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鳶尾
白色鳶尾
上了一天課,許願頭腦有些昏昏沉沉,下課時,她将課本塞進書包,還餘桌上未動的牛奶。
許願想了想,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起來。
牛奶意外地好喝,她沒喝過這個牌子,只覺得清清甜甜的,很潤嗓子。
腦海裏閃過一張清隽的臉蛋,看向她的時候眼神有一絲絲暖意。
許願拿着牛奶瓶的手指緊了緊。
最後一節課是數學課,高度燒腦,南宜高中的教學強度高,許願剛來,還有些不能夠适應,她的成績在四月鎮看來,确實優異,但和南宜高中還不是一個水平。
這裏教資力量強大,出的題也是非常有深度,起碼對于現在的許願來說還有些難度。
将牛奶喝完,許願擡頭,教室裏的同學都走光了。
起身,手指卻緊緊抓着書包帶子。
今天中午那麽一出,想必許寧晚上回家一定不會給她好臉色。
許願伸出胳膊,看了眼被掐的地方,有些紅印,但必不明顯。
她知道許寧的心思,她喜歡周聿白。
周聿白啊,許願目光落在空空蕩蕩的牛奶瓶上,想了想,她許願招惹不起。
即使心中千萬不願,許願壓下心頭的恐懼,往外走去。
放學回家是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曾經對許願來說也是。
但此刻,腳下像灌鉛一樣沉重,只要想到回許家,面對冷漠的家人,她就覺得呼吸困難。
走到教室門口,遇見了捧着一捆試卷的雷濤自不遠處走來,看見許願,他停下腳步,“許同學,還習慣嗎?”
許願點點頭,“還可以。”
“有不懂的問同學哦。”他笑。
“好。”說完許願目送男人離開。
走至拐角口,許願看見周聿白雙手插在褲兜,身t後跟着一幫兄弟,緩緩朝樓下走來。
這架勢,不知道還以為去幹架的,全都是一幫高個少年,許願真不知道城裏人是吃什麽長大的,那腿筆直修長,一踹人,都能把人踹飛。
許願忙停下腳步,挪至一邊,乖乖地等那幾人離開。
周聿白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手裏拿着他買給她的牛奶空瓶,正愣神看向他們。
“回家?”少年停下腳步,看向她。
許願站在原地點點頭,“嗯。”
“不去圖書館?你們班上的許多同學估計都去圖書館自習了。”
少年看向她,目光淡淡,沒多大情緒,但許願知道,他是出于好心,也許他看出了她不想回家的心思。
許願也想去圖書館,但晚上回家就會很晚,她還要走回家,思及此,女孩搖搖頭,“謝謝學長,我要回家了。”
周聿白點點頭,也沒再多問,挪動腳步,緩緩往樓下走去。
身邊響起陳馳調侃的聲音,“聿白,難得見你關心別人啊?”
周聿白笑了笑,“偶爾關心下需要幫助的同學也挺好。”
周圍兄弟都見過周聿白對這個小姑娘的特別,當即也只是打趣道,“什麽時候對這種小白菜感興趣了?”
“小白菜?”周聿白又聽到波斯貓小姐的另外一種昵稱。
陳馳點點頭,“一看見她,我就想到那首歌小白菜呀,地裏黃呀......”
陳馳停下來,嘆了口氣,捅了捅周聿白的胳膊,眼神看向他,“你懂嗎?就是那種天真的農村貧困幼女的形象,哎,可真慘。”
“我也明白你為什麽幫她了,要我啊,也會幫下這個可憐的姑娘,可兇她的對象是許寧,許寧你知道的,我們南宜高中的校花,我的心儀對象。”
陳馳說完,有些無奈地拍了拍兄弟的肩膀,拐了個角,走到無人空地,掏出一根煙,旁邊立刻有人為他點燃打火機。
煙霧缭繞,陳馳心思沉重地看向周聿白,“聿白,那人是許寧。”
他吸了口煙,挑挑眉,“你下次別那麽對她,我知道那樣一個軟弱可憐的女孩,誰看了都會想伸出援手,但聿白,你知道許寧喜歡你,別和她對着幹。”
周聿白沉默不語,他淡淡看向陳馳,嘴角揚起一抹嘲諷。
此時的英俊少年,渾身散發着冷戾,他走到陳馳身邊,摘下他嘴邊的煙,扔到地上。
陳馳急了,站起來,看向比他還高的男人,皺眉道,“聿白,你幹嘛呢?”
周聿白高大修長的身影從那煙頭上踩過,一臉鎮定,薄唇微張,下一秒罵了一句,“傻逼!”
說完轉身離去。
陳馳留在原地,大概是被周聿白罵了,心裏有些不快,周圍一陣寂靜,他回頭,就看見那幫兄弟正在笑他。
他猛地提高音量,不悅道,“你們笑什麽呢?”
那幫兄弟沒理他,搖搖頭自他身邊走過。
梁亦走在最後,他拍了拍陳馳的肩膀,沉聲道,“陳馳,有時候別以為聿白幫你當兄弟,你就可以對他的私事指手畫腳了。”
陳馳高大的背影僵了僵,這話他怎麽聽成,——陳馳,別以為聿白幫你當兄弟,你就真把自己當根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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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願回到家才知道溫容和許振海去參加晚宴了,只有許寧在家。
許寧今天尤其安靜,坐在沙發上看着電視,不吵不鬧,看見許願回來,也只是掀了掀眼皮,然後又垂下眼簾,繼續看電視。
許願換了拖鞋,打算上樓寫作業,卻是被許寧喊住了。
腳步停下,她轉身,“怎麽了?”
剛回家的時候還有些膽怯,但此刻,許願已經決定破罐子破摔,也沒那麽緊張了。
許寧淡淡看了她一眼,倏然,将目光落至許願的手臂,上面赫然有一片紅印,她頓了頓,沒說話。
良久,許願不想等了,正欲轉身,就聽見許寧開口,“桌上有水果。”
許願有些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畢竟中午她還恨不得掐死她,要将她趕出去。
許願想了想,還是走到沙發邊,看見桌上擺着琳琅滿目的水果,她眼皮跳了下。
“放心,沒下毒。”
許寧擡眸看了眼許願的猶豫,拍了拍沙發的邊沿,“過來坐。”
許願壓根不知許寧搞得是哪出,她拉緊書包帶子,神色緊張,走至沙發邊坐下,屁股都不敢全然陷進沙發裏。
這還是許願第一次坐許家的沙發,軟綿綿的,很舒服。
“在學校過得怎麽樣?”許寧拿了個新鮮的蘋果遞給許願。
她回得早,已脫下校服,換了一身白色睡裙,此時躺在沙發上,睡裙下的腿若隐若現。
這是兩人第一次和平共處,許願第一次和姐姐坐在一張沙發上,聽着她的聲音,聞着她身上的香氣,還有些恍然如夢。
雖然她覺得這是許寧溫柔的陷阱,但還是有些動容。
“還行。”許願眨眨眼,忙接過蘋果道了聲謝,之後沒再看她一眼。
“我以後不會欺負你。”許寧咬了口手中的蘋果,輕聲說道。
許願擡眸看她,目光怯怯的。
許寧躺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嚼蘋果,她生得像許振海,五官明豔,像朵傲然綻放的玫瑰花,美得動人心魄。
“但我也不會對你好。”許寧又說道。
“還有,離聿白遠點。”
許願想這才是她想說的目的,抓着蘋果的手忍不住縮緊,手中的蘋果涼透了。
她擡頭看向許寧,見她目光鎖定在她身上,冷冷的,許願忍不住縮了縮身子。
“我今天看見他給你買了一瓶奶,還摸了你的頭。”
“你別以為他對你特別。”
“陳馳說他對你好,純屬是因為你太可憐了,像小白菜裏的孤兒,他對你的好,就像是施舍路邊的乞丐。”
“所以。”許寧放下蘋果,昂起下巴,高傲又冷漠。
“多吃點飯,別搞得像我們家虐待你。”
許願說不出此刻什麽心情,她放下蘋果,沒吃一口。
随後起身,沉默離開。
許寧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也沒再喊住她。
她輕蔑地看了一眼纖弱的身影,越來越遠,燈光下,竟顯得寂寞又可憐。
她沒多想,拿起遙控器将電視聲音又調大了點。
電視聲音很大,攪擾着許願的心。
——他對你的好,就像是施舍路邊的乞丐。
——他對你好,純屬是因為你太可憐了,像小白菜裏的孤兒。
淚水啪嗒啪嗒落下,自白皙秀挺的鼻尖滑落嘴角,是鹹的。
聽說人的眼淚有味道,喜極而泣的淚水是甜的,而傷心無助的淚水是鹹的。
許願現在很傷心。
她明明都知道的,但是當許寧說出真相,她還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其實別人不知道,她自己是知道的。
周聿白的出現對她而言,像是一縷光,又像是燦爛的煙花。
但無論是光還是煙花,他們的照耀都是短暫的,陽光不可能永遠盯在一個地方照耀,就像周聿白,也不會永遠保護她。
将門緩緩推開,許願疲憊地褪下書包。
書包很重,壓得她喘不過氣了。
許願從包裏掏出那個老破小,這是許俊生給她買的二手的,很破了,她還是很寶貝它。
一開機就湧出些短信來。
很多垃圾短信,但不乏一些她需要的。
其中周殊發來的短信,讓她眼睛亮了亮。
周殊是個話很少的警察,雖剛上任,但能力強,他幫她要到了父親的探視資格。
不過那是一個月之後了。
周殊說一個月之後他會陪着許願一起去。
許願瞬間覺得自己活了過來,她擦了擦眼淚,心裏的陰霾瞬間消散。
她要好好學習,不能讓父親擔心,她可是父親的驕傲。
少女傻笑着拿出作業本,開始了漫長的題海奮鬥。
門敲響的時候,許願還有些意猶未盡。
南宜高中不愧是名校,出的題都讓她覺得富有挑戰。
“小小姐,該吃飯了。”是芬姨的聲音。
許願忙放下筆。
剛解開一道數學難題,許願心裏一陣陽光明媚,她打開門,便看見芬姨站在門口,對着她微笑,“小小姐,今天太太和先生都不在家,用餐早了點,如果晚上肚子餓,我會為您準備甜點。”
許願點點頭,說了聲:“謝謝。”
芬姨很喜歡這個瘦小乖巧的女孩,關上房門,看了眼小姑娘的臉,溫柔地問道,“還适應南宜高中的生活嗎?”
“還可以。”她說了實話。
她很喜歡南宜高中的學習氛圍,也喜歡這裏強大的師資力量。
“有沒有想好考哪個大學?”芬姨突然問道。
許願想了想,點點頭。
她很喜歡京北市的醫科大學,許俊生白天幹活,到了晚上,累得只想倒頭睡。
許願看見,就給他按按肩膀和頭。
許俊生說她天賦異禀。
那時候許俊生還沒有出車禍,說的話帶有文人氣息。
那時候許願想,她将來當個醫生好了,救死扶傷,懸壺濟世,也挺好。
“想好那就努力一把,阿姨沒考過大學,一直是個遺憾呢!”
“芬姨現在也挺好,住豪宅,坐豪車。”t許願說得認真。
“住豪宅,天天出入豪車,是挺好的,不過都是人家的。”芬姨笑笑,摸了摸她的頭。
不知怎的,許願又忍不住想起下午周聿白像逗貓似的,撫過她的發。