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難言的悲傷
第09章 難言的悲傷
等沈望舒輸完液回到寝室,其他室友們都已經洗漱完畢,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她們見到兩人回來,便七嘴八舌地問沈望舒的情況。
“沒事的,就是急性腸胃炎,好好吃藥,很快就能好了。”沈望舒并不是害羞的人,她只是不善于和人交流,不過面對過去已經很熟悉的室友們的關心,她不會感到緊張。
“我會監督你按時吃藥吃飯,”季逢月将藥袋放在沈望舒床頭的桌子上,“細菌性的急性腸胃炎至少三天才會好。”
這句話言下之意,至少三天內,她會在吃飯時間跟着沈望舒,不允許拒絕。
注意到沈望舒臉上的不自然,季逢月推推眼鏡,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給她拒絕的機會,徑直走到陽臺解決洗漱問題。
沈望舒心中發苦,但确實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只能坐在床上,捧着臉默默嘆氣,更讓她感覺糟糕的是,沒過一會兒,她的手機鈴聲便響了。
是母親的電話,沈望舒垂眸接通,心情更差了。
“嗯,對不起媽媽,沒事的。”
“是季同學陪我打針,好,我會好好感謝她,她是個好人,我知道了,嗯嗯,會注意的。”
原本沈望舒不會用這麽敷衍的态度對母親說話,畢竟是關心自己的母親,就算語氣差一點也沒關系,可她實在讨厭季逢月出現在母親的話裏,心情沉到谷底,自然就不想好好說話了。
想到過去母親對完全無辜的季逢月的冷眼,沈望舒就覺得真是諷刺,明明季逢月什麽都沒有做錯,卻成了母親眼裏帶壞她的惡人,還想讓她和季逢月絕交,說季逢月對她別有居心。
沈望舒才不管,她的母親那麽久沒有在乎過她的情況,憑什麽在這時候對她指指點點,不就是因為她看出她的感情,想要命令她“改邪歸正”嗎。
罷了,敷衍過去就好,反正等母親建立新的家庭,就不會再管她的事,這一世她也不想再喜歡季逢月,畢業後她們不會有交集,母親也不會因為她敵視季逢月,所以無所謂。
洗完澡的季逢月站在床前,注意到沈望舒垂着頭捏緊手機,明顯是在生悶氣的樣子,她微不可察地皺起眉,随後很快松開。
不能心急,對現在的沈望舒來說,她只是好心的室友,她沒有資格做任何事。
Advertisement
等到未來成為被沈望舒接受的好朋友,她才能潛移默化地改變沈望舒對母親的态度。
控制欲強的母親既然已經對女兒棄之不管,選擇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人生,就別想着再來插手女兒的生活。
“沈望舒,我洗好了,你也去吧,寝室阿姨該關燈了。”
“哦好,我馬上。”季逢月的話将沈望舒從發呆中喚醒,她慌慌張張地将買來的洗漱用品拆開包裝,臉上不知怎麽的有些發紅。
沈望舒在心中唾棄自己,明明已經是個三十歲的老阿姨,到了高中卻真的像個稚嫩的小姑娘,連這種事都要人提醒。
唉,跟季逢月比起來,她真是差得太遠了。
十五六歲的孩子對新同學通常都是好奇的,因為沒有聊天的話題,只能靠時間慢慢磨合了解。
在進入高中的第一天,沈望舒和季逢月的事便成了寝室的第一次夜聊話題開端。
作為當事人,兩人都不在意,就像沈望舒,她和室友們過去的關系都不錯,只是畢業一段時間後便少有聯系,此刻能和年輕時的她們開始寝室夜談,她其實覺得有些許開心,因此聊天興致都上來了。
不過沈望舒不怎麽想聊家庭方面的問題,因此聊着聊着,大家竟然将話題轉向季逢月,問她當時反應為什麽會那麽大。
“當時全教室好像都吓了一跳。”“對啊對啊,我坐在一組中間,沒聽到前面,還以為你們要出去打一架呢。”
沈望舒聽到這裏,忍不住笑出聲:“我可是被攙扶着出去的,哪有力氣去打架。”
“就因為你是被拉出去的,所以才讓人害怕,畢竟,咳,季逢月的表情那麽嚴肅。”睡在沈望舒對床的何文君咳了一聲,弱弱地及時改口。
沈望舒知道,她真正想說的詞應該是“兇”。
“我不喜歡明知在生病,卻不肯去看醫生的人,忍痛沒有好處,有病應該早點治。”季逢月平靜的聲音響起,這讓在她下床的沈望舒心虛地把自己埋進被子裏,不敢出聲,免得讓她生氣。
“你說得對,我就認識一個阿姨,經常胃痛,但是也不說,等最後痛得沒辦法,去醫院檢查,已經是胃癌後期,沒過多久就去世了,唉。”
睡在房間對角上鋪的吳敏言輕輕嘆了一聲,又道:“她的家人在那之後一直很後悔,可是已經晚了。”
“是的,病人總是以各種理由強迫自己忽視身體的不适,直到最後才後悔不已,有時,他們的家人還會在醫院為此争吵,指責彼此……總之,在身體發出警告的時候忍耐,對誰都沒有一點好處。”
季逢月嘲諷地勾了勾唇,說出更加現實的話:“只能肥了某些庸醫的錢包。”
這麽現實的話,十五歲的女孩們是很難理解的啊!
知道再說下去,寝室夜談的氣氛可能會被毀掉,沈望舒連忙轉移話題道:“因為你有這樣的親人,所以才會想要去考醫學院嗎?”
“……”季逢月沉默了一會兒,就在沈望舒以為她不想回答的時候,季逢月艱澀的聲音在她上方響起。
“因為我不想,再在重要的人躺在床上生死未蔔的時候,對此無能為力,什麽都做不到。”
“這個社會,金錢有用,可如果擁有的金錢沒有到世界頂尖的地步,在大病面前,還不如和名醫有人情關系,更不如自己就是名醫。”
“眼睜睜看着重要的人在面前失去生氣,這樣的痛苦,我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了。”
如此沉重的話讓寝室內的所有人都沒法再接下去,其中最難過的莫過于沈望舒。
因為她就是那個,在無能為力的季逢月面前,躺在床上一動也不能動,最後真的失去生氣的“重要的人”。
雖然季逢月現在的語氣很冷靜,可是沈望舒還是會想起那時她流着眼淚,求自己不要閉眼的樣子。
其實沈望舒知道的,如果當時她有繼續撐下去的毅力,或許她真的可以像季逢月說的那樣,再多撐一段時間,可是她放棄了。
她不願看着季逢月因為自己越發勞累,疲于在醫院的工作場所和她的病床前奔波,更不想成為季逢月人生中最大的拖累。
沈望舒擡手捂着淚流不止的眼睛,卻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來,巨大的負罪感在這一刻侵襲她的內心,質問她。
季逢月一直沒有放下她的事,為什麽她現在卻要放棄對季逢月的感情,甚至連朋友關系都不想維系下去。
如果不是今晚的事,她是不是真的要放棄這個人生中最好也最關心她的朋友。
如果季逢月還想和她做朋友,她會不會因為自己的怯懦拒絕如此關心她的……她暗戀的人
可她能怎麽辦呢?
她放不下對季逢月的愛情,無法克制心中想要更進一步的沖動,也更害怕失去這段最珍貴的友情。
所以幹脆不要再開始了,重生後的她們只是同學,只是畢業後就不再聯系的室友,不會有更進一步的關系。
因為她和季逢月不同,她是個對感情猶豫不決的膽小鬼,她沒辦法像季逢月那樣對一切都那麽堅定,随波逐流的她只會妨礙季逢月的人生規劃。
所以算了,她不配當季逢月的朋友,算了吧。
“明天還要早起上早自習,已經很晚了,大家睡吧,不要多想。”
不要多想,睡吧,明天還得用平常的樣子面對季逢月,不能讓她看出端倪。
沈望舒無聲的眼淚在這句話後悄然止住,她緊緊閉上眼睛,無力地将所有混亂的思緒封住,讓黑暗凍結心中的悲傷,一句話悄悄浮現在腦中。
如果她可以放下這段無望的感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