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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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是天池山上的一只狼犬,他聽父親說祖父是第一代狼犬,是由一匹狼和一只犬混血而來的生命,他的父親則是第二代狼犬,而他自然就是家族的第三代狼犬,也是脾氣最溫和最沒出息的一代。
他的母親生下他的那晚是一個雨雪交加電閃雷鳴的夜晚,父親蹲在洞口為待産的母親遮擋風雨,還不時緊張回頭看着正在經歷痛苦的母親。
當時洞外一道閃電劈下,他便降生在了這個世界上,于是父親給他取名叫閃電。
聽說他是一只很健康的狼犬,出生一個月後,他便能在山間玩耍嬉鬧了,那時三界還沒有掀起戰亂,天池山上會時不時來兩個前來游玩的仙人。
幼年時期的他很羨慕那些白衣飄飄能禦物飛行的仙人,就連他們施出來的法術都是華麗好看的,于是他便有了想要修煉成仙的念頭。
父親卻認為他這樣很沒出息,訓斥他說:“那些華而不實的術法沒什麽好的,犬類要麽修成人形成為犬妖,要麽去到人族被他們馴化,一生跟随主人,直到死去。然而,像你這種一心想要成仙的犬是最失敗的。”
可他卻不像父親那樣想,他喜歡白衣飄飄的仙人,喜歡那些華而不實的術法。
後來,他的父母沒有選擇去到人族接受馴化,他們選擇修煉成妖,跟随妖帝。而他也選擇了不被人族馴化,但不同于父母的是,他想要修煉成仙。
他的父親對于他的選擇很生氣,他的母親卻反應平平,語重心長的對他說:“母親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我們以後就要分離了,自古仙界和妖界就是不能和平相處的。
在他兩百歲的時候,妖族征兵,父母毅然前往,留他自己獨自在天池山修行。
柳絮看着阿賜虛無缥缈的空洞眼神,忍不住開口喊他:“喂,犬妖,你發什麽愣呢?為何不回答我的問題?”
阿賜從回憶中回過神來,又重新仰躺在岩石上,晃着二郎腿說:“沒什麽,像你這種剛修煉成人的樹精是不會懂我們這種擁有無數回憶的妖的。”
柳絮看着他嘚瑟的樣子,咬牙怒目瞪了他一眼。
“你瞪我做什麽?小心我把你的眼睛也施了術法。”阿賜別扭的側身背對着柳絮,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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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絮咬牙半天,再次锲而不舍的追問:“你為什麽選擇做妖?為什麽?”
阿賜睜開眼睛,依舊背對着柳絮,半晌之後才喃喃開口。
“其實,我最初是想要飛升成仙的。在我一千兩百歲的時候終于修煉成了人形,沒辦法我天生沒出息,苦苦掙紮了一千多年才得以幻化為人。我很滿意自己的外形,翩翩書生,白衣着身,是我幻想中的仙人模樣… … ”
阿賜獨自在父母留給他的洞府中又修煉了五百年,終于迎來了自己飛升的天雷。
當第一道天雷劈下的時候,他在心底感嘆修仙的不易,因為劈在身上實在是太疼了,難怪父母寧願做妖也不成仙,那種噬骨的疼痛不亞于剝皮抽筋。
或許是他天資不夠,這第一次歷劫飛升失敗了,他被天雷劈回了原形,身體焦黑躺在天池山的山腳下,然後被一個路過的商人撿起扔在了貨車上帶到了下邽縣。
後來,商人變賣了所有貨物後才發現角落裏焦黑一片的他,商人本想把他扔了的,可手都舉起來了,最後還是忍住了,拎起他走進商鋪。
商鋪的老板也是個有眼無珠的,把商人轟出店鋪,還罵商人神經病。
商人或許也覺得這已經焦黑的皮毛沒什麽用處了,于是在走出下邽縣的時候,把他扔在了郊外。
一連七日,他全身都毫無力氣,如同死屍一般躺在郊外的草叢裏任由風吹日曬,在他快變成烤犬幹的時候,老天終于開了眼,降下大雨。
他仰躺在草叢裏張嘴痛快地喝着雨水,感覺自己終于活了過來。
約莫四個時辰後,大雨停歇,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路過,看見還尚有呼吸的他,便彎腰抱起他,一路向永寧縣走去。
小姑娘的家很破舊,三間茅草屋,還有一個脾氣很壞的母親。
小姑娘的母親似乎很不喜歡他,粗暴地扯着他的後腿,把他扔到了院外。小姑娘緊接着就跑了出來,重新抱起他,回到院子裏哭着懇求母親留下他。
他記得自己被小姑娘的母親拖着後腿扔出了院子十一次,最後才終于煩躁的同意小姑娘留下他。
他在小姑娘的悉心照料下漸漸恢複,焦黑的皮毛也逐一褪去,重新長出亮澤的皮毛,只是剛渡劫失敗後的他還無法恢複人身。
小姑娘撫摸着他的頭頂為他取名“阿賜”,說他是上天賜給她的朋友。還告訴他自己的名字,他覺得“萱娘”這個名字很好聽,很配她清婉的外表。
有那麽一刻他覺得母親說的很對,人族和犬确實是朋友。
三個月後,他已經差不多都恢複了,他知道離別的時刻到了,于是他在一個灰蒙蒙的早晨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萱娘的家。
萱娘清晨起來,第一件事情就是找他,時近中午,只見小姑娘一路哭着尋到了郊外,邊哭邊喊着“阿賜”。
他躲在一顆大樹後面靜靜地看着哭花了臉的萱娘,似是看的久了他的眼睛累了,竟然也和她一樣,留下一滴淚來。
萱娘突然一步步走向大樹,他以為她發現了自己,然而她只是走到樹下乘涼的。或許是哭的久了,她小小的身子還不停地抽搐着。
萱娘背對着他坐着,喃喃自語地說:“阿賜,是不是我娘又趕你走了?從小我家裏就窮,所以村裏的孩子都很少和我一起玩,如今你來了,我以為我就有朋友了,可是為什麽你又走了?”
聽說人族生命是很短暫的,他都已經修煉一千七百年了,不應該還在乎這幾十年的陪伴。所以,他起身走到萱娘身旁,伸頭過去蹭了蹭她的胳膊。
小萱娘扭頭看到他便破涕而笑,鼻子裏吐出一個泡泡,吓得他直接跳了起來。
轉眼間四年過去了,小姑娘也長成了娉婷少女,少女也到了情窦初開的時候。
他還記得那天晚上她抱着他坐在院子裏看月亮,她羞澀地對他說:“阿賜,我有喜歡的人了,我明天帶你去見他可好?”
做為如今只是家犬的他無法開口回答,只能安靜的依偎在她身邊,任由她撫摸自己的頭。
翌日一早,他便被萱娘帶着去見了情郎,那個人族男子看起來還算優秀,外表清逸,身材挺拔,着衣打扮看起來應該是個讀書人,他一直覺得書生是人族裏最好的一種,于是歡歡喜喜的圍着人族男子轉了幾圈,以此表示自己同意了兩人的戀情。
一晃一年又過去了,他正慵懶的趴在院子裏曬着太陽,栅欄外來了一個肥胖的人族女子,嗓門很大的喊了一聲:“桃姨,我來給你家說媒了。”
他記得當初在天池山的時候,母親告訴他人族的說媒就是給女子找丈夫,給男子找妻子。
那門外的媒婆定是來給萱娘找丈夫的,他立刻精神抖擻地站起身沖向門口狂吠,她是書生的,可不能讓他人得逞了。
媒婆吓了一跳,立刻退後了一步,萱娘的母親聽到他的叫聲,沖出來踹了他一腳,罵他是個不長眼的畜生。
他被踢翻在地,又迅速爬起來沖出了院子,他必須盡快找到萱娘和書生。萬幸,他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正在一起散步。
他沖過去咬住萱娘的裙擺就往家的方向沖,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跟着他向家跑去。到家時,他才發現書生也跟着跑了過來。
媒婆還沒有走,此刻正坐在院子裏喝茶,嘴裏還在不停地說着男方的好。
萱娘似乎是聽明白了,她沖過去,急紅了臉,對自己的母親小聲抗議:“娘,我不要說媒。”
她的母親很生氣:“不說媒?難道你還想賴着我一輩子不成?我拉扯你這十幾年就已經夠煩的了,還有你撿回來的那條畜生,只會吃飯不會幹活的東西。”
他聽到這樣的話愣了一下,難怪萱娘的母親讨厭自己,原來是嫌棄自己只會吃飯不會幹活,可他每個月都會上山獵只山雞或者野兔回來送給她的,看來人族也有不知好歹的。
他用頭蹭了蹭書生的手背,示意他去幫萱娘,他可不想她為了自己一直被母親罵。
書生似乎也很氣憤,走上前站在了萱娘身邊,說:“請您不要找人給萱娘說媒,将來我會娶她。”
萱娘的母親打量了書生一眼,語氣刻薄地問:“口說無憑,你憑什麽讓我相信你?”
書生堅定握着萱娘的手,承諾:“三日後,我會上門來提親。”
“那一刻,我覺得這大概就是母親曾跟我說得人族之間的情愛了吧。”阿賜回憶到這裏便住了嘴,半晌都沒有再開口。
“後來呢?書生上門提親了嗎?他們最後在一起了嗎?”柳絮好奇地追問,問完才想起之前在縣主府裏管航質問阿賜為何不救萱娘,她突然明白過來,管航就是那個書生,而萱娘大概已經不在了。
理清這其中原由,柳絮也明白了阿賜為何要找管航複仇,這件事情其中一定是有很多誤會。
“所以,萱娘是你不願再修仙的理由?”
對于柳絮的問題,阿賜想了許久,再次轉身面對柳絮:“萱娘救過我的命,而我能為她做的僅有這麽多。”
縣主府裏。
管航看着頭頂爛了一個口子的結界,低嘆一聲:“三位仙者,我願意跟你們一起去交換那位小仙者。”
秦如雪揚起淩厲的眉梢,“我看還是算了吧,反正她也不是我們禦玄宗的弟子。”
“如雪!休要再胡說!”項憶涼眉頭深鎖瞪了秦如雪一眼,刁蠻任性的時候從來不知道分一下場合。
趙安之臉色也陰沉下去,開口呵斥:“秦如雪,你平日在宗中任性也就算了,沒想到你在外也這樣的尖酸刻薄。”
秦如雪在家族中畢竟也是天之嬌女,被他們兩個如此數落,臉色瞬間就垮了下來,“要救你們自己去救,我是絕對不會去給你們幫忙的。”說着她便擡步跑出了縣主府。
管航見秦如雪氣的跑了出去,嗫嚅道:“是我讓你們為難了。”
項憶涼這次也顧不得和管航客套了,直接詢問:“縣主你可知這犬妖的洞穴在何處?”
管航沉默思忖,回想當初萱娘和阿賜曾去過的地方,半晌,他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當年萱娘常會帶阿賜去下邽縣附近的一個并不算高的無名小山,山腰處有一個他們曾避過雨的山洞,自那之後他們便時常會去那個地方。如今,萱娘已經不再了,那是他們回憶最多的地方了。”
聽聞這話,趙安之眸色一亮,開口追問:“那山丘在何處?哪個方向?離此處有多遠?”
“我這就帶兩位仙者過去。”管航說着便擡腳向大門口方向走去。
項憶涼及時伸手制止:“你只需告訴我們具體方位便可,縣主你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還是不要跟着我們上山冒險了。”
“不,我要去的。”管航堅定望着大門口的方向,“我一定要去,我要親口去問問阿賜,問問他當年為什麽不照顧好萱娘。”
秦如雪已經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項憶涼只好和趙安之一起帶着管航先去救柳絮。
項憶涼禦劍帶着管航在前面引路,趙安之則跟随在兩人身後。
山腰處,在兩顆大樹的陰影下,透着微弱光線的洞穴若隐若現。
趙安之率先一步降落在洞口,他輕手輕腳走了進去。
山洞之內,篝火旁邊,柳絮似是被施了定身咒,此刻正一動不動的立在那裏。
阿賜警惕性很高,本來正在閉目的他,聞聲耳朵微動猛然睜開眼睛坐了起來,卻看到只有趙安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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