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終章
第九十四章 終章
陽光普照,冰雪消融。
淩青雲留在軍營裏,跟他的生身母親單獨相處了整整一天。
我很難想象他的心情。
新聞上那些幼年遭受拐賣的孩子長大後,得知自己還有親生父母時,是如何一種心态呢?
骨血上的連接,是否能消融時空上的隔閡?
最熟悉的陌生人,是否能承載最為本能的親子之愛?
我不知道……
但我還是看見,淩青雲走出來時,手腳上的傷都細細貼了藥布,總是笑彎彎的眼睛腫的像兩只核桃。
除了當事的幾位,沒人知道,那天在帳篷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人們只是看到,黑色潮水一樣洶湧而來的夜人,又像退潮一樣,一夜之間撤走了。
官方的說法是,淩青雲千裏單騎,與夜人之主談判,在狹水關前簽訂了協議。
對于這個說法,風間月的反應是眼睛瞪得銅鈴大,如天雷轟頂:
談判?說白一點,不就是嘴炮嗎?
成千上萬的夜人,能用嘴炮擊退,你TM在逗我?
但他也不服不行的是,夜人确實是退走了。
事情傳到市面上,則又是一番景象。
淩青雲成了茶樓酒肆說書人口中絕對的主角,到最後,甚至傳說什麽他化身上古神獸,一張口招來十萬天兵天将……總而言之,市面上春宮文都一度遇冷,反而玄幻話本賣到脫銷。
對了,還有瘟疫的事。
沒有外敵入侵這種大事,專注內部,就好辦很多。
我找來夜女,采集微量血液,或頭發指甲的碎屑,或焚燒她們穿過的衣物——經過試驗,發現血液是最有效的,但就算是頭發指甲與衣物混合的灰燼,對瘟疫也有一定的抵抗作用,能減短病程,緩解一部分的症狀。
我把持着配方,将此事控制在最機密的範圍內。頒布法令,上下配合,對瘟疫的征兆緊密宣傳,讓百姓保持通風,用流動的水洗手;培訓醫者郎中,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派遣到疫病區;讓病人單獨隔離,用我提供的藥方,為他們診治。
“沒想到,事情能這樣解決……” 淩青雲感嘆道。這些日子,他也成了我的活體供給者,他的器質似乎療效加倍,以至于指甲每次長出來一點,都被我剪得禿禿的。
我一邊拔他的頭發一邊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什麽?”
“百年之前,也許瘟疫真的不是夜族有意傳播的。”
淩青雲一臉“你在說什麽”的表情,看着我。
“鏡花威力如此,自然會有人秘密種植,只是沒想到,它的花粉,對于非夜血的人,猶如毒藥。” 我說下去,“瘟疫席卷大地,卻只有夜人不會染病。始作俑者順水推舟,把這個鍋扣給了夜族。普通的百姓哪裏知道什麽,都懷着一種‘非我族類’的心情,所以最後,事件失控,人們開始普遍認為是夜人投毒,鞭屍了夜族的公主,掀起了殺戮的開端,釀下了百年的戰火,鑄造了血海的深仇……而那場仗,像這場一樣,一切目的,成為了傷害自己的妻子、兒女、親人與朋友。本來是不必打的。”
淩青雲驚訝地看着我,似乎被我的腦洞震驚了。
我笑了一下:“猜測而已。不必當真。”
淩氏境內的疫病最快平息下來,然後我又去了安氏,以我的經驗幫助她們。安氏暫時還由幾位長輩聯合執掌,但在我處理瘟疫,逐漸了解安國內務,并展示了自己的能力後,有人開始提出,以血統論,我與先君血脈最近。我忙道,此事不可輕言,我身為淩氏夫人,自然要先與夫主商議。
“所以你就問我來了?” 我回到南海京,淩青雲笑眯眯地看我。
我點頭。
“以我的立場,當然不希望你去,不過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意願。” 他笑道。
“我這不是沒想好嘛。”
“不着急,慢慢想,先參加慶功宴。”
陽光明媚,惠風和暢,五彩的赤鹦鳥飛過天際。宴會在碧瀾宮舉辦,廳前一副對聯:會天下名士,宴萬裏賓朋。我注意到,不少安氏風氏的傳統盟國小城,都來參加這本屬于淩氏自家的慶功大宴,俨然奉淩氏為新的天下馬首。
風間月并未到場,不過我們在慶功宴上收到了他的長信,信件的用詞審慎委婉,甚為官方,讓我初看都不太相信是風間月那家夥寫的。信的前半截大抵是一些祝賀之詞,而後半段,卻驚掉了我的下巴。
信上說,他與楚汀蘭即将成婚,到時還請我們光臨婚宴。
都這樣了,他還能娶楚汀蘭?裏頭可是隔着他哥哥的命啊……
“難道說,風間月那家夥,到現在還如此戀愛腦?” 我用極低的聲音,向身邊的淩青雲吐槽。
淩青雲也看了信,久久,道:“不,他不是戀愛腦了。”
被淩青雲這麽一點,我才突然反應過來。
什麽是少年?
少年意氣,快意恩仇,苦就是苦,甜就是甜。
如果是以往的風間月,即使不去報複楚汀蘭,但也一定難以接受這個害死他哥哥的女人成為他的妻子,日日出現在他的身邊。
而現在,他居然接受了,如同喝下苦酒,還能笑着說真甜——這不像風間月,倒像淩青雲會幹出來的事。
那他的目的是什麽呢?
大張旗鼓認來的夜姬,如果夜族的君主不想自打臉,總要榨幹最後一點用處。她還有政治聯姻的價值,生下的孩子,就算不是真正的公主,也總是半血的夜族。
損失慘重的風家,正想抱住一棵大樹,對抗聲勢如日中天的淩氏。他現在要娶的,是名義上的“夜姬”,而不是那個他也曾以少年之心愛過的楚汀蘭了。
兩邊各懷鬼胎,一拍即合,至于棋子本身的死活,沒人在乎。
楚汀蘭在風間月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風間月,他哥哥是怎麽死的。
我已經在她身上,隐隐看見風宣若的結局。
金玉寶石做成的籠子,籠中的囚鳥,被一根根拔掉羽毛。
淩青雲深深嘆了口氣。
我不知道他的嘆息,是因為,之後的風間月,大概要成為一個腹黑難纏,不好對付的對手了;還是只是單純的感嘆,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
迎來送往的一天過去,晚上,我和淩青雲才回到寝殿。
這兩個月忙得翻天覆地,我們一直沒什麽單獨相處的時間,我掉了四五斤秤,他看起來也黑瘦了不少。唯有身上那橘子味的熏香還在,從嗅覺上讓人感到水靈了一些。
我上前,給他除下冕旒,放在床邊的櫃子上。
他笑笑地看我:“還想回現代嗎?”
我心情頗為複雜,潮流洶湧。
這些天,我真切看到了在自己的幫助下,瘟疫勢頭減弱,百姓回歸家園,我離去時,康複的人們夾道歡送,淚流不止。
我終于感到,我在這個世界,不再是一個冷酷的旁觀者,而是一個實在的參與者,說不定,這裏,才是我的世界。
但我想逗淩青雲,故意道:“想。”
淩青雲嘻嘻一笑,道:“好呀,偶爾也該放個假,等我把法術練熟,跟你一起去那邊看看。”
我先一愣,繼而笑道:“真的?”
“真的,” 他道,“我連旅游路線圖都規劃好了。我要去環球影城和迪士尼!”
我:“……”
大哥您能不能提個現實點的,您看我像有錢去美國的樣子嗎?
……
我們又絮絮叨叨說了半天,到最後,我看天色不早,行了禮,想告辭離開淩青雲寝宮。
淩青雲卻在身後,一把抓住我胳膊:“還有正事呢。”
我以為他是要說回安氏那邊的問題,連忙湊過去,擺出洗耳恭聽狀。
然後他湊在我耳邊,氣聲道:“這麽多年了,我擔心你抗體不夠,要不要再接收一點。”
我反應了三秒,才明白這壞蛋在說什麽,耳根登時大紅起來。
啊啊啊……既然他不是淩海流的親生子,那自然跟安可心也就不存在血緣關系,曾經桎梏過我們的枷鎖不知不覺間被打破了,但最近一段真是太忙太忙,我壓根沒往這方面想過啊……
想着,他已經湊近過來,我從來沒有離得這麽近看他笑彎彎的金色瞳孔,鼻子裏都是濃烈的橘子味香氣。
“喂喂……那個……你不是說……說正事嗎……”
他滾燙的呼吸從我左耳轉到右耳,帶着撩撥的氣音。
“這不是正事嗎……合法……夫妻……嗯?”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嗯,就這麽完結了啊。歡欣的同時又有點失落。
說起來,開始寫這篇時,主要是因為補饕餮的坑,就又起了寫文的心思,但現在網文變化很大,或者不是我完全适應的了。
但不管怎麽說,還是很高興完結。雖然只是篇糊文,還是遇到了一路追完并留評的讀者,就感到非常幸運了。
如果說有喜歡我風格的朋友,不嫌古早的話,也可以看看我原來的文《飛花青離》《素手遮天》《饕餮飼養指南》,飛花是古代推理,素手跟這篇一丢丢像是幾國鬥争,饕餮是都市靈異。其中饕餮我有搬過來,主頁上有。
接下來的動向:
有可能會寫個新文,目前存稿中,不知道會發哪裏。
可能把老的短篇搬一點過來
也有可能掉落本文很小的番外(看懶不懶吧)
或者大家想看什麽,可以在文下提,如果你有寫文,不嫌我糊的話,我也可以從讀者角度說說感受(但我又是個龜毛雷點多。。。)
啊順便說,如果這邊有喜歡饕餮的老讀者,饕餮最近賣了有聲,但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如果出的話,我再說吧
鞠躬,再次感謝一路留言、打賞、點贊以及看完的每一位讀者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