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破境結契
第056章 破境結契
周圍的一些門生乍然見到身形這樣巨大的蛟龍, 在它鼻息噴灑之下不免生出退卻之意。人群之中的金陵月望着自家師尊袖中召出的黃金蛟,心中也有些忐忑。
她看向與春拂雪對立的景應願,此刻卻發現那人非但不懼, 神色竟然還透出幾分期待。金陵月一愣, 随即點點頭。
果然是景應願的作風。
而那條黃金蛟騰飛在天, 端得是萬分威嚴的架勢。它睜圓了一雙紫色豎瞳, 噴着鼻息将周遭仰視着它的衆人都掃視了一遍, 似乎是想要先震懾住這些人修。
然而就在它視線轉向人群中某個黑衣負刀的女修時,滿身黃金色的鱗片陡然炸開。
僅是與那雙暗金色的眼眸對視了一眼,這條蛟便再不敢亂看,一垂眼規規矩矩地落到了地面上。
這落地的動靜極大, 将整座墜心崖都震得顫了顫,飛起一陣塵煙。它像是被吓到了, 竟然垂首往春拂雪的身後拱。
沈菡之詫異道:“幹嘛, 它害羞了?”
春拂雪也沒見過這陣仗,她拍了拍這頭蛟的腦袋,輕聲道:“小黃,出來。”
……這名字起得真是不合淩花殿華麗精致的傳統,景應願忍不住默默腹诽, 竟然這麽接地氣的麽?她扭頭看了眼無辜的黑蟒,思忖道,那自己召來的這條是不是該叫做大黑?
人群中的謝辭昭也很莫名其妙。
她看着那只忽然低眉順眼的蛟,總覺得哪裏不對。她的視線在小師妹與黃金蛟身上流連一圈, 忽然有些了悟——難道是蛟感應出了小師妹身上的魔修氣息,妖與魔本就是互通的種族, 這頭蛟不願對同類出手?
盡管有些牽強,但她暫時沒想出別的答案, 只好按捺下好奇心繼續看着。
春拂雪那邊勸出了陡然變得謹慎的小黃,景應願也拍了拍身後的黑蟒,低聲哄了幾句。
那條蟒本是在山河中游走數百年生出了心智的半妖,自卵中孵出時便以四海為家,胡亂吞些鳥獸果實果腹,從未體會過什麽是感情。它也不是沒想過在天地間交些朋友,奈何如今靈氣日漸稀薄,生出靈智的東西也愈發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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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遇見些同樣是妖獸的同類,對方也是懼怕它生得這副可怖的身軀,怕熟識後一口趁不備時将自己一口吞吃下肚,總是趁它不備時慌忙逃開。
于是此時陡然得了景應願的垂青,這稀裏糊塗被召出來的蟒便打定了主意要跟在她身邊修煉。它有些讨好地用腦袋蹭了蹭這個人的手,直起身軀望向那條蛟龍——
不就是蛟麽,有什麽了不起的!指不定我還能比你先化出人形呢!
*
一蛟一折花,一蟒一柄刀。
春拂雪笑着對她做了個請的姿勢,景應願連忙躬身回禮。她們離得不遠,景應願幾乎能聞到這位殿主身上芬芳的百花香味。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十分憧憬能與淩花殿出身的修士戰上一場,今日終于得償所願,而且還是殿主親自下場指點……
她暗暗握緊手中長刀,刀柄上斑斓閃爍的寶石硌得她手心發疼,一顆心卻因春拂雪拈花而動的動作愈發滾燙。只聽得一聲蛟吟清嘯,眼前又劃過一道虹光,随後便嗅得鋪天蓋地而來的群花異香。
尋龍令中只記載了該如何召來龍蟒,只在末尾時模糊帶過幾筆攜其一同攻守的法子。景應願見那條黃金蛟俯身直沖着自己的黑蟒而去,心頭一時有些焦急。
與此同時,那花香已近在咫尺,她幾乎沒有機會看清春拂雪的動作,便被那枝羸弱的山櫻重重擊飛了出去。
“應願小友,你分心了,”春拂雪反執花枝朝着她的方向款款行來,随着她步履不停,手中的山櫻花竟然變作了一柄幾若透明的冰劍,“站起來,別辜負我對你的期望。”
她說話的同時,那柄冰劍虹光大盛。景應願心中凜然,再提刀時,便将青山改素地,飛雪作蝶舞!
可這猶不夠。
蟒不如蛟,蛟不如龍。此時她的那條黑蟒節節落敗,地上散落一片的都是蟒血與鱗片,而春拂雪袖中飛出的那條蛟龍卻騰在空中毫發無傷。景應願面對春拂雪刺來的冰劍亦只能後退,執劍時的春拂雪全然沒了平日溫柔可親的模樣,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靜。
她一次次截斷景應願的去路,逼她沖自己出刀,又無數次地用劍刺破景應願的衣袖。春拂雪看着狼狽不堪被劍氣掀倒在地的景應願,幽幽嘆息一聲:“不過如此麽?”
景應願倒在地上,擡眸望向持劍仙人。
蛇血與泥濘弄髒了她的衣衫,她有些遲疑地望向仍與蛟龍纏鬥在一起的黑蟒,心間閃過最後那頁秘訣,終于下定了決心。
就在她負手捏訣的同時,黑蟒陡然消失在原地。
她重新提刀,對着有些困惑的春拂雪輕聲道:“拂雪仙尊,得罪了。”
一直觀望着戰局的謝辭昭有些微訝。
她緊緊盯着小師妹刀身上陡然竄出的黑影,此時那道影子在圍觀門生們的驚呼中迅速變大,直到幻化成了方才那條黑蟒的模樣。
春拂雪一錯不錯地看着騰身飛出長刀向自己殺來的蟒蛇,輕輕笑了一聲:“有悟性。”
刀與蛇交錯而上,飛出的幻影有如魚龍夜舞!
這是一場必敗的戰局,同時亦是她前世求而不得的機會。景應願不想留下遺憾,刀光一轉,帶着蕭瑟秋風往春拂雪的方向倒轉殺去,面對蛟龍的怒吼竟然分毫不退。
區區蛟龍,不足為懼,景應願心想。
在幻境之中,她已經殺過一只了!
盡管那條護主的金蛟如何用爪撕她用嘴咬她,景應願都不做理會,招招只沖着春拂雪而去,橫豎對方不會讓自己真死在這裏。
她痛得已無知覺,渾身靈力卻因春拂雪揮來的道道劍風而全力調動起來,本就克制着的靈力隐隐又摸到破境的邊緣。
周遭的學生們看得啧啧驚嘆,一旁的沈菡之托腮看着,神色專注,哪怕自家愛徒已然渾身浴血亦不肯出手叫停。
春拂雪心中更是震驚,她出手已算十分克制,點到為止,可無奈二者修為相差甚遠,再怎樣收斂都會在對方身上留下傷痕。
然而就在她片刻猶豫間,那一刀一蟒竟然配合得更加流暢,刀光蟒影交錯,如若現今景應願對上的是與自身修為相差不大的對手,恐怕對手已經落敗了。
如此配合之下,哪怕她面對金丹修士,恐怕也能越級滅殺!
此刻春拂雪的心境竟與不久前的南華仙子不謀而合——
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瘋子。
見她的身形在劍風與蛟龍的攻勢下已然有些搖搖欲墜,春拂雪率先收了劍,快步上前想将力竭跌倒的景應願扶起身。
然而她那個素來不近人情的大師姐速度卻更快,一把将她撈進懷裏,支撐着景應願的後背将她扶了起來。
春拂雪落了個空,鮮有地露出幾分窘态。她頂着謝辭昭與黑蟒的注視,将手中那枝山櫻遞到景應願手中,道:“你做得很好。”
那條黑蟒湊過去嗅聞景應願手上的花香,被謝辭昭瞪了一眼後慌忙縮回了腦袋,規規矩矩守在她身後洗心革面做蟒。
景應願借着大師姐攙扶的手直起身,對春拂雪行了一禮,認真道:“多謝拂雪仙尊。”
“謝我?”春拂雪掃了眼仿佛從血水中撈出來的景應願,詫異道,“為何要謝我?”
景應願不答,只是盤腿坐下。她被亂竄暴起的靈力弄得十分不舒服,知曉已到了可壓制的極限,于是在衆目睽睽之下,她靈力外釋,将自己包成了一個深色閃着熒光的小繭。
見到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周圍幾峰看熱鬧的學宮門生紛紛七嘴八舌叫嚷出聲——
“我們跟她真的修的是同一個仙嗎!”
為何你破境如吃飯喝水般簡單,我們破境便要耗上數十數百年?
柳姒衣驚恐道:“大師姐,上次小師妹破境離今日過去多久?”
謝辭昭在心中算了算,道:“恰恰好六十日。”
擠在一旁湊熱鬧的公孫樂琅掰手指算算,長嘆一聲:“我上次破境還是一甲子前的事情。”
一群人就這樣眼睜睜看着景應願在繭中又連破了兩層小境界。她不光破境随便,就連從繭中出來也随便,她們還沒讨論痛快,便見那黑衣刀修容光煥發地從繭中出來了。
此時的景應願已是築基大圓滿,離結丹只有一步之遙。
她不光渾身傷口都愈合了,就連那條掉了許多鱗片,慘兮兮的黑蟒都重新變得油光水滑了。景應願想捏訣将蟒召回去,卻見那條蟒瞬間縮小身形,哧溜一下滑進她袖中,死死纏在她手腕上不肯離開。
這一幕春拂雪十分眼熟,她道:“它想跟你結契。”
景應願驚訝道:“結契?”
黑蟒點點頭,繞出一點尾巴尖示意她将手放上去。景應願遲疑一瞬,問道:“拂雪仙尊,結契後我與它會如何?”
“它将與你共享修為,”春拂雪擡手将自己跟來湊熱鬧的蛟龍召回袖中,“與半妖結主仆契之後,主生仆生,主死仆亦死。你這條蟒與我的蛟不同,它生來是蟒,便自始至終是蟒。不過它看着有些特殊,如若得了造化,它或許會修成人形。”
修成人形?
謝辭昭盯着那條不知羞恥,在小師妹腕間歡快甩尾巴的小黑蟒,忽然覺得這蟒真是十分礙眼。
然而景應願卻似乎很喜歡。
她捏了捏那條小蟒的尾巴,讓一旁看着的謝辭昭尾椎骨一陣發麻發酸。景應願用刀劃破指尖,在它頭頂點了一點,只見那條正不安分地扭動的小蟒身上忽然泛起點點熒光,随後便化作了腕間一點淡得幾乎不可見的小痣,嵌進了肌膚之中。
柳姒衣與公孫樂琅幾人已經湊過去看了,謝辭昭卻僵在原地沒有動彈。她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伸手去摸自己尾椎骨的沖動,便見小師妹撥開人群朝着自己這邊走過來,展眉笑道:“大師姐,你看。”
她将那點小痣展示給她看,高興道:“你喜歡蟒嗎?下回得空了我召出來,讓它跟着我們修煉。”
謝辭昭盯着她手腕上的痣,忍了又忍,違心道:“喜歡,很喜歡。”
正當所有人因方才的動靜大肆讨論之時,劍峰的方向忽然傳來遙遙一聲又驚又喜的叫喊——
“諸位道友,折戟湖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