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051
051/木雲木夕
顧睿微翹的唇角一收，眸光微轉，半晌不語。
小丫頭眼珠子轉動，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又道：“二伯，您怎麽了？是不是不高興了？我是不是不該收？”
顧睿眸光落在剩下的幾個蘋果糕上，語氣淡淡道：“無妨。這是你和徐大姑娘之間的交往，你注意分寸就好。”
姜錦年答應着，心裏卻道，若是一點兒不在意，又怎會在意人家送的幾塊糕點呢？
啧。
小丫頭兩道眉毛蹙起來，她既希望二伯能覓得佳偶，過上世俗的幸福生活。又不忍心拉徐大姑娘下水，陪着二伯去流放地過苦日子，将來後悔，終成怨偶。
她只能袖手旁觀，順其自然。
而與此同時，顧睿和顧戬之之間的伯侄關系似乎上了一個新的臺階，顧睿對顧戬之更加疼惜和愛護，而顧戬之則對顧睿越發尊敬與體貼。
看得江來是一臉欣慰。
七姑娘可真是二爺的小福星，打她來了擎松院後，二爺臉上的笑容也多了，人也肉眼可見地開朗了。
如今她還為二爺帶來了同樣善良可靠的二郎，這真是喜事連連啊。
這次練武結束後，顧睿親自拿了幹淨的巾帕丢給顧戬之，“七丫頭說，你要給我親自打造一個義肢，怎麽樣，你有信心麽？”
顧戬之擦了擦額角和脖子上的汗，看了顧睿一眼，眼神頗有幾分一言難盡。
分明是他自己讓他做的，怎麽就變成他要給他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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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一想他誇他的話，罷了，這些都不重要。
于是他點點頭，“我自當盡力而為。”
顧睿很滿意，目露贊許，“戬哥兒，我果然沒看錯你。”
顧戬之是一個做事極其認真的人，他說了要盡力而為，便真的一頭紮了進去，開始認真地制作起給顧睿用的義肢來。
确實如顧睿所說，他極其聰明，具有某種常人所難以達到的天賦。他是天生的能工巧匠，在咨詢了顧睿給他請來的匠人之後，他開始一點一點地親自鍛造這副義肢。
最麻煩的是義肢的材料，最易得的木頭容易磨損，且做成義肢接受腔以及腳掌，靈活性有所欠缺。
鐵制又太重，冷硬，行動不便。
姜錦年有時去知柏院看二郎，總能發現他在自己的院子裏不停地搗鼓各種适合做義肢的材料。
她雙手支臉，在一旁看着，至少表面上這樣，實際上她在心裏和小金聊天，詢問制作義肢的最佳材料是什麽。
小金說：“最佳材料是碳纖維。強度高，特別是拉伸強度比鋼鐵還高，而且非常輕，只有鋼鐵的五分之一左右。非常穩定，可以在承受重量的同時減少振動。關鍵是耐用。耐腐蝕，長時間在潮濕環境下使用，也不會腐蝕變形。表面硬度極高，抗磨損能力一流，能應付各種極端環境。”
姜錦年鹿眸一亮，在心裏問：“我們這裏可以制作這種材料嗎？”
小金當即就給姜錦年科普了一大段關于碳纖維的背景知識，聽得姜錦年一個頭兩個大，“停，小金！”
“太複雜的工藝，我們這裏是達不到的，這你知道。你就說一個我們能做出來的方法。不用你說的那麽好也行。我們只是想做一個耐用靈便的義肢罷了。”
小金尴尬地咳咳了兩聲：“用樹脂滲透竹絲，并隔絕氧氣，加大漆碳化烘烤，就會形成碳纖維。”
少年偶然瞥見小丫頭眼睛閃閃發亮，手上的動作下意識一頓，“怎麽了，七妹妹？”
面對顧戬之的疑惑，姜錦年回過神來，眸光一閃，抿了抿唇瓣，“二哥哥，我先回去了。”
顧戬之一怔，點點頭，“嗯。”
姜錦年沒有回去，而是直接去了擎松院，對顧睿道：“二伯，二哥哥他找到一種新的、制作義肢的材料了，不過還需要時間。”
顧睿鳳眸一亮，忙放下手中的書問：“是什麽材料？”
既不是傳統的木頭，也不是鋼鐵，這就說明二郎是真的用心在替他打制一個能用且好用的義肢。
“碳纖維。”
顧睿一愣，有些不解道：“二郎可有說，該如何制作？”
姜錦年擰眉含混道：“似乎是用竹子和樹脂，在熔爐裏煉化，還要加大漆。”
顧睿鳳眸一擴再擴，拍着大腿贊道：“二郎果真是天資卓絕啊！居然被他想出如此天才的創意！”贊完，又忍不住嘆息一聲，可惜……
可惜他怎麽就天生夭壽呢？
顧睿想到七丫頭在攻讀醫經，便有了自己研究醫術的念頭，畢竟要等七丫頭學成，也不知要等多少年，二郎估計是等不到那一天了。還不如他自己來，也許勤勉些，總能比七丫頭快些。
“姩丫頭，你《內經》讀得如何了？可看得懂麽？需不需要給你專門延請一位坐堂的老大夫給你指點一二？或是你一個月中抽出一兩日去醫館跟着學？老太太那邊，我去幫你擺平。”
姜錦年心中一凜，她正愁沒個正經的老師教她，這不是瞌睡了有人遞枕頭麽？遂鄭重其事地叉手道：“回二伯，爹爹每晚帶着我讀《內經》，快讀完了。有爹爹給我解釋，大意我是明白的。若是能得名師指點，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呀。我願意去醫館的。”
顧睿颔首，“我知道了。”
姜錦年咬唇：“二伯，我還想再借本書看看。”
顧睿點頭，“你讓江來去給你找書。”
江來答應一聲，領着七姑娘去了定國府的藏書閣。
藏書閣藏了滿滿幾大頂天書櫃的書，大亨一朝已有的經典古籍，基本都在這兒了。
姜錦年仰着脖子來來回回看了兩圈，找了一本最厚的書，抱着回薰風院去了。
她翻了翻，并沒有找到想要的信息，但她還是提筆，在宣紙上寫下了一小段話，讓瓊鴉送去知柏院。
“告訴二郎，就說我的話，這是二伯在古籍中看到的，叫我抄了來給二哥哥看看。”姜錦年折好紙張，遞出去。
瓊鴉雙手接過，答應一聲是，轉身去了。
雪鷗走進來，“姑娘，大爺回府了。長公主夫人也回來了。”
姜錦年一怔，嗯了聲，“知道了。”
永樂長公主也回來了，那她不能去安榮堂找顧瞻了。這種時候，她還是繼續安生地當她的顧七小姐比較好。
姜錦年一直暗中關注着安榮堂的情況，永樂長公主這段時日每天都回府住，但她一次也沒有見過她。
自然也沒有機會單獨見顧瞻。
而二郎也一門心思撲在研究适合做義肢的材料上，這天下午散學時分，姜錦年像往常那般在松樹下喂仙鶴，逗它玩兒，顧睿在一旁看着。
二郎主仆從外面快步走進來，遠遠地，姜錦年便看見了二郎眼睛裏的笑意，便也彎唇笑起來：“二哥哥，你今日瞧着心情不錯啊。”
二郎走近，先向顧睿見禮：“請二伯安。”
顧睿淡笑颔首。
姜錦年走到二郎跟前，略福了福身，也不說話，只是擡頭笑吟吟看着他。
二郎深看小丫頭一眼，沖她一颔首，“做成了。”
姜錦年鹿眸一擴，“咦？這麽快？”
顧睿也笑着插道：“二郎，你是說碳纖維材料，你做出來了？”
二郎眸光掠過一抹激動，點點頭，“嗯。再過七日，義肢就能做好。”
“好！那我就等着了！”顧睿鳳眸噙笑，閃爍着明亮的光芒。
姜錦年眉眼彎彎，拍着手掌道：“太好了！我真希望七天能一眨眼就過去。”
所有人都笑。
只有姜錦年知道自己心裏有一絲惴惴不安的情緒，她害怕在此時引起兩人關于碳纖維材料出處的交流和對質，她可不想在此時暴露她才是碳纖維材料的實際提出者。
她無法解釋自己為何知道碳纖維材料這種明顯高于大亨這個朝代的知識，因為典籍上沒有記載。
是以，她很感激二伯和二郎都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話也不多，不然她鐵定要穿幫。
她的心髒揪着，并不敢放松，她不敢立即回去，就留下來在一旁看着顧睿給二郎上武學課。
自打上次綁架事件後，顧睿也不再似過去那般禁止姜錦年學武，他只是睜只眼閉只眼，她願意留下看，她就留下，她不願意留下，他也不強求。
看了兩刻鐘，見他們二人根本沒有繼續交流碳纖維出處的跡象，姜錦年這才悄悄回去了。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姜錦年親眼見證着二郎和匠人一點一點制作出義肢的全過程，終于在第七日的傍晚，完工了。
二郎和姜錦年迫不及待要送去擎松院給顧睿試試，為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義肢裝在一個專門配套的樟木箱子裏，由良圖抱着。
路上遇到三郎和大郎，彼此見過。
三郎笑眯眯問道：“二哥，七妹妹，你們神神秘秘的，作甚呢？”
二郎抿唇不語。
姜錦年看着三郎，不可避免地想起他不是顧瞻的兒子這一事實，心緒有些複雜，面上卻還如舊，也笑着道：“等明日，三哥哥和大哥哥就會知道啦。”
三郎撇撇嘴，拉起姜錦年的手，“七妹妹，你怎的不來找我玩兒呢？你和二哥哥天天在一塊兒，玩甚呢？”
姜錦年笑着敷衍道：“來的呀。三哥哥，大哥哥，你們有事先忙。我和二哥哥還要去擎松院一趟，那我們先走啦。”
大郎顧景恒微笑颔首，看了二郎一眼，閑閑說了一句：“二弟和二伯習武，如何了？”
二郎語氣淡淡道：“尚可。”
三郎驚訝道：“二哥何時跟着二伯習武啦？我怎的不知？你們為何瞞着我？”
二郎眨了眨眼睫，沒有回答。
大郎忙笑着打圓場，岔開話題道：“咦，三弟你竟然不知嗎？我們都以為你也知曉呢。就是中秋那會子的事兒。”又對姜錦年使了個眼色，“七妹妹，你們先忙。”
三郎小聲嘀咕：“我應該知道麽？可是沒人和我提過此事啊？我一點兒也不記得了。不應該啊。”
姜錦年點點頭，沖着大郎微微一笑，伸手拽了二郎的衣袖，兩人往擎松院走去。
二郎垂眸看了一眼小丫頭牽着他的衣袖的手，唇角不易察覺地翹了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