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總府衙
第41章 入總府衙
關于農神鼎糧食去處,他們途經此處的外來人都會心生疑惑,作為本縣的縣令竟然一點都不懷疑,那就只能說明他也沒有自己說的那麽清白。
若他真的有自己說的那麽清白,那這中州西府的官場,肯定容不下他。
劉宗說他們在總府有人撐腰,農神祭祀才能遍布西府,想來這西府的官場幹淨不到哪裏去,不然不至于這麽多年無一人上報。
所以這事就更急不來。
庭淵:“你以誅九族來恐吓他們,我想他們不至于朝總府傳信。”
這些不過是蝦兵蟹将,将來即便是西府高官全都落馬,他們這些七八品官員若是不曾參與其中,只是閉口不言聽之任之,罪不至死最多貶官,可要将事情透露出去,那是真要誅九族,他們還不至于這麽傻。
伯景郁看了陳縣令一眼,點頭:“你說得有理,他們不過是細枝末節。”
庭淵此時在伯景郁心裏的形象又上了一個臺階,于他來說庭淵是個福星。
庭淵遇到事情比他更沉着冷靜,能夠看到更長遠。
若非庭淵剛才阻攔,他要真組織人手大張旗鼓去抓人,這消息要不了多久就要傳到總府。
劉宗他們通過農神鼎裏的糧食換來的錢財最終的去向都是上繳到了主家,至于主家那邊用這些錢財做了什麽,還得他們繼續往後深入調查才知道。
沒人知道他二人在角落裏說了什麽,心中更是懼怕。
陳縣令被伯景郁掃掉官帽,現在是真的擔心自己伯景郁會一劍砍掉他的腦袋。
“你給我過來。”伯景郁對陳縣令喊道。
陳縣令立馬起身,弓腰朝伯景郁與庭淵所在的角落走去。
“大人,您還有什麽吩咐?”
伯景郁:“關于中州官場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一五一十地都交代出來。”
陳縣令趕忙彎腰低頭,“大人,我知道的真不多。”
“那就撿你知道的說。”伯景郁不悅道。
陳縣令:“我只知道他們有一個核心組織,具體有哪些官員我是真的不清楚,來西府就職第一天夜裏就有一群黑衣人闖入縣衙,将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脅我,該管的管,不該管的不要管,若我亂管閑事,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陳縣令即便是說起當時的事情,依舊心驚膽戰,“我不知道他們是否用這樣的手段威脅過很多人,這些年也聽說過不少西府官員莫名暴斃,就更不敢輕舉妄動。”
“我們這些縣令多數都是從其他州調任過來的,在本地沒有任何背景,實在是不敢與他們較勁。”
誰也不知道這背後有多大的勢力,怎麽敢輕易較勁,科舉之路有多艱辛只有他們自己清楚,能在此任職努力做好分內之事盡早升職調離脫離苦海。
不參與其中,不往外洩密,只做分內之事,對于那些肮髒的勾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一個人的能力實在是太輕了。
庭淵對陳縣令說:“去幹你該幹的事吧,我想你應該知道自己該幹什麽,不該幹什麽。”
陳縣令:“是。”
伯景郁心中郁悶,他不知道像陳縣令這樣的官員在中州到底有多少。
庭淵自然知道他的想法,這些事情只有親身經歷過才知道。
伯景郁往校練場的方向走去,其他人要跟上,被庭淵制止了。
庭淵跟着伯景郁一起來到校練場。
伯景郁并沒有發怒,相反此時的他十分平靜,只是拿起弓箭,一箭一箭地往箭靶上射,發洩自己的情緒。
伯景郁作為帝王家的人,這天下都是他們家的,自然是希望每一個官員都能夠一心向着朝廷,一心為他們帝王家做事。
陳縣令算是官場的底層官員,像他這樣的官員,在中州不計其數,明知背後的力量無法撼動,又怎敢以卵擊石。
庭淵能夠理解伯景郁的憤怒,也能夠理解陳縣令的不作為。
他也拿起弓箭,想着伯景郁教他射箭的技巧,拉弓放箭。
力氣不夠始終無法上靶。
再看伯景郁射的箭靶,紅心已經紮滿了箭。
庭淵就在他不遠處站着,那箭是怎麽都上不了靶,伯景郁心中原是有氣,看他這毫不放棄的精神,氣消了一大半。
“上不了靶就算了,再拉下去,肩膀不受傷你的手指也要受傷了。”
伯景郁的指腹早就磨出了老繭,拉弓射箭這弦傷不了他,庭淵從前沒練過射箭,指腹的皮肉細嫩,這些弓弦對他來說很傷手。
此時他的手指已經被弦磨得通紅。
庭淵又放出了一支箭,伯景郁都不用看,就知道他這箭依舊上不了靶,拉弓的力度不夠。
他搭上庭淵的手,與他共同持箭,“力氣不夠,你放再多箭也是徒勞。”
庭淵:“力量也不是天生就有的,可以通過後天練習。”
“放。”伯景郁貼着庭淵的耳邊輕聲說。
二人的視線目視前方,羽箭脫手,直直地朝着箭靶射去,正中靶心。
伯景郁從庭淵手裏收走了弓箭,将庭淵的手拿起看了一下,手指已經紅了,問道:“疼嗎?”
庭淵搖頭,“不疼。”
伯景郁:“你不必如此,我只是想發洩一下情緒。”
庭淵:“我知道,你生長在京城,那些官員都是朝堂之上舉足輕重的官員,即便是權貴,他們也是有真才學真實力的,京州之外,天高路遠,當地這些官員就和土皇帝一樣,自成派系,懶政惰政慌政的官員大有人在,他們與京城那些官員不同,京城是權力的集中巅峰,要往上爬,就必須搞出政績。”
除了京州這些官員,多數一輩子都在底層做個小縣令,或者往上升個一官半職,能升到州級官員,已經是他們的官涯終點,州級往上還有京州,京州往上還有京城。
對于這些基層的官員來說,這輩子進京,也就是科舉那一次,很多官員科舉入仕後就不曾再進京過。
庭淵與伯景郁說:“像陳縣令這樣只做自己該做的,在官員之中,已經算很不錯了,若他這樣的官員要被砍,那整個中州官場到時候恐怕也剩不下多少官員了。”
伯景郁嘆氣,“道理我都明白,卻還是氣不過。”
庭淵:“你代天巡狩,所到之處,自然是希望官員勤政,希望每一位官員都能做實事,但往往這種期許只能是期許,無法落實,再有棱角的官員,進入官場時間久了,也會被磨平棱角。”
“官場是一個很複雜的地方,就是一個大染缸,官場本身出問題了,把官員扔進去,要求他們做到勤政愛民獨善其身,這是不可能的,所以還需你自己看開一些。”
伯景郁:“若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縱下去,無人為朝廷做事,天下的百姓怎麽辦?”
庭淵道:“這官場就像是一棟年久的高樓,內裏已經腐朽,被蟲蟻侵蝕,修修補補也只能延長壽命。”
伯景郁:“難道要重建一棟高樓?”
庭淵搖頭:“重建高樓所需的材料你有嗎?”
“沒有。”伯景郁很清楚,他們沒有儲備人才。
庭淵兩手一攤,“是啊,你沒有材料,無法重建,那就只能使用這棟危樓,那麽就注定了你要容忍這些,若眼裏容不得沙子,把它們全拆了,摧毀的又豈止是這棟房子,還讓裏面的居民失去了遮風避雨的地方。”
伯景郁:“不能拆,不能重建,那還能怎麽辦?”
庭淵問他:“房子是由什麽構成的?”
伯景郁想了一下說:“柱體,房梁,臺基,瓦片,木框……”
庭淵滿意地點頭,又問他:“那你覺得不能拆,不能重建的情況下,如何才能讓房子更結實?”
伯景郁瞬間明白了,眼裏的困惑消失,“替換柱體房梁。”
“沒錯,陳縣令他們這樣的官員,算不上房梁,也算不上柱體,最多只能算瓦片,房屋的主體結構不夠結實,你用再結實的瓦片,該塌還是要塌。”
庭淵道:“房屋主體結構可以緩慢地更換,你們就像是這屋子裏的主人,要有識別材料放在哪裏才能發揮作用的能力,這代天巡狩,就像定期檢修房屋一樣,要看有沒有蛀蟲,瓦片是否破碎導致屋內漏雨,得看窗戶會否破洞漏風。”
縣令他們最多只能算是瓦片,中州上層的官員才是構成房屋主體結構的關鍵,即便将來要懲治,也無須将中州官員全都拉下馬,挑重要位置的官員殺雞儆猴足以。
即便他們不會對此感恩戴德,只要做好分內的工作,不額外添麻煩,短時內也能留下,等将來人手充足了,再将他們替換,或是打發至閑職。
“請你随行,應該是我做的最正确的一個決定。”
庭淵總能在他困惑的時候為他指點迷津。
伯景郁是真的想不通,“你明明只是比我大了半歲,怎麽好像什麽都會。”
庭淵:“就當我天賦異禀。”
這些問題,在華夏幾千年的歷史上,無數次地出現過,而他又是公職人員,是新時代的見證者,從舊時代走向新時代,作出了多少努力,他或許沒有親身經歷過這個過程,卻是結果的受益者。
這個世界雖與華夏幾千年長河中任何一個朝代都無關,卻處處有着他們的影子。
女君靠着自己強大的個人魅力統一了這片大陸,開創了一個太平盛世,強行将不同的部落凝聚起來,庭淵能夠想象到女君當年的風采,即便他有一具強壯身體,投身到女君所在的時代,頂替女君的位置,他也做不到完成大一統。
這個國家歷經七代,一百七十多年,女君死後堅持了這麽多年沒有分崩離析,說明百姓對于君主的認同度非常高,凝聚力和黏合度也很強。
若非如此,這個國家早就分裂了。
無論女君是從新時代穿過來還是從舊時代穿過來,她都已經做到了她能做到的最好,如今這個世界仍處于農耕時代,從上到下思想高度統一,便不容易産生出新的文明,無論是老百姓還是上層貴族都沒有想過要創新,不具備從農耕社會進入工業社會的條件,也就使得這個國家至今還沒有分裂。
若是把勝國比作一艘巨輪,那麽這艘巨輪已經非常老舊,是時候要開始革新更換零件了,否則再這樣下去,等待這艘巨輪的結局只有解體。
解體之後為了争奪資源,必然會戰亂四起。
這一路走來庭淵也想了很多,他不能夠完全将新時代的那套思想套進這個時代,勝國目前仍需要一個強有力的政權來牽制各方勢力,作為掌舵人,決定勝國未來的發展方向。
伯景郁也只能是當庭淵天賦異禀。
驚風騎着踏雪往總府去,沿途在官道補給,夜宿館驿,白日趕路,終于在次日中午趕到總府駐地永安城。
永安城是勝國最大的城池,城中現有居民三百萬戶,大約有一千萬人口。
若說輝煌,自然是比不上京城,可若說繁華熱鬧,京城遠比不上這永安城。
城中不可縱馬,到了城門口,驚風便要下馬步行。
牽着踏雪入城,城中的街道修得寬敞平坦,讓驚風有種錯覺自己是走在了京城的路上。
從前總聽說永安城繁華,如今親眼見到了,才覺得是真的繁華。
驚風入住城中的館驿。
官員出行,通常不出意外都是入住館驿,他寫好信件,叫驿使以六百裏加急的速度傳遞給巡查隊伍。
驿站不受州府縣的官員管轄,通常是州府縣官員之間傳遞公文信息,或者是出京辦事的官員往各地傳遞信息使用。
勝國疆域遼闊,通常傳遞急信速度要求一天三百裏,六百裏加急一般都是十分緊急的事情,官員暴斃,小範圍動亂,小範圍災情等,八百裏便是不計任何後果,通常都是用來傳遞軍報或重大災情,若非占用這兩點,上限只能是六百裏。
用飯後,驚風換了一身衣服離開。
永安城分內城與外城,外城分為東西南北四市,設東西南北四衙分管居民瑣碎事宜,一市三十六坊,四市共計一百四十四坊。
內城則是官城,永安城內所有官員辦公居住的地方都在內城。
驚風入內城直奔州府衙門。
同府衙的守衛道:“我自北州而來,往西州去,與賀蘭知事是同窗好友,勞煩通報一聲。”
“稍待片刻,我去通傳。”
不一會兒便有一個身穿官服的人跟随門衛一起出來。
“我是本府的同知知事慕容齊,閣下如何稱呼?”
驚風道:“姓方名思為,慕容知事稱我思為即可。”
慕容齊:“思為賢弟節哀。”
驚風詫異:“何哀之有?”
慕容齊面露惋惜,嘆氣道:“賀蘭知事三月前便已遭人殺害。”
驚風呆愣,“竟有此事?”
慕容齊點頭,無奈惋惜地說:“賀蘭知事勤奮肯幹,頗得知州大人的賞識,原本前途應是一片光明,卻突然慘死。”
驚風問:“緣何慘死?”
慕容齊道:“我等也不知道其究竟是哪裏得罪了江湖殺手,竟遭殺害。”
驚風又問:“那兇手可曾抓到?”
“不曾。”慕容齊又是一聲嘆息,“那兇手武藝了得,我城中官兵紛紛出動,百號人都沒将他圍住,讓他奪門而出,海捕文書早已傳遍中州,至今還未收到任何響應,無人知曉他為何要殺害賀蘭知事。”
驚風淚眼婆娑,難掩悲痛,“那他的家人如今可還好?屍首埋葬在何處?”
慕容齊道:“他的雙親已經返回故裏,他本是西府霖開縣人,按律歸葬,屍體由他家人帶回祖籍安置,如今已落葬霖開縣。”
驚風擦掉眼淚,問道:“我可以去他生前居住過的地方,送上他一程嗎?”
慕容齊有些為難,“這,官員居住辦公之地,乃是絕密之地……”
驚風懇求道:“我曾與賀蘭兄約定,若我路過永安城,一定要來與他把酒言歡,如今我千裏奔赴,他卻英年早逝,在我家鄉,若有人慘死,我們會為他誦經超度靈魂,助其離苦得樂往生淨土。還望慕容仁兄念在我從北州跋山涉水一路艱辛的份上,能夠通融一二,讓小弟能在賀蘭兄生前居住的院子為他誦經一段。”
驚風彎腰鞠躬,态度誠懇地乞求:“請仁兄成全。”
慕容齊見他如此執着,心生同情,便道:“那你随我來吧,不過他的院子房間已經上鎖,只能在院內誦經,不可入室。”
“多謝仁兄。”
驚風跟在慕容齊的身後,在府衙內七拐八繞,從前堂到了後院住所。
賀蘭筠所住之處較為偏僻,與他的身份倒也匹配。
慕容齊推開大門,院內已有一地的落葉。
慕容齊道:“此案尚未了結,因此這院落被封禁,暫時不供人居住,也就沒有人清掃。”
驚風道:“多謝仁兄通融。”
他在院中悲嘆一聲,随後問:“仁兄可有酒?我來時不知賀蘭兄已經逝世,未曾帶酒,無法祭奠。”
慕容齊道:“有是有,不過在我院中。”
他看驚風也不想是壞人,情真意切,于是道:“賢弟在此等候片刻,我去為你取一壇清酒。”
驚風忙彎腰行禮:“多謝仁兄,今日仁兄大義,他日若有用得上小弟之處,我必慷慨相助。”
慕容齊:“賢弟客氣了。”
他将驚風扶起,轉身回自己的院子裏取酒。
驚風則是站在院中等候,來時一路的方位,他已經記得清清楚楚,還有府中的巡邏間隔多久,全都在他的腦海裏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