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七拆·再世冤家(7) ...
“娘娘, 奴婢聽聞關氏給人瞧病,似是有幾條規矩。至今還未有人能讓她破例。”
換句話而言, 便是池貴妃有心要請, 若是不合關凝華的規矩,對方也必定不會出手。
“哦?”池貴妃蹙眉問道,“這關氏架子倒是不小, 都有哪些規矩, 說來聽聽。”
保順忙低頭躬身, 把關氏義診的規矩細細說來:“這第一, 就是不外診。但凡病患, 不管能動不能動, 她都不會上門診看。實在病重走不得的,都是讓身邊的親朋幫忙擡着過去的。”
“聽說連榮英長公主都是上門就的診。“
榮英長公主,是今上的妹妹, 雖不是一母同胞,卻也是相依為命着長大, 和今上情分極深。
怪不得前陣子,身上突然将關院使提拔成了院判, 還賜下諸多財帛, 原來是關氏走運治好了榮英長公主。
“不是說這位長公主患的是腸癰, 此乃絕症, 只能緩解,無法根治麽?”
“回娘娘,您有所不知, 現下這腸癰已非絕症,關氏把治病的方子,還有手段都無償教給了關家醫學堂那些人。長公主殿下早就被徹底治好了,如今沒事人一樣,誰能想到她當初腸癰發作,險些去了半條命呢?”
池貴妃大為驚詫:“這關氏莫不是個傻子?關家也是,就任憑她把這些看家的本事交給那些外人,還分文不取?”
保順心道:關神醫那是天上神仙下凡歷劫來了,哪會像我等這些凡人那般計較得失?
關家有這樣的活菩薩,供着都來不及,誰又會不長眼去得罪呢?也得罪不起。
畢竟誰沒個頭疼腦熱的,敢說一輩子不得病?人食五谷,百病叢生,有些腦子的人,都不會得罪這等能起死回生的神醫。
以前保順只是覺得池貴妃驕橫了一些,畢竟每次鬧出事情,不是楚興侯出面維護,就是皇帝出面作保,自然讓她覺得好像犯再大的錯,也就禁足或者被皇帝冷落一陣罷了。
這回池貴妃險些讓人打死了關氏、逼死關大夫人,跟神醫結下這般大的仇,保順覺得這回池貴妃的病怕是夠嗆。
她身份再尊貴,可對方若是想在醫治過程裏,用些什麽手段,怕是再容易不過,以神醫的厲害,他們這些凡夫俗子又豈能看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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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話,保順可不敢對着池貴妃的面說,只是在心中腹诽罷了,他嘴上只順着道:“是啊,尋常大夫,有一項別人不會的本事,那都是厲害的,能當傳家手藝,福蔭子孫後代。這關氏卻随手便教給了旁人……”
池貴妃這會兒還有心笑關凝華人蠢,不懂得藏私,過了幾日,那紅斑不僅擴散至全身,還開始疼痛、奇癢無比,有潰爛流膿的跡象時,她便笑都笑不出來了。
“快去請關凝華,快讓她過來為我診治,我受不了了!”
皇帝聽說了池貴妃病情加重的事,還百忙之中,抽出一些時間過來看她,只是不料掀起簾子來,看了一眼,便掩面離開,不等走出宮門就吐了出來。
至此之後,別說踏足延雀宮,就是聽到這名字,都忍不住想起池貴妃的模樣,要吐上一回。顯然池貴妃那模樣太可怕惡心,讓他心裏有了陰影。
皇帝和自己最疼愛的三皇子微服出宮時,曾到關凝華義診之處看過一次,不僅皇帝被幾副藥治好了失眠之症,連三皇子的心疾也被對方一并治了。
只是這心疾是三皇子從娘胎裏帶來的病根,需長期溫補滋養,如今三皇子還時不時到關凝華的義診堂裏去一回。
皇帝去過義診堂,自然是知道關凝華給人看病的規矩,他還想讓對方破例,到宮裏為三皇子一個人治病,最終也沒能讓關凝華點頭。
總不能因為這個便把人給處置了,這普天之下,人才萬千,可這等神醫,誰還知道會不會有第二個,處置了關凝華,萬一三皇子的心疾再犯,誰還能救他?
連皇帝有時看到關凝華逆天救必死之人的手段,都覺得此人怕當真是天上的神仙,入世歷劫的,常人哪能這般跟閻王爺搶人。
“貴妃病得這般重,怎地不去找關神醫瞧一瞧?”皇帝質問貴妃身邊的內侍保順。
保順忙告罪跪下,苦着聲音道:“陛下恕罪,非我等不願,而是貴妃不肯上門就診,關神醫那裏又有規矩,不外診,奴婢也勸了貴妃,可貴妃堅持讓關神醫進宮來看……”
皇帝氣笑了一聲:“這都什麽時候了,還在這拿架子。”連他自己都是上門看得病,以關凝華那性子,如何會為池貴妃破例?
“來人,把池貴妃擡到關氏義診堂,排隊就診,就說是朕的口谕!”
既是皇帝口谕,那便不容池貴妃反駁違逆。
義診堂。
關院判和陳氏膝下只有凝華一女,府中中饋已托付給關二老爺長子媳婦,大夫人陳氏閑來無事,便随女兒在義診堂幫忙打理一些瑣事。
趁着休息的空當,陳氏拉了凝華在內屋裏說話:“凝華,你這‘送子神醫’的名頭一傳出去,可苦了為娘,你是沒見着,那邀我上門做客赴宴的帖子,一張接着一張。”
“有些還不好推拒。但是賠禮都不知賠了多少出去……”
關凝華失笑:“這倒是女兒的不是了。回頭我同那些病患提醒一番。”
陳氏說完,瞧着關凝華又開始心疼女兒義診忙來忙去地辛苦,“你說你,少定幾個義診的日子豈不輕松?”
“近來那些個膝下無子的婦人,都需要施針通穴,多費心神,你身邊那幾個醫女,也都出了師了,讓她們去診治不也是一樣?何用你這般勞心勞力?”
關凝華正要開口,便聽得外面一陣嘈雜,她随在陳氏身後出去,便見着一頂寶蓋小轎被幾個宮廷侍衛擡着,進了這義診堂的院子。
她笑了笑,低聲說了一句:“不用心撒網丢食,又如何引得最肥美的魚兒上鈎?”
“什麽?”
“沒什麽,娘,看這架勢,怕是有貴人來了,我去應付,你先在屋裏歇着罷。”
關凝華朝那頂小轎走過去,隔着幾步遠,便能聽到裏面有女子痛癢難抑的呼聲。
她什麽也沒說,指了指院牆上貼着的規矩告示,上面大剌剌寫着“義診堂內禁止插隊、喧嘩、幹擾病患”,關凝華喚來幾個護院家丁。
“把這些人趕出去。”她道。
為首的一名護院,身形高大,樣貌粗犷,聽了關凝華的話,也不管對面是什麽人,直接上去強行把他們連人帶轎子給轟了出去。
宮裏的侍衛,那都是精挑細選的高手,但在這護院面前,卻連幾招都走不過。
那護院武功路數說不上精奇,但不論是力氣還是速度,都遠超常人,像是被人特意改造過身體一般。
其他護院家丁也是亦然,各有各的長處,一起上來,縱是侍衛武功高強也受不住。
池貴妃哪被人這麽對待過,一時心裏恨毒了關凝華,可如今身上這病,卻還不得不求她醫治,幾番怄火下來,竟是怒急攻心,吐了血出來。
連池貴妃都被自己吐的那口血給吓住了,還以為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當下也再顧不得其它,忙遮了臉,讓人擡着她低調從門裏進去。
排了大半日的隊,池貴妃以為總算能輪到自己了,卻聽那關府的家丁,上前來報:“今日義診名額已無,還請貴人,明日早些過來排隊罷。”
池貴妃氣得兩眼發黑,她很想讓人直接把關凝華拿下,再把他們一家子都下大獄,讓他們求着為自己醫治,可身上的痛癢提醒她,此時絕不能再沖動,繼續得罪關凝華。
她破天荒地忍了脾氣,超身邊的宮女侍衛吩咐:“走罷,我們明日再來。”
第二日池貴妃早早讓人擡她過來,卻沒想到,許多人從昨晚便開始排隊,等她過來的時候,義診的隊伍又排了老長。
這般幹等了一日,到了第三日,池貴妃等人提前排好了隊,才終于在上午的時候,輪到了他們。
關凝華坐在看診室裏,也沒去瞧池貴妃,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似是只專心為她把着脈。
半晌,池貴妃耐不住性子問道:“關……關神醫,本宮這病可還有法子醫治?”
關凝華收回手,搖了搖頭,沒說話,只拿了一張紙記着脈案。
池貴妃心裏一涼,莫非連關凝華也治不好這她這病?
難道她真的要痛死癢死,甚至連死都要死得這般模樣可怖?
想到那日皇帝厭惡的神情,還有在延雀宮外間不住嘔吐的聲音,池貴妃就覺得悲從中來。
她以前雖然沒有多少寵愛,卻還有漂亮的身段和模樣,能引得皇帝每月來她宮裏歇上一兩次。
若是她這病治不好,別說受寵幸,怕是連皇帝面都難見着。
失寵妃嫔都是些什麽下場,池貴妃再清楚不過,想着想着,她便生出驚懼,看着眼前的關凝華,竟然也不覺得對方面目可憎,反而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關大夫!你是神醫,你一定有辦法救我的!求你救救我!”池貴妃這下連自稱都忘記了,只一個勁兒地向關凝華求救告罪。
關凝華笑了一聲,掰開她的手,面上神色極淡:“娘娘何必如此,我是大夫,您是前來就診的病患,給您看病是我職責所在。”
“只不過您這病……”
池貴妃聽到這,心都提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我這病如何?”
“若是早上十天半月過來就診,我定能祛病除根,如今怕是不行了。”
池貴妃聞言怔了片刻,随即失聲哭了出來。
關凝華道:“娘娘這病看似在表,實則在裏,用錯藥膏不過是個引子。”
“娘娘這病難以根除,不過倒是可以将紅斑逼在一處。這樣便能消去您身上絕大多數的紅斑,也能讓其不再痛癢難當,潰爛流膿。”
池貴妃一聽還有得治,幾乎是急切地問道:“到底如何診治,只要關大夫開口,我一定配合!”
關凝華笑了笑:“娘娘這話怕是莫要說得太早。”
“您這紅斑,我只能除去六七成,剩餘的幾成需盡數逼于您的膚表,介時剩餘的幾成紅斑會出現在何處,我也不能确定。”
池貴妃卻哪裏還能顧慮那麽多,這會兒只要能有人解了她的痛苦,便是讓她下跪都成。
關凝華為池貴妃施針了幾日,施針過程中還好,沒什麽苦痛,等到泡藥浴的流程,那疼痛的滋味,着實可怕,一次藥浴便要讓池貴妃痛昏過去幾次。
關凝華就站在一旁,聽着她痛苦慘叫,卻沒什麽反應。只拿着脈案仔細記着池貴妃的反應和症狀。
這藥浴再疼,總疼不過當初将她致死的杖刑,還有她母親悲極撞柱的疼痛絕望。
好不容易熬過了藥浴,待身上紗布去除時,池貴妃一看到銅鏡裏的自己,頓時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