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4章
“小姐,今天你想怎麽整她?”安娜在一旁耳語道。
在游戲中,蕾娅不懷好意地邀請瑟琳娜來家中為自己慶生,在餐桌上公然嫌棄瑟琳娜的禮物廉價而庸俗,甚至将奶油湯倒在了她唯一一條沒有補丁的裙子上。
這次事件也給瑟琳娜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燙傷疤,成為了蕾娅誣陷她是女巫時的籌碼:一個女巫印記。
但蕾娅今天并不打算這麽做。她受夠了游戲設定中總有一個人要欺負女主角這種事。
她悶悶不樂,對一桌子美食也興致缺缺,只想填飽肚子後盡快回屋制定新的發財計劃。
“今天我高興,就饒她一回。”蕾娅說道。
“好的,那我們就……什麽?小姐,您竟然要放過她嗎?”安娜的眼珠都快瞪出來了。
“今天父親母親都在呢,我不想自找麻煩。”蕾娅朝安娜使眼色,編了個可信的理由。
安娜一臉恍然大悟,将換好衣服的蕾娅送回餐廳後,抱着蕾娅的外套去了後院。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壓抑。誰也沒想到蕾娅會邀請自己最讨厭的瑟琳娜共進晚餐。
喬森和艾琳諾覺得此舉不妥,但他們不願在今天破壞蕾娅的好興致。而沃裏安則緊盯着蕾娅的一舉一動,生怕她把叉子飛到他最愛的瑟琳娜手上。
“瑟琳娜,歡迎你的到來。”蕾娅明白,想要盡早開飯,就得快點完成這些寒暄問好的俗禮。
瑟琳娜沒有想到蕾娅會主動向她問好,她的表情就像一頭在湖邊喝水時,因湖中鯉魚翻騰起的波浪而受驚的小鹿。
“啊!塔維斯小姐,感謝您的邀請,祝您生日快樂。這……這是給您的禮物,希望您喜歡。”她怯生生地遞給蕾娅一個小布包,兩只手抖得不行。
蕾娅接過禮物,小心地拆開。裏面是一個手工雕琢的小木馬。
瑟琳娜的父親是名木工,她自然也耳濡目染,将木馬雕刻得栩栩如生。頭顱高昂,蹄步如飛,簡直和趾高氣昂的蕾娅一模一樣。
“非常感謝,你費心了,我很喜歡。”蕾娅将木雕重新包好,吩咐人将其放回自己的房間。
蕾娅瞟到瑟琳娜百般不解的眼神。
這種無論幹什麽都被懷疑沒憋好屁的日子真是夠了。
瑟琳娜剛要開口,就被蕾娅的一個“好”字打斷了。她飛快地鼓着掌,宣布開席。
而她剛坐下,沃裏安就湊到她耳邊,輕聲而有力地質問道:“你又耍什麽花樣?”
她回以一個無辜的微笑:“我好心請她吃飯而已。”
“我不信,你只會欺負她。”沃裏安狠狠咬下一口剛端上來的雞肉。
“愛信不信,那你就當我有個天大的陰謀等着她。我建議你今晚堅守陣地,最好寸步不離,保護你的愛人不受我的侵害。”蕾娅知道沃裏安最怕她說一些似真似假的話。
“你!”沃裏安剛要和她吵,就聽見艾琳諾清嗓的聲音,這是來自親媽的第一次警告。他只得作罷,将椅子挪遠了些。
這頓飯吃得讓所有人摸不着頭腦,而蕾娅也不願解釋。除了與沃裏安拌嘴,她整個晚上都沉默着,一個勁兒地埋頭苦吃。
這是她第一次以倍速吃完一頓飯,聽完一首祝福歌,分食完一塊巨大的蛋糕。就好像是她在玩游戲時在這個場景點了跳過。
家人們和瑟琳娜将她簇擁到起居室門口,又端出熱牛奶與葡萄酒,顯然還想看些餘興節目。但她推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不肯進去。
“我吃飽了,就先走了。今天我很開心,感謝你們。”蕾娅嘴裏還含着翻糖蛋糕,說話時口齒不清。
“你去哪?”喬森拍着她的腦袋問道,“再去吃些甜點吧。”
“上樓睡覺。父親,我今天太累了。”蕾娅就差急得跺腳了。
“睡什麽覺?好妹妹,今天是你的生日,讓我來為你彈奏一首。”沃裏安在吃飯時喝了不少酒,面頰有些紅潤,語氣十分挑釁。他一只手就握住了蕾娅的手臂,将她扯進了起居室。
蕾娅吃痛地喊了一聲,揉着自己剛剛被捏過的手臂肌肉。
沃裏安将椅子拉開,邀請瑟琳娜進入這個小小的舞池。而他則把自己的琉特琴橫抱在懷中,開始了演奏。
沃裏安技藝娴熟,如銀鈴般的琴音令人着迷。如果不是知道他與自己故意作對,蕾娅還真想感謝一番如此天籁。
沃裏安嘴角挂上了笑意,眼睛卻從未離開過瑟琳娜。瑟琳娜在歡快的樂聲與搖曳的燭光裏舞得滿頭大汗卻不知疲憊。他們似一對缱绻的鳥兒,默契而無法分離。
喬森和艾琳諾在一旁為他們打着節拍,時不時還要給彼此一個甜甜的吻。
但看着此情此景,蕾娅只有一個想法:論世間情為何物,只叫旁人反胃想吐。
她淪為了這出歌舞的陪襯。她既不會彈琴,也學不會曼舞。人們的歡呼與喝彩從不屬于她。
蕾娅的身體就像一具空殼。她沒有絕世容顏,也沒有耀眼的靈魂。她表面光鮮亮麗,實際卻活在被唾棄的漩渦。
不過她這輩子決定的活法是不主動與男女主産生糾葛,不是要反過來被他們欺負。
她從果籃裏拿出一個梅麗爾送給她的柿子在手中掂量了一會兒,向沃裏安扔了過去。
琉特琴發出一聲不和諧音。沃裏安雖然有些醉了,但還是眼疾手快接住了柿子,只是手上全是橙黃的軟肉和汁水。瑟琳娜的舞也被迫停了下來,她擺動的手停在半空,看着沃裏安不知所措。
“你幹什麽?”沃裏安破口罵道。
“真是不好意思。我想讓你們嘗嘗今天梅麗爾老師給我的柿子,沒想到扔的時候勁兒使大了。”蕾娅說道。
人人都知道她在胡說,但只有沃裏安不會在她生日時縱容她,“滿口謊言,你該為你的惡行感到羞愧!”
“親愛的哥哥,快去洗洗手吧,地板都髒了。你會用那只手撫摸你愛人的臉頰嗎?”蕾娅繼續進攻。
“塔維斯小姐!”
蕾娅一怔。眼看一場辯論不可避免,但這次阻止她的人不是她的母親,而是連靠近她一步都艱難的瑟琳娜。
她眼睛盯着地板,雙手摩挲着衣料。所有人的目光在此刻都聚集到了她身上。“很……很抱歉,我有一個請求。”
“怎麽了,瑟琳娜?你想說什麽?”沃裏安立馬送上關心。剛才還恨不得吃人的野獸瞬間變得溫柔似水。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蕾娅覺得瑟琳娜對此并不是很觸動。
瑟琳娜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咽了口唾沫,開口道:“塔維斯小姐,我最近寫了首小詩,想念給您聽,請您指導。”
什麽東西?突然念什麽詩?
這是蕾娅沒有經歷過的劇情。
“今天太晚了,還是改天吧。”蕾娅堅決不聽。
“拜托了,小姐!我們難得見一次面,就耽誤您一小會兒。”瑟琳娜聲音突然大了起來,言辭懇切。
好奇怪的态度,蕾娅滿心疑惑。印象中瑟琳娜從來沒有以這樣一種如此強硬和堅決的語氣對自己說過話。
她正欲再次拒絕,喬森與艾琳諾卻開始勸她聽聽也無妨。
此時沃裏安也用濕毛巾擦幹淨了手,滿血複活:“聽聽怎麽了?人家精心寫的。”
到底是誰生日啊?
蕾娅長長地嘆了口氣,坐到了離瑟琳娜最遠的位置,用眼神示意她開始。
沒想到瑟琳娜卻得寸進尺,直接走到了她面前。
她的聲音比剛才更洪亮,就好像她的聽衆都患有耳疾。她讀得聲情并茂,邊念還邊用餘光偷偷觀察着蕾娅的反應。
“蒙面的旅人,你從何來?又将去往何方?
與你為伴的,是否只有那皎潔的月光?
你見過換毛的野兔,飲過山間的溪水,
嗅過矮籬旁的犬玫瑰,在麥田裏游蕩。
你講述你的記憶,我承接你的過往。
你又将離去,把我從鏡中喚醒。
在曙光中,我看見你深墨色的影。
遠行的號角為誰而鳴?
燭焰中消散的是你的秘密。
是你在留戀我,還是我在追尋你?”
話音剛落,沃裏安帶頭掌聲雷動。
只有蕾娅沒有反應。
這首詩的遣詞造句并不優秀,像是匆忙寫就,很難說是一部好作品。且所選意象通通透着虛幻之感,就好似在試探她到底什麽是真,什麽是假。
瑟琳娜目光如炬,等待着她的回應。
而她拒絕發表評論,只是緩緩走到瑟琳娜身邊,輕聲說道:“其實你不用站出來替他解圍,一向都是他保護你的。”
“我不是,這不是……”
瑟琳娜急切地想要解釋。但沃裏安卻一個箭步蹿了過來,擋在她們二人之間,頗有守衛城門之感。
笑劇與鬧劇就在蕾娅與沃裏安彼此仇視的目光中結束。
蕾娅是真的累了。而現在她能想到最好的退場方式,就是裝病。
她誇張地慘叫一聲,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将頭深深埋入膝蓋裏,費力地大喘氣,“我的肚子好疼!我不行了!”
“怎麽了,甜心?我的蕾娅?”艾琳諾與喬森圍了過來,把手環在她的腰間,支撐她“艱難地”站了起來。
沃裏安不予理睬,他只覺得自己這個妹妹演技拙劣。
蕾娅一臉疲憊,在父母的攙扶下走出起居室。
而就在此時,她鬼使神差地回頭往裏瞧了一眼。
沃裏安扶着瑟琳娜的肩膀,正在安慰他飽受折磨的小鳥。他弓着背,嘴巴動個不停,似乎要将世上所有的甜言蜜語都灌輸到瑟琳娜的腦海中。
而瑟琳娜似乎在聽,但并不專心。她悄悄偏過頭,正好與蕾娅對上了眼。
她的眉心微蹙,朱唇微啓,欲言又止。那眼神與其說是委屈與怨怼,不如說是在用一種隐秘而可憐的方式發出一種信號——求救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