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裝
裝
在餘也那屆高三,陵安幾個老牌中學合在一起開了個競賽輔導班,招攬市裏各個高中的學霸。
容納三四十人的小班,就是說每個學校差不多只選出了四五個人,發到手中的公告上寫的是“整合資源,圓夢名校”。
餘也看着那張公告,在桌上趴着笑了半天。
又不是在這參加《最強大腦》,有必要把大家聚到一塊兒學麽,還寫的跟個詐騙宣傳一樣。
競賽輔導班周末輪流在不同的學校開班上課,第一次上課的學校定在青晖。
那天餘也打算等青晖的老師點完名就找個機會開溜,她有她的原則,不是講不懂的知識點就逃課。第一次上課,想也不用想,大多是廢話。
教室裏很安靜,餘也待在這種自律的氛圍裏,渾身不自在。
她脫下細腕上的皮筋,把頭發綁起來,好方便等會爬牆。
一頭天生帶點栗色的微卷發,害餘也總被各種老師攔下來盤問。
她常想,要是什麽時候餘與同意她去染頭發了,她就去染一個平平無奇的黑色,然後拉直。
餘也正紮好頭發,教室前門就走進來一個看着和藹可親的方臉男老師。
男老師脾氣古怪,沒帶點名冊,偏偏只點了一個名字——程放星。
喊了三次,次次無人應答。
餘也十指交叉,掌心向外,在桌面上伸直,松了松肩膀。
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還有和她一樣學習好卻愛逃課,并且膽子比她還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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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門挑了一個靠近後門的位置,在男老師低頭找教案的一瞬,餘也拿了書包就從後門拐出去。
也不擔心餘與知道了會不會找她算賬,或是男老師等會要不要再點名,那個叫程放星的,很大程度上助長了她的氣焰。
餘也早踩好了點,知道哪個地方比較适合爬牆翻出去。
青晖C棟教學樓正後面的草坪那,有一堵矮牆,是絕佳的漏洞。
走近那面牆,餘也先将幾乎沒裝東西的空書包扔了出去。
黑色的書包在空中落出一道抛物線,餘也拍拍手,一只腳剛踏上牆面,耳邊就傳來一道帶笑的聲音。
“同學,穿裙子還敢爬牆?”
“你們二中的女生,都像你這麽野嗎?”
餘也眯了眯眼看過去,離她不遠的草坪上躺了個男生,正閉着眼睛曬太陽。
剛才她光顧着想怎麽爬這堵牆,完全沒注意到。
青晖綠色的校服外套被他鋪開墊在身下,一本同樣綠色封面的《無機化學》蓋住了下半張臉,只留一雙桃花眼。
他雙手交疊枕在腦後,頭發躺得有些淩亂,皮膚在陽光下有種剔透的白,慵懶又随意。
餘也默默轉回頭,要怪只能怪青晖的校服顏色搭配的和草一樣,她眼睛才沒問題。
何況這個人,看上去就很綠。
“也沒想到這兒會躺一個流氓。”
餘也往下拉了拉二中礙事的校服裙子,語氣不甘示弱。
男生睜開眼,伸手從臉上揭過那本書,指尖停留在書脊上,不緊不慢地敲了兩下。
然後他坐起來,勾唇笑着,鼻梁高挺,眉目含情。似乎是在太陽底下曬久了,瞳孔泛出淺淺的棕色。
長得還挺好看。
餘也別開眼,準備繼續爬牆。
餘光裏,男生一手拿着那本《無機化學》,另一手指尖勾着鋪在草坪上的校服外套站起身,抖了兩下沾在上面的草屑,走了過來。
綠色的校服外套被遞到眼底,餘也擡眸看他,不明所以。
男生眼神往下,看了眼餘也還沒及膝的裙子,桃花眼微彎。
“爬過去了給我扔回來。”
“你不看不就行了,這裏又沒別人。”餘也往四周看了看。
男生挑挑眉:“那邊呢?”
這麽事兒,和她哥一個模樣。
餘也不說話,接過校服外套綁在了腰間,拉上拉鏈擋住了短裙子。沒再看男生促狹的反應,并不那麽輕松地爬了過去。
甚至可以說非常狼狽。
餘也站在牆頭往下跳的時候,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等她跳下來之後慢慢解開校服,才完完全全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可怕的第六感。
校服的背面,印了一小塊紅色的污漬。
偏偏這個時候,趕上了餘也的生理期。
餘也站在牆的另一邊,嫌棄地拎着這件校服,進退兩難。
這校服,還也不是,不還也不是。
好半晌,男生似乎是等不住了,提高音量問了句:“喂?帶着我的校服跑了?”
餘也站在牆的那邊沒敢吱聲,又聽到男生半嗔半笑地罵了句:“小賊。”
想到男生那雙含春的桃花眼,餘也的臉莫名其妙就紅了。
或許是羞憤,或許是其它說不清的情緒。
餘也站了很久,等那邊再也沒有聲音,才撿起地上的書包,将校服塞進去,又買好東西找了個公共衛生間簡單收拾了一下。
本想着逃課出去玩,現在還是得老老實實回家,趁餘與不在,趕快把這件校服外套洗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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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之前不太好的經歷,凡是在青晖上的競賽輔導課,餘也都不逃了。如果再遇見那個男生,無論如何都會很麻煩。
她找不到一個沒還校服的好借口,也不那麽着急想把校服還回去。
每次上課,青晖的方臉男老師還是次次只點“程放星”這個名字。
餘也覺得,男老師這樣做不過是為了虛張聲勢,敲打一下這個叫“程放星”的,畢竟是自己學校的,掃一眼就知道來沒來。
競賽輔導班開了短暫的一個月,最後一天檢驗成果的模拟考試考場設在二中。
出于對他們這些人的信任,二中只派來了一個監考老師,是餘也的班主任,老鄭。
老鄭粗略數了一遍人數就開始喊:“青晖高中,程放星。”
“青晖高中,程放星。”老鄭擡手支了支眼鏡,小眼睛藏在鏡片後面,擋住了煞氣,他語氣嚴肅,“程放星,到沒到?”
老鄭和青晖的男老師好像被這個叫程放星下了同一種蠱,餘也剛開始還覺得挺有意思的,但聽多了就開始不耐煩。
她支着腦袋,心裏盤算着:還有三分鐘考試,老鄭要是再提“程放星”這個名字,她就直接幫他說一聲“程放星不來了”。
餘也坐在靠窗後排的位置,外面是一條走廊,陽光已經照進了教室一角。
桌面上打出一整塊的光,又被窗戶的棱角切割出大小不一的規則形狀,餘也閉了閉眼,起了些困意。
在餘也閉上眼的時候,走廊外面路過一個身影。
原本覆在她臉上的光被遮擋了一下,成了轉瞬即逝的陰影,她慢慢睜開眼。
來人好像穿着青晖校服,綠得比陽光還刺目一點。
餘也的目光和那個身影一起到了教室前門。
她倒要看看這個嚣張的程放星長什麽模樣。
餘也撞上的先是那雙總像在笑的桃花眼,她心裏又有了種和上次一樣不好的預感。
視線逐漸延展,餘也看清了程放星的模樣。然而她的第一反應卻是擡手扶額,以此擋住自己的臉。
好不讓程放星發現她是偷校服的那個“小賊”。
“老師抱歉,我對二中的路不太熟悉。”程放星站在門口沖老鄭喊了一聲,嬉皮笑臉的,完全沒有考試要遲到應該有的急躁。
老鄭哼了程放星一句:“都來這麽多次了,怎麽還不熟。”
程放星沒解釋,餘也在心裏給他補上:确實是第一次來。
從來沒來上過課,能來考試就不錯了。
餘也擡眼偷瞄程放星,見他手上還拿着一杯沒喝完的豆漿,整個人懶懶散散的,閑閑點了個頭就開始往教室正中間唯一的空位走過去。
老鄭開始拆封卷子,餘也若無其事地放下手,反正坐在程放星後面幾排的位置,也不會被他看見。
除非——
程放星突然轉過了頭,餘也手忙腳亂的又擋起了臉。
程放星沖他後排的男生笑着道:“同學,能不能借我支筆,考完還你。”
後排的男生找出了筆,程放星接過道了個謝,正準備轉回身,卻好像注意到了姿态怪異的餘也。
感到程放星的視線落在身上停了會兒,餘也聽到很輕的帶着戲谑的一聲:“小賊。”
試卷發下來,程放星轉回身,餘也深吸一口氣,端正地坐好了。
餘也提筆,耳邊總是回蕩着那句似有若無的“小賊”,也看見了那雙情緒暧昧不明的桃花眼。
她好像也被程放星下了蠱。
考試剛過一半,餘也瞥見程放星停住了筆,合上蓋子,而後幹脆地站起身來,提前走上講臺交卷去了。
老鄭質疑的目光盯住程放星,他毫不在意,交完試卷折回來将筆輕輕放在後排男生的桌子上,拿過那杯豆漿,慢悠悠地從前門晃了出去。
程放星走的是另一邊的樓梯,沒再往餘也窗外的走廊路過。
從始至終,他都沒再看餘也一眼,也沒注意到她在他身後的目光。
回家後,餘也将那件親手洗幹淨的青晖校服挂在了衣櫃最裏面,她突然就不想再還回去了。
程放星和那件校服一樣,成了高三時,餘也從未向他人提起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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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入目是深色的床簾頂,餘也慢慢回過神,身上好像冒了許多冷汗。
昨晚又夢到了和程放星的初識,比一見鐘情好一點,至少是第二次見面才喜歡上他的。
寝室很安靜,室友們大概都還沒醒。
餘也拿過枕邊的手機,看到趙佳銘一點多發過來的三條标準,失了笑。
——程放星說的甜,要哪種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