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楚淩月擡眸, 與唐槿對視片刻,緩緩揚唇:“阿槿人很好,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叮, 獎勵鮑魚雞翅煲一鍋】
【叮, 獎勵蒜香蜜汁雞翅一鍋】
“娘子過譽了。”唐槿在心裏狠狠松了一口氣,終于不是皮蛋瘦肉粥了。
可是,系統之前為什麽會一口氣獎勵二十碗皮蛋瘦肉粥呢, 難道說……
她心思微動,朝着一個水果攤走過去。
“老伯, 你這柿餅甜嗎?”
“甜,個個都甜。”
【叮,獎勵皮蛋瘦肉粥一碗】
看着貨架上又多出來的一碗皮蛋瘦肉粥,唐槿滿心無語, 再來幾碗幹脆直接開個粥鋪得了。
看來系統沒有故障, 應該是獎勵的條件不盡相同。
楚淩月這邊并沒有發生變化,那症結就在這些攤販身上了。
唐槿快速組織着信息,隐約猜到了一些。
她跟這些攤販都是第一次碰面,第一次交談, 是完全沒有關系的陌生人。
而楚淩月是原主朝夕相處的妻子,也是她暫時相互依靠的合作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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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猜錯的話,系統對謊話的判定也分人,或者說是看說謊的人與她牽扯的程度。
認識或相熟的人才會獎勵美味菜肴,不相幹的陌生人,只有皮蛋瘦肉粥,
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唐槿回頭看向楚淩月:“娘子,我們回去吧。”
天色已經大亮, 祖母跟唐來娣應該都起床了,嗯,該吃早飯了。
這一回,唐槿很大方,一到飯館不用別人說,就徑直沖向廚房,一眨眼就端着個托盤走出來。
上面擺了四碗皮蛋瘦肉粥。
“你這速度也太快了吧,也沒聽見你剁肉啊。”唐來娣随口嘟囔一聲,便迫不及待地嘗了一口粥。
而後,大口喝了起來。
皮蛋又韌又彈,瘦肉滑嫩,大米香濃軟和,真好喝。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只顧埋頭喝粥,唐槿卻心生警覺,看來以後每次端菜出來之前,還要假裝切切菜,甚至于生火……
楚淩月見唐槿若有所思,極為自然地接了一句:“我跟阿槿出門前就把粥煮好,焖上了,祖母快嘗嘗。”
唐老太太笑呵呵道:“哎,好孩子,我這就喝。”
飯後,唐槿便有了現成的借口去廚房看書:“你們先歇着,我去切菜。”
不一會兒,廚房裏就傳來菜刀落在案板上的聲音,初始還算正常,到後來就有點不對勁了。
唐老太太聽得直皺眉,倒黴孫女一向是個愛躲懶的,一聽這動靜就知道沒好好切菜,誰家切菜這麽慢啊,有一下沒一下的,一點節奏也沒有。
楚淩月留意到她的神色,善解人意道:“離開門還早,阿槿慢慢做,來得及的。”
老太太登時眉開眼笑:“淩月說的是,不耽誤開門做生意就成,唐槿這孩子一向性子慢,往後啊,還要你多緊着她點兒。”
楚淩月笑笑,起身收拾碗筷,去後院洗碗了。
老太太見狀,幹脆也去了後院,一邊早早就蒸起了米飯,煮上了茶水,一邊看着楚淩月洗碗,越看越滿意。
只有唐來娣一個人坐在大堂,擦了擦桌子,便百無聊賴地等着午飯。
午飯會有什麽菜呢,肯定有肉吧,她好期待。
“怎麽又是皮蛋瘦肉粥?”唐來娣心裏的期待沒了,肉呢,菜呢,好吧,這粥裏也有肉,可她想吃的是大魚大肉啊。
唐槿面不改色道:“早上粥煮多了,放久了不好,所以大家将就着喝吧。”
這才哪到哪啊,貨架上還有十三碗呢。
唐來娣幹笑道:“我倒是能将就,這不是還有祖母跟淩月嗎。”
小姐妹真是摳搜啊,剁了一上午的菜,就不舍得做兩道出來。
唐槿沒說話,看向老太太和楚淩月。
老太太年紀大了,喜歡吃軟乎的,尤其這粥還好喝,倒沒什麽意見。
楚淩月則來了句:“我喜歡喝粥,若是今晚也喝粥就好了。”話落,掃了眼唐槿,眼底暗含打量。
之前的菜都是只有一份,自從這個人反複問那句“你覺得我人怎麽樣之後”,蒜香蜜汁雞翅和鮑魚雞翅煲就成了每日都有的招牌菜。
而這粥,兩頓就拿出來八碗,若說今日與前幾天有什麽不同……
她的腦海裏閃過菜市場上的場景,唐槿逐個攤位問過去……
她好像有些明白這個人憑空變出美味菜肴的契機是什麽了。
唐槿絲毫不知楚淩月心裏的猜測已經接近真相,樂呵呵道:“娘子既然喜歡,那晚上就繼續喝粥,剛好鍋裏還有。”
別的菜,她不舍得,粥管夠。
楚淩月簡直太貼心了好嗎。
唐來娣生無可戀地翻了個白眼,突然就對明天的飯菜沒什麽期待了,她想吃肉!大口吃肉!
唐老太太也面色發僵,明天還來?
不過,因為是楚淩月提出的,她斜了唐槿一眼,忍了。
只有唐槿滿心歡喜,她決定了,以後每天早上都喝粥,就喝這個皮蛋瘦肉粥。
她要天天陪楚淩月賣盤子,再順路去菜市場,把粥攢多多的。
吃過午飯,唐老太太照例去睡午覺了。
剩下三個人坐在大堂,大眼瞪小眼。
“阿槿,今日的菜單還沒寫。”楚淩月淡淡提醒道。
“我這就寫。”唐槿走到櫃臺前,提筆。
今天是臘月初六,雙日子,招牌菜就是鮑魚雞翅煲,老樣子,一鍋分成三份,其餘三道菜選什麽呢?
她掃了眼虛空裏的貨架,好像也沒有太多選擇的餘地。
那就一盤辣子雞丁,一盤鍋包肉,再來一盤松仁玉米,齊了。
貼好菜單以後,唐槿在心裏算了一下,除去今天菜單上的這六份菜,就只剩下兩鍋蒜香蜜汁雞翅,一鍋鮑魚雞翅煲,一籠奶黃包和十三碗皮蛋瘦肉粥了。
攢菜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她坐回桌前,不由惦記起明天的菜來。
“娘子,你吃飽了嗎?”
楚淩月擡眸,語氣溫和:“差不多飽了。”
系統沒有任何反應,唐槿遺憾了一下,轉而又打起精神:“娘子,我們成親一年了吧。”
聊點什麽呢,問楚淩月的過去,肯定會有收獲。
可這個女人對過去的态度,明顯是傷心事居多,揭人傷疤的事,她不忍心啊。
楚淩月點頭:“一年兩個月,零三天。”
她是去年秋日來的平安縣,被唐槿所救那天是十月初六,第三天就成親了,眼下是臘月初六。
唐槿眼底閃過詫異,記這麽準?
“娘子還記得我們成親那天是幾月幾號嗎?”
楚淩月又點頭:“十月初六。”
唐槿驚了,原主的腦子裏根本不記得是幾月幾號成親,這個女人是天生記憶力好,還是格外在意呢?
她好像知道往哪個方向問了,不問楚淩月的過往,可以問原主的啊。
“娘子,你對以前的我印象如何?”
問題又來了,楚淩月心思微動,語氣平靜道:“阿槿從前……”
話音一頓,她緩緩吐出幾個詞。
“性子爽快,直來直往。”沒事就對她大呼小叫的,一點也不客氣。
“好勝好強,自力更生。”死要面子活受罪,還只顧自己,不管她死活。
【叮,獎勵肉醬土豆泥一盤】
【叮,獎勵滑蛋牛肉片一盤】
唐槿眼底有了笑意,果然,要想有好菜,還是得找楚淩月。
楚淩月不露聲色地留意着她的表情,心頭的猜測逐漸坐實,果然,這個人憑空變出飯菜的本事,十有八九跟問別人的話有某種聯系。
沒想到這世間真有那麽匪夷所思的事。
一旁,唐來娣聽來聽去,聽得不得勁。
她瞅了下眼含笑意,不知道在滿意什麽的唐槿,又瞅了下神色淡淡,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楚淩月,忍不住了。
“我說你們都成親一年多了,該聊的不該聊的,都聊聊就對了,說這些多無聊啊。”
左一個哪天成親的,右一個我人怎麽樣,能不能別這麽含蓄。
瞧她這急脾氣,能不能來點刺激的。
此話一出,唐槿和楚淩月不由都看向了她。
唐來娣被看得臉頰一紅,不自在道:“那什麽,我就是好奇,不是,我是想提前取取經。”
楚淩月收回視線,看向了櫃臺,沒有搭話。
唐槿一言難盡地看着小姐妹,你八卦也不分分情況,有當着正主面問的嗎?
見唐槿一直盯着自己,唐來娣挺了挺胸,嚷嚷道:“我跟你一樣大,想娶媳婦不行嗎。”
她也二十歲了好不好,雖然百钺自前一個女帝登基,到現在的女帝執政,幾百年來都盛行晚婚,但她這個年紀說親的比比皆是。
沒看唐槿都成親了嗎。
唐槿笑了:“行,你想娶媳婦就娶。”
關鍵是也得有啊,小姐妹這個性子,虎裏虎氣的,以前做捕快只顧忙差事,如今開了飯館直接都不怎麽出門了,去哪裏娶。
唐來娣誤會了唐槿眼神裏的意思,不服氣道:“你什麽眼神,瞧不起誰呢?我做捕快那會兒,追我的漢子都排到隔壁街去了。”
唐槿有點反應不過來:“你不是想娶媳婦嗎,怎麽又扯到男人身上去了。”
小姐妹不簡單啊,這是男女通吃?
“跟你說了也不懂,我也不知道以後是什麽樣。”唐來娣白了唐槿一眼,以前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親事,男女都沒想過。
還不是天天看這小兩口看的,突然就想找媳婦了。
唐槿挑眉:“我不懂什麽,話說回來,你喜歡女子還是喜歡男子啊?”
唐來娣輕輕咳嗽一聲,語氣不确定道:“喜歡男子吧,我娘說女人最好的歸宿就是嫁個好男人,生兒育女才幸福。”
但她總覺得這話不太對,幸福與否難道不應該看自己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嗎,跟兒女有什麽關系。
萬一子女不孝,別說幸福了,還不夠糟心的。
【叮,獎勵涼拌豆角一盤】
【叮,獎勵蒜香口蘑一盤】
唐槿訝然,兩道菜!
這三句話,恐怕也就中間那句“我娘說的”,是真的。
其餘兩句,小姐妹心裏或許并不是這麽認為的,不然也不會被系統判定為謊話了。
她斂眉想了想,語重心長道:“來娣啊,幸福的标準不是看別人怎麽衡量的,要看你自己心裏怎麽想,看你自己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唐來娣默然低下頭,掩下臉上的落寞,她現在連個家都沒有,想什麽都白想。
唐槿見狀也不再多說,轉而看向楚淩月:“娘子,你嫁給我之前,喜歡男子還是喜歡女子?”
她喜歡聊天,非常喜歡,一道菜就是五兩銀子,這哪是聊天啊,這是撿銀子呢。
午後的陽光灑進飯館,楚淩月側着臉,面頰上似鍍了一層薄薄的金光,顯得她整個人明媚又柔和。
她神色一愣,緩緩道:“我也不知。”
【叮,獎勵梅菜扣肉一盤】
唐槿忍不住揚了揚唇角,腦子裏仿佛有銀子從天上落下來,叮一下就是五兩。
“那娘子現在呢?還是不知道嗎?”
楚淩月抿唇,目光尤為刻意地掃了下唐來娣,笑道:“現在當然是喜歡阿槿啊。”
【叮,獎勵豆豉蒸排骨一盤】
又是五兩有銀子,唐槿直接笑開:“哈哈哈,我也最喜歡娘子啦。”
她簡直太喜歡系統的獎勵了,五兩銀子又五兩銀子,暴富指日可待。
話聊到這裏,時間也不早了。
唐槿看着貨架上的菜,心滿意足地起身去開門,現在到了該把菜都換成銀子的時候了。
夕陽漸沉,街道上人來人往,小飯館的門一開,就進來兩個人。
一個是跟楚淩月約好了今日來的褚韶陽,一個是迫不及待的曹客商。
唐槿頓時笑容滿面:“客官裏面請,今日的招牌菜是鮑魚雞翅煲,還有三樣新菜,先到先吃。”
“一道鮑魚雞翅煲,一道辣子雞丁,再來一壺酒。”曹客商快速掃了眼菜單,搶先道。
褚韶陽卻什麽菜都沒有點,只憂心忡忡地看着楚淩月。
唐槿見狀,直接朝曹客商道:“客官稍候,菜馬上就來。”
楚淩月輕嘆一聲,走向褚韶陽:“先吃點東西。”
“阿姐,我…那來一道松仁玉米吧。”
沒錯,褚韶陽喚楚淩月為“阿姐。”
時間回到昨天傍晚,楚淩月一打開飯館的門,褚韶陽便走了進來。
“淩月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她語氣急切,好似天要塌了一樣。
楚淩月微微蹙眉,在觸及對方滿是憂慮的眼神時,拒絕的話不知為何有些說不出口,取而代之的是不解。
這位褚小姐的眼神總那麽奇怪,而這種奇怪像是跟她有關。
她盯着褚韶陽片刻,直到對方眼裏流露出哀求之意,才緩緩點頭。
唐來娣見氣氛不對,忙跑去後院找唐槿。
而楚淩月則跟着褚韶陽來到馬車前。
褚韶陽這才轉身:“淩月姑娘,可否随我上馬車說話?”
楚淩月這次拒絕了:“褚小姐有什麽話,在這裏說便可。”
她已經嫁給了唐槿,不管真情還是假意,都已經嫁了。
褚韶陽曾是唐槿求而不得的心上人,而這個人對她的态度一直不對勁。
她們一無交情,二不是什麽閨中密友,彼此的身份并不适合獨處于馬車之上。
嗯,還有就是防人之心不可無,對于不熟悉的人,還是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說話安全些。
褚韶陽察覺出她的戒備之意,只能示意車夫和唐二嬸走遠一些。
馬車邊只剩下她們二人。
路上的行人若不刻意靠近,也聽不清她們在說什麽。
盡管如此,褚韶陽還是壓低了聲音:“今天是臘月初五,你知道是什麽日子嗎。”
話落,她期待地望着楚淩月。
楚淩月的視線落在她緊握成拳的手上,臘月初五……有什麽特別嗎?
見楚淩月面色沒有任何變化,褚韶陽從袖中拿出一個香囊:“今日是你的生辰,與我同天不同年,你可認得此物。”
她從香囊中取出一個手串,由一顆顆金珠綴成。
楚淩月腦中一恍,有什麽東西閃過。
褚韶陽眼裏的期待更甚,她就知道,就知道此物能喚醒楚淩月的記憶。
她原本不想打擾楚淩月的,只要楚淩月過得好,她寧願楚淩月一直忘記過往。
可天不遂人願,爹爹突然來信了。
那些人還是留意到了她們曾經有過交集,那些人要找來平安縣了。
她不能再觀望了,即使那些過往會令楚淩月難過,她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褚韶陽穩了穩心神,張口道:“阿姐,我知你若是恢複記憶,定是不願記起從前的,可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一年前,她收到楚淩月的書信,得知自己曾經敬愛的堂姐落難,暗中逃至此地,希望她收留幾日。
她又驚又喜,驚于阿姐會遭逢大難,喜于阿姐還記得她,記得她離京時許下的諾言。
“韶陽,往後喚我阿姐便是,這串金珠是我娘親的遺物,就當生辰禮贈給你了,願你今後平安順遂,如這金珠一般,光華耀人,亦堅不可摧。”
“阿姐,這…太貴重了,我受不起。”
“拿着吧,不給你,說不定就被官府繳去了,給了你還能留個念想。”
她珍而重之地接過來,遞給阿姐一張寫有新家地址的紙條,許下承諾:“阿姐今後可去平蠻州尋我,無論有任何要求,我定竭盡全力助你。”
中間,她又随爹爹搬到平安縣治下的唐家村,落腳後曾寄出一封信,寫清楚了現在的地址。
可她的阿姐卻沒有任何回信,在被抄家後的十年裏,音訊全無。
直到一年前,她收到了那封求救信。
她惶惶不可終日地等着阿姐來,卻始終沒有等到人,直至在隔壁的唐家院門口,看到了阿姐。
可阿姐卻好像不記得她了……
她不知阿姐的打算,只能私下留意,這才知道阿姐真的來到了平安縣,來到了唐家村,只差那麽幾步就能來到她面前,偏偏昏倒在路邊,被路過的唐槿所救。
她本欲趁爹爹沒有發覺,趕緊将阿姐藏起來。
阿姐卻要成親了。
她悄悄望着忘記一切的阿姐,神色淡然又安定,忽然覺得這樣也好。
若阿姐一直想不起來也好。
所以她提前去縣衙打了招呼,戶籍上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生辰是真的。
她希望阿姐安然無憂,卻又期望阿姐能想起來。
她糾結又彷徨,不知道該不該打擾阿姐現在的生活,更擔心唐槿并非良人,讓阿姐從這個火坑跳到另一個火坑……
直到爹爹遠行,她才敢慢慢靠近,可爹爹卻來了信,要提前歸家,且帶着那些人。
那些對阿姐不利的人。
她慌亂之下想不出穩妥的法子來,只能拿出舊物,期望阿姐能記起來。
她的阿姐聰慧又機敏,做事比她周全,定會有辦法的。
褚韶陽絮絮叨叨地說着,從第一次相見,到十年前的分別,再到那封求助信。
楚淩月靜靜聽着,目光落在那串金珠上面,那些在絕望中、在昏倒時,被刻意遺忘的記憶滾滾而來,席卷腦海。
“阿姐,你想起來了嗎?”褚韶陽看着面色驟變的人,語氣裏忍不住帶出了哭腔。
“韶陽,別怕,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此事容我想想……”楚淩月安撫一番,瞧着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便先回了飯館,讓褚韶陽明日再來。
這一晚,褚韶陽是在心神不寧中度過的,幾乎是天一亮,她就想來飯館找阿姐。
可飯館只做晚市,阿姐也還沒有做決定,是留下還是走。
她耐着性子等到了傍晚,等到飯館開門,終于見到了楚淩月。
楚淩月點頭,轉身去了後院,告訴唐槿,再上一道松仁玉米。
菜上齊後,飯館裏又來了一個人。
曹客商還沒來得及動筷子,見到來人先打了個招呼:“喲,陸掌櫃,您怎麽來了?”
不怪他有這麽一問,因為來人正是對面樓上樓的掌櫃。
他微微斂眉,樓上樓的大掌櫃竟會來這小飯館,也不知安的什麽心。
陸掌櫃拱拱手道:“曹兄,小弟可否邀你小酌一杯?”意思是他請客。
曹客商求之不得,這樣不僅能多添兩道菜,還省了酒菜錢:“陸掌櫃客氣了,快坐,小二,再來一份鮑魚雞翅煲和一道鍋包肉。”
轉瞬之間,六份菜就只剩下一份鮑魚雞翅煲了。
唐槿不知陸掌櫃的身份,笑着應下。
唐來娣見狀,趕緊跟去了後院,敵人都上門了,小姐妹怎麽還笑得出來!
“你說那個人是樓上樓的掌櫃?”唐槿心頭一震,竟然就這麽上門來了。
唐來娣忙道:“肯定沒有錯,我之前辦案的時候去過樓上樓幾次,見過他兩面,沒想到他竟然光明正大地來了。”
“光明正大地來才好,就怕他來暗的,不慌,先看看再說。”唐槿稍作思考,寬慰了唐來娣兩句。
到底是皇商之首,既然明着來,說明守規矩,那就不用太過擔心了。
唐來娣點點頭,轉身回到大堂,就聽楚淩月道:“來娣,我跟褚小姐有話要說,勞煩你多費心了。”
說罷,就和褚韶陽一起出了門。
只剩下桌上的那盤松仁玉米,一口都沒有動。
唐來娣深深嘆氣,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還不知道陸掌櫃的來意,楚淩月又跟小姐妹的情敵出去了。
今天不是什麽好日子啊!
飯桌上,曹客商舉杯朝陸掌櫃敬了一下,一飲而盡杯中的酒,便毫不客氣地吃起了菜。
陸掌櫃則不緊不慢,先看了眼菜色,才伸出筷子。
鮑魚雞翅煲味道鮮美,醬汁濃郁;辣子雞外表棕紅油亮,麻辣開胃;鍋包入口酥脆,酸甜可口。
正如廚娘所言,這家小飯館的菜不輸樓上樓,色香味俱全,實乃佳品。
他這一趟沒白來,他立功的機會也來了。
另一邊,褚韶陽領着楚淩月走進一家茶館,要了個雅間。
“阿姐,你想好了嗎?留下還是離開?”褚韶陽一進門便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爹爹他們後日就回來了,此事拖不得。
楚淩月微笑望着她:“韶陽,我打算留下。”她不留下,孤身一人又能到哪兒去?
總不能一輩子躲着家人,問題總要解決,而不是一味地逃避。
褚韶陽不贊同道:“阿姐,你還是走吧,我有銀子,爹爹他們後日才到,我有辦法送你悄悄離開平安縣。”
楚淩月搖頭:“韶陽,我總要依靠自己生活,你也不能總為了我提心吊膽。”
一聽她這麽說,褚韶陽便紅了眼:“阿姐你別這麽說,十年前我和爹爹身無分文地離開京城,是你偷偷給了我們盤纏,還贈我金珠,不然我和爹爹也沒有今日,如今你落難,我怎能袖手旁觀。”
楚淩月仍是搖頭:“韶陽,我現在已經成親了,他們的打算也落了空,往後我只想過平靜的生活。”
而平靜的生活需要解決來自家裏的隐患。
一年前她情急之下只能先逃離家中,如今她陰差陽錯地嫁給了唐槿,也該跟過去做個了斷了。
褚韶陽沉默着,她知道阿姐說得是對的,可她害怕。
父母命,不可違。
爹爹不在,她尚能做當家作主,可以幫助她的阿姐。
若是爹爹回來了,她不知道還能不能幫到阿姐,萬一那些人執意要帶阿姐回去,她怕自己到時候有心無力。
楚淩月見她沉默,柔聲道:“韶陽放心,我若不能解決,自會去尋你,眼下我想試一試。”
褚韶陽忍着擔憂道:“可唐槿并非良人,阿姐你也知道,她對我……”
“我都知道,你也說了那是從前,她現在很好。”楚淩月與褚韶陽對視,眼中一片沉靜。
褚韶陽咬了咬唇角,終是沒再勸下去。
“我送阿姐回去。”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坐會兒。”
街上人聲鼎沸,雅間卻寂靜得駭人。
楚淩月枯坐良久,緩緩擡手,摸到臉頰上的淚水。
原來,還是會哭啊,還是會委屈,會難過……
待她回到飯館,客人都已經走了。
唐槿打量着她的神色,心頭莫名猛跳了兩下,昨日哭的是褚韶陽,今天哭的是楚淩月,這倆人玩接龍呢。
你方哭罷,換我哭。
因為褚韶陽點了菜沒有動,也沒有付銀子,唐槿便把今日沒賣出去的那盤鮑魚雞翅煲端出來,并着這盤松仁玉米當晚飯了。
不然一天三頓都是皮蛋瘦肉粥,她怕自己喝不下去。
玉米清甜爽口,卻解不了楚淩月心裏的苦。
她淺嘗了幾口,便放下筷子說飽了,而後獨自離開了大堂。
唐槿扭頭看了她的背影兩眼,回過頭來繼續吃。
誰料才剛夾起菜,手背就被人用筷子狠狠敲了兩下。
“嘶,疼,祖母您打我的手做什麽?”都敲紅了。
唐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黑着臉道:“打你沒心沒肺,就知道吃,還不跟上去看看。”
沒看到楚淩月眼睛都紅着呢嗎,怕不是跟那位褚大小姐出去一趟受了什麽委屈吧。
倒黴孫女一點也不知道心疼,還吃什麽吃,這個時候不應該去關心一下媳婦嗎。
唐槿張了張嘴,在老太太充滿威脅的眼神下,無奈起身。
日子真難過啊,她雖然不叫來娣,但這個家,就數她地位最低。
見唐槿老實去追楚淩月了,唐老太太才緩和了臉色:“來娣快吃,不管她們小兩口。”
唐來娣連連點頭,其實她挺想知道發生了什麽的,但她跟去不合适,哎,八卦吃不到,菜都覺得沒那麽香了。
後院,唐槿進門後卻發現屋裏沒人,她稍一思考來到廚房外,楚淩月身上也有鑰匙,鎖果然被打開了。
“娘子,你在裏面嗎?”
她擡手敲了敲門,廚房裏安靜了一瞬,才響起腳步聲。
楚淩月打開門,身形隐在黑暗中:“阿槿,何事?”
唐槿直接閃身進去:“這黑燈瞎火的,你怎麽也不點個蠟燭。”
說話間,她就拿出火折子,朝着放蠟燭的桌子走去。
“阿槿,別點蠟燭,好嗎?”身後,楚淩月聲音低低的,隐隐帶出幾絲喑啞。
唐槿動作一頓,回過身來:“好啊,月色也挺明亮的。”
話落,門就被楚淩月關上,隔絕了外面的月光,屋子裏徹底被黑暗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