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何兮很清楚此時此刻跟之前配角提前出場的情況不一樣,這個是獨屬于兩位主角培養感情的場合,特別重要,自己最好不要現身,否則就真要掉進度條了。
何兮慢慢轉過頭,迅速瞟一眼沙發上的人,他看起來一直在強忍着身體不适,目前還沒有發現他。
他暗暗松了口氣,很好,目前還可以搶救!
現在既然門打不開出不去,那就不出去了,躲起來保持不要讓他發現就好了。
何兮眼珠子亂轉,很快看中了靠右邊的角落,那旁邊有個桌案,桌案上鋪了一塊青花瓷花樣的藍色防塵桌布,過去後,把布扯下來裹在身上,神仙也找不到他,嘻嘻嘻。
站起來移動目标太大了,裴輕淮肯定會發現他。
他極其小心地撲倒在地面,身體大毛毛蟲似的往前顧湧。
裴輕淮正頭疼得想死,倏地察覺房間內似乎有什麽異動。
搭在眼睛上的胳膊僵了僵,緩緩挪開朝着沙發邊望去,原本還因為沒法适應光線而眯着的眼睛陡然睜大了些。
一個長條的人形剛撅着屁股從他滑落沙發的腳邊拱過去。
是的,拱過去了。
“…………”裴輕淮面若寒霜地坐起身來。
何兮吭哧吭哧一路還算順暢,終于抵達牆角,揚手一扯,旁邊案幾上的印花桌布到手。
他面朝角落盤腿坐着,将那塊藍色的布披在身後遮住自己的身體,罩住自己的腦袋,還反手理了理,确保沒有頭發和衣服露在外面。
他酒勁兒還有些沒散去,迷迷蒙蒙面壁坐着。
突然,他感覺背後一陣涼嗖嗖的。
是這裏的空調太冷了嗎?何兮趕緊裹緊了自己的“小被子”。
可是就在下一秒,他眼前光線變暗,看到了倒映在牆面的高大身影。
心裏猛烈咯噔一下,何兮緩緩轉過頭去。
穿着黑襯衣身形高挑修長的男人背着光,居高臨下地睨着他,俊美淩厲的臉上毫無表情,威壓逼人。
何兮黑眸裏閃動着微醺的水意,臉頰緋紅,目光直愣愣得回望裴輕淮。
我去,這臉怎麽長的,比想象中的大帥比還要帥。
就是眼神像刀子,看的人有些頭皮發麻。
裴輕淮冷冷地盯了他幾秒,質問的聲音冷沉如冰:“你什麽人?在這裏幹什麽?”
何兮幾乎是不經思索,本能地雙手合十,對着裴輕淮虔誠地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
他頭上的青花瓷桌布就像是裹了一層藍色的頭巾,仿佛油畫裏的少年,嘴裏卻念着佛號,此情此景分外荒誕,令人沉默。
何兮決定借着酒勁兒裝傻,癡癡地望住他:“我是來求姻緣的,你就是菩薩賜給我的良人嗎?”
裴輕淮一眼看穿他在裝瘋賣傻,冷笑道:“我是菩薩賜給你的地獄。”
何兮無辜地眨巴了兩下大眼睛,好兇哦!果然男主只會對另一個男主溫柔。
“你究竟什麽人?鬼鬼祟祟躲在這裏幹什麽?”裴輕淮目光銳利,似要将人看穿。
何兮手撐着地面,晃動着身體站起來,本來想辯解一下,可是一想,完全沒這個必要。
本來自己的任務就是在晚宴上對他一見淪陷,然後發瘋纏着他,讓他厭煩的。
何兮脫下身上裹着的那塊藍色桌布,扔到案幾上,故意朝着他貼近了些,微微揚着臉,帶着些醉意對他笑得燦爛:“我确實在求姻緣啊,結果你就出現了,你說我們是不是上天注定的緣分?”
若他是彎的,或許遇上裴輕淮這樣的極品美色還會有些放不開,可壞就壞在他是個真直男,內心根本無所畏懼,反正就是一個演!
裴輕淮眉頭緊皺,掃了一眼他身上的衣服,很顯然,他是今天的賓客,但是很面生,從沒見過。
而且他看起來二十出頭的年紀……
裴輕淮瞳眸微動,腦子裏迅速有了猜測,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何兮怎麽煩人怎麽來,不答反問:“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
下一秒,裴輕淮就以行動表明他叫什麽。
他掏出手機,直接打電話叫……安保人員來把他這個不明人士帶走。
何兮趕緊按住他的手機打斷他,不要臉地說:“叫我兮兮好了,跟我不要見外。”
……果然是他。
前些天就聽爺爺說了,喬家失散多年的大兒子找回來了,叫何兮,喬叔叔寶貝得不得了。
沒幾日,喬灼言就氣呼呼地跑來他家裏賴着不走了,說家裏已經沒他呆的地方了。在他的描述裏,何兮是一個頗有心機,且厚顏無恥的人。
喬灼言本來就有些孩子氣,他的話可能有失偏頗,裴輕淮也就聽聽沒太當真。
他家老爺子跟喬家的老爺子年輕時是過命的交情,為了加緊兩家的聯系,在他才幾歲的時候,就為他跟喬家老爺子定了一樁婚約,只是沒多久喬叔叔跟未婚妻分手了,之後鬧得很傷心,過了好幾年才結婚生子。喬灼言年紀太小,是以就沒人提起這件事。
但是現在不一樣,當初跟他訂下婚約的人被找回來了。
老爺子勸他來參加訂婚宴的同時,叮囑過他,喬叔叔肯定會帶着何兮過來,讓他好好接觸。
如果沒有特別不滿意的,到時候兩家的婚約肯定會再提上日程。
裴輕淮特別清楚自家爺爺的脾氣,剛正固執,一定會死守着跟已逝老友的約定,促使他跟何兮結婚。
唯一能使爺爺放棄的,只可能是何兮不喜歡他,不願意跟他結婚,可是現在……
裴輕淮對上何兮亮晶晶的雙眼,本就頭疼欲裂的他,頓時感覺腦仁都在狠狠抽搐。
他擡起一只手扶住額頭,身體差點站不穩。
“喂!”何兮本來還在演戲狀态呢,見他突然搖晃,下意識裏伸手扶住他。
“……去沙發。”裴輕淮滿頭冷汗,看起來比剛才還要難受很多倍。
不是吧?我氣人的功夫這麽到位嗎?怎麽搞得這麽嚴重?何兮也沒心思演戲了,趕緊把他攙扶住,往沙發那邊走。
裴輕淮本來就比他高,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加上他自己酒勁沒散,等成功地把裴輕淮架着弄到沙發上躺好,他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感覺骨頭差點散架。
他拿出手機,咬牙切齒噼裏啪啦給周以澄發了一通信息,雙手不由搓了搓胳膊,這房間冷氣開得确實挺足的。
他又擡頭望向眉心緊蹙,額頭上堆滿冷汗的裴輕淮。
何兮看着都替他不好受。
可他不是周以澄,沒有那雙能迅速緩解疼痛的雙手。
他環顧一圈,目光定在被自己抛開的那塊桌布上。
過了一會兒,裴輕淮閉着的雙眼睜開,望着搭在自己肚子上的那塊藍色桌布,蒼白的唇動了動,一陣無言。
何兮真誠地說:“房間裏有點涼,給你蓋個肚臍眼兒,不然着涼了你更不舒服。”
他曾經在網上看到有人說,如果這世上只剩下最後一片樹葉,那麽這片樹葉将會被一個睡午覺的中國人拿來蓋肚臍眼。
他深表贊同,這是極其正确的,客觀的。
誰躺在空調屋裏能不蓋肚子呢?
哎,還真有!
裴輕淮擡起手,扯掉那塊布扔到地上,聲音仿佛從牙縫裏擠出。
“出去。”
“出不去啊,門壞了。”何兮撇撇嘴,終于跟他說了實話,“不過放心,我已經讓人過來修了。”他瞅了瞅到被丢在地上的布,感覺自己強迫症都要犯了。
裴輕淮實在沒心思再搭理他,再次閉上眼睛。
很快,門外來人了,對着裏面喊了一聲何先生,何兮應了,然後他們趕緊修理。
修門的人是何兮叫周以澄找來的,周以澄應該也在門外,但是沒出聲。
因為何兮發消息時,特地交代又交代,不能讓別人看出他們兩個認識。
否則,要是被裴輕淮這個聰明人知道他跟周以澄從小住在一起,絕對會懷疑他的身份。
修門搞得噪音挺大,那敲擊的聲音一下一下,就像悶棍直接敲在了腦門上,裴輕淮用手自己捏着青筋直跳的額角,氣息越來越沉。
何兮覺得他快疼死過去了。
“我來幫你。”何兮終于忍不住說了一句,他當然比不上周以澄,但聊勝于無吧,主要是他有點看不過眼了。
何兮繞到他腦袋躺着的那一側沙發邊上,俯下身,雙手摁住他的太陽穴,輕輕揉了起來。
裴輕淮可能是難受迷糊了,本能地想揮開他,卻抓着他的胳膊一推一拽。
毫無防備的何兮失去重心,順着那股力道往下栽去,下巴猛磕在了裴輕淮的額頭上,頓時疼得兩眼冒金星,嗷嗷叫起來。
裴輕淮也被撞得不輕,咬緊牙關,俊美的五官都扭曲了,手碰了碰被撞紅的額頭,又顫顫地緊握成拳頭。
……他打臉了,這個人才是他的地獄!
何兮的好心沒好報,人也老實了,眼裏噙着酸澀的淚水,捂着下巴坐回原來的地上。
嗚嗚嗚果然不是主角,就不要做主角的事兒。
門那邊又轟轟響動一陣,終于被打開了。
裴輕淮察覺到沙發邊的人一路噠噠噠小跑出去了,他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盯着天花板望了幾秒之後,目光緩緩下移。
他的小腹上,準确的說,他的肚臍眼上有一個灰藍色的領結。
那個領結,前幾分鐘還在何兮的領口上。
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摘下來蓋上去的。
裴輕淮嘴角狠狠抽動兩下,他突然對自己未來的日子,升起一股極其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