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70.
裕裕,沒有人是值得相信的。
唐易又重複了一遍,湛黑色的眼裏是出奇的認真,從裏面完全看不出從前的玩世與幼稚。
成熟好像只需要一個瞬間。
他在告訴我很重要的事情,站在深淵的人伸出手妄想把我拉出這個是非之地。
……
“小易來了,是平時有什麽不舒服嗎?”
唐瀾給我請的心理醫生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叔叔。
“不是說平常恢複的很好嗎?”醫生笑呵呵的拉進自己和患者間的關系“這是遇到什麽東西了?”
唐瀾帶着我進來後就不說話,我也不知道說什麽。
這位醫生不用想我都知道是哪個方面的權威。
我都有點摸不清所謂的創傷是這個身體的主人的改變導致的性格的一些變化,還是因為接受不了唐易消失的習慣性的自言自語。
“小易不用緊張 ”唐瀾永遠都是微風拂面的模樣,讓人舒适且安心,無聲之中又在鼓勵我說出什麽“哥哥只想要小易好好的,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
他加重了“小易”的讀音,讓這兩個字在唇齒中缱绻。
唐易在我腦子裏冷哼一聲,卻還是什麽也沒說,漆黑的眸子不明的盯着我。
心理醫生目光清明,就這樣直勾勾看着我,好像一面誘導我的鏡子,而在這裏面我好像不止看到了我自己。
唐瀾,唐易,太陽,月亮,他們一點點包圍住了在中間無所适從的我。
他們的身影在我的周圍由虛影漸漸凝實。
豆大的汗珠從我的額前滑落。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世界都變得充滿了謊言。
頭變得如針紮一般,我想我應該尖叫,應該痛苦的蹲在地上捂住頭打滾,應該叫一個人救救我。
可現實是我只能一動不動的直視那面鏡子,讓自己徹底無所遁形。
我……
救救我……
沒人能聽到我的呼救。
我本就無可救藥。
72.
溫熱的指尖戳了戳我有些僵硬的臉頰,指腹上的些微薄繭令劃過的地方起了一點癢意。
随後是被捂住的眼睛。
在黑暗的世界裏我還能聽到作俑者的可惜之詞。
“要是小易永遠這麽乖就好了……”
“要是可以不那麽早就好了……”
……
嘀嗒。
嘀嗒。
嘀嗒。
是水聲一滴雨從天空跌落的時候并不知道自己最後的歸宿。
被封閉了視覺後其他的感官就會變得敏銳,我還能聽到屋外的雨聲。
然後是天邊的雷鳴陡起。
唐易說,“裕裕,該起來了。”
唐瀾把我徹底擁入懷中。
太陽猛地推開心理咨詢室的門,臉上的神色不斷變化。
眼睛前的手被人收回。
世界分崩離析。
73.
一個謊言的成功往往需要無數謊言去搭建。
匹諾曹的鼻子在他說下第一個謊言的時候就注定了他的結局。
難以預料的明天。
注定走向的今天。
奠定基礎的過去。
我又太相信這四個人騙我。
星祺裕,你真虛僞。
星祺裕,你被耍的團團轉。
星祺裕,你真失敗。
星祺裕,你該死。
我在鏡子中看到的事情變成了現實,他們一遍又一遍的訴說。
“小易。”
“裕裕。”
我是傻,但是我不笨。
針紮一般的腦袋好像劃過來了什麽畫面,我好像知道自己是誰了
唐易離開了我的身體,成為了這四個影子中的一個,卻又在慢慢的和唐瀾融合。
太陽和月亮漸漸分開為了兩個人。
我突然有點想要大笑。
你們和我一般的虛僞……
74.
我好像都記起來了。
四個人外加上一個我,在這沒有觀衆的帷幕下唱了好大一出。
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我一個人的臆想。
想要親情,就給了我一個處處得體哥哥。
想要陪伴,給了我一個時時刻刻都在陪着我的唐易。
想要友情,就給我了從小玩到大的竹馬。
……
那麽現在呢,我醒來了,他們呢?
顯示屏上的一連串數據發着綠色的光,我從裏面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但大夢終将醒,我又得繼續在這夢醒的時候茍延殘喘。
不如我繼續做回那個因為車禍的植物人。
75.
我還結婚了。
自稱是我丈夫的人聽到我醒了馬不停蹄的趕過來,眼鏡因為跑的太急進來時彌漫了一層水霧。
他也沒管那麽多連忙跑到我床邊噓寒問暖。
他問我感覺怎麽樣,又問我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我還是有些不敢信我結婚了,可是他直接拿出來了那個紅色本本攤開了給我看,義正言辭的告訴我這是有法律權益的。
我好像并不會給自己找一個這麽蠢的丈夫。
76.
我醒來的事情并沒有驚動那個自視甚高的星家。
我是個玷污了他們血脈的雜種,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這樣那個莫名出現的丈夫似乎也能解釋的。
我現在被當成了聯姻工具。
那個丈夫也不是普通人。
我也不理解他怎麽像是一直傻乎乎的大金毛一樣,恨不得黏在我身上。
77.
“你喜歡我,為什麽?”
“因為裕裕喜歡裝傻。”
一個疑問一個一句不知所雲的回答變成了一連串的問題。
走時,他在門前留下一句,說“裕裕和以前一樣會裝傻。”
78.
我以前并沒有機會裝傻,我是一個人盡可欺的私生子,是一個只能在陰暗水溝的私生子。
以前也并不是一段美好的記憶,我媽是那個什麽霸總小說的标配女主。
她草包又廢物,裝的小白花清純又無辜,以為和那個上頭的前星家主做了一次就能飛上枝頭。
可惜,人家不是深情霸總,我媽也不是這個世界的清純女主。
可能她這輩子做的唯一對的事情就是把我送進來了這個像是龍潭虎穴的星家。
我快死了,快死在車禍裏。
我已經死了,死在夢中。
79.
今天的病房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物,星朔,是星家的三少。
他是一如既往的蠢貨,眼裏還帶着看熱鬧的譏諷,看熱鬧般的幸災樂禍。
“星祺裕,你真狼狽。”
他說了這一句還覺得不夠,又補上:
“雜種。”
這樣他就覺得完整了,滿意的呼出來了一口氣繼續添上兩個字“廢物”。
他賣心賣力的拙劣的表演劇本,盡顯對我的厭惡,我并不是一個稱職的觀衆,既不會對他稱贊,也不會給他賞錢。
“這個過家家游戲并不好玩。”我看了半晌,評價道。
我讨厭過家家,讨厭所有家庭美滿的人,因為那是我永遠也得不到的東西。
他還在表演,惡聲惡氣“誰跟你玩這種東西,你怎麽不直接死在車禍裏。”
我不理他,他還覺得不盡興,直到罵累了才離開。
我還是想告訴他。
過家家游戲真的不好玩。
不被愛的孩子,永遠也不理解游戲的快樂。
男人擔着重任掙錢養家,女人帶着孩子掙錢養家,可孩子什麽也不用知道,他只要明白自己的爸爸愛媽媽,媽媽愛爸爸,爸爸媽媽很愛他。
太陌生,也太刺眼。
陌生的讓我恐懼。
刺眼的讓我妒忌。
我踉踉跄跄的下了床,在握住病房門的門把手的時候,我那個丈夫憑空出現在了我身後。
“你說過,我喜歡裝傻。”
“我承認。”
“但是我不喜歡玩過家家。”
我垂眸一點點出力擰着門把手。
他沒有像從前的大狗狗一樣撲上來黏着我,也沒有怒極反笑指責我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只是像是看着一個不懂事的後輩胡亂作為。
“裕裕很會裝傻。”
咔噠,門開了,所謂的丈夫消失了。
一切又開始崩塌,又變成了數據流裏的0和1。
所有虛假的都會消失。
我會裝,但是我不傻。
這一切本來都是假的。
我一個人的獨角戲,因為太過渴望就拼了命去得到的東西,并沒有變成束縛我的囚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