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荒謬
第15章：荒謬
《未至馴化》內部演出不允許綜藝拍攝，葉姬星只能乖乖舉手對着節目組的相機說晚上見。
林司墨把外套給了節目組，如今正穿了件整肅單薄的黑色襯衣，正垂首幫她調整綁在臂上的手機袋。
葉姬星轉頭，目光正好撞上他微敞的衣領，她盯着那片白眨眨眼，反應過來後臉頰便驟然發燙起來。
她頭頂傳來幾聲輕笑，林司墨的手指松開綁帶，擡起來輕捏了下她的臉頰：“臉皮真薄。”
葉姬星皮膚雪白如紙，酒精和情緒都容易為其染色，林司墨喜歡細致地看她，清晰閱過每一毫厘，最後望向她眼角的小痣。
那是枚淚痣，給她明豔漂亮的長相添一抹哀愁，給他的心動點上份憐惜。
葉姬星捂着臉瞪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工作人員已經示意他們可以入場了。
“走吧。”司墨伸手拉過她的小臂，掀開簾子讓她入場。
葉姬星抿了抿唇，只好和他并肩走進這座劇場，就像是少時無數次那樣。
場館內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充滿莫測的光影、萦繞的音樂、缤紛的設計和淩亂的塗鴉。
他們是第一批進入的人，演員還如雕塑般靜止，但投過來的視線如動物般直接而瘋狂。
觀衆在偌大的數層場館間安靜緩慢地游蕩，四處觀察，矜持而充滿好奇。
葉姬星忽然傾身，在浴缸的泡沫球中撿起一個病歷本。
“四樓心理診室診斷卡……”她正反打量了一下，“請在第七聲鐘響後前往就診。”
話音剛落，一聲鐘聲于四面八方驟然響起，如驚雷般讓觀衆靜止，演員們卻剎那間動作起來。
一個披着黑色披風的演員如風般從姬星身邊走過，葉姬星被林司墨攬着肩膀往旁邊拉了拉，所以身上只留下披風的觸感和滞緩的香氣。
葉姬星吸吸鼻子，輕聲說：“每個演員好像都有自己的香水。”她說完頗為好笑地擡頭看向林司墨，“林少爺還好麽？”
林司墨果然微蹙着眉，複雜的氣味讓他忍不住微微屏息，但轉瞬間又嗅到姬星身上那股清甜的芳香，他勾了勾唇角，笑着問：“你是不是換了新的洗發水。”
柑橘味，在這荒誕冰冷的空間裏顯得清甜溫軟。
葉姬星無奈道：“……你和小白真是狗鼻子。”昨晚林霜白也湊過來小狗一樣嗅了半天。
她調笑不成反氣惱，用手裏的病歷本拍了拍他的胸膛，轉身說道：“我要去四樓就診。”
林司墨握住她拿着病歷的手腕：“別走……”
一個白色短發的女演員忽然在他們面前輕盈地穿梭而過，像貓一樣跳上臺子，身後一小群觀衆慌不擇路地跟來，熙熙攘攘，将正出神的葉姬星撞了個趔趄。
林司墨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懷裏拉了拉。
現場的音樂聲極大，他只得低頭，在姬星耳邊說：“陪我一會兒，第七聲鐘響之後才就診。”
葉姬星攥着他的衣服站穩，場館冷氣開得很足，林司墨蹭過她耳邊的溫熱氣息也就越發明顯，好在燈光暗淡又莫測，她不必費力遮掩神态。
那個如月亮般耀眼的白發女孩又帶着觀衆匆匆離去，在這寂靜無人的角落裏，葉姬星甩不開林司墨觸感溫柔卻姿态強硬的控制，只能無可奈何地點頭：“好吧。”
林司墨于是拉着她的手腕從那個角落裏走出，從一樓開始閑逛。
身體素質還不錯的時候，葉姬星很喜歡參與沉浸式戲劇，她跟着喜歡的演員跑來跑去，發覺驚喜和巧思，看一場戲下來手機步數顯示兩萬步。
一場戲看得酣暢淋漓，走出劇院後如夢方醒，現實世界的冷風吹得她忍不住打起寒戰。
如今她站都懶得站，方才覺得和林司墨一起散步也不錯。
撞見有戲就駐足而觀，林司墨會将她抱上木板床，越過人群去看演員動人的表演。無人之時可以走走迷宮、看長廊上挂着的畫發呆。
他們扶着牆壁走進一條小路，路盡頭是一家隐秘的小酒吧，戴着蝴蝶面具的工作人員沉默地等待他們坐到吧臺，将黑底紅字溢着金彩的酒水單展示在二人面前。
葉姬星撐着桌面跳上高腳凳，翻了兩眼酒水單後随口點道：“一杯荒謬。”
酒保點頭，轉頭看向林司墨。
“他？”葉姬星忍不住笑笑，“一份薯條。”
林司墨聞言笑着點頭，把二人的酒水單收起遞還給酒保。
酒保掃過二人的付款環，端上一份薯條，然後便轉身去調酒了，冰塊聲叮叮當當，在逐漸绮麗暧昧的音樂聲中夾雜一絲冷銳清涼。
葉姬星咬着薯條，夢般缤紛絢麗的色彩讓她有些不太清醒，她轉頭看林司墨，後者立體淩厲的五官在斑斓的燈光下越發紮眼。
而且非常性感。
而他的眼眸還是深沉的，好像深海吞噬光亮。
葉姬星不再看他，随意看向四周牆上淩亂的塗鴉，試圖尋找墨跡的首尾：“司墨。”她輕聲問，“你後來談過戀愛嗎？”
林司墨将酒保放在桌上的酒杯推給她，碎冰在其中叮當作響，他聞言認真回答道：“沒有。”
這個回答并不讓葉姬星多麽意外，她曾以為林司墨和巫沅沅有過一段感情，但二人又太生疏。
所以她不由嘆氣，接過酒杯的手指按上林司墨在杯壁留下的霧痕：“何必呢？”
“我很忙。”林司墨笑道，“而且只想要你。”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樣的愛人。”葉姬星仰頭飲酒，烈酒的辛辣感讓她忍不住蹙眉，但最後卻留下一陣甜香的杏仁回甘，她在這絲回味中輕聲說，“我做不到的。”
初中時，他們都不愛睡午覺，會偷偷湊在一起拉上窗簾聊天。
男女是他們會偶爾說起的話題，葉姬星剛義正詞嚴地表達了不想談戀愛的想法，衆人又看向林司墨，企圖從這個早成的少年口中窺探一點秘密。
“我想要會永遠堅定選擇我的人。”那個少年這樣回道。
當時的孩子們談起理想型，無非是長發短發，漂亮帥氣，所以他們不由嘲笑林小少爺的古怪，只有葉姬星抱着膝蓋，轉頭笑道：“一定會有的，司墨。”
林司墨看着看向葉姬星，這個女孩發間還別着那枚青鳥發卡，長發如瀑，蹭過他撐在地上的手背。
物轉星移，葉姬星仍舊相信一定會有這樣的人愛他，畢竟他甚至比十年前更傑出、卓絕，身家外貌、性格能力皆都出類拔萃。
但這個人不會是葉姬星，她已經沒有愛人的氣力。
林司墨看着她，手指敲了敲桌面，還沒來得及說話，走廊忽然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一對演員相擁着轉進門扉，腳尖一點落座在他們身旁的吧臺邊上，一小群觀衆跟着進入，剎那間擠滿了這個小小的酒館。
葉姬星收回神思，轉頭看演員的表演。
兩個演員用無聲的舞姿講述他們在酒吧相識、然後相愛的故事。
音樂從輕柔寂寞到瘋癫，他們彼此牽扯、遠離又拉回，推開再擁抱。
最後接吻，人群中傳來無法自禁的哽咽和歡呼。
葉姬星也被觸動，她含了一口碎冰，唇齒在寒冰間冷卻。
兩個演員把酒分別遞給身邊的姬星和司墨，然後相擁着離去，唇齒若即若離。葉姬星能看見男演員緊扣在女演員肩頭的手指，那種用力卻克制的觸碰，是動人的。
酒吧重新安靜下來，只剩下幾個逛累了的觀衆，留在這裏點一杯酒水。
葉姬星後知後覺回神，手肘撞到演員放在她面前的杯子。
林司墨眼疾手快地向前，扶穩那搖搖欲墜的酒杯。
圓形冰塊觸碰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葉姬星擡頭，鼻尖蹭過對方的鼻子，猝不及防就望進林司墨那雙黑夜般的眸子裏。
她好像被林司墨圈在懷裏，她能感受到男人的呼吸，甚至是輕顫的眼睫和眸光。
葉姬星能看懂冰川般冷銳的眸子中燃燒起的渴望，理智提醒她對火焰心存畏懼，飛蛾般瘋狂的天性提醒她用死亡讓光長存于生命。
他們的唇近在咫尺。
葉姬星想要屈服，她總是想對林司墨投降，不知是出于愛還是怯懦。
但她終究要試着蘇醒，像是七年前那個冬天。
她拿起手邊的酒杯。
于是，一杯荒謬隔在兩個唇中間。
濕潤的、寒涼的，他們好像同時在吻一塊冷酷的堅冰。
第六聲鐘聲敲響，沉重的，餘音繞梁，讓在情愛、絕望中微醺的人都瞬間清醒。
“我要去就診了。”葉姬星長舒一口氣，她轉身撐着吧臺跳下高腳凳，“散場見。”
“我會找到你。”林司墨拉住她的手臂，眼神執拗而堅定，“你相信麽，姬星。”
真的會麽？在偌大的四層樓百餘個房間裏，在莫測的光影和變換的人群間。
葉姬星竟然是相信的，這個男人可以做成他想做的所有事，是個神明一樣的存在。
但她微微搖頭，拉下林司墨攥着她手臂的手指，對自己的心矢口否認道：“我不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