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什麽玩意, 進門就讓跪下,當自己是老天爺呢,若老天爺是這德行, 她非得用拐杖把這天戳破。
老太太放下手, 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
“撲哧。”唐槿立時繃住嘴角,用力咬了咬牙才忍下笑意。
哈哈哈,老太太真是絕了, 差點笑死她。
褚父的臉頓時更黑了,跟燒了幾十年的鍋底一樣難看。
“老夫教女, 不相幹的人別多管閑事。”
老太太嗤笑一聲,懶洋洋道:“你才多管閑事,老婆子我是淩月的祖母,你是哪來的髒東西。”
褚父微怔, 什麽祖母?他娘早死了。
他來得匆忙, 昨夜褚韶陽又住在了城裏,早上才回家,他都沒來得及打聽楚淩月的現狀,一問到地方便急吼吼地趕來了。
“老夫雙親早亡, 老夫的女兒也沒有祖母,你這婦人好生無禮。”
老太太呸了一聲:“你想得挺美,老婆子我才沒你這樣的逆子,聽清楚了,淩月早就嫁給我孫女了,比我親孫女還親。”
淩月可是她的心頭寶, 比倒黴孫女寶貝多了。
褚父不敢置信地看向楚淩月, 眼底瞬間湧上了怒意:“蓮兒,你嫁人了!”
這是他那個乖巧聽話的女兒能做出來的事嗎?
不對, 女兒早就不乖巧了,不然也不會一聲不吭就離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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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舉人臉上倒沒有幾分驚訝,只平靜望着楚淩月,不知道在想什麽。
楚淩月撇開臉,嘴裏似是說不出別的話來,仍是那一句:“我現在叫淩月。”
褚父怒道:“你叫什麽也不能背着為父就嫁人,還嫁給這樣的人家。”
他手指着唐老太太,滿眼嫌棄,氣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唐老太太一聽這話,頓時不樂意了:“我們唐家怎麽了,我們這樣的人家怎麽了,你個壞老頭子把話說清楚。”
老太太舉起拐杖,恨不得直接撲上去打一架。
她們唐家一不作奸犯科,二不為禍鄉裏,本本分分過日子,現在也沒虧待楚淩月,之前,嗯之前倒黴孫女腦子糊塗,但也沒磋磨過楚淩月,頂多就是日子過得清貧了點。
褚父不欲理會唐老太太,直接沖楚淩月道:“婚姻大事當講究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這門親事,為父不曾答應,就不作數,趕緊随我回家。”
楚淩月站在老太太身後,語氣平淡:“我跟阿槿已經成親一年,官府那邊也立了婚契,爹爹不答應也無關緊要。”
聽到她的話,褚父面色僵住:“蓮兒,你就這麽跟為父說話?你連名字都不對,官府那邊的婚契又如何作數。”
百钺有律法規定,成親雙方不僅要核對各自身份,還需戶籍所在地的衙門出具文書,女兒的戶籍在他手裏,官府更不曾越過他出具過什麽文書,說破天去,這樁婚事也不作數。
想到這裏,褚父心裏的底氣更足,完全不把唐老太太放在眼裏,鄉野村婦,也敢跟他攀親戚,做什麽美夢呢。
楚淩月一看爹爹這神色便知道他在想什麽。
她直直地望着他,面無表情道:“爹,若我這樁婚事不作數,跟你回家之後又待如何?女兒可有選擇和拒絕的權力?”
問這句話時,她眼底隐隐存着幾絲期待。
看得唐老太太有些心慌,忙勸道:“淩月你可別犯傻,萬一他把你騙回去又說話不算數怎麽辦。”
楚淩月仍舊定定地望着自家爹爹:“爹爹向來言出必行,絕不會出爾反爾。”
所以,她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會這麽問,不過是念及過往,對父女之情還存有一絲可笑的奢望。
褚父理所當然道:“兒女婚事當遵從父母之命,古來如此,為父已經給你訂下了一門好親事,回去後自然是讓你風風光光嫁人。”
若女兒願意給那人做妾,他們褚家這一脈就有了東山再起的希望,就算恢複不了往日榮光,也能富甲一方。
這已經是他能籌謀到最好的親事了。
楚淩月苦笑一聲:“爹爹真的以為女兒給別人做妾,是風光的事嗎?”
褚父愕然:“蓮兒…你都知道了。”
怪不得女兒會離家出走,怪不得女兒會草草嫁人,原來已經知道了。
楚淩月忍着心痛道:“對,我都知道了,我知道爹爹為了阿弟打算把我送給別人做妾,知道爹爹忘了當初對娘親的諾言,如今眼裏只有繼母只有阿弟。”
只有阿弟的前程,只有褚家這一脈的未來,唯獨沒有她。
她再也不是從前那個千嬌百貴的相府千金,她現在只是個能随意舍棄的棋子,憑幾分容貌,換取最大的利益。
她在爹爹眼裏,也只有這麽一點用處了。
提起發妻,褚父目光微閃,緊接着又硬起心腸:“你娘若是在世,也不會答應你如此草率嫁人,定會支持為父給你選得好人家,蓮兒,你怎麽就不理解為父的苦心啊,我都是為了你好。”
發妻寧氏出身貧寒,他年少游學時對其一見鐘情,後不顧家族反對,執意娶寧氏為妻,為此不惜與家族反目。
好在他時運不錯,先是中舉,再得天子看重,一步步官至宰輔。
可是沒有家族幫襯,他權勢再大也無法自救,落難時嘗盡了孤立無援的滋味。
他就是前車之鑒,所以女兒一定要嫁給位高權重的人,哪怕是給人做妾。
“可爹爹以為的好,并不是我想要的好。”楚淩月緩緩閉了一下眼睛,再睜眼看向他時,眸光一片清明,果決,堅毅。
她寧願孤獨終老,也絕不給人做妾。
褚父看着她,眼底滿是複雜:“蓮兒,不管你怎麽以為,今日都要随為父回家。”
楚淩月垂首,低低道:“若您執意如此,那女兒就只能不孝了。”
“你說什麽?”褚父皺眉,什麽不孝?
楚淩月擡頭,笑了:“您可能是找錯人了,我姓楚,名淩月,楚國的楚,原本是無父無母的孤女,如今乃阿槿的發妻,不是您的女兒。”
“你胡說什麽,不要以為如此,為父就拿你沒辦法,你是我褚伯光的女兒,這是不争的事實。”褚父簡直要氣笑了,到底是他的女兒,夠狠,可惜只有狠還不夠。
唐槿見狀,知道該自己出馬了,便走到了楚淩月身邊,牽住她的手,朗聲道:“這位…大伯,你沒聽見嗎,我家娘子不是你的女兒,此事我們可以作證,褚舉人的千金褚小姐也可以作證,縣衙的戶籍上也寫得清楚。”
褚父看到唐槿,挑剔地打量了幾眼,冷哼一聲:“無知村婦,老夫還能認錯自己的女兒不成,二弟,你來說,她是不是蓮兒。”
褚舉人聞言,點了點頭:“蓮兒啊,我自是認識的。”
褚父登時揚頭,眼底露出幾分得意來:“聽到沒有,你們算什麽證人,老夫這邊證人更多,父女親緣,不是你們想不認就不認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待唐槿再說話,一直安靜觀望的褚舉人又開了口:“大哥所言極是,不過蓮兒久居京城,大哥被罷官之後回到祖籍,那些人見到蓮兒時,蓮兒已經是大姑娘了,算不得數,若說誰見過蓮兒小時候,此間應該只有我和韶陽吧。”
褚父下意識地點點頭,不知為何,隐隐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
就在這時,褚舉人朝唐槿和老太太等人拱了拱手,歉聲道:“對不住,給諸位添麻煩了,大哥,我們走吧。”
褚父沒反應過來:“走什麽走?”
褚舉人微笑道:“當然是回去繼續找蓮兒啊,大哥你瞧錯了,此女只是跟蓮兒有些相似,我跟韶陽不會認錯的,她不是蓮兒。”
此話一出,不僅褚父大驚,唐槿和楚淩月幾人也有些訝異。
“二弟,你此話何意?”褚父沒料到褚舉人會臨陣倒戈,震驚之下有些急切地問了出來。
褚舉人朝楚淩月點了點頭,而後看向褚父,眼神沉沉道:“大哥,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我知曉你答應了貴人,找蓮兒心切,但也不該指鹿為馬,強認旁人為女,快回去吧,再鬧下去讓人看笑話。”
沒看到已經有許多人在看熱鬧了嗎。
褚父望着他眼眸深沉的樣子,瞳孔不由一縮,記憶被拉回十年前,彼時他正在緊要關頭,眼瞅着從龍之功就要到手,這個二弟卻嚷嚷着與他斷親,說他糊塗。
他那時氣急,便狠心把這小子趕出家門,且分文不給。
之後,就是他從老仆口中聽聞女兒曾暗中相助這個二叔,為了找女兒所以才與這小子恢複聯系。
再見面,他觀這小子為人處事穩妥了許多,一副極念舊情的樣子,還以為這小子不計前嫌,沒想到在這兒等着他呢。
褚舉人冷冷一笑,臉上的表情跟十年前的模樣重合在一起:“大哥莫要執迷不悟,害人害己,若你聽弟弟一聲勸,往後還能善終,若不然,遲早有後悔那一日。”
一模一樣的話,宛若驚雷貫耳,讓褚父回不過神來。
“二弟你…你假裝不認識又如何,就算祖籍故老沒見過小時候的蓮兒,可京城多的是見過蓮兒的人,他們能作證。”
褚舉人挑眉:“是嗎,那大哥就去京城請人來認吧,弟弟就不陪你犯糊塗了。”
說罷,他轉身就走,朝着不知何時趕來的女兒遞了個笑容。
“韶陽,走,剛好陪為父去樓上樓吃個早飯。”
褚韶陽愣愣地看着他:“爹爹,您為何…”
“邵陽啊,為父還沒老糊塗。”褚舉人微微一笑,回頭深深地看了眼楚淩月。
這個大侄女也小看他了。
當年那個滿京城走貓逗狗,無所事事的褚小爺,深明大義着呢,他活得比誰都清醒,而大哥還是那麽糊塗,活該被罷官,連女兒都離了心,還不思悔改。
這人啊,腦子不清醒可不行。
父女兩個進了樓上樓,卻見大堂裏沒有幾桌客人,褚舉人不由納罕:“樓上樓今日也太冷清了。”
往常這大堂裏不都是座無虛席嗎。
褚韶陽嘴唇動了動,待進了雅間,才将陸掌櫃的所作所為詳細道來。
褚舉人不由搖頭:“又是個糊塗鬼,等着,不出三日,他這個掌櫃就做到頭了。”
褚韶陽不解:“爹爹為何這麽說?”
褚舉人笑道:“你那時候還小,不知道樓上樓現在的東家是什麽人物,那兩位可不是能随意糊弄的主,你大伯也算是間接栽到了她們手裏,得虧為父有遠見,早就看出你大伯要栽跟頭,那兩位啊,真乃當世奇女子……”
這邊,褚韶陽滿臉孺慕地聽自家爹爹講起京城往事,另一邊的小飯館,鬧劇卻還在繼續。
褚父見二弟丢下自己就走了,心裏那叫一個氣啊。
他不管不顧地上前,用力抓住楚淩月的手腕,拉扯道:“蓮兒,今日你不走也得走,為父斷不能由着你胡來,你個不孝女…”
“嗨,你個壞東西,想強搶民妻不成,老婆子我戳死你。”唐老太太一見褚父要來橫得,提起拐杖就往他身上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