市大學的外地人，也都是普通家庭的孩子。
不過顧校草畢業沒多久，就憑業績混成了區銷售經理，收入很可觀。
這一室一廳的小婚房，是顧雲展爹媽出的首付，貸款每個月從他工資卡裏扣。
孟可青一直想分攤，但顧校草是個看似文質彬彬，實則大男子主義的一根筋老爺們兒，總覺得拿女人一分錢都會變成吃軟飯的小白臉。
雖然人家長得像小白臉，但并不想幹這一行，所以從高中确定戀愛關系至今，連避孕套他都不準孟可青掏零錢。
也是因為這一點，孟可青一直想方設法的找補，婚後争取到了負責吃喝穿戴開銷的資格，開始了自己一塊錢掰成兩半花，攢下的錢全都花在老公身上的愚蠢人妻生活。
可以說，顧雲展補償她這二十萬快，其實遠遠夠不上這兩年她在他身上花的錢，彩禮和嫁妝都倒貼進去了，只是她從來沒說過。
什麽樣的夫妻離婚時不會為錢撕破臉呢？
大概得算上她這種教科書級深愛渣男丈夫的傻逼婦女。
晚上八點半，平時不是在看比賽就是在打游戲的顧校草，難得坐在電視機前，看小鮮肉們的綜！藝！節！目！
目的就是引誘孟可青一起來看，方便他态度自然的搭上話。
很可惜，孟可青沒有上當，洗完澡，抱着手機刷了會兒微博，跟閨蜜聊了會兒天，就打算關燈睡覺了。
她房間裏燈一熄，外頭某渣男坐不住了，關掉電視，站起身，雙手抄兜，邁着大長腿，在客廳來回踱步。
不多時，孟可青聽到“咔噠”一聲響，卧房門被轉開了。
她吓了一跳，趕緊把被子裹到肩膀，擡頭看去，客廳的光從門外透進來，把那個清瘦修長的身影勾勒出淡淡的暖黃色的邊。
顧雲展面容隐在卧室的黑暗裏，孟可青卻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氣息，不太友善。
“你幹嘛呀你！怎麽進來也不敲門？”孟可青皺眉。
顧雲展沒說話，走進門，一手抄兜，背靠在門框旁的牆面上，安靜地側頭看她。
孟可青慌了：“說好我睡屋裏你睡沙發的！我明天都走了，你現在想反悔？”
顧雲展低下頭，頓了幾秒，低低地、極不情願地開口：“你搬去哪兒？我明天請假送你去。”
“不用。”孟可青斬釘截鐵地拒絕。
顧雲展一愣，好半會兒才自嘲似的一笑：“你就這态度對你的丈夫？你當初勾引我時的那股子賢惠勁呢？孟同學？”
“不好意思，是前夫。”孟可青禮貌糾正，“咱倆已經沒有夫妻關系了，我現在在睡覺，你的行為有非禮嫌疑，我可以報警的。”
顧雲展神色不屑：“我還告你私闖民宅呢，差不多得了，夫妻一場，好聚好散，明天我送你去新住處。”
“說了不用！”孟可青皺眉：“既然好聚好散，咱倆以後就別聯系了。”
顧雲展“噗嗤”笑出聲，嘲諷道：“你該不會以為我是想知道你的住處，方便以後死纏爛打吧？有點兒自知之明啊，前妻孟女士，你覺得我在離婚協議上簽名的時候還不夠潇灑？”
孟可青把臉埋進被子裏，即使沒開燈，都擔心自己氣的發紅的臉，被門口那個混蛋看見。
他說得沒錯，表現得灑脫才顯得放開了，她不能做小氣吧啦的那一個。
“行，那麻煩顧先生了。”孟可青悶悶地開口：“我租的是江岸區東儀路EIT大廈對面小區的房子，離我公司近。”
顧雲展沉默了一會兒，漆黑的眸光在黑暗裏略微一轉，想起了那個小區。
他納悶地看向床上的孟可青：“那裏房租不便宜。”
“合租的。”孟可青說：“還有倆大學生和一個同事。”
“男的女的？”
“都是女的。”
顧雲展這才滿意的審訊完畢，關上門，氣勢洶洶的走去客廳沙發，睡覺了。
第二天搬家。
孟可青折騰出一個行李箱和一行李袋，都塞在顧雲展那輛帕薩特後座。
去小區之前，顧雲展繞路去了萬達廣場。
因為孟可青是路癡，所以直到車停進地下車庫，她才發現不太對勁。
“這不是超市嗎？”她眨巴着眼睛看周圍熟悉的環境，這是每個周末她拉着老公來購物的超市停車場呀。
“居然被你發現了。”顧雲展深知老婆向來不認路，還臉盲，這種情況下，她能辨別方位，實屬難得。
“你來超市幹什麽？我要去洞庭小區啊！”
顧雲展按下她的安全帶，開門走出去：“下來。”
“幹什麽呀？”
“茶杯碗筷要買吧？那裏菜場你不熟，先去超市囤點糧。”
于是，孟可青的行李多了幾大塑料袋。
到了小區樓下，顧雲展連扛帶拖的拿着行李，上了沒電梯的五樓出租房。
出租房是個四室兩廳一廚兩衛的精裝修房子，170多平米，看着挺寬敞。
房東阿姨給孟可青講了注意事項，眼睛不停的朝沙發上坐着的顧雲展瞥。
正所謂美色能使鬼推磨，阿姨嘟囔半天，最終都沒把那句“不能帶異性過夜”的條款強調出來，只是一臉花癡的問孟可青：“男朋友呀？可真俊。”
孟可青還沒來得及否認，顧雲展就先一步開口：“不是，老同學，我幫她搬家來的。”
“噢！”阿姨眼睛一亮：“小哥是本地人嗎？哪裏工作的呀？”
眼看阿姨腦中已經開始羅列家裏還沒嫁出去的大侄女二侄女，顧雲展閃電般起身，與孟可青告別下了樓，噴着尾氣一溜煙沒了。
阿姨轉而向孟可青調查男人資料，孟可青不耐煩，借故出了門，去小區裏四處閑逛。
走在小區中心的人工湖邊，看着周圍陌生的住宅樓，孟可青終于恍恍惚惚意識到，一切結束了。
或者說，一切重新開始了。
華東地區的晚春，傍晚有冷風灌袖，帶着濕氣的涼，讓人打哆嗦。
天色一暗，孟可青便回了“新家”。
一開門，客廳裏就傳來女孩子的笑鬧聲，在她踏進門的一刻，笑鬧停止了。
“是新來的住客。”學生頭的女孩兒小聲對另一個長卷發的女孩說。
長卷發的女孩站起身，活潑熱情地龇牙笑道：“阿姨好！歡迎入住！”
“……”阿姨？
孟可青換了鞋，擡起頭，就瞧見那長發的女孩，頂着一張沒卸妝的臉，看起來比她還成熟。
而此時，兩個女大學生也看清了孟可青的面容，顯然都是一愣。
孟可青的同事也是這裏的租客，來之前，同事向兩個女學生介紹了孟可青的情況——
剛離婚，打算來這裏住幾個月。
于是，兩個女同學早已經把這位新租客，想象成一個三四十歲、被男人抛棄的落魄婦女模樣。
如今見到孟可青這張媲美網紅模特的精致面容，着實有些回不過神。
終于，長卷發的女生率先打破了尴尬：“阿姨好年輕啊！”
孟可青抿嘴笑了笑：“叫我可青就行，初次見面，多多關照。”
這倆女大學生都大四了，在外實習沒住校，和她一樣的九零後，小幾歲而已，開口叫聲姐姐是尊敬，叫阿姨，不合适吧？
長卷發女生卻絲毫不覺得不妥，一臉激動的蹦下沙發，塔拉起拖鞋跑過來，自來熟的拉住孟可青胳膊，撒嬌似的說：“我叫宋語姍，阿姨叫我姍姍好了，咱倆算是同事呢，要是實習期過了能轉正，我也會去人事部！”
孟可青已經笑不出來了，只覺得“阿姨”倆字格外刺耳。
她這種有點兒姿色的女人，偶像包袱格外重，被小學生喊聲阿姨還賭氣呢，何況身旁這張比自己還老氣的臉，好意思捏着嗓子喊她阿姨！
宋語姍這嬌不是白撒的，很快就點明了主題，指着茶幾上那幾大包零食問：“那些都是阿姨買的嗎？”
孟可青順着她指的方向，看見顧雲展給自己買的那一堆薯片巧克力餅幹，不由又有些傷神，低頭小聲應了聲：“嗯。”
宋語姍小聲在她耳邊：“哇！好多好吃的。”
這提示可以說是很直接了。
孟可青笑笑：“想吃什麽？自己拿吧。”
“謝謝阿姨！”宋語姍一路撒奔跑過去。
孟可青深呼吸，深深呼吸，勉強壓下憤怒，決定等混熟一點在提出稱呼問題，免得頭一天就鬧得不愉快，顯得她多斤斤計較似的。
原以為宋語姍只是想拿包薯片，沒想到剛拆開包裹，這丫頭就毫不猶豫把最底下那盒一百多塊一小盒的進口巧克力給拆開了，迫不及待塞了一塊進嘴裏，一臉沉醉的感嘆：“好吃！”
孟可青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傻乎乎地走過去，看着她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