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七拆·再世冤家(3) ...
關凝華以為池少衡的那些話, 只是說說,卻沒想到, 他當真在壽氏那兒, 替她找了個理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壽氏心中不快肯定是有的,不過她也不想見着關凝華這個出身低微的兒媳婦, 這下兩人算是彼此眼不見心不煩。
“姑娘, 侯爺日日出門, 也不見着家, 您要不還是勸勸?這樣下去, 外面又要有一些風言風語了。”青秀是關凝華的四個陪嫁大丫鬟之一, 相貌有些粗鄙,卻最是心細。
關凝華聞言在心裏冷笑一聲,池少衡這人功利心極重, 讓他不出門應酬,那等于是阻攔人家的前途。他這複生而來, 若是不把握某些機會,那關凝華倒懷疑他身體裏是不是換了芯子。
“不用管他, 讓他去。”
當初的池少衡從一個人人瞧不起的纨绔, 變成權傾朝野的實權勳貴, 可是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 這一點關凝華縱是再恨他,也不得不承認。
可現在不同。
關凝華早看出來了,池少衡前世久居高位, 心都被皇帝養大了,如今更是仗着自己有點“先知”的本事,不把一般人放在眼裏,言行之中都帶着不自覺的疏冷傲慢。
這些他可能自己沒意識,關凝華這個知情旁觀者卻是看得一清二楚。
但她絕不會去提醒。
約莫到了快傍晚的時候,池少衡才跟幾個随從返回侯府。
他臉色陰沉地吓人,把身邊幾個随從吓得大氣不敢出一聲。
池少衡一回來,也沒讓人傳飯,而是先去了關凝華的屋子裏。
關凝華正在用飯,桌上都是她自己出錢在廚房點的菜,全是自己愛吃的,份量不多,起碼絕對不夠再多一個男人。
池少衡就坐在關凝華的對面,看着她一點不尴不尬、慢條斯理地用完了飯食,身邊的四個大丫鬟又極為周到的端上清水之類的,供她洗漱。
“我今日去了恪王府。”池少衡突然出聲道。
Advertisement
關凝華從青秀手裏拿過巾帕,擦幹了手上的水,對池少衡的話沒有半點反應。
她一點也不意外,池少衡會去找恪王。
恪王是當今聖上的長子。聖上只有過一任皇後,那位元後早逝,也沒留下骨血,所以聖上至今沒有嫡子,庶子倒是一堆。
恪王身為皇長子,對外自來是溫和寬厚,很得聖上倚重,不過身上最疼愛的卻是,楊妃所出的皇三子。
楊妃出身彭郡楊氏。彭郡楊氏一族歷經幾朝,綿延數百年,皇帝都不知道換了多少回,彭郡楊氏卻仍然屹立至今,可見其底蘊深厚,家族穩固。
彭郡楊氏多出名士才女,且有楊氏女,無論嫡庶皆不為妾,嫡女甚至不為繼室的族規。
楊妃是嫡脈嫡長女,且自小同另外一個世家大族宗子有婚約,後來卻被今上強娶入宮。
今上生母位分低微,自小被人忽視,待繼位以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求娶楊氏女。
楊家當時哪裏會肯,頗是鬧了一陣,最後才以楊妃入宮,楊氏妥協為結果。
皇帝倒是喜歡楊妃,但聽聞楊妃一直對皇帝不冷不熱的,可男人有時就是這樣,越是把他當回事的,他反而越看不上。對他冷言冷語的,他反倒一門心思的熱臉貼冷屁.股。
之前皇帝還想立楊妃為後,不過被楚興侯府老侯爺,以及其他幾位朝中大臣阻攔了,這之後就沒再提立後的事。
楚興侯府在宮裏也有一位貴妃娘娘,皇帝對貴妃的态度,就像是楊妃對皇帝的态度,不冷不熱的。
貴妃在後宮幾乎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可惜入宮多年也不曾有過子嗣。
恪王年幼時,倒是受貴妃照顧過一陣,但不知怎的,恪王成年出府後,同貴妃之間的來往并不多。
池少衡前世便是恪王一系的人,也是靠着他上位,得了皇帝賞識。
可惜今上十分長壽,一直到關凝華死于成王府後院的時候,都還在位。
那恪王和池少衡苦心經營多年,連太子之位都沒拿下,更不用說皇位了。
反倒是受皇帝喜愛,卻一直不太被朝臣看好的皇三子,也就是後來的寧王,被冊封了太子,至于最後有沒有登位,關凝華和池少衡都不清楚。
池少衡前世跟恪王一見如故,互為知己,關凝華不止一次在侯府見到便衣微服的恪王。
對于這位皇長子……關凝華說不上什麽惡感,他本人瞧着溫和儒雅,很是平易近人。着便衣時,更像一個斯文的書生,而非皇子。
只是不知怎地,關凝華不太喜歡這個恪王,可能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恪王因醉酒,盯着她的時間有些過長,給她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池少衡如今這副樣子,肯定是在昔日“知己”那裏碰了壁,估計一時半會還想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關凝華,你說這一世的事情,還會照前世那般發展下去麽……會不會随着我們的‘回來’,許多事也會發生改變?”
關凝華瞥了他一眼,這不廢話麽,他們都有了一世的教訓,肯定不能重蹈覆轍啊,有些事發生改變是必然的。
池少衡絮絮叨叨同她說了很多,關凝華有些仔細聽了,有些都懶得聽。
末了他道:“這些事、這些話,我也只能同你一個人說了。”畢竟這世上,跟他一樣再生的,只有關凝華一人。
關凝華嗤笑:“放心罷,等你的壽姨娘,或者闵家九姑娘出現,你就多了兩個紅顏知己,不缺個說話的人。”
那闵九年紀小些,跟池少衡差着輩兒,怕是還要多等些年。
壽姨娘眼下可是大好的年紀,不比關凝華差多少。
池少衡聞言頓了頓,嘆了口氣:“小壽氏也就罷了,我跟闵家九姑娘之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初求娶她,也是因為……”
關凝華擡手打斷他:“你跟她之間,到底是什麽關系,我如今一點也不關心。你也不用跟我說。”
“我們這情形,想必你心裏清楚地很,遲早是要和離的,你的私事,我絕不會多管,又不是閑得慌。”
池少衡瞬時沒了聲音。
以前他最煩關凝華拈酸吃醋,因為一點閑言碎語,便捕風捉影,跟他大吵大鬧。
他當時總是想,為什麽關凝華這性子就不能和軟一些,賢惠大度一些。
可現在她真的不再管他這些私事了,也丁點不在乎,甚至巴不得早點和離,把這世子夫人的位子,讓給別的女人時,他卻莫名更覺得難受。
池少衡能感覺到自己甚至在懷念以前的關凝華,那個敢愛敢恨,小心眼,愛吃醋的姑娘,有什麽事讓她難受了,哪怕跟他大吵一架也不會憋在心裏,高興了就笑得人心裏發甜發軟。
可什麽時候起,他對關凝華的印象,不再是嬌嬌兒似的少女,而是一個被夫家不喜,面目可憎,滿是戾氣、仇恨的怨婦?
除了瑜哥兒的事,池少衡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哪裏對不住關凝華,一直認為自己對她已仁至義盡,可如今想想,他們之間會走到那一步,自己也有問題。
他要的太多,既想讓關凝華做個賢惠大度的妻子,卻又想讓她表露自己的在意,拈個酸吃個醋。
可這兩點本就是互相矛盾的。
這一夜,夫妻兩個仍舊沒有睡在一處,池少衡怕別人說閑話,便留在外間的榻上睡了一夜。
池少衡自從在恪王那裏碰了壁,之後也斷續登過幾次門。
跟恪王見了數次,池少衡才隐隐覺得兩人的關系有所增進,只是仍然不如前世那般傾心相交。
搭上了恪王這條線,池少衡便忙了起來,有時一連數日都不回來用飯,回府也是到了深夜。
關凝華沒去管他折騰的那些東西,自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小日子,順帶打理她名下那些莊子鋪子。
前世她因擔心壽氏和池少衡覺得自己身染銅臭,把陪嫁過來的産業,不少都變賣成了田地。
不料皇帝一道聖旨下來,京城各家各戶的田産清查,不少大戶人家的田産都縮水了大半,被充公,連關凝華手上那些也沒逃得過。
這一次她提前把手上那些有問題或者來源不甚分明的田産都變賣換成了現錢,打算等和離後,就帶着這些錢産,在外面置辦一處宅子。
只是一旦和離,這戶籍的事,要麻煩一些,不過本朝可以立女戶,托家裏人走動一番,這女戶應該能辦好,有了女戶戶籍,再置辦宅院就會順遂多了。
關凝華打算地很好,卻不想計劃趕不上變化,她父親關院使,在宮中給貴人們診脈時,意外觸怒了貴妃娘娘,被皇帝一怒之下下了大獄。
如果有選擇,關大夫人絕不想給自己的女兒添麻煩,她早聽底下人傳信回來說,大姑娘跟姑爺之間的關系不大好,兩人似是至今還未圓房。
回門的時候,關大夫人也看出來一些問題,只是當時礙于池少衡也在,她不好細問,後來得了空,私下問過關凝華,她卻什麽都不肯說。
“凝華,娘知道這回是為難你了,可娘實在沒了辦法……”
這事的起因是關大老爺觸怒了貴妃,而貴妃又是池少衡的嫡親姑母,關大夫人不來求關凝華又能怎麽辦?
就是外人看來,關家也該來找關凝華說項,別的人,不論找誰都是舍近求遠。
關凝華忙道:“娘,聖上既是沒說怎麽處置父親,可見還有回旋的餘地,您別急,且回去等我的消息。”
到了深夜,池少衡從京外連夜趕回侯府時,見着正房的燈火亮着,心裏莫名有些高興,成親以來關凝華從來不曾為他等過門,今晚這是第一次。
一推門進去,池少衡便看到盤膝坐在榻桌邊的關凝華,她身上還穿着白日裏穿的衣裙,在燈火下顯得華美又嬌豔。
只是當關凝華目光冷冷朝他看過來時,他立刻便從那短暫的迷神中清醒過來。
“池少衡,我父親的事,可跟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