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再次使用鏡花
第七十四章 再次使用鏡花
大家都是用飛鳥傳信,來回很快,不過會盟地點卻遲遲定不下來。
無他,這個地方實在不好找。
涉及的事情太大了,必須三家國主出席,但凡是個二把手,都做不了主。
而且要談的秘密不能公開,甚至一點風聲都不能流出去,因為好比說,我們尋求的理想狀态,是我們給風間雪一點空間,而他也知道分寸,默默退回去,然而一旦消息洩露,被有心人一挑動,事情就難以用一種“默契”“模糊”的方法處理,而必定變成公開對立,到時仗不打也得打了。
再有一點,現在大家都想要一個真誠的結果,可互相又都彼此猜忌,神經極度繃緊,擔心對面出陰招下黑手。仿佛秦趙的渑池會,甚至做了對方将自己國君扣留的準備。
所以說,為了保密,這個地方決不能口耳交雜,又必須絕對中立,最好與三國距離相等,我們提了兩個地點,都被風家否了,風家提的地方,我想淩青雲也不會接受。
事情沒有進展,我也感到焦躁。
而且,我心頭還壓着另外一件事。
紅重最後給我留的布包裏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在夜裏反複揣摩那一小瓶血液和單邊墜子,百思不得其解。
往常煩亂之時,我總登上無涯閣,從那扇最高處的窗戶望出去,俯瞰京城。看南海京平直的街道像是縮微了的模型玩具,看繁華的大街上車水馬龍。
然而,今天我這樣做,卻更壓抑了。
那扇孤獨的窗戶像一只先知的獨眼,向下看,氣氛一片肅殺,兩條平時最繁華的大街上此時沒有行人。因為征召的軍隊正從那裏集結。橙紅色的軍旗翻動不止,士兵的隊伍在道路上行進,仿佛那道路是河床,而軍隊是鐵灰色的河水。
就在半月之前,南海京還沉浸在過年的氛圍裏,和平安樂,而此時,風雲翻湧,人心惶惶,普通百姓或許還不知道三山的秘密,但看見這麽多軍士經過,路邊小兒也知,可能要打仗了。
我再擡頭,遠方是缥缈的雲氣,大概是巧合,有一朵雲正像惡鷹展翅的樣子,夕陽的餘晖映照着它,半天都是血色的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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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它看了很久,轉身推門,進了密室。
密室裏擺着無數大小不同的水盂,裏面蕩漾着鏡花,紅重殁後,我接下了這個工作,按她留下的筆記照料。
這會兒我看見,有一朵花兒打開了花苞。
這可能是今天最令我高興的事情了,我欣喜地看過去,那朵花在水中投下五彩變幻的色澤。
這朵花,淩青雲會想要用來看什麽呢?
我伸出手去,手指卻停在了半空。
結合紅重最後的手語、遺物,會不會,她是在提示我,去了解點什麽?
夜血,鏡花,媒介,都有了,就差一個時間。
那時間呢?
一個念頭閃電一樣劃過我的腦海。
時間,就是安可心小産那一夜,他的耳飾就是那一夜丢的。
而且,我也太想知道,那一夜,到底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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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可心小産這麽大的事,時間不難找,太醫院的檔案上甚至精确到時辰。
我一手握着綠幽幽的耳飾,一手将紅重給我的血液滴入水中,發出啵的一聲。
血絲像樹木的根一樣延伸開去,在我眼前,徐徐展開一副畫卷。
層層帷幔,金碧輝煌,大型的雲母屏風像鏡子一樣映照出宮燈玉案等一切陳設,使牆壁顯得更加遼遠,屋內更加空曠,同時鍍上一層冷色的光澤
這間大屋的中央,站着淩青雲,低眉順眼地垂手侍立。那時的樣子大概十六七歲,眉眼青澀,臉頰上甚至還帶着一點嬰兒肥。
堂上,坐着一個打扮華麗的貴婦,頭上戴了尖細的金釵,身邊立着一個高且黑瘦的嬷嬷,手捧彩瓷小碗,在伺候她進食,看上去,大概是甜粥或補品之類。
我看過去,這貴婦的面相依稀與風間月風間雪兄弟有幾分相似,再結合她的氣勢,淩青雲對她的态度,想來就是淩海流的正室夫人風宣若。
風宣若細嚼慢咽地吃着補品,仿佛無視堂下侍立的淩青雲于無物,她金色的衣擺很是寬松,但行動間偶爾還是顯出腹部的曲線:她有孕,大概也有三四個月了。
我記得我在無涯閣翻宮室檔案的時候,連着看見一年多每天進用各種中藥的記錄,有中規中矩滋補的,也有稀奇古怪的偏方,看得出她這一胎來的十分不易。
我從旁觀者的角度來想,在有這一胎之前,她與淩青雲還算是互相依存的關系,淩青雲是收養在她名下的嫡子,就算将來繼位,尊稱她一聲太夫人總是少不了的。
但是,如果她自己生下一個兒子,那一切又都不一樣了。
淩青雲将會從一個助力變成一個阻礙,一個她親生兒子道路上的絆腳石,眼中釘,肉中刺。
風宣若吃完了補品,好像才發現似的,道了一聲:“喲,青雲也在這裏。”
淩青雲連忙下拜道:“兒臣給母後請安。今日給母後祈福的經文已經抄寫完畢,請母後過目!”
說着,他呈上厚厚一沓手寫的黃紙。
風宣若遣那嬷嬷接了,哼一聲,并沒細看,卻突然笑起來,斜眼道:“坐啊,站着幹什麽?”
淩青雲本來對一切忽視表現得泰然自若,十分恭謹,可聽見這句,倒仿佛不知所措,滿眼惶恐,哪裏敢坐,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擱了。
嬷嬷把一個墩子給他踢過去,冷聲道:“夫人叫你坐,聽不懂麽?”
淩青雲這才坐下,不過坐姿我看着都有點想笑:他臀部大概沾了坐墩的三分之一面積,仿佛屁股底下裝了彈簧,一副随時準備彈起來的樣子。
我也不知之前經歷過什麽,才讓他怕成這樣。只能說,也許對風間月來說,風宣若還是記憶裏明媚親切的小姑,可對淩青雲,早就是名副其實的噩夢。
“對了,可心的胎,也有三月了吧,她怎樣啊?” 風宣若斜着身子,眼睛看着自己精致的假指甲,慢條斯理地問。
“回母後的話,可心生來身子弱,大夫說要靜心調養,不過目前來看,托母後的福,胎象都還平穩。”
淩青雲盡量中規中矩地回答,但說話時,我還是注意到,他嘴角不自覺地上挑,仿佛談到妻子和孩子,就是他心中最幸福的事。
“可心那女子,什麽時候生的,身子這樣不好?”
淩青雲眼中劃過一絲疑惑,大概不知為何母後會突然關懷起安可心來,但又不敢不回答,于是模糊着道:“可心六月生日”。
風宣若掰着手指算算:“這個時節生,那便是前一年的八九月受的胎,诶,那不是祭狩大會的時節嗎?”
嬷嬷忙道:“可不是,老身還記得,那年的祭狩大會是在安氏舉辦的,熱鬧的呢。”
淩青雲在下頭聽着,大概也不知她們為何說起這些,但總之,多說多錯,不說不錯,所以就三緘其口,對方不問,自己也絕不答言。
風宣若也不理他,自顧自跟嬷嬷繼續攀扯,如家常閑話:“說起來,安昭鸾也殁了三年多了……你說,她那般硬的性子,怎會生下可心這樣軟和的丫頭。”
嬷嬷道:“夫人……您這兒媳可不軟和喲,您是忘了,上次她還跟她姐姐抱怨,說夫人您苛待了她夫主呢。”
淩青雲聽見這話,果然啪地一下彈起來了,跪地叩頭道:“母後,可心年輕單純,一時口快,并非有意,還望母後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要跟她計較。”
風宣若冷聲一笑:“啧啧,我還沒說什麽呢,看這護老婆護的。”
嬷嬷在旁附和:“那可不,都說小兩口是神仙眷侶,天生一對。老奴瞧着,兩個生來就有夫妻相!”
安可心和淩青雲有夫妻相嗎?
本來我沒太覺得,經她這一說,我似乎也覺得倆人臉型有點像。
但從這嬷嬷嘴裏說出來,本來語意很祝福的一句話聽起來就十分怪異,我在想,她這話什麽意思?
風宣若沒理會底下跪拜的人,轉頭又向嬷嬷笑道:“李嬷嬷,咱說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