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一年一度的上巳節到了。
待祭祀禮過後窦漪房問她是願意留在這裏過節還是願意去郊外的行宮打獵。
劉嫖自然是想去行宮的。這王城裏就一塊四方方的天,一年到頭都在這裏打轉,時間長了看什麽都是一樣的東西,無趣。
“你要是想去,就讓下面的人給你收拾收拾,後日就要出發了。”窦漪房說,“行宮落在山腳,比起宮裏還是冷一些的,記得多帶幾件厚衣裳。”
“阿娘,就只有我們去嗎?”劉嫖問。
窦漪房搖搖頭,“尹夫人也一同前往。”
“哦。”劉嫖點點頭,又問道:“那劉姝呢?她也去嗎?”
窦漪房又搖了搖頭,“她們都留在宮裏。”
劉嫖了然,這個她們指的就是程美人和劉姝她們了。
要是這次出去有什麽好東西就給劉姝分一些,她這樣想着。
回到秋陽閣後,衆人聽說她要去郊外行宮都很高興。
實在是沒有什麽比主子受寵最讓人安心的事情了。
就兩日的時間,東西都要加緊收拾。
劉嫖本覺得,出去旅游麽,一個箱子裝裝衣服估計就夠了。剩下的,行宮裏估計都有。就像現代的賓館,洗漱用品什麽的都不用帶,人家都準備好了。行宮也算是個五星級酒店,東西肯定都全的。
待心萍她們收拾好後,劉嫖看着地上的四個箱子加兩個包袱不禁露出一個黑人問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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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去趟行宮,怎麽要帶這麽多的東西。”劉嫖不解的問。
心萍笑着說道:“這些還是奴婢精簡過的。那邊冷,鬥篷大氅都要帶着。換洗的衣服和首飾也是必要的。剩下的都是翁主平日裏用慣的東西,像暖手的爐子,愛喝的花鹵子,路上吃的幹果。就這幾個箱子奴婢還覺得不夠呢。”
“好吧。”劉嫖覺得自己是有些想的太簡單了。畢竟她這是在漢朝,不是現代。箱子什麽的都有人給她托運也不必自己拎。能舒舒服服的去郊游,誰想委屈自己呢。
到了出發的日子,劉嫖起了個大早。
此時天還沒亮,霧色蒙蒙的,遠處人影匆匆。
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哈欠,眼角閃過些淚花。
“翁主,該上馬車了。”心萍說道,“到了車上您再接着睡。”
劉嫖點點頭,扶着心萍的手坐到了車上。
馬車不大,裏面只能容兩三個人的樣子。座位上鋪了一層毛皮,坐起來還算舒服。劉嫖頭倚着車窗迷迷瞪瞪的又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馬車震了震。
劉嫖驚醒,透過車窗往外看去,果然看到整條的隊伍動了。
心萍掀開馬車前面的簾子,從趙孔明手上接過一個食盒,“翁主,您還沒用膳呢。不然您用些糍餅?”
糍餅也叫做餌餅,就是米糕,上面撒着些黃澄澄的桂花鹵子,随着騰騰的熱氣還能聞到蜂蜜的甜味。
劉嫖伸手拿了一塊。米糕入嘴是軟糯的,米香味夾雜着淡淡的桂花味,甜而不膩。只是她現在不怎麽餓,就感覺自己精神已經醒了但身體還疲倦着,沒什麽胃口。
“剩下的你們分了吧。”劉嫖說道。
心萍也不勸她再用些,就把米糕拿過來給外面駕車的車夫還有趙孔明分了。
劉嫖掀開窗戶簾子一角,看到車隊慢悠悠的出了城門,她想細看城外是什麽樣子,迎面而來的卻只有滾滾的塵土。
“翁主,您坐穩了,外面的路不大好走。”
随着外面趙孔明的聲音傳來,馬車開始颠簸了起來。
劉嫖被剛剛的塵土迷了眼睛,拿着手帕擦了好久。
“這外面怎麽這麽多土啊。”她問。
心萍有些見怪不怪了,寬慰她道:“路都是這樣的。這還是官道呢,有些小路石頭更多,更不平。翁主您忍忍,再有兩個時辰就到了。”
兩個時辰,那就是四個小時。
她以前最讨厭做的大巴車,現在都成了奢望。唉,人家大巴車跨城市出行路途也才五六個小時!這不過是從城內去城外而已,就要花差不多的時間!時間長也就罷了,更磨人的是這個路颠簸不平,時不時的就晃一下。劉嫖覺得她快要暈車了。
這時心萍從包袱裏拿出一包東西來。劉嫖仔細一看,原來是板栗,烘幹的山楂片之類的幹果。
在車上也沒別的消遣,打牌之類的活動更是想都不要想,就只剩下吃。
那就吃吧。
其實要是有椒鹽味的瓜子就更好了。嗑瓜子什麽的最能打發時間了!
也不知道熬了多久,隊伍終于停了下來。
劉嫖下了車,腿就是一軟。坐的時間太久,腿部血液都不循環了。
心萍扶着她,跟着領路的小太監到了住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碰巧還是行宮的人特意安排的,她住的這個地方前面是荷花池後面是一片竹林。方方面面都戳中了劉嫖的喜好。
領路的小太監讨巧的跟她說,她的母親窦漪房住的地方離這也近,就在她右邊,走兩步就到。
劉嫖點點頭,讓心萍給了他賞錢。
實在是太累了,她要先睡個回籠覺!
等劉嫖醒來的時候,日頭都偏西了。屋子裏都收拾的整整齊齊的,有那麽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還在秋陽閣呢。
用過膳之後,劉嫖洗了個澡,終于解了一天的乏氣。
第二天的簡單的收拾了之後她跟着母親窦漪房随着大部隊去了西山紮營。原來行宮也不過是歇腳的地方,打獵并不是在這,而是在五十裏外的西山。
此時開春,林子的樹木雖然黃綠不接,但已能聽到陣陣鳥鳴。
“你從沒來過這,可以帶着人去外面逛逛。”窦漪房看劉嫖克制不住往外看的眼神笑着說。
劉嫖不好意思的低下頭,“那女兒就出去了。”
出了帳篷,鳥兒的叫聲就聽的更清楚了。她帶着心萍還有趙孔明在營地內晃悠。
整個營地數十個帳篷,周邊都有士兵看守,她也不敢往林子深處去只是在營地附近打轉。
但即便這樣,呼吸着林間的空氣,聽着遠處叽叽喳喳的聲音,劉嫖心中還是湧上一股難以言明的自由感。
她想起自己以前看過的一篇文章。
上面說,人類的骨子裏其實寄居着野獸,一味的按照人性而活是壓抑的,必須要讓骨子裏的野獸接觸到山川叢林才能得到釋然。如果你在人群裏面感到不快,那是你身體裏的野獸在發出怒吼。
她覺的這些話很有道理。
山坡上,小草已經有半截手指高了,上面還開着片片的紫色小花。
劉嫖知道這些花,她以前呆過的福利院周圍有一大片,學名叫做紫花地丁,也叫做野堇菜。這種花從來不會單個在,一開就是一片。
她突發心思的想挖幾株拿回去養,但又怕自己養不活。
“翁主,要不要奴才拿個鋤頭過來?”身後的趙孔明見她的眼神在這片地方來回打轉,于是開口問道。
心萍也一臉探究的看着她。
劉嫖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人家本來長在野地裏的好好的,挖回去幹嘛呢。萬一養死了就可惜了。
“算了,覺得這樣的花拿在宮裏養不好。”劉嫖說道。
趙孔明笑了,“奴才在花房有認識的朋友,養這種野花想必也容易的。”
心萍也在旁邊勸道:“這種花奴婢小時候也見過,随地都是,可見不是什麽金貴的東西,肯定好養活。”
劉嫖本來覺得算了的,又被這兩個人說的動了心思。但是在三思量了一下,劉嫖還是抵住了誘惑。就讓這些花在叢林裏開吧,她想。
四周逛了逛之後劉嫖也就回去了。走到營地門口的時候,突然遠處傳來馬兒嘶鳴的聲音。
劉嫖扭頭去看,原來是她父王劉恒帶人回來了。
“父王。”她驚喜的說道。
劉恒下了馬,走過來說道:“這是去哪玩了?”
劉嫖笑了笑,“外面的草地上開了很多花,所以去散了會步。”
這時後面的人推着放獵物的車過來,上面堆着着許多獵物,有野雞、兔子,甚至還有一頭鹿。
“父王,您竟然射中了一頭鹿!”她高聲說道。鹿,在現代可是國家保護動物,更別提吃了。
劉恒大笑,“今天收獲頗豐,晚上篝火宴時烤了嘗嘗!”
“阿姐,阿姐,還有我。”這時旁邊的劉啓不高興了,他今早也在劉恒的教導下射中了一只野雞呢。
“這是你第一次狩獵是不是?真厲害。”劉嫖哄他說道。
劉啓驕傲的擡起頭。
這時劉嫖也看到了在一旁站着的宋廷翊,他背着弓箭,腰間別着獵物袋,裏面好像放着幾只兔子。
劉嫖朝他笑了笑,就帶着劉啓去了窦漪房的帳篷裏。
晚上篝火晚會,大營裏面處處都點燃了火把,紅紅黃黃的一片,熱烈的氛圍撲面而來。
代王劉恒坐在上方,窦漪房、劉嫖和劉啓坐在下方右側,尹夫人則坐在左側。再往下面一點坐着的是宮中禁衛軍的将領,一共有三位,宋廷翊也包含在內。
今日的主食就是烤肉,用的都是今天打獵來的肉食,異常新鮮。現在整個營地裏都彌漫着燒烤的香味。
劉嫖也終于吃到傳說中的烤鹿肉,入口鮮嫩多汁,的确好吃!就是下面的人可能看她年紀小就只給了她薄薄的幾片,幾筷子下去就沒了。
“今日興致正好,不如妾身為王上一舞助興。”旁邊尹夫人開口說道。
劉嫖遙遙望過去。
這還是在尹夫人失了孩子後第一次在公共場合裏見到她。盈盈的燭火仿佛覆蓋掉了當初那些不好回憶。
“好。不知你今日準備的什麽舞?”劉恒了有興趣的開口說道。
尹夫人站起來将身上的大氅脫下,露出精悍的打扮。只見她上着短襦,下着長裙,腰間懸挂着長長的絲帶做點綴,整個人異常的簡潔幹練。
“妾身,今日跳的是劍舞。”尹夫人行禮道。
劉恒将腰間的佩劍取下來,順手扔給她後說道:“寡人為你擊鼓。”
随着緊密的鼓聲響起,尹夫人在篝火旁拿着劍柄随着鼓點舞動起來。
風聲飒飒,絲帶飄逸,長長的劍身随她的手腕轉動,時而婉轉如同游龍入水,時而凜冽如同寒風掃紅。
衆人都被她的身姿吸引住了,在一舞結束時紛紛開口叫好。
劉恒打了一通鼓後感覺這次出行格外的暢快,他拿起酒樽一飲而盡。
窦漪房笑着說道:“尹夫人真是多才多藝,擅琴擅舞,比宮裏的人跳的都好。”
“姐姐真是謬贊了。”尹夫人臉上挂着一絲汗珠,平緩了氣息後回道:“我也是學了許久才會的。人常說擅舞者身姿輕盈,真論起來,翁主才是學舞的好料子呢。”
劉嫖停了筷子,實在是搞不明白這話題是怎麽扯到她身上的。
“嫖者,身姿輕捷之意。”劉恒說道:“輕兒,你尹娘娘這是想教你學舞呢。你意下如何?”
劉嫖擡眼瞟了瞟窦漪房,看她好像并沒有什麽特殊反應。
“我聽說君子擅六藝,女兒想成為君子。”劉嫖回道。
劉恒笑了,“禮、樂、禦、數、書、射。學這些可不輕省。”
劉嫖繼續說道:“禮、樂,女兒已經知道了,數、書,女兒也接觸過了。只有禦馬和射箭我不會。比起舞蹈,我更想學這些。”
“難得寡人長女有這個志向,我定替你尋一位好師傅!”劉恒眉眼舒展開懷的說,“不過刀劍無眼,先從禦馬開始吧。”
第二天的時候,劉嫖私下裏忐忑的問窦漪房:“阿娘,昨天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昨晚回到自己帳篷後,劉嫖仔細想了想自己的回答。好像對尹夫人有些貶低的意思?
可她确實沒有貶低別人的心思。她只是覺得氛圍有些怪怪的,下意識的想推掉而已。
窦漪房溫柔的看着她,“沒有。你做的很好。你父王最讨厭的就是宮人串聯。如今我管着膳房,尹夫人管着織室。若我倆聯手,這宮中縱有太後坐鎮,他也是不放心的。”
劉嫖被窦漪房的話說的有些呆住了。
她雖然一直叫劉恒為父王,但一直把他當做自己的父親,她好像從來沒有把他當做這個王宮的主宰者看待。今天她好像突然間發現,她的父親,不僅是她的父親,更是一個國家的王。他在乎的東西比所有人在意的都要大。
“那我......”劉嫖一時語塞。
“既然想學騎馬射箭,那你就去學。比起讨人歡心的東西,我也更期待自己的女兒學別的。”窦漪房真摯的看着她,“尹夫人那邊你也不必擔心,我自會告訴她這些的。”
很快,狩獵的隊伍回來了。
劉嫖走出帳篷的時候,不自覺的回頭看了一眼她的母親。
窦漪房的肩膀是那麽的纖細,但此時卻看起來那麽的有力,足頂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